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大唐杨国舅》 作者:天子 内容简介: 大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开元二十一年,玄宗宠信的妃子是武惠妃,杨玉环待字闺中,李白在安陆种田,杜甫游历吴越故地,安禄山只是一个偷羊的小贼。此时剑南道汉州什邡县,杨玉环的弟弟杨云,开始了他逆风翻盘的剽悍人生! 第一章 蜀地 月黑风高,寂静幽深的古城街巷中,杨云在前快速奔跑,四个黑衣人如影随形。 从来没觉得人生如此倒霉! 前一刻还在家里的阳台上观星,下一刻天望远镜发生异变,“嗖”的一声把他整个人吸了进去,等恢复视觉时,才发现自己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漆黑不说,还有四个提刀的黑衣壮汉在后追砍。 环境窘迫,连停下来问一声都做不到,只能一路奔逃。 几个黑衣壮汉非常执着,追逐中双方大概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顺着城墙根一路跑了五六百米,杨云体力逐渐不支。 “早知道,该多锻炼身体。” 杨云如同寒号鸟般悲鸣。 不过他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又不是我的身体,明明是这位仁兄身子骨不济喂,你平时怎么不好好锻炼?瞧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让继承你身体的我也跟着倒了大霉!” 杨云脑海中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源源不断灌输进来。 翻江倒海,融会贯通。 杨云大概知道自己这副身体的一些状况。 姓杨,乳名四郎,今年虚岁十四。 上面有若干个姐姐和一个兄长,父亲好像是当官的,但他却没办法当一个快乐的官二代,因为父亲几年前落罪下狱,不幸病逝,亲人随之离散,现在只对其中一个姐姐和姐夫有些印象,似乎平日生活在一起。 “杨四郎?天波府杨家?这里是积贫积弱的宋朝?背后追杀我的是金兵?” 随即意识到不对,因为记忆分明告诉他,这是大唐开元年间。 杨云没法从零碎的记忆中找到此时具体是开元哪一年,不过历史却是他的特长,这是大唐由盛转衰的关键转折点,唐玄宗、杨贵妃、李白、杜甫、开元盛世 百花齐放的时代! 如果有幸,可以跟许多著名的历史人物有交集,开元年过去才是天宝年,如果没记错的话,安史之乱发生在天宝十四年,这也就是说距离安史之乱至少有十五年以上,足够他奋发图强,力挽狂澜。 杨云突然发现自己心真大,小命不知能否保住,还有闲情逸致想遥远的事情。 “想要在这世道立足,先得把后面四个追兵给解决了对了,他们是什么人?这是哪儿?为什么要杀我?” 脑子一团糟,黑灯瞎火中路都很难看清楚,背后追来的四个黑衣人体型魁梧,而他这小身板要是被追上,定身首异处。 “老子可能要创造穿越众最短穿越记录,穿越两分钟,就要Game over了。” 他已筋疲力尽。 眼看彻底跑不动了,好像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当作大梦一场,睁开眼指不定还睡在家里的席梦思床上,明天太阳照样升起。 趁着眼前残垣断壁的拐角机会,杨云一个箭步躲进断墙后面藏起来或许是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刚钻进墙角,后面四个黑影已杀到。 四周一片安静! 杨云尽量屏气凝神,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儿声响。 “那个瓜娃子哪里切了?” 四个壮汉提着环首刀四下环顾,当首的黑衣人四下望了望,开口问道。 咦? 蜀地口音! 躲在暗处墙角的杨云听出些许端倪:“我到蜀地来了?唐朝,蜀地属剑南道或山南西道,与这个时代最富庶的关中地区隔着雄奇的秦岭,李白甚至为此写下了蜀道难的千古诗篇。” 杨云平时除了爱好天,还对历史感兴趣,历史人物几乎能倒背如流,对各朝各代一些著名事件基本了解。 他尽量想从那强加给他的记忆中找到头绪,但遍寻无获。 或许带着原本身体主人临死前的一些念头,记忆中模糊的父母、亲人形象纷至沓来。 在杨云看来,这是人之将死前的哀鸣,怀念那些阴阳两隔或分散各处的至亲血脉。 “父亲、兄长、大姐、三姐、姐夫” 杨云心道:“这少年也真够倒霉的,碰上这种事,无缘无故把小命丢了不过,论倒霉好像我俩半斤八两。” 但听墙外另一名黑衣人用蜀音道:“拐了个弯儿就不见了,肯定是没路跑找地方藏起来了。我们商议的攻城计划被这瓜娃子听到了,必须弄死他才得行。” “攻城计划?” 杨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些零散的画面,一座古朴的小城,居民仓皇奔逃,拖家带口,车马牲口拥堵在破旧而残缺的古城门 “坏了,好像是南蛮子攻城,这里是剑南道汉州什邡县城,西北边大山里的南蛮叛乱,说是要在这两日发起攻城,县城里的百姓基本逃了个干干净净。我身体的正主,因书院散学后找不到亲人,错过城门开放时间,只能趁着夜色从城墙豁口出城,无意中碰到这几个家伙,听到他们的谈话。” 杨云终于知道事情起因,但脑海中根本找不到有关南蛮子攻城的具体计划。 想来也是,匆忙中听到有人谈话,对象还是传说中生啖血肉的南蛮子,吓得赶紧转身逃命,哪里还有闲工夫计较对方说什么? 而且那些记忆本来就是强加给杨云的,杨云就像是旁观者,很难理清楚头绪。 他睁开眼就是眼前这出。 他在前面逃,后面四个黑衣人追。 就在他理清思绪时,四个蛮子举刀往他藏身的残垣断壁逼近,杨云屏息静气,空气紧张得近乎凝滞。 面前是一堵墙,背后还是一堵墙,如果说刚才还有逃生的路,现在什么退路都没了,想活命除非冲出去跟四个壮汉拼命,可他是一副十四岁弱书生的小身板,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哪里有力气与四个壮汉以命相博? “要是这会儿有官兵出来把这四个南蛮子收拾了该有多好?这可是在城墙保护下,蛮子还没攻城便已能在城内撒野,真是悲哀!” 杨云心中无比期冀,却感觉机会不大。 他现在已知道,因南蛮子来势凶猛,周边绵竹、汉州州治雒县以及彭州的濛阳、导江以及州治九陇全线告急,剑南节度使麾下兵力有限,只能稳守益州的新都、新繁、郫县、青城等县城,未派兵增援,有意等蛮子攻破城池劫掠完自行撤走,这已是当地官员和将领应付频繁作乱的南蛮的一贯做法。 城内从县尉到百姓都放弃抵抗,如今的什邡县城很可能是一座空城。 “或者让我出去跟他们讲道理?但语言沟通都成问题,就算我舌灿莲花也要他们听得懂。或者我说跟他们是同伙?他们会相信?” 杨云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上了,精神高度集中,目光从墙缝中望出去,四个蛮子已距他藏身残垣不到十步。 “如果他们四个自相残杀,我也有脱身的机会比如后面那小子把前面那个家伙给砍了。” 杨云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目光正对走在殿后位置的那个蛮子,一闪而过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透顶。 但令杨云意想不到的是,走在最后那蛮子竟鬼使神差般一刀挥出,将走在他前面的蛮子砍翻在地。 “啊!?” 被砍的蛮子发出一声惨叫,满身飙血倒地。 事发突然,走在前面的两个蛮子还没反应过来。 “你个龟儿子干啥子?要跟老子耍横蛮?”当首的蛮子顾不得搜查,举刀便砍向莫名行凶的蛮子。 杨云脑海中突然窜出个念头:“继续自相残杀!” 这次他把目光对准正在发愣的第二个蛮子。 突然间,第二个蛮子举起刀,手臂不由自主,从背后斜砍向当首蛮子的脖颈,当首那蛮子怎么都没料到队伍中会同时出现两个叛徒,脖子冒血的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同伴,不甘地倒下。 “癫了?” “你娃才癫了!” 剩下两个蛮子对视后,都意识到先前所为并非出自本心,就在他们想寻找问题根源时,杨云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窍门。 “对砍,把刀举起来,你砍他,他砍你,从这个角度砍下去!只管往脖子上招呼!” 杨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表演木偶戏的大师,拼尽全力尝试用意念控制别人的身体,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具备如此离奇扯淡的能力,偏偏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真的拥有“超能力”。 “他们必须死!别说俩蛮子,就算只剩一个我也应付不过来。” 精神高度集中下,杨云将意念力发挥到了极致。 两个蛮子果真好像被控制住了身体一样,举起刀来,但最后那挥砍的一击却迟迟没有落下。 “应该是这两个人有了防备,精神产生了抗性。” 杨云聚精会神下感觉身体都快虚脱了,这形同于他同时跟两个蛮子在精神力上展开博弈,不费力才怪。 行将不支时,杨云突然想到,如果不能控制二人的身体,那控制他们手上的刀情况又将如何? “若我能在他们的刀上加一把力,那刀就能砍下去!” 杨云分出一部分精神,同时施加到两把刀上。 刹那间,空中降下千钧之力,起着隔山打牛的效果。当这股力道降落,两个身不由己的蛮子无法阻挡怪力,手上的刀朝着对方的脖子猛砍过去,而他们的一举一动跟杨云预设的完全相同,动作整齐划一。 “啊!?” 随着两声近乎一致的惨叫声传来,两个蛮子应声倒地,血流喷涌中他们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拼命捂住脖子,不让血流出来,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很快他们就不动弹了到死他们都没明白过来,为何同伴要杀自己,而自己又为何要去砍同伴。 再次恢复宁静! 完成这一切的杨云还没搞清楚状况,此时他身体完全虚脱,比刚才奔逃耗费的体力还要大。 乖乖,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但穿越了,还拥有能控制人意念以及隔空摄物的超能力? 这不是瞎扯淡吗? 要这是梦的话,也太真实了吧? 第二章 自证 杨云抬起头来,此时乌云散尽,天上明月当空,繁星呈现。 他已记不得有多久未在抬头仰望时看到这么璀璨的星空。 杨云是一个天爱好者,平时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便是用天望远镜观察星星,他这个爱好非常另类,也让他在大学毕业后的几年时间里一直保持单身,亲朋好友和同事都笑称望远镜就是他的女朋友。 他记得自己在穿越前正在观测星空。 “传说九星连珠发生时会引起各种超自然现象,但我观星时根本没有九星连珠的现象,就算七星连珠六星连珠都没有,况且人类明唯一一次发生九星连珠发生在公元1149年,也就是南宋绍兴十九年,并非唐朝开元年间。九星连珠只会引起地球潮汐的变化,但行星的起潮力相比于月球来说微乎其微。” 就在他对着天空失神时,突然背后传来一阵风声,有人在远处突然朝他发起袭击。 换作以前,杨云绝对反应不过来,但自从拥有“超能力”后,他便觉得耳聪目明,第六感比以前强了太多,好像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世间万物。 杨云只是一个灵巧的翻身,便将袭来的箭矢避过。 左右兵刃破空声起,两道黑影提刀朝他砍来,在此危难关头杨云镇定自若,心中驾驭起之前出奇制胜的“超能力”,控制着两把刀交互砍在一起。 “呯” 火花四溅! 好像乾坤大挪移一般,砍过来的二人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刀居然会撞到一块儿去了,随即二人被彼此力道震飞,没等杨云出手便已摔倒在地。 杨云快速闪开,连退五六步与袭击者对峙。 “林火长,这龟儿子有些扎手,好像是个练家子!” “这小身板也敢来当细作,想来有些本事!” 说话间,三名穿着皮甲、头戴铁盔、脚蹬皮靴、后背一副弓箭的壮汉,连同地上爬起来的两位,一并围拢过来。 他们举起有着狭直刀身、小镡、长柄的形制刀,遥指杨云。 杨云仔细辨认了一下,看对方穿着应该是大唐府兵。 这是一支有着五名官兵的府军小队,新唐书兵志曰:“士以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 “我不是南蛮,我是大唐百姓。”众敌环伺,杨云一边防备几人继续朝自己发起进攻,一边为自己身份辩解。 被称为林火长的汉子手上的刀坚定地指着杨云,大喝道:“既是百姓,蛮子来了为何没逃跑?” 杨云顿时语塞,在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中,城中只要手脚齐全的百姓全都逃了。 “林火长,快看地上。” 其中一名士兵出言提醒。 林火长和剩下的同伴不由将目光落在杨云身后地上因失血过多而死的四个蛮子。此前他本来想直接上前把杨云拿下,此时心怀顾虑,林火长皱眉道:“死的好像是蛮子!” 几个官兵鼓噪起来:“抓了个活口,地上还有四个死的,老天降下来的功劳,这下发达了!” 随即五名官兵开始打量杨云,这时他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想要得到这份功劳,先得把眼前来历不明的小子给解决掉。 “来者不善,大家小心点儿,别折在这里了。” 林火长等人都小心翼翼,举刀对着杨云,步步逼近,都知道单打独斗未必是这个来历古怪的少年对手,准备来个一拥而上。 杨云见这五名官兵要杀人抢功,当即厉声喝斥:“南蛮来袭,城中官兵不思保卫城池,只顾逃命,现在还不问因由胡乱杀人,靠你们这群昏聩之人如何守疆御土,大唐百姓又如何靠你们庇护?” 被杨云喝骂,四名小卒更加羞恼,只是那林火长好像有所触动,手上的唐刀耷拉下来。 杨云心想:“此人倒是良心未泯,知道反思。” 杨云本想把几个恶卒如同四个蛮子一样,一并报销了,自己离开蜀地去关中见识一下盛唐风流,现在却改变主意。 “带我去见本县县令。”杨云喝道。 大唐县令职责繁重而具体,覆盖行政、民政、司法与治安、经济与财政、籍帐编制与社会管理、教育与教化等多个方面,负有守土之责,蛮子来了一定是百姓先跑,现在什邡县城里还有官兵活动,意味着县令、县丞、县尉很可能留下来殿后了。 “嘿,你小子还来劲儿了哥几个,把他干掉,管他是不是蛮子。”一名官兵满面凶戾地说道。 林火长脸色阴沉,一巴掌拍在那人脑门儿上,喝骂道:“听他言语,多半是读过书有些本事的游侠儿连自己人都杀,跟畜生有何区别?” 大唐盛世,很多自恃武功高强且崇尚行侠仗义的年轻人行走天下,好打抱不平,被世人称作游侠儿。 虽然蜀地跟外界间隔了天下最雄壮险要的秦岭,但由于这边南蛮频繁作乱,很多游侠儿为赚取名声,博得一生富贵,便到蜀地来转悠,运气好说不一定能立下军功,获得朝廷封赏,这种事情近年来累见不鲜。 杨云却知道,所谓的游侠儿不过是一群好逸恶劳的社会闲散人员,王昌龄诗有云“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从来幽并客,皆共尘沙老。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他可不以成为游侠儿一员为骄傲。 杨云道:“我知道蛮子攻城的情况蛮子明晚就会杀来,你们一个二个都跑不掉!蛮子已把什邡周围的道路封死,带我去见县令组织抵御你们才有活路。” “这小子分明是在说鬼话,杀了他!” 官兵一个个怒目而视,但谁也不敢欺身上前。 林火长有几分见识,皱着眉头,将信将疑。 杨云嘴角浮现出冷笑,一伸手,旁边残垣的一块砖头腾空而起,直入他手,显露了一手干净利落的隔空取物技能。 杨云第一次在平静心态下施展异能,却也得心应手。 “啊?” 周围几名官兵皆都骇然。 杨云道:“再不带我去见县令,这县城中所剩之人将皆成枯骨,谁也无法幸免,你们想死想活?” 林火长大惊失色:“还愣着作何?快请这位侠士往县衙,再去传报苏县令。” 五名官兵很小心,林火长手搭在刀把上,生怕杨云乱来,另外四人扛着蛮子的尸首走在后面,视线一刻也不离杨云身上。 杨云被“请”到县衙,衙门内外布满官兵。 杨云在衙门口看到马车在外排成长龙,有人在收拾大箱小箱的东西,来往人员皆行色匆忙。 “这是要弃城逃跑,难怪蛮子还没攻城便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进城追杀我。” 杨云直入公堂,两个身着官服的人从后堂帘子内走出来。 唐代官员平时穿的服装圆领袍衫,通常用有暗花的细麻布制成,领、袖、襟加缘边,在衫的下摆近膝盖处加一道横襕,故又称“襕衫”。武周时流行在不同职别官员的袍上绣不同的图案,官袍服绣飞禽,颇具雅气质,武官袍绣走兽,呈现勇猛气魄。 眼前两名官员一人官服呈浅绿色,应是七品县令,另一人官服呈浅青色,想来是县丞、主簿和县尉等佐贰官。 “苏县令,胡县尉。” 林火长上前恭敬行礼。 什邡县是剑南道的中下县,以杨云对唐朝官职体系的了解,什邡县的县令品阶为从七品下,县尉则是从九品下,所辖人手有限,在蛮子入侵时难有作为。 “苏县令,我们到的时候,就发现他在那儿立着,身板看起来瘦弱,但几个弟兄上去都奈何不得,旁边四个蛮子刚死,好像是他杀死的,他一伸手就把地上的砖头吸在手上,很邪乎,好像会什么妖法。” 林火长奏报时,面带忌惮之色,显然被杨云之前表现出的能力慑服。 胡县尉身材高大,脸庞削瘦,一脸的精明强干,他看着杨云问道:“阁下何人?来自何地?于战时到什邡县来有何目的?老实交待,否则就算你有三头六臂,这县衙也并非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所。” 胡县尉声色俱厉,但说这话已算客气,照理说这会儿出现的陌生人没一个可信,根本不会询问杨云的出身来历。 杨云心道:“来到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方,没个身份背景撑腰可不行,想要活得人模人样就得给自己安个名头说是寻常百姓,怕连公堂都走不出去。” “我是来帮助你们平贼的!” 杨云对着苏县令和胡县尉,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 头顶纱帽,脚登乌皮靴,腰束革带的苏县令,看向杨云的目光非常凝重,但没有开口说话。 旁边胡县尉冷笑道:“大言不惭,这城外数万蛮子,凭你一人之力也想平定?给他几贯钱,让他滚蛋。” 杨云冷笑不已:“我本城中教善书院学生,自小拜武尊真人为师,这次我奉师尊之命留守城内,协助你们击溃贼寇,那四个蛮子细作便死于我手。” 隋代统一南北,唐祚代兴,以老子与唐室皆李姓,予道教以特殊礼遇,太宗明诏道教居于佛教之上,定道先佛后之席次,道教乃得蓬勃发展。 唐高宗显庆三年三次召集僧道于内殿论议;五年,僧静泰与道士李荣又就老子化胡经引发论争;至龙朔二、三年,论争犹未止。此等佛道论争之结果,道教方面摄取佛教经典之教理,制作种种经典以对抗佛教,佛教也大量吸收道教义理,编造经,相互对抗。 经历武周崇佛后,玄宗登基,笃信道教,广征各地有名道士到长安、洛阳等地宣扬道法方术,不时举行斗法大会,道家因此大行于世。 历史上甚至还有唐玄宗跟道士学隐身术的记载。 所以开元、天宝年间,民间学习道法并不会被人当作霍乱朝纲的妖孽,反而倍受世人推崇。 那些江湖骗子和投机者敢做的事,杨云不认为自己不行,别人用的是障眼法,而他却是实打实的“超能力”。 听到杨云的话,县衙内外聒噪声四起,众人窃窃私语。 贼人声势浩大,这边官府疏散完百姓,正要逃跑,却来了个道士说要帮他们平贼,简直是匪夷所思。 “肃静。” 苏县令走回书案后边,拿起醒木用力拍了下,堂下立即安静下来。 苏县令将杨云上下打量一番,略一沉吟,问道:“武尊真人的名讳本官从未听说过,你说那几个蛮子是你杀的,本官凭何相信?” 杨云道:“我与师尊学道多年,虽未习得翻江倒海的异术,但一些浅显的功法还是会的” “哦?功法?就是林火长之前所说的隔空摄物?何不当众演示一番?”苏县令对杨云口中的法术非常感兴趣。 胡县尉提醒:“这小子十有八九使的是障眼法,未必可信。” 苏县令瞥了眼胡县尉,不悦道:“他是信口开河还是确有其事,当面一观后本官自会定夺。小兄弟,想让本官信你,就拿出真本事来!” 杨云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公堂内所有人都盯着他。 “臭小子,县令在跟你说话,听到没有?”旁边一名县令亲随见杨云傲气十足,早就不爽,当即便要上前拿人。 杨云有所防备,身体巍然不动,将强大的意念力施加到那人身上,那人半途转了个方向,加速后猛然向右边的木柱子冲了过去。 “砰!” “噗!” 最后一头撞晕趴在了地上,瞬间昏死过去。 “啊?!” 公堂内所有人都错愕地望着杨云,连苏县令都情不自禁站起来。 杨云并未就此罢手,这次将注意力放到了苏县令身上。 不过他不敢随便施展精神控制这种“法术”,一来因为苏县令已有防备,能做到一县之主精神力想必比普通人强很多,二来用意念控制人的行为太过邪恶,对方一旦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定会将他当作心腹大患,当场格杀! 当权者多叶公好龙,一旦道士法术强大到威胁他们的生命安全,定会优先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中。 杨云目光落在苏县令面前的那方醒木上。 “要表明我有法术,控制人的身体既困难又对我有威胁,不如来个隔空取物,简单而实用。” 念及此,杨云当即对醒木施加意念力。 众目睽睽之下,那方醒木先是动了动,随即一点点挪到桌子边缘,腾空而起,慢悠悠往杨云身前飞了过来。 胡县尉指着醒木,瞠目结舌:“妖法,此人会妖法!” 子不语怪力乱神,苏县令此时却冷静得多,缓步跟着醒木走向杨云,好像要查清楚是否有看不见的线作为牵引,同时伸手阻挡其他人靠近醒木。 但就算这么多双眼睛也没发现杨云此举有何猫腻,最后醒木又被他用意念力一点点推回桌上。 “呼!” 当醒木回到桌上后,在场之人皆长松口气。 杨云凛然道:“现在可以证明我说的话了吧?” 苏县令看着杨云,目光跟之前大不相同,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本官佩服。小真人,那四个蛮子是怎生回事?” 杨云道:“那四个蛮子是我用法术,控制他们兵刃,以隔空摄物的方式击杀。” 苏县令对旁边的胡县尉一挥手,胡县尉提着灯笼走到四个蛮子的尸体前,蹲下详细检查后回来说道:“正如他所言,伤口刀刃很宽,是宽刀砍出来的,并非城中弟兄的唐刀所伤,确系自相残杀所致。” 第三章 说服 苏县令立即将杨云捧做上宾,极尽礼数。 杨云道:“苏县令客气了,我奉师命前来助你们平蛮,先商议破贼之策要紧。” “这” 苏县令有些尴尬,胡县尉和周围那些官兵、衙差个个面露难色。 苏县令叹道:“小真人或有不知,在下虽有平贼之心,奈何贼人来势凶猛,以朝廷所得线报,数千南蛮于剑南道蜀州、彭州、汉州、茂州等处烧杀劫掠,地方苦不堪言,各处兵马顾此失彼,剑南道节帅只让各县自行镇守此时若不走,回头连逃生的机会都没了。” 胡县尉在旁补充:“苏县令所言甚是,单说什邡县周边蛮子就有成百上千,而城内所有的衙差和官兵加起来不足一百,县城城墙更因年久失修多处破损,哪里防得住?” 苏县令点头道:“武尊真人和小真人的心意,本官心领了,撤离实因实力不济,所以才不若小真人跟在下一同前往汉州州治雒县暂避,等贼人撤走后,在下再向朝廷举荐小真人?” 杨云道:“如果知道蛮子攻城的方向和时间,再找到平贼的方法以法术镇压,你们是否愿意跟我并肩作战?” 苏县令和胡县尉不由对视一眼,林火长等府兵也面面相觑,显然杨云的建议超出他们认知范围。 “小真人,您别言笑。”苏县令苦笑道。 杨云道:“师尊在派我来前,已掐指算到贼人攻城时乃来日子时,进城方向为城北城墙破损处,师尊卜卦得知蛮子今年太白星入命犯火,便以此定下退敌之策,施以火攻。到时城中官兵只管在城北设下埋伏,以稻草和桐油为引,辅以天雷,蛮子一来便以火箭射之师尊给了我一道助火势的符印配方,可以给他们加上一把火,大火既起则贼必平。” 杨云侃侃而谈,好像真有上天相助,胜券在握,其实所言只是出自他的分析。 既然在城北遇到两拨蛮子,而这些蛮子又是探路的先锋,必然是极为重视此处。他见到城北的城墙有几处豁口,官兵撤离墙头后,城北基本处于不设防状态,便料想蛮子会从北门一带发起攻城。 至于什么火攻策略,不过是他临时想出来的,狭小的城墙缝隙周围,贼寇一次性能进城的人不多,若趁着蛮子先锋人马进城而后续人马拥挤不堪时放上一把火,必让贼寇进退道路受阻,不战自溃。 杨云说得非常自信,分析也头头是道,在场人等听了杨云的话后窃窃私语,退缩之意大减,但杨云也知道想让这些人留下来并非易事。 苏县令神色迟疑,显然心有所动,迟疑好一会儿才问道:“令师当真给了您退敌良策?” 杨云面露恼色:“不信我?还是不信家师?” 苏县令拱了拱手,恭维道:“不敢,您乃世外高人,想必令师更是高人中的高人。只是这贼人来势汹汹,烧杀抢掠,连折冲府对其都束手无策,凭咱什邡县这些衙差官兵,如何跟蛮子抗衡?” “苏县令所言极是,我们还是别螳臂当车,这会儿不是我等奋勇为朝廷效死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真人,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您来错了地方,您应该去见剑南节度使,只有他老人家才有资格定策平蛮。”胡县尉在旁焦急地说道。 杨云有些无语,连蛮子攻城时间、地点和御敌方式自己都给指出来了,这群人却根本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思,只想逃跑。 杨云道:“苏县令,蛮子尚未攻打城池,你便带着官民逃走,事后朝廷会追究责任吧?” 一句话便让苏县令尴尬不已。 百姓和普通士兵衙差逃走倒没什么,县令作为一城首脑却不战而逃,就算事后不被追究杀头谢罪,至少也会丢官卸职,再难被朝廷叙用。 现在的道理就是民能逃而官不许,逃了仕途也就到了尽头。 杨云再环视在场之人:“城北地处偏僻,周围皆残垣断壁,出城后几里外就是树林,方便隐匿行踪就算家师算错蛮子攻城的时间、地点,莫非还耽误你们逃命不成?” 这话像是在讽刺,实际却是为这些人指明道路。 胡县尉闻言不由眼前一亮:“苏县令,小真人言之在理。我们只管按照小真人吩咐,在城北等待,若贼不来,等过了子时便出城撤往雒县;若当夜贼不在城北,而选择从旁处攻城,我等火速从城北城墙豁口处出城便可,贼寇进城后只顾抢掠,怎顾得上追击我们?” 苏县令一时踌躇。 周围官兵和衙差皆怒目相向,目光好似在说,你胡县尉真是墙头草,之前一直坚持要逃走,现在听小真人说事后朝廷要追究你们这些当官的责任,就突然变脸,感情跟蛮子拼命的人不是你们这些脑壳上有乌纱帽的! 苏县令神色变得坚定起来:“我什邡军民如果皆到州治雒县避难,放任南蛮劫掠,以后再也没脸面抬头做人尔等想就此苟活于世,低人一等?还不如听了小真人的话,跟贼寇殊死一搏,或可成就功名!” 胡县尉当即响应:“对,我们听从苏县令号令,跟蛮子拼了!” 当官的表态了,下面的官兵和衙差却无人响应,面面相觑。 看到冷场了,苏县令和胡县尉的脸色都很不好看,陪同杨云前来县衙的林火长连忙用显得很亲切的蜀音振臂高呼:“弟兄们,军功就在眼前,我们还犹豫啥子?若是连蛮子攻城时辰和方位都晓得,还有仙师助阵,依然不敢一战,绝对是没卵子的孬种。我们只管在城北等着,蛮子来就干他娘的,不来就从城北撤走,有什么好怕的嘛?” “对,跟蛮子拼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有人站出来领头并描绘美好前景,一个个官兵和衙差便没了畏惧,情绪跟着高涨起来。 当然主要是他们对杨云展现的“法术”很推崇,有个会法术的道士愿意出手帮忙,仿佛胜利近在咫尺。 杨云好说歹说,总算取得大家的信任,苏县令当众表态留下来跟他一起抵抗南蛮入侵。 公堂里杨云表现得豪气干云,似乎胜利唾手可得,但出了公堂再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有摄人心魂的超能力应该好好珍惜,来个细水长流,就算不当官做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在玄宗朝也能吃得开,何必自讨苦吃去跟南蛮子搏命? 而且他并不觉得下面那些官兵和衙差有死战之心,开战前很可能就会出现逃兵,现在有个七八十人,可能临战只剩下四五十人,贼寇数量又不知晓,万一贼寇人马上千,再好的计策也白搭。 “要先拿出点手段来,让他们知道我有能力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杨云之前尚有几分懊悔,但下一刻已改变怯弱的心态,马上激发上进心。 别人可以胆怯,他却不能畏缩。 苏县令和胡县尉等人追着杨云询问仙法之事,杨云对纠缠不休的苏县令等人道:“多说无益,退敌之策乃家师所定,师尊道法高深莫测,既然他老人家觉得我这个弟子走一趟便足以助你们退敌,那你们就该相信我的能力。” “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师尊给我的助火势的符咒造出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八个时辰左右!” 苏县令此时已完全以杨云马首是瞻,“小真人说得对,你们杵着作何?赶紧为小真人准备材料。” 杨云道:“我现在需要木炭、硝石和硫磺,还有黄纸。再帮我找些朱砂笔墨。” 苏县令等人面面相觑,胡县尉迟疑道:“别的都有,硫磺这东西一时难寻。” 杨云学过历史,当然清楚唐朝初年火药尚未诞生,即便有人发现原理也并未推广使用,至于造火药的原材料不可能在民间储备,像硫磺、硝石等物更多是用在炼丹上,通常大城市的药铺中有售,而汉州处于汉蛮交界处,经济落后,没有存货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事情。 杨云再道:“城内应该有炼铁的窑子,带人去火窑看看,窑顶上有一层黄色的凝渣,那便是硫磺。若硫磺不足,可以用雄黄和雌黄代替!” 天色堪堪将亮,跟县衙一墙之隔的大院内,一大帮人正在忙着收拾。 一名上了年岁的富态老者坐立不安,眉头紧锁,不时看向府门处。 此人正是城中豪绅周家家主周邵宁。 周家内眷已先行撤离,不过因家大业大,财货颇多,周邵宁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装箱,且担心路上遭遇劫匪,想利用撤离的官兵帮忙押运,便留下来暂时未走。 “老爷,有消息了。” 一名身着黑衣头顶罗帽的家丁匆忙进来。 周邵宁赶紧上前问道:“怎么样了,要启程了吗?” 家丁脸色凄哀:“县衙的人说暂时不上路听说城里来了个法术高深的小真人,鼓动苏县令和胡县尉留下来抵御南蛮子。” 周邵宁急道:“什么小真人,这不胡闹吗?蛮子来了城里鸡犬不留,他们当兵的要送死拦不住,但我周家的人和货该当如何?” 后面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上前:“老爷,咱赶紧去县衙劝劝苏县令,这会儿不动身等天色大亮就来不及了。” “走!” 周邵宁当即要带人往隔壁的县衙去。 前来报讯的家丁赶忙拦住周邵宁去路:“老爷去不得,县衙那边已严令不得打扰,还说要是我们周家着急走,便让我们上路,绝不阻拦。” 周邵宁当即身体有些不稳,需要旁边随从搀扶才能站住。 管家道:“这苏县令,枉自给了他那么多好处,这次也应允护送我们的财货去州治,他这是言而无信。老爷,这千疮百孔的县城可留不得,我们还是走嘛。” 周邵宁此时倒是很镇定,挥手道:“官兵不走,我们出城也是个死,这么多财货如何送到州府?再派人去县衙打听,一有情况赶紧来报。” PS:开书第一天加更一章! 看到许多从铁骨、越境鬼医、勇闯天涯、寒门状元一路追读至今的书友,天子很感动,一定会努力把本书写好,不让大家失望! 新书期间,早九点,晚六点,雷打不动更新,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四章 火攻 天亮后,杨云站在城北城头,先看了看城外西北方巍峨矗立的大山,再看看城内低矮的平房建筑,不由悲从中来。 来到古代,起码也给我个起点高的地方,比如长安、洛阳什么的,至少也该是益州州治成都、扬州州治江都,现在这么低的起点我要往上爬实在太过艰难了点吧? “小真人,您在这呐?” 就在杨云发呆时,胡县尉上城头来见,“您要的东西已找到,却不知这是不是硫磺苏县令让我拿来给您看看。” 胡县尉让衙差把黄色的粉末状东西用包袱兜着送到杨云面前。 杨云仔细看过后点头:“就是这东西,找到多少?” 胡县尉道:“不多,也就三四十斤,主要是城内火窑太少,已让人在城池周边的火窑寻觅。” 杨云从四米多高的城垛上直接跳下,稳稳落地后回头向城楼上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胡县尉道:“差不多够了,再把其它原材料送到县衙要开工了。” 说干就干,趁着城内官兵和衙差没当逃兵,杨云准备拿火药来撑场面,一硫二硝三木炭的配方他很清楚,不过以前没尝试过,如今原材料摆在面前,他对于这些东西的成色并不清楚,只能按照大概比例进行配伍。 “林火长,你过来一下。”县衙院子里,杨云让林火长也就是本名林耿的汉子过来帮忙,再叫来几人打下手。 杨云道:“你们把东西研成粉末送过来,具体用量用不着管。再把朱砂笔和黄纸拿来,我要画符咒了。” 林耿等人因昨日冒犯之举,心怀愧疚,此时都想帮杨云做点事,戴罪立功,干起活来异常卖力。 木炭、硝石等物需要先研成细细的粉末,都是力气活,由身强力壮的府军壮汉来干再合适不过。 至于过磅和比例的问题,杨云不会跟这些人细说,为了营造这种东西的确是“神来之笔”的印象,他还故意蒙混视听,找了些“引子”,用朱砂红笔写了些黄纸符咒烧成灰混合在里面。 到太阳升起时,苏县令出现在县衙门口,旁边人向他汇报:“苏县令,该收拾的都已收拾妥当,现在依然不见蛮子踪迹,若晚上蛮子还不来,咱直接从城北出城逃走。” 苏县令点头表示会意,然后走到杨云面前,看着正在忙碌的一群人,问道:“小真人,本官已安排人去城北布置稻草、柴禾等物,还按照您说的在其他方向的城墙插上旗帜以迷惑南蛮,您这边准备得如何了?” 杨云已调配好一堆黑色粉末,虽然颜色和气味看起来跟后世大行其道的黑火药相似,但毕竟没有验证过威力。 杨云道:“苏县令来得正好,我这边正想检验一下符咒的威力,那就劳烦把城内暂时不干活的弟兄叫上,一起来看看。” 苏县令怔了怔,随即安排人去传唤,不多时城内仅有的七八十人全都聚集到了县衙门口,此时杨云用竹筒盛了些“火药”,拿到衙门口洒了一地。 “拿火折子来。” 杨云一伸手,对旁边的林耿道。 林耿递了个火折子给杨云,杨云将火折子吹燃,在所有人注视下,将其丢进黑色粉末堆里。 迅即发出“哗”一声巨响,那一小堆黑色粉末在空气中爆燃,呈现出一个大大的火球,烟尘滚滚。 “啊!?” 在场的人本没觉得会怎样,突然见此异状皆骇然不已。 长久的震惊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杨云身上。 苏县令直接过来拉着杨云的手臂问道:“小真人,这就是传说中的符咒?刚才那么点东西,怎就如此大的威力?” 杨云语气平淡:“既是师尊准备的克敌制胜的法宝,威力自然不小怎么,你们还有怀疑不成?” 苏县令之前根本就没有底气,突然间就信心满满了,笑着道:“不敢,不敢,小真人您请你们还在这里杵着作何?干活去!若再有人于本官面前说什么逃走之类的丧气话,本官杀了他祭旗。” 杨云本就被奉为上宾,经此一事,更是被奉若神明,苏县令和胡县尉在他面前都变得低声下气。 本来苏县令留有余地,做好逃跑准备,经此一事,担心尽去,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杨云身上,如此一来杨云便彻底掌控话语权。 到午时,城北已铺设好必要的稻草、柴禾、枯枝等物,这些易燃物上都洒上桐油,为了避免被蛮子发现端倪,上层铺设了一层薄薄的沙土。至于杨云准备的黑火药,一部分用瓦罐密封好埋在地下,其余的则被杨云做成了二踢脚。 “这东西只需点燃,就可以打到天上,不过要小心,容易伤着人,等蛮子进城时用这东西,既可以吓唬蛮子,也能远距离点燃柴草。”杨云先给苏县令和一些士兵演示一遍用法,再跟他们交待注意事项。 苏县令道:“小真人,如果那些蛮子不怕死往前冲,我们的士兵可抵挡不住,俗话说困兽犹斗。” 杨云道:“歼敌讲究围三阕一,我们不能把贼人的后路封死,让他们可以自行选择逃走的路线为防止他们死战不退,最好在城外的柴草阵中留下破绽,此外便是在城内多挖掘陷阱,设置拒马,阻挡他们往前冲。” 苏县令和胡县尉没料到,杨云指挥作战也头头是道,完全不像山野道士。 不过想到杨云读书人的身份,也就没那么惊诧了。 在杨云安排下,日落前所有准备工作就绪。 疲累一天的官兵要么聚在城北破损的城墙城头上紧张打望,要么就在北门的残垣断壁中随便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喘口气。 除了城北设下埋伏外,杨云没做其它安排,如果南蛮不从这边攻城,所有准备工作均属徒劳。 “小真人,您先用膳只是简单的粗茶淡饭,条件不好请担待!” 北门城头上,苏县令给杨云送来饭团和咸菜,此外就是一罐放了姜葱蒜和羊油,味道十分诡异的茶水。 杨云穿越后仅仅早上吃了一点简单的东西果腹,这会儿也不挑食,进入城门楼里跟一群军汉草草对付完肚子就算了事。 一群人在休息和出去打探消息的轮换中熬到深夜,此时已是人困马乏,好在临战关头没人敢懈怠。 杨云在城头上不时往外看,试着用精神力探查更远的地方。 突然夜深人静中,他感觉到一名少女在野外奔逃。 后面几个蛮子在追赶,一行人往城墙这边靠拢。 “有人来了。” 斥候也发现不对劲,赶紧出声招呼。 杨云没说什么,夜幕笼罩下,用肉眼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黑影,斥候没法瞧真切,他用精神力可以探查得更为明晰些。 却是一名身材瘦弱的少女,手里拿着一个瓦钵,好像是出来觅食,被蛮子发现而一路追到距离城墙一里多远的地方。 就在几个蛮子即将追上挥刀欲砍时,那少女突然从杨云的精神力锁定中消失。 这情况让杨云颇感意外。 “怎么回事?难道她会隐身术?”杨云心中诧然,“人凭空消失不见,就像是使用了隐身术,亦或者直接开了个空间门逃走了?” 杨云顾不上多想,外面那几个蛮子受到惊吓,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好久,相互壮胆后改而往城墙这边靠近。 随着几名蛮子来的,是远处无数黑影,慢慢往城墙边靠拢,先前的一幕就像是攻城前的小插曲。 “小真人,县令,蛮子来了,黑压压不知几许,至少也有三四百人。”斥候因为无法目视,对少女失踪的情况并不清楚,只将所见传报过来。 “准备开战,拿出精神,有小真人相助,没什么可怕的。” 苏县令说不怕,但身体已瑟瑟发抖。 官兵和衙差均屏气凝神,杨云只能先将那少女的事放下,继续看向远处,只见远处一群人在夜色掩护下往城北城墙快速靠近,但看数量应该不是蛮子的主力,只是探路的先锋。 苏县令很紧张,贼寇已按杨云所说时间现身城北,那逃跑的路就此封上,紧张之下颤抖着声音嘱咐:“不不能让蛮子斥候发现状况。” 杨云安慰道:“蛮子既然来劫掠,行事就不会拖泥带水,只要他们靠近城墙没人迎战,就会回去通知大部队前进他们会以为我们给他们留下一座空城。” 果然如杨云所料,探路的蛮子只是在城墙下转了转,没人想过从豁口进城看看,便赶紧分出部分人回去通知主力。 再过了大概一刻钟,蛮子大部队终于杀到。 黑压压一片人停在城墙外大约百丈远的地方,呜哩哇呀说着话,由于太过嘈杂,杨云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不多时,那些蛮子提着刀,大声呐喊着往城墙靠近,开始尚有几分谨慎,但见城头全无反应,很快便从弓着身子变成大摇大摆赶路。 蛮子到了城墙豁口处,依然没发现有官兵现身阻拦,便觉得城内官兵皆已逃窜,于是蜂拥往城内冲。 杨云心想:“蛮子就是蛮子,这纪律连响马山贼都不如,进就一窝蜂、逃就各顾各。” “进来了,进来了。” 杨云身边的苏县令非常紧张,扯着杨云的袖子说道。 “该干活了。” 杨云看到已有上百人从城墙豁口处进了城,便知不能再拖延,拿出一个自制的二踢脚,拿火折子点燃。 “吁啪!” 随着一道明亮的光芒从城墙上升起,清脆的声音划破空际,最后在空中发出一声炸裂的爆响声。 杨云自制的二踢脚,成为开战的信号弹。 蛮子还在为眼前奇怪的光芒和声响感到惊讶,便听到空气中传来“飕飕”的声响,埋伏多时的官兵或发射二踢脚,或用弓弩射出火箭,密密麻麻的流星火雨朝着城墙豁口处飞了过去。 “呼!” 随即那些埋在地下的柴草被点燃,加上桐油助燃,火势瞬间便汹涌起来。 “哇呀!” 冲在前面的蛮子迅速被大火包围,他们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清楚,只觉眼前一亮,人就被烈火包围。 就在这时,高温下处于瓦罐密闭状态下的火药被引爆,发出一声声巨大的声响。 “轰” “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巨大的气浪和冲击波将一个个蛮子直接掀飞,瓦罐爆裂后的残片成了最可怕的杀人利器,那些蛮子还在空中翻腾时就已是体无完肤,落地后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毙命。 “雷神发怒了!” 剩下的蛮子脸色大变,根本不敢继续前冲,拼命往来路逃跑,奈何城墙豁口狭窄,前冲和逃走的蛮子撞到了一起。 杨云一看城墙下面已无比热闹,环顾周围士兵还在发呆,站起来大喝一声:“看什么看?!干活!” 林耿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上早就准备好的火箭和二踢脚点燃,朝向城墙外方向射出,随即城墙外也被大火包围。 没过一会儿,城墙外垣埋设于地下的瓦罐再次在高温下引爆,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一时间二踢脚、火箭、瓦罐的碎片以及被爆炸气浪掀起剧烈燃烧的柴禾到处乱飞,不到盏茶工夫城内城外已成一片火海。 城墙被两处大火夹在中间,就算大火一时间没烧上城头来也不再是藏身的好地方,杨云跟苏县令等人按照提前制定好的撤退路线,沿着城墙往西边逃离。 等杨云回头看向战场时,只能看到有活动的火球在大火中奔逃,无数蛮子葬身火海,惨叫声此起彼伏,异常刺耳。 后续蛮子发现遭遇偷袭,同伴被大火吞噬,有心救援,但听到那恐怖的爆炸声,真以为是雷神发怒,没人敢逆天而行,纷纷转身逃命 第五章 杨家 杨云负责制定作战计划,浴血奋战什么的跟他没多大关系,回到县衙坐镇,随着越来越多消息传来,跟他一起等候的苏县令神色越来越激动。 “大获全胜,就跟做梦一样。小真人,前方战事已结束,您快请坐。”苏县令出去听了斥候的汇报后,回来对杨云的态度又恭敬几分。 最后过来通知消息的是林耿,当着杨云的面道:“弟兄们还在清理战场,烧死和炸死的蛮子足足有三百四十余人,许多人被炸成残肢断臂,还有人直接烧成灰分辨不出来了,抓到的活口也有五十多个,剩下的蛮子都往西北方山岭地带逃窜,黑灯瞎火的咱们弟兄不多,不好追击。” 苏县令笑道:“不用追击,这胜果不得了,跟节帅上报,功劳已然不小。今天弟兄们辛苦了,小真人更辛苦。” 一旁胡县尉神色略显紧张:“苏县令,您看这蛮子逃走,是否会卷土重来?听说汉州地界盘踞上千南蛮,若他们集结杀来,咱这么点人可对付不了。不如先到州治雒县暂避风头?” “也对、也对。” 苏县令没有主见,正准备答应下来,却想起此前一切作战计划都是由杨云制定,当即望向杨云请示:“小真人,您说当如何?” 杨云笑了笑,道:“这把火已将蛮子的精气神烧没了,量他们不敢再来。” 杨云的自信源自于那场火并非是普通的大火,这时代的人没见识过黑火药的威力,蛮子最怕神奇古怪的东西,当他们发现有“地火”、“天雷”时,谁敢再来? 苏县令搓着手道:“小真人说得在理,丢失城池回头怎么跟刺史和节度使交代?把弟兄们召集起来,严防死守,再派人去查探贼人去向。”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天就快亮了,林耿匆忙前来回禀:“小真人,县令,现已查明,蛮子溃兵逃往西北白鹿山里去了。” 听到这消息,苏县令和胡县尉等人终于放下心来,苏县令激动不已:“天佑我什邡,小真人如有神助,本官定会如实向朝廷上报小真人功劳,让小真人可为朝廷重用。” 杨云一摆手:“不必了,我只是听从师尊吩咐过来帮你们一把,本来我也是这城里的人。” 苏县令这才想起什么,赶紧问道:“还未请教小真人大名?” 杨云一时为难,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名字,只知身体原主人姓杨,总被人称为四郎。 杨云道:“我俗名杨云,在城中教善书院读书。” 苏县令一摆手,那边胡县尉赶紧拿来城内户籍册这些东西原本已被封箱,准备带走。 胡县尉用心在上面找了一圈,惊喜地道:“找到了,杨云,小字四郎,虚岁十四,乃教善书院学生,父亲乃蜀州司户杨玄琰,五年前因罪下狱” 杨玄琰? 这名字怎么听来这么耳熟? 蜀州司户? 杨云心道:“蜀州就是后世的崇州,唐垂拱二年由武则天所置,下辖晋原、唐隆、青城和新津四县而州司户是从七品下的刺史属官,官阶跟从七品下的什邡县令同级。” 就在他还在想这名字以前哪里听过时,苏县令笑着说道:“原来是官宦之后,怪不得如此器宇不凡,看来本官要向朝廷呈奏,为令尊翁上表功劳,平反当年狱事。” 苏县令正说着,杨云突然站起身,脸上呈现错愕、惊骇、激动、兴奋、感慨、失落等复杂的表情,人也变得有点儿痴狂。 苏县令心想:“小真人怎么回事?听说我要给他下狱而死的父亲平反,就这么激动?” 此时的杨云根本不在意什么平反不平反,而是记起来杨玄琰到底是谁。 “杨玄琰,虢州阌乡人,曾任蜀州司户,开元十七年因罪下狱,卒于狱中。天宝四年,杨玉环被玄宗册封为贵妃,杨玄琰也被追赠为兵部尚书,封太尉齐国公。” 我父亲是杨玄琰!? 这么说来,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姐姐中,有一人是杨玉环? 我是杨玉环的弟弟? 杨云非常激动,以他所知,杨玉环十岁时被送到洛阳三叔杨玄璬家中,而在开元二十二年十五岁时在宴会中认识寿王李瑁而成为寿王妃,再过几年就要成为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杨贵妃了。 开元二十二年,岂非就是明年? 马上他想起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史载杨玉环只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兄长,根本没听说有个弟弟,而他仔细算了一下,自己比杨玉环小了一岁,不可能是她哥哥。 “小真人,您没事吧?” 苏县令见杨云脸色阴晴不定,关切地问道。 杨云问道:“苏县令,县衙可有杨家族谱?” 苏县令苦着脸道:“小真人莫要言笑,官府怎可能有杨家族谱?若您对令尊翁当年案子有异议,可趁此战功劳,跟朝廷上表,为令尊翁平反。” 杨云对此并不感兴趣,心想:“杨家在杨玄琰死后其实已流落四方,历史记载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是杨玉环的大姐、三姐和八姐,也就是说她有很多兄弟姐妹已失散无踪,或者有兄弟姐妹并不得她待见而未受重用,因此没有被历史记载。” 杨云又竭力回想,可惜只有关于三姐的一些模糊记忆,因为杨玄琰落罪时杨云只有九岁,当时杨家沦落,那么多的姐妹平时都没多少交集,又怎会对一个被送走的姐姐有着深刻的印象? 他只记得杨家落难后,自己被仆人带到什邡县投奔刚出嫁的三姐,因为三姐夫家经商,家有余财,勉强接纳了他,却也只是将他丢到书院,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去跟姐姐团聚一两天。 别人不把“我”当回事,蛮子来袭时举家逃走,将“我”丢在城里,“我”却还想着找到姐姐一家人一起逃,真是个傻子。 杨云没有过多回想有关杨家的事,经过两天劳累后,只想赶紧睡一觉。 他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家中的席梦思床上,只当这是一场宿醉后的梦魇。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当他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 县衙后院,林耿早就在等候,听到房间里有动静赶紧入内,身后几个府兵手上抱着箱子,向盘坐于胡床上的杨云恭敬行礼:“小真人,苏县令让我等给您送来一些日常用度,您看是否用得上。” 等林耿让人把箱子放下,杨云发现里面锅碗瓢盆茶米油盐一应俱全,看来接下来生活不用发愁了。 “替我谢过苏县令好意。”杨云道。 林耿道:“苏县令说了,务必要让小真人在什邡县住得舒心您乃世外高人,这俗世的东西就怕您用着不趁手,有何需要只管吩咐。” 杨云道:“我想到教善书院走走,你知道在哪儿吗?” 林耿一愣,对杨云不知平常读书的地方在哪里感到很奇怪,不过他没多想,赶紧道:“小真人请。” 从县衙后院走到外面大街上,官兵和衙差还在收拾残局,谁见到杨云都毕恭毕敬,本来城里就没剩下多少人,备战时基本照过面,都知道他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小真人。 沿途有不少百姓络绎返回城内。 杨云奇怪地问道:“怎么不到一天,人们就回来了?” 林耿回道:“蛮子来袭,并非所有民众都能躲到州治去,拖家带口不方便不说,也没那么多盘缠来回,很多人就躲在周围深山老林或者山洞里,时刻关注城里的情况,知道蛮子退去,也就回来了。就算去州治雒县县城的,也不过四十余里路,估摸明日就能闻讯往回赶,这几天百姓会陆续回城。” “哦。” 杨云释然点头,继续前行。 不多时,林耿停在一处略显破败的庭院前,指着前方的鸟头门道:“小真人,这里便是教善书院您以前就在这儿读书吧?真乃人杰地灵之所不过屋舍看起来有些老旧,回头请苏县令下令修缮一番,到时候兄弟们都会过来打下手。” 杨云道谢后走进书院,门没锁,入内后感觉很诡异,三栋以有着直棂窗的回廊连接成的二层小楼以及周边搭配的溪流、亭台、荷塘都有些模糊的印象,但深入一想却找不到更多关于人和事的回忆,只能再次走出来。 毕竟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不属于他,融合度没那么高,而且每当想起这些东西都好像看电影一样,更多是个旁观者。 “这不是四郎吗?你这是刚回城?还是压根儿就没跑?” 就在杨云站在书院门口发呆时,一个跟他同龄的少年跑了过来,笑呵呵打招呼。 杨云对这个人没多少印象,根本记不起是谁,一时间愣在那里。 林耿带来的一名官兵上前,将那少年掀了一把,厉声喝道:“敢对小真人不敬,活腻歪了?” 少年一脸惊奇,旁边老人赶紧过来拉到身后,恭敬地道:“官爷,草民孩子不懂事,您担待些。”说完便把那可能是杨云同学的少年拉走了。 杨云心想:“糟糕透了,我并非以前的杨四郎,跟同窗和邻居都不熟悉,甚至连亲姐姐都很陌生,留在什邡多有不便。另外,我得趁着杨玉环没发迹前找到她,为她提供一定帮助,这可是上位捷径。回头等书院教习回来,我便过来把学给退了。” 在杨云规划未来大计时,背后有衙差来报:“小真人,刺史已派人来表彰您的功劳,苏县令找您回去呢。” 第六章 赏赐 杨云返回县衙,苏县令见到他后,马上让人用木托呈递过来一套崭新的道袍,同时送上来的还有一口装着铜钱的钱箱和几匹绢帛。 苏县令笑道:“小真人,汉州张刺史派来的特使已在城内驿馆落脚,稍后请您过去相见,这里是在下为您准备的薄礼,请笑纳。” 旧唐书食货志记载:“高祖即位,仍用隋之五铢钱。武德四年七月,废五铢钱,行开元通宝钱,径八分,重二铢四絫,积十重一两,一千重六斤四两。”这也就是说,开元通宝并不是当今天子李隆基登基后才铸造,实际上唐初便投入使用。 与此同时,大唐还继承了魏晋南北朝时以绢帛为货币的传统,铜钱和绢帛并行于市。 苏县令给杨云的钱箱内有开元通宝五贯,加上绢帛,差不多价值十贯左右。 杨云查看过钱箱和绢帛后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去洛阳找杨玉环,必须要有盘缠。 想要让杨玉环对他满意,光靠这点钱可不行。 这些钱是否够他前往洛阳都难说,就算够的话也仅够路费,到了洛阳可能还要再创业,为杨玉环提供帮助,耗费巨大。 杨云道:“苏县令,我已完成师尊嘱托,帮你们赶走南蛮子,之后可能要外出游历,不再留滞什邡。” 苏县令急了:“小真人祖籍虽非本县,但也长久于本县求学,乃是自己人本官已跟朝廷举荐,焉能一走了之?” 杨云笑问:“事已完成,留下来又能做何?” 苏县令赶紧道:“小真人本事非凡,留在城内贼人便不敢来犯,您制造的符咒威力巨大,若是能多造一些的话,必能保全汉州城池乃至整个剑南道各州县百姓安宁。” 杨云心道,果然是在惦记我的火药配方,既然你有需要而我也有困难,那我们就要好好谈一谈了。 杨云道:“师尊留下来的符咒秘法,岂能轻易传人?若有为非作歹者将符咒秘法用于不法场合,我如何跟师尊交待?” 说这话时,杨云已在暗示苏县令。 想要拿到配方,就要付出一定好处。 果然苏县令非迂腐之人,当即试探地问道:“剑南道西部各州县皆受蛮子侵犯,百姓朝不保夕,要不这样,本官派人跟刺史和节帅等上官请示,以厚禄留您在此制造符咒,以剑南道人力物力,找寻材料也会更方便,不知小真人意下如何?” 苏县令的话,正合杨云心意。 拿手里这点钱到洛阳后还得白手起家,不如在蜀地先积攒身家,现在地方官都将他当作上宾,不好好利用有点可惜。 距离杨玉环跟寿王认识还有一年多时间,而且他还惦记着去找寻那晚在他精神锁定中凭空消失不见的少女,看看她是否拥有超能力,并不着急离开。 “可以。” 杨云点头道,“不过有些事苏县令说的做不得准,不如等苏县令与上司请示后再定?正好我要见见离散的亲人,要走也不急于一时。” 杨云体现出自己“爱财”的一面,没有刻意遮掩,他很清楚,若他拿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反而会引起地方官的忌惮,想走也走不了,他这样的“高人”身上“弱点”多一些,掌权者才会放松警惕。 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就拿出必要的条件进行交换,各取所需。 果然苏县令听到后很高兴,“小真人您先准备,本官这就去见过使者,稍后派人引您过去。” 苏县令要挽留杨云,手头权限却不足,赶紧跟刺史派来的人商议,在节度使这一层高官没做决定前,先由汉州刺史开出条件。 杨云回房,在浴桶里洗了个热水澡,里里外外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着道袍出了院子。 林耿早就等候在外,见杨云出来一脸恭维:“小真人换上这身道袍,更显仙风道骨。” 杨云笑道:“林兄弟,咱们自己人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有没有本事不是看穿什么,你说是吧?” 林耿惭愧一笑:“还真是小真人不管穿什么都有本事。” 杨云在林耿引路下,到了县衙隔壁的驿馆,刚进正院,便听空中传来一声爆响,有二踢脚在空中炸开,原来是苏县令带人向汉州刺史派来的使者演示符咒威力。 “两位上官,小真人带到。” 林耿上前对苏县令和另外一名年约四十的州官行礼。 那州官身材中等,略有点显胖,此时方正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眼睛瞪得溜圆,还未从刚见识二踢脚威力的惊骇中回过神来。 苏县令引介:“于长史,这位便是下官跟您提过的小真人,此战得胜,全靠小真人鼎力相助。” “小真人?” 于长史对杨云的年岁和小身板还有些惊讶,不过随即拿出恭敬的态度,“久仰久仰,里边请。” 长史、别驾和司马都是州刺史的副官,为州刺史上佐,其下是六判司,司功、司户、司仓、司兵、司法、司士,跟尚书省六部对应。 汉州因人口不满两万户被朝廷定为“下州”,而一个下州长史官阶为正六品下,除了辅佐刺史外并无具体职司。 杨云、于长史和苏县令进入驿馆正堂,杨云没有主动坐下来,两个官员也就站着跟他说话。 于长史笑道:“来之前张使君表示,会跟节帅上表什邡县抵御蛮子功绩,彰显诸位此战之功。另外,这几日张使君会派二百将士护送什邡百姓回城,这部分将士未来一段时间也将留守什邡县城,防蛮子寻仇,卷土重来。” 杨云心想:“于长史将汉州刺史说得那叫一个赏罚分明,要为苏县令等人表功云云,但分明是上官要跟下级抢功劳。战事了结,刺史却派州府人马到县城驻守,不就等于跟当地县令说,你这功劳源自上官调度有方,你要识相别跟我抢功么?” 苏县令自然听出这层意思,脸色极为尴尬:“张刺史有心了。” 于长史再度望向杨云:“至于苏县令提请小真人留滞什邡县制造符咒之事,本官回去后会跟张刺史禀明,相信不出有意外。二位,本官不在此多留,得连夜赶回雒县,跟张使君禀明这边的情况,告辞。” 于长史急着要走,说明他在实地考察后,对什邡平蛮的真实性以及对杨云制造的符咒非常重视,要赶回去跟刺史商议对策。 苏县令将于长史送出县城东门,这才回来请杨云到县衙,对杨云又是一番恭维。 当晚,杨云留在县衙后院,这是他到唐朝的第三个晚上,睡不着觉又感到无聊,只能对着星空发呆。 苏县令和于长史态度明确,地方衙门收购他制造的火药一事八九不离十,但始终苏县令和于长史做不了主,这件事要等上级审批,他没法确定是否及早离开蜀地去洛阳。 对着一个盛满水的竹筒,来回用精神力隔空取物多次,运用娴熟后,杨云终于确定自己的超能力不是时断时续,而是一直都有。 “是否因为九星连珠不好说,倒是什邡县城距离古明遗址三星堆很近传说中三星堆乃是外星人建造的基地,难道说我身上的异变,都跟三星堆遗址有关?” 杨云一向对天地理还有涉及古明的事情很感兴趣,在他来到唐朝两天后,为自己找到一个身上超能力来历的合理解释,其中就符合的恐怕就是神秘莫测的三星堆遗址了。 根据后世考古发现,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耳朵特别大,眼睛向外凸出,脸部有着巨大的夸张变形,这和已知的任何一种人种没有相似之处!另外青铜打造的太阳轮,被完美地分割成了五等分,外圈的圆弧也近乎完美,这种技术在几千年前的古蜀国几乎不可想象。 还有便是三星堆出土了八株青铜神树,最大的一株高近四米,分三层枝叶,每层三根树枝,每根树枝上都立着一只太阳神鸟,跟神话传说中扶桑古树很相似。 “昨晚看到的少女到底是何人?为何突然消失?难道她跟我一样有超能力?” 杨云闭上眼,随着精神力向外舒展,瞬间察觉到周围风吹草动。 他从未感受过自己看世间如眼前这样透彻,好像闭上眼就可以用第六感感知整个世界,甚至对空气中微小的变化都能洞若观火。 “有人来了。” 就在杨云感知这个世界时,察觉有人进了院子,随即收回外放的精神力,眼睛忽然睁开。 却是苏县令亲自前来拜望。 苏县令跟杨云寒暄一番,笑道:“之前为小真人准备了日常用度,也不知在此是否住得习惯,另外按照小真人吩咐,本官已备好场地,作为制造符咒所用。” 杨云点头:“有劳苏县令了。” 苏县令受宠若惊:“是小真人辛苦才是小真人肯留在城里,便是什邡百姓最大的福气,另外本官考虑到将来小真人可能要往旁处,已跟张刺史上了公,举荐小真人为汉州乡贡。” 唐朝读书人要应尚书省礼部试,要么是学馆科班出身的生徒,要么是州县直接举荐的乡贡。 唐朝的科举制度尚不完善,不过在高宗后科举逐渐成为常态,明经、进士两科为普通学子入仕的必要手段。 若是有乡贡的身份,便相当于明清时的举人,可以到京城赶考不说,行走天下也不会受到户籍和路引的限制。 “本官会派人修缮教善书院,也是感谢书院教导出小真人这样的高人。”苏县令见杨云有些爱搭不理,当即识趣起身,“本官告辞。小真人先歇着。” 杨云送苏县令离开,回来后,感觉人生找到了方向。 “去京城找姐姐杨玉环,有了乡贡的身份会方便许多,这也是入仕的一条途径。虽然当个有超能力的神棍很不错,但要位极人臣或者有大的作为,非入朝当官不可。未来有杨贵妃给我提供帮助,我不当宰相谁来当?” “连不学无术的杨国忠都能当上宰相,凭什么有一千多年先进思想和化底蕴的我不行?” “杨国忠这小子现在不知在哪儿。倒是可以先找到人,要么把他给解决了,要么为我所用,总之得提防他分走我手上的资源。还有安禄山、史思明这些人,趁他们羽翼未丰时早解决早安心。” “要积累人脉,就得先攒钱,还要有个能上得了台面的身份嗯,我得想个办法,把我的超能力充分利用一下。” 第七章 冷遇 杨云来到大唐的第四天,回城百姓多了起来,专门生产火药的工坊也正式开工建设。 汉州刺史张岩派人通知什邡县令,提供协助,帮杨云制造“符咒”,同时将此事报告剑南节度使。 不过以杨云所知,汉州刺史行动前,苏县令已派人去益州表功。 可能未来一段时间,会有州、道级别的高官到汉州来。 杨云暂时顾不上这些,他要先制造火药,再将火药高价卖给官府,而这中间,他不用消耗人力物力,只需提供技术支持,自然会有人帮他完成。 材料虽然只有三样,却需要汉州刺史提供帮助,其中木炭和硝石汉州不缺,隋朝初年汉州隔壁的绵州昌明(后世江油)地区便大量开采硝石,主要用于制革,只有硫磺才需要剑南节度使居中协调。 这天杨云正在监督修建工坊,林耿急匆匆从外进来,对杨云道:“真人,裴家人已从州治雒县归来。” 杨云对姐姐杨玉环没多少印象,对杨家的历史缺乏了解,这也跟杨家落难时他身体原本的主人年岁小有关,他作为继承者所知就更少了,想知杨家过往还要求教后来被封为虢国夫人的三姐杨花花。 杨云点头道:“有劳林兄弟,我准备回家一趟。” 林耿兴冲冲地道:“兄弟们都在外等着,需要搬抬东西,小真人只管开口。” 这会儿杨云地位非比寻常,已是汉州地方的名人,林耿对杨云是唯恐巴结不及。 杨云笑道:“弟兄们的好意心领了,不过这次我只是回去看看,乃是私事,就不劳烦弟兄们一同前往了。” 林耿面露失望之色,又是多番恳请,大概意思是要贴身保护,却被杨云婉拒。 …… …… 回裴府一趟,杨云特地换上以前的装束,也是他不想以一身道袍吓着家人,印象中好像已有很久没跟裴家人接触。 在出发前他便想:“这次去最好循规蹈矩,尽量礼貌些,问出杨家事尤其是杨玉环的情况便可,别让他们察觉我的异常。” 杨云很清楚,现在他跟以前不同,若被裴家人知道他现在超然的身份反而会带来诸多不便,他随口编造的来历有很大可能会被最熟悉“自己”的人拆穿。 所以他选择单独前往裴家,且尽量保持低调。 杨云到了裴府门前,左右对比半天,在记忆中反复确认后才上前敲门,过了半天才有一名年老体迈的家仆出来开门。 杨云从纷杂的记忆中找寻,终于确认这位是裴府的老管家华叔。 “你是……?” 华叔眯眼打量杨云半天,也没认出眼前的少年郎是谁。 杨云笑道:“华叔,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四郎啊。” 华叔大吃一惊道:“小舅爷?你……你还没死啊?” 这问题让杨云没法回答! 杨云看华叔的反应是吃惊中带着失望,好像他没死是多么令人震惊、遗憾的事情一样。 由此杨云也明白自己有多不受裴家人待见,心里不由一阵悲哀。 “以前身体的主人对姐姐、姐夫一家颇有期冀,情商得多低才会没有丝毫感觉啊?我却不同,跟你们没有亲情的牵绊,你们不待见我,我也不会覥着脸留下来惹人嫌。” 杨云勉强一笑,露出少年人特有的腼腆:“华叔,我来见姐姐。” 华叔语气生硬:“老爷和夫人没回来,舅爷请回吧。” 言罢就要关门。 杨云抢先一步用身体将门顶住,他很清楚姐姐、姐夫一家回来了,林耿的情报不会有错,只是人家不想见他而已。 但他不能强闯,只能拿出天真无邪的表情,低声下气地央求道:“华叔,请通融一下,我只跟姐姐说上几句话,府里我还有东西需要收拾……等一切处理好,保证以后不会再来烦扰。” “之前全家撤往州治时,家里所有物件均已装箱,想来也不会差你那一份儿。等老爷回府,舅爷再来吧。” 说完,华叔就想把门关上,奈何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没法带动门板分毫,立即板起脸喝斥:“舅爷,你怎能这样?都说了老爷不在家……罢了,你去偏院看看,就该放心了。不过老朽提醒一句,若舅爷在府上有任何不规矩的地方,只能请你出去!” 杨云未料到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裴府下人都如此无礼,他也知这跟自己过往寄人篱下在这家里地位不高有关。 杨云拱手道:“我懂规矩,劳烦华叔带路。” 被迫接受要挟后,杨云才有机会进入裴府。 …… …… 在华叔引领下,杨云到了裴家侧院。 裴府是典型唐代建筑布局,中轴线为前中后三进院子,左右各有一处偏院,形成对称格局,杨云去的偏院位于左侧,三间低矮的茅草房形成四合院布局,一看就知道是给府中下人住的。 杨云的“家当”就在居中一间茅草屋里,由于没有开窗户,房间里光线很暗,原先摆设在里边的胡床已拆卸,一口破旧的木箱子随便摆放在角落。 “你的东西没动过,不需清点,直接拿走便是。”华叔语气冷漠。 杨云一看这架势,便知裴家在躲兵祸的时候根本没记得把他的东西带走,人家真不觉得他有什么贵重的物件儿。 杨云当着华叔的面打开箱子,里面的确没什么好东西,只有几件发霉的衣服,还有一些小孩子喜欢的木制玩具,底部几本受潮的书算是最有价值了。 华叔皱着眉头道:“舅爷如今已成年,长久留在家里吃白食恐惹人非议,最好自食其力,到外边闯闯没坏处……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这话里的意思杨云明白,就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在什邡县混不下去了又跑来蹭吃蹭喝。 虽然这只是一个下人的话,但如果没有裴家家主交待,对方绝无可能如此胆大妄为。 杨云点头:“东西没少,只是箱子还是有些沉,我一个人搬不走,回头找人来拿。” “找人?”华叔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随即也就不再计较,只当杨云是为不打算要这些东西而随便找的托口。 杨云问道:“姐姐应该回来了吧?我跟她见一面,说上几句话就走。” 华叔抬手阻止杨云出门,道:“夫人旅途劳顿,这会儿正在内院照顾少爷和小姐,没有老爷吩咐,谁都不能见。” 杨云心想:“弟弟临走前想见姐姐都不被允许……这是怕我伸手向家里要钱吧?” 杨云从怀中摸出三个铜板,放到华叔的手心里,笑道:“请行个方便吧。” “嗯!?” 华叔看着手上的铜钱很惊讶,在什邡这汉蛮杂居之地,铜钱可不是市井人常见的,做买卖多以物易物居多,而杨云一次就拿出三个铜板,这年头可以换一斗米了。 等华叔再度抬头看向杨云时,只见杨云脸上露出纯真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更是让华叔不可理解。 杨云强调道:“华叔,我这次离开,以后可能跟姐姐再无见面的机会,您是看着我长大的,请行个方便吧。” 华叔深吸一口气,把三个铜板揣进怀里,语气变得缓和许多:“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小舅爷想见夫人乃情理中事,先等老朽进去通禀,见不见要看夫人的意思。” 第八章 三姐 华叔去了很久才回来告知,说可以到后院小楼见杨花花。 杨云很清楚,若换作三姐夫裴连清,肯定是不让相见的,但始终杨花花还顾念一点姐弟的情分。 不过等他在后院小楼简陋的花厅见到杨花花,清楚这位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三姐对他的态度后,好似一盆冷水浇下来,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小弟,不是三姐不帮你,你也知道咱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当初爹是留了点东西,但具体分到每个人身上就不多了。是三姐疼你,把你接到身边,但爹给的那点玩意儿早就用光了,现在世道不好,南蛮闹得厉害,三天两头袭扰城池,百业凋敝,民生不易,谁顾得上谁?” 杨花花席地凭几而坐,她头梳云鬓,面若满月,目光明亮,鲜红的嘴唇丰满不失棱角,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看起来略有些刻薄的感觉。 在杨云眼中,这女人虽有几分风韵,但要说天香国色,那是绝对算不上的,也不知历史上为何会留下偌大的艳名。 裴家家底并不丰厚,杨花花崇尚奢华,但此时只能穿一身干净整洁的细料衣衫,她体态丰腴,很符合这时代的审美,尤其是唐仕女服披帛小袖短襦下,身前那明晃晃一片,跟两宋后妇女拘谨的穿衣风格形成强烈的反差,让杨云不忍直视。 从杨花花的言语中,杨云知道自己并非是单纯地受裴家接济,而是当年杨家落难时,作为独子的他分得了一部分财产。 而杨花花为了占据这些财产,主动提出来要照顾他,其实就是把他接到什邡后,丢到书院里便不管不问,只有逢年过节才偶尔团聚。 不知为何,杨云鼻子一阵发酸,声音有些哽咽地道:“我……我是来跟三姐辞行的。” 杨花花冷笑不已:“要走了吗?走了好,你姐夫说你这年岁该出去走走了……古话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么?什邡地处偏僻,文风不盛,且连年闹南蛮,朝不保夕,待在这里能有什么出息?你出去若是闯出名堂来了,别忘记三姐这几年对你的照顾……三姐还想跟你享清福呢!” 就算要把弟弟赶走,杨花花还想占便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琢磨着以后杨云拿出点什么来作为“报答”。 杨云努力压制身体原主人的情绪,淡淡一笑,道:“三姐,我不会忘记这些年你跟姐夫对我的照料……此番来我是想问问你有关九姐的事情。” “九姐?哦,你是说玉奴那丫头?她不是早送去洛阳了吗?” 杨花花有些不耐烦地道,“她去洛阳好些年了……当年家里姐妹太多,根本照拂不过来,于是爹爹吩咐把她送去洛阳三叔家寄养,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以她年岁,估摸早嫁人了。你问她做何?” 杨云本以为能从杨花花这里探知更多有关“杨贵妃”的事,问过后才知道杨花花对杨玉环离开巴蜀后的情况根本是全不知情。 也就是说在杨玉环被送到洛阳这四年里,双方并无书信往来。 但值得庆幸的,是杨花花对他这个“九姐”的描述,跟历史上叱咤风云的杨贵妃经历完全吻合。 “没事。” 杨云装出一副向往的神色,道,“我想去一趟长安、洛阳,见识一下大唐的盛世风采……若有九姐在那边,也好多个帮衬。” 杨花花面色不善,嗤笑道:“你个屁大点的孩子想去洛阳?你以为洛阳是雒县,走上一天就能到?去长安、洛阳跋山涉水,不走三峡便得过蜀道,没个一年半载可到不了。你就算是要行万里路也务实一些,到繁华的成都走一遭,混出点人样就算了……别死在外面连个收尸的都没!” 杨云作出受教的模样,行礼道:“多谢三姐提醒,那我不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本来杨云还想拿出点东西来作为对裴家人接济的感谢,现在发觉一切都可以省了,他连自己现在被什邡县令奉若上宾都不打算泄露。 以后能否再交际就看缘分了。 杨花花翻了翻白眼,连起身相送的意思都没有,冷言冷语道:“走了好,以后各顾各的,就算活不下去了也别回来……姐姐等你出人头地那一天。” …… …… 杨云从裴府大门出来,还没等走上两步,就听身后院门“咣”一声关上。 摆明了要跟他划清界限,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可怜的杨云,以前还死心眼儿地以为有姐姐、姐夫一家照顾,自身受惠颇多,总想着如何才能报答,连逃命都惦记裴家人,却不知完全是自作多情。”杨云对自己身体原本的主人更加感觉悲哀。 走出裴家门的他,神情显得有几分落寞,脚步格外沉重,未等他走出几步,前面有人挡住去路,却是胡县尉带着人恭候。 胡县尉有事来寻,却在得知他在裴府省亲,宁可立在外面等候,也没有进去打扰。 “小真人,您可见到亲人了?他们应该为小真人的壮举感到自豪吧?”胡县尉点头哈腰地道。 杨云心想:“没拿棍子把我赶出来就是好的。” 杨云不想跟胡县尉探讨他在裴家的经历,强装笑颜道:“胡县尉有何事只管直言。” 胡县尉道:“小真人,我什邡大破南蛮的消息已传到剑南道节帅耳中,节帅回信说会派人前来犒赏有功人等,这不苏县令想举荐小真人给使者认识。” 杨云好奇地问道:“不知多久能到?” 胡县尉想了下,回道:“信是一天前发出,若是使者走得快一些,两三天就能赶到什邡县城……苏县令的想法是请您多制造‘符咒’,使者来后多演示几次,若是有节帅相助,您想造多少符咒都没问题。” 杨云心里顿时琢磨开了。 剑南节度使派来的人地位应该不低,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剑南节度使相当于后世坐拥四川和云南两省的土皇帝,派来的人近乎钦差大臣,什邡县令重视也就不足为奇了。 “知道了。” 杨云颔首道,“这几天我会让人多赶制些出来,不过原材料可能会有所不足,尤其是硫磺,赶紧想办法多送些过来。” 胡县尉一脸媚笑:“您放心,苏县令已派人去外地找寻,县城内外的火窑子都已搜刮一遍,州治雒县那边也会调运些过来,绝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第九章 上官 在杨云主持操办下,工坊两天后正式开工运行,不过初期制造能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这也跟原材料紧缺有关。 也就在同一天,剑南节度使派来的使者从益州抵达什邡县城。 苏县令派人去请杨云来见,这几天时间里,杨云已了解如今大唐及剑南道地方情况。 李隆基即位后,先起用姚崇、宋璟为相,其后又用张嘉贞、张说、李元纮、杜暹为相。他们各有所长,并且尽忠职守,使得朝政充满朝气。而且李隆基此时亦能虚怀纳谏,因此政治清明,政局稳定。 军事方面,唐初朝廷在重要州镇分置大总管或总管,主管军事。武德七年,改大总管为大都督,总管为都督,设大都督府、都督府,总管数州或数十州军事。仪凤二年,高宗命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使,率大军屯驻,以御吐蕃。在此之前,凡有战事,征集军队,临时命将,战后兵归诸卫,将则还朝,不长期屯驻某一地区。从刘仁轨起,开始大将握重兵长期屯驻边地先例。 睿宗景云元年,朝廷以幽州镇守经略节度大使薛讷为左武卫大将军兼幽州都督,景云二年,以贺拨延嗣为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节度使之名至此正式确立。 开元以来,大唐西北部沿边重要军事要地,几乎都设置节度使,节度使通常兼任所辖地的经略、支度、营田、转运、监牧诸使,于是,权力日重,辖区内民政、财政、司法、监督等各种事务,地位逐渐凌驾于州郡之上,地方行政区划实际上由州、县两级制变成三级制。 开元二十一年,也就是杨云来到大唐这一年,李隆基分大唐为十五道,每道置采访使,掌管检查刑狱和监察州、县官吏,有便宜从事的大权。 当下的剑南节度使名叫王昱,在出任这个职务前是朝中九卿之一的太仆卿兼左金吾将军,位高权重,他同时还兼任剑南道采访使之职,真正的军政大权一把抓。 需要注意的是,节度、采访都是使职,官署分别称之为使府、幕府,其僚属称为幕职,其中幕府的幕职有副使、支使、判官、掌书官、推官、寻官等,此次王昱派来的使者便是剑南道采访副使孙德能。 杨云在县衙内见到孙德能。 这是个身材魁梧、略显富态的中年人,皮肤白皙,长着一只鹰钩鼻,给人以一种阴险诡诈的感觉。 自从见面苏县令代为引介后,孙德能就没正眼看过杨云。 到了县衙后堂,孙德能毫不客气地对苏县令说道:“节帅已看过你的书函,特派老夫来跟你说一声,让你征调地方民夫,配合汉州调派来的一千府军,于年内平定南蛮。” 苏县令听到这话不由大吃一惊,“蛮子分散在剑南道西部各州县,凶残蛮横,短时间内如何能平定?” 孙德能横眉冷对:“你敢违背节帅号令?” 苏县令脸色惨白,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明显他跳过汉州刺史跟剑南节度使王昱表功开罪了某些人,才会遭致如此对待。他本以为自己立下大功,只等升官发财,现在才知道原来领了个苦差事。 孙德能看了杨云一眼:“你不是说有高人助阵吗?节帅准许了,你可以继续聘用这位高人,至于军需物资等,本官会派人跟你接洽,不过大头还需要你自行筹集。” 苏县令欲哭无泪。 孙德能神色间满是不屑,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本官在什邡只停留一日,明天一早便走,若有要事需要本官转告节帅,赶紧说出来……节帅近来很忙,不喜欢听下面的人唠叨。至于你说的什么小真人?呵呵。” 说到最后,孙德能又瞟了杨云一眼,连杨云有什么本事都没询问,便扬长而去。 杨云没跟孙德能对上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孙德能根本瞧不起他,或者把他归为江湖骗子一类,毕竟朝廷不是人人都相信道法之类的东西,《论语》中早就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 苏县令赶紧出门相送,半天后回到后堂,有些为难地对杨云道:“小真人,节帅让本官领兵平定汉州周边蛮子,可现在不但人马缺少,更无兵器和物资,您看……?” 杨云摊摊手:“能帮的我自会出手,不过平蛮之事则爱莫能助。” 苏县令拉着杨云的衣袖:“没小真人相帮,本官哪里有本事平蛮?本以为朝廷会加以封赏,谁知……唉!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杨云不由替苏县令可怜,不过有些道理他明白,任何世道不是说有本事或者立下功劳就一定得到重用,违背掌权者的意志,人家会让你好过?你苏县令不过是因为不识相而吃亏,怪不得别人。 苏县令目光热切:“若是令师能来相助,想必平蛮有望,不知如何才能拜望仙师,请他老人家出山?” 杨云本以为苏县令已认清现实,此时才知对方蹬鼻子上脸,当即一脸冷漠回绝:“师尊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是否回蜀地都难说……苏县令还是莫要指望请动师尊。” 苏县令并未怀疑杨云说的话,满面失落之色:“那本官回头再请节帅增派人马,以精兵良将配合平蛮。也劳烦小真人这些日子帮忙多制造符咒,本官感激不尽。” …… …… 杨云赶紧离开县衙。 他知道自己再不走,指不定又要被为难做什么,这会儿苏县令已是病急乱投医。 回到工坊,林耿等人正在如火如荼准备材料,见到杨云回来一个个都簇拥上来,此时院子里还聚集着大量民夫。 “小真人,胡县尉说了,这些都是请来帮忙打下手的,人不够您尽管吩咐。”林耿笑盈盈道。 杨云道:“材料准备齐全送过来就行,这里用不了太多人手。制造出来的东西不能随便存放,必须远离灯火,一旦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林耿笑道:“这个胡县尉早就想到了,这不在西边已开辟出一间独立的库房?库房周围一律不准生火,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当晚,杨云把现有的材料全部混合成火药,让林耿带人送去库房。 而他则留在工坊院子,闲来无事仰望星空,脑海里盘算离开什邡县后该如何求存。 他已有意尽快离开什邡。 现在剑南节度使有意让什邡县令平定南蛮,而苏县令没多大本事,到时候一定会来骚扰他,这跟他尽快赚钱的本意相违背。 “我有那工夫,不如早点儿去洛阳找杨玉环。” “时间不等人,若杨玉环跟寿王李瑁相见后,我能给她提供助力的地方就不多了,她对我的倚重就不会太强。” “身上没几个钱,带那些绢布上路很难,这年头金银都是贵重物品,以什邡这小地方很难见到,如果有既值钱又轻便的东西带在身上就好了。” 杨云很郁闷,他现在能带走的只有苏县令送来的那几贯钱,最多当个盘缠,到了洛阳还要另打锣鼓另开灶,刚到唐朝没几天就要考虑二次创业的事情。 “最好能得到更多的人脉和资源再走,实在不行真的帮他们把南蛮给平了……不就是一些不开化的异族?招安不也挺好?” “但若蛮子没平,把我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怎么办?再投胎做人?” 杨云站起身来,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始终没能下定决心,总觉得走得不能太仓促,好像有什么事没完成。 “难道应该找到当日那神秘失踪的少女?如果她也会超能力,留她在身边可就是很好的帮手,但如果只是我想多了,留下来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 第十章 退学 第二天早晨杨云起来得很早,在得知教善书院的师生都回来后,便准备去办理一下退学手续。 哪怕他有心科举,奈何距离杨贵妃发迹只剩下一年时间,杨云对于继续进学有心无力,只能想方设法及早去洛阳。 之前林耿已带他去过书院一次,杨云这次不需要别人陪同,独自往教善书院而去。 这会儿书院师生刚回来,当天尚未开学,只有一些教务人员在,还有几名住校的学生在帮忙收拾。 “四郎回来了?之前先生还到处找你呢。听说你以后不在这里读书了?”一个穿着绸缎长袍,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少年走过来问道。 杨云微笑着回答:“家中有事,所以不能继续求学生涯了。” 那少年眉头一挑,调侃道:“不是说是你姐夫不想供你继续读书了么?” 这话显得有些刻薄,那少年说完脸色一红,随即有人过来把他叫走,相约前去打扫校舍。 杨云没有跟对方一般见识,摇摇头叹了口气,来到书院后院一栋木楼前,那里算是书院的“教务处”。 “杨云,你来了。” 一名面目白净,穿着幞头袍衫的五十岁左右老先生走出来,正好碰到杨云,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杨云不记得这位老先生该如何称呼,不过这不打紧,随其入内后恭敬行礼道:“学生见过先生。” 老先生来到靠窗的坐榻前坐下,看着鞠躬行礼的杨云,不无惋惜地道:“裴家人来过,说是以后不再供养你读书,你现在学识还没到能考科举的地步,所以……” 杨云道:“学生明白,学生这次来也是说退学之事。” 老先生没再勉强,到底为人师表,摇头道:“从这里出去后怕是要自谋生路,以你的年岁做不了体力活,城里有不少工坊、店铺招收学徒,你这年岁去学不算晚,最好是找个帐房先生的活,先当几年学徒。” 杨云虚岁十四,在这普遍短命的年代已不算小了,但身子骨单薄,很容易被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杨云道:“谢过先生的好意……学生准备不日离开什邡县,这次来也是向先生请辞。” “你要离开什邡县?这里你都没法求存,准备去何处?”老先生满面横皱地问道。 杨云诚恳地道:“学生要去东都洛阳。” 老先生本来对杨云还算客气,闻言脸上不由涌现许奚落之色,淡淡一笑:“别说东都路途遥远,就算你能到,去了又能作何?不一样混口饭吃?也罢,以后路自己走,为师跟你缘分已尽。” 一句“缘分已尽”,让杨云感受到世态炎凉。 先有自己的姐姐、姐夫,后有学院师长,让他明白这世道总归靠不了别人,求人不如求己,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 杨云再度行礼后,正准备离开曾经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门口进来一名穿着短襟服,头顶八角软帽的汉子,一看便知是这书院做活的长工,看到老先生后神色紧张地道:“林院长,衙门来人了……据说苏县令很快会莅临。” “快请。” 林先生听说县令前来,顾不上理会杨云,当即起身往外迎去,走到门口才想起杨云还在房里,似是觉得杨云留在这儿不妥,对旁边的汉子道,“老范,快把他从后门带走,别碍着苏县令的眼。” 林先生出门而去,那被称为老范的汉子过来道:“四郎,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知道你已经退学了,以后在外面好好过活。” 杨云看这汉子长得敦实,说话也中肯,不由心生好感,点点头跟在对方身后出来,却不着急往后门走。 “赶紧走啊,不然被县令老爷撞见,或许会生出麻烦来。”老范催促道。 杨云笑了笑:“不用着急,有件事想问问,你在这里做事还好吗?工钱什么的是否足够养家糊口?别误会我的意思,我现在肩负差事,身边缺少帮手,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做事?我一个月给你开三百钱。” “四郎?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哪来的三百钱?”老范惊愕异常,这边还没完成林先生交托,对方却劝他跳槽。 杨云道:“你身子骨结实,应该能帮忙做点事,我身边需要能搬搬抬抬的长随,再加上我们算得上老交情,所以才想找你……如果你觉得工钱不合适,可以再商量。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啊?” 长工老范彻底迷茫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杨云。 恰在此时,却见刚才出去迎接苏县令的林先生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见到杨云和老范在,松了口气,道:“杨云,你没走啊?快……苏县令要见你……对了,你怎么认识苏县令?” 杨云没回答林先生的问题,望着老范道:“你好好考虑一下,若同意的话就去县衙后院找我。” 说完杨云才在林先生陪同下出去见苏县令。 …… …… 苏县令听说杨云一早便来教善书院,赶紧带人过来。 之前苏县令曾应允要帮忙修缮教善书院,此番想当着杨云的面兑现承诺,除了人无信不立这一因素外,更多是向杨云示好。 现在杨云可是关乎他的前途命运,由不得苏县令不上心。 “小真人?您回书院怎不跟本官知会一声?这位是教善书院的院长林先生是吧?哈哈,本官久仰大名。” 苏县令来之前明显做过功课,到来后不但对杨云尊敬有加,对杨云的先生林先生也很客气。 林先生毕恭毕敬地道:“林友才见过苏县令。” “免礼免礼。”苏县令笑着招呼,“坐下来说话吧……胡县尉,你赶紧带人把本官的心意抬进来。” 很快胡县尉便带着衙差将准备好的两匣铜钱和四口大木箱的绢布搬到书院正堂,苏县令伸手示意一下,解释道:“教善书院为什邡四大书院之一,以前本官就想造访,可惜事务繁忙未能成行。这次趁着小真人协助本官平蛮有功,特送些东西过来助学,有了这笔资金,书院好好好好修缮扩建一番,如此本官的心意也就到了。” 林先生用惊愕的目光望向杨云,心中五味杂陈……杨云不是已经被他姐姐、姐夫赶出家门,以后也不再被资助读书么?怎么转眼就成了苏县令口中的贵人? 小真人这称呼从何而来? 林先生有些迟疑,沉吟片刻问道:“杨云……就是外面传言协助官府破贼的那位世外高人?” 苏县令很意外:“看来小真人未将真实身份透露出去?难怪,大隐隐于市,小真人这是隐于学堂……教善书院真乃藏龙卧虎之地。” “哈哈,林先生,本官也是读书人,教化一方以治学优先,本官会上表朝廷,为书院争取匾额,以彰显贵书院孕育英才的卓越贡献。” 林先生激动万分,恭敬行礼:“苏县令真乃一方父母,老朽先在这里谢过。” “哪里哪里,这些都是看在小真人的面子上,本官已跟汉州张使君打过招呼,举荐小真人为汉州乡贡,不日将动身去洛阳,本官会全力提供帮助。”苏县令道。 林先生心中懊恼万分,暗忖:“怪不得杨云说他要去东都,原来是拿到了乡贡的功名……这乡贡可是连我都没得到过的。” 苏县令作为百里侯,确实很忙碌,他不想在书院久留,跟林先生寒暄一番,便起身告辞:“小真人跟本官还有要紧事做,便不多叨扰,就此告辞。” 林先生道:“苏县令不多指导一番?” 苏县令摆手道:“不必了,这里能教导出小真人这样的高人,哪里用得着本官指导?不过小真人不能留下来继续寒窗苦读,他还要做大事……小真人,您也请吧。” “嗯。” 杨云在苏县令面前无须客气,迈步便往外走。 这下林先生只能跟在苏县令、胡县尉和杨云身后,恭敬送客。 出门口时,杨云又见到长工老范,当老范见到杨云跟县令、县尉这样的大人物并肩而行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杨云笑着对老范招了招手,好像是在提醒对方:“想好了就去县衙后院找我,我给你个好差事。” 第十一章 斗法 杨云没有跟苏县令一起回县衙。 苏县令有公事要做,杨云也没闲着,径直去了工坊。 随着征用民居改造的工坊基本成型,第一批原材料陆续就位,杨云开始着手制造火药。 到了中午,正当杨云忙着将原材料按照一定比例进行配伍时,林耿走了进来,告诉他有人求见。 杨云跟着林耿到了工坊门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穿着月白色绸缎长袍,腰束玉带,脚蹬乌筒靴,头戴漆纱笼冠,一张方脸,相貌堂堂,眼神灵动,一直在杨云身上打转。 “你就是那位小真人?呵呵,没想到年岁这么小。” 听口音不像是巴蜀本地人,应该是关中人士,吐字发音带着一种“额滴神哪”那股腔调。 杨云好奇地看着对方,“不知阁下是……?” 那年轻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略微有些发黄的牙齿,“别管我是谁,听说你有本事,能隔空取物,不妨当着我的面演示一下,怎么样?” 杨云本以为是这具身体以前的同窗好友,或者是城里的士绅子弟,但想到城里的居民刚逃难回来,应该没心思专门跑来想见识他的“本事”。 杨云拱手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特殊时期,不能轻易示人。” 杨云很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超能力多对一个人展示,就多一分被针对的危险。 年轻男子脸上有几分失望:“喂,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我大老远来就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给点面子吧。要不这样,我也会一些法术,我们互相展示一下,如何?” 杨云本对这男子没有一丁点儿兴趣,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暗忖:“难道我来的这个大唐有许多超能力者?” 物以稀为贵,他很清楚超能力这东西也是如此,会的人多了就不值钱了。 杨云微微颔首,一摆手道:“你先来。” 那年轻男子很高兴,伸出右手对杨云展示了一下,笑道:“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吧?我也会隔空取物,不对,是隔空变物……麻利麻利哄!” 说完,年轻男子右手握紧,嘴里念念有词,上下晃动,等他再在杨云面前展开五指时,掌心多了一文铜钱。 “厉害啊。” 林耿等人围拢过来,称赞不已,对年轻男子的“法术”感到很新奇。 而杨云额头则多了几条黑线。 这根本不是什么“法术”,只是障眼法的近景小魔术而已,那铜钱根本是被男子藏在手腕里,方才表演的时候一抖袖子便落在手中,对于普通人来说要完成很困难,但只要经过专门的训练,这种魔术可说手到擒来。 杨云本已失去的自信心又找了回来,摇头道:“你说的这种,我也会。” 他对年轻男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而后也将手合起来,没有左右摇摆,只是翻转过来,再展开时手里也多了一文钱。 年轻男子很高兴:“原来我们师出同门,幸会幸会。” 年轻男子伸出手,却被杨云躲开。 杨云没好气地道:“兄台,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现在没工夫跟你玩这个……走好,不送!” “喂,你还没对我展示你的本事呢,就这么赶我走,是不是有些不够意思?”年轻男子着急地道。 他想上前抓住杨云的衣角,却被林耿拦了下来,“这位公子,你说求见小真人有要紧事,现在小真人已对你展示本事,心愿达成,可以走了吧?” “那叫什么本事?不过是……” 年轻男子本想贬低一下杨云刚才展示的本事,忽然意识到杨云跟他使的是同一招,且杨云表演的比他还要精妙几分,贬损杨云不等于是告诉别人自己的“法术”也是糊弄人的? 林耿却对杨云的能力深信不疑,毕竟林耿见识过杨云的“真本事”。 林耿道:“小真人肩负平蛮重任,没闲工夫跟公子闲扯,若公子有心跟小真人学习,可以另外找个时间前来拜访。” 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林耿这么说话已算是客气的了,还是看在年轻男子跟杨云都是世外高人的份儿上。 年轻男子还想纠缠,几名官兵过来挡在他跟杨云之间。 男子在拉拉扯扯中被人簇拥着驱离工坊。 …… …… “真是的,相处也就一盏茶工夫,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虚有其表……不过看他的样子,多半跟我一样师从江湖术士,都是骗人的把戏……呃?我的铜板呢?” 年轻男子先是抱怨一番,忽然发现自己刚才表演戏法的铜板消失不见,浑身上下翻遍也没找到。 他突然记起什么来。 “哎呀,不对,刚才他表演隔空取物的铜板,怎么像我那个?他不会是直接把我的给顺去了吧?嘿!这小贼!” 年轻男子带着好奇和不甘心,正要回去找杨云理论,却见远处有马车往这边驶了过来,马车旁跟着几个骑士,后面跟着两队府兵。 到了近前,队伍停下,为首那位正是昨日在县衙跟杨云见过面的剑南道采访副使孙德能。 “我说小祖宗,你为何在此?可是让老夫一通好找!” 孙德能见到年轻男子便是一通抱怨,“马上就要启程回益州了,不是让你在驿馆等候么?” 年轻男子不满道:“哼,昨日说好我们一起去见什邡县令和那不知根底的小道士,你倒好,自己一个人跑去了,我去时被阻挡在外……今天我出来找那小道士斗斗法都不行吗?” “斗法?” 孙德能哭笑不得。 年轻男子又道:“不过刚才已见识过了,就是个小骗子,不但会骗人,架子还不小,伶牙俐齿的不太好相处。” 孙德能松了口气,道:“既然见过了,知道是个江湖骗子,总该走了吧?节帅不让你到处乱走,还得赶紧回去复命。” “走了走了。” 年轻男子意兴阑珊,不再去想那枚铜板的事,一头钻进马车,随后马车在大队官兵保护下,晃晃悠悠往城门去了。 从外表看这辆马车只是略显宽大,没什么特别,但车内却另外一番天地,就像一间移动的屋子似的,里面摆设不算奢华,却极为考究,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车壁用色彩鲜艳的蜀锦装饰,靠车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红木小桌,固定在车厢壁上。 年轻男子跪坐在地毯上,百无聊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堆黑色粉末,他脸上带着得意之色,喃喃自语:“也不知那小骗子造出的是什么玩意儿……张老大,有火折子没?” 赶车的车夫回头看了一眼,见年轻男子掀开车帘探出手,当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递过去,嘴上问道:“公子要火折子作何?” “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说完,年轻男子把纸包放在小桌上,点燃火折子,凑近黑色粉末,想要看个分明,便听“呼”一声,火药发生闪爆,因为靠得太近,那冲天而起的火花直接将年轻男子前额的头发给烧秃了。 车厢窗帘和顶部用来装饰的蜀锦瞬间被引燃,随即马车被熊熊大火包围,队伍乱成一团。 “吁……” 赶车的张老大吓了一大跳,赶紧勒住马缰。 “怎么回事?” 孙德能大惊失色,驾马冲到马车前查看情况。 此时年轻男子一脸灰黑色,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帮张老大一起把火扑灭。 等一切平复后,年轻男子惊魂未定:“见鬼了,什么破玩意儿,差点把老子烧死。” 孙德能双目圆瞪:“张老大,你干的?” 张老大一脸冤枉之色:“孙老爷,这跟小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公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东西,火折子一点就‘哗’一声烧着了,就像天上打雷一般。” 之前张老大背对车厢,加上车帘阻隔,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把自己听到的情况大概形容一遍。 年轻男子抬起手打断孙德能继续询问,咽了口唾沫,道:“不用多问,孙先生,我这边暂时不回去了,你回去后跟我爹说,我先在什邡县城溜达几天,有要紧事处理,完了我自然会回去。” “不行!” 孙德能板着脸道,“节帅让我务必带你同行,不能任由你胡闹。” 年轻男子坚决地道:“喂,我现在手头有要紧事,明白吗?我都这么大了,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你们的?如果你不放心,给我留几个人,我保证十天内便动身回益州,总归耽误不了他的正事。” 第十二章 震慑 年轻男子再回去找杨云时,被告知杨云去了城西,他又马不停蹄往西门赶去。 杨云去城西,乃是因折冲府派来的右果毅都尉进城时跟守城将士为城防事宜起了冲突。 折冲府右果毅都尉官从六品下,官品比苏县令还要高,苏县令得知情况后不敢露面,干脆让胡县尉去调停。 胡县尉没办法,只能求助于杨云。 半路上,胡县尉对杨云解释事情起因:“……这位都尉听说小真人之前跟蛮子交战时立下大功,心有不服,就拿咱弟兄出气,说他们擅离职守,要拿下问责。” 杨云觉得这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之前南蛮入侵时,他带领什邡县几个虾兵蟹将取得了让整个剑南道都为之瞩目的大捷,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现在什邡县苏县令承担起平蛮重任,结果调来个武将,官职竟然比苏县令还要高。 在大唐这个尚武的朝代,由一个官品不高的文官负责平蛮,别人能服气就怪了。 一行到了西门城头下,只见一名膀大腰圆,身着黑色明光铠,头戴鹰棱盔的军官正在对几名捆绑起来的士兵鞭笞。 周围围观百姓很多,俱默不作声,任由那军官撒野。 “尔等值守期间不在城头便是擅离职守,本将军按军法对你们加以刑罚,一人二十军棍,再绑到城头示众三天,以儆效尤!” 这个果毅都尉并非什邡人,一来就拿官威压人。此举意在敲山震虎,告诉汉州上上下下,他才有资格领兵,不会听从苏县令号令。 “胡县尉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围观人群鼓噪起来。 人群随即让开一条道,让胡县尉和杨云可以直接走到事发地的城墙下。 胡县尉毕恭毕敬行礼:“卑职见过朱将军。” 来的路上,胡县尉便对杨云说明,这个果毅都尉名叫朱谦贵,腰大膀圆,一身蛮肉,乃是剑南道赫赫有名的“小项羽”,力能扛鼎。 蛮子入侵时未得上官调令,朱谦贵没资格带兵跟蛮子交战,听说什邡县取得大捷,心有不忿,此番主动请缨来什邡县平蛮。 “你就是什邡县尉?”朱谦贵一手拿鞭,另一只手提着一杆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黝黑色长枪,厉声喝问。 胡县尉道:“卑职正是本县县尉。朱将军,几个小卒不懂规矩,对您有所不敬,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他们一马如何?回头苏县令在县衙摆酒,为您接风洗尘。” 朱谦贵提鞭指向杨云,目光如炬:“他是谁?” 胡县尉赶紧引介:“这位乃是武尊真人高徒,此番驱退蛮子,就是小真人出谋划策,鼎力相助。” 围观百姓一听群情振奋,议论纷纷,他们回来后听说有个道士帮助官府杀蛮,但都没见过真身。 杨云虽居住什邡数载,但因平时在学院读书,认识他的人不多。 胡县尉不介绍还好,听说杨云是平贼有功的小真人,朱谦贵顿时火冒三丈,打量杨云几眼,厉声喝道:“你们苏县令好大的胆子,这种江湖术士也敢信任?焉知不是南蛮细作?” 杨云一听不乐意了,站出来道:“在下乃大唐子民,深知百姓疾苦,就算一介草莽遇贼时也会挺身而出,誓与贼周旋到底,不像某些人在其位却不谋其政。” “你说谁?” 朱谦贵怒目圆瞪。 胡县尉一看杨云跟朱谦贵对上,赶紧说和:“两位息怒,所谓远到是客,这些不开眼的犯了错,该罚,但打搅到贵客的心情就不好了……我看不如小惩大诫,随便打几军棍意思一下?朱将军先到驿馆休息如何?” 朱谦贵脸上带着得意之色:“本将军到这里,身负朝廷重任,一刻都不得闲,刚才说要打他们二十军棍加示众三天,就不能有减免!若有人为他们说情,本将军就给他们加一倍刑罚!小妖道,你敢帮他们说话?” 杨云不想让那些陪他一同奋战杀敌的士兵受难,便忍住没说。 朱谦贵撇撇嘴角,挥舞鞭子打在一名犯错的士兵身上,趾高气扬道:“别以为得点功劳就能飞上天……本将军统兵跟蛮子交战时,你们还在穿开裆裤!” 打人的时候,他还故意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杨云,到底杨云是汉州刺史和什邡县令的座上宾,又是功臣,他不能把杨云怎样。 胡县尉苦着脸道:“息怒、息怒……” “啪!” 没等胡县尉的话音落下,朱谦贵又一鞭下去。 什邡本地将士都非常气愤,林耿等人更是将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杨云看这架势,一个不好就会闹兵变,既然对方冲自己来的,他就不能袖手旁观,当即朗声道:“阁下领兵,不为跟蛮子开战,专门向自己人撒野?” “呼!” 朱谦贵带来的府兵,都举起横刀、长矛对准杨云。 朱谦贵冷笑道:“小妖道,再说一遍!” 杨云面无惧色:“大唐将士只对外夷和蛮子凶狠,从来不对袍泽和百姓撒野,否则与蛮夷何异?” 朱谦贵扔下鞭子,一把举起沉重的长枪,怒指杨云:“小妖道,冒犯本将形同谋反。来人,将他拿下!” 朱谦贵的人正要动手,林耿等本地将士不甘示弱,双方兵刃相对,剑拔弩张。 “想造反吗!?” 朱谦贵大喝道,“本将军的话便是军令,谁敢不从!” 朱谦贵怒目圆瞪,一脸杀意,手上长枪在面前抡了个圈,虎虎生风,拿出了他“小项羽”的威风。 杨云气定神闲,轻轻抬手,一股千钧之力立即施加到朱谦贵手上。 朱谦贵力气很大,此时却完全控制不住手里的长枪,随着力道增加,长枪脱手而出,凌空飞过众人头顶,被杨云稳稳抓在手上。 杨云举枪在空中抡了一周,随即重重扔出,枪头飞了出去,势大力沉,重重地插入城墙缝里,发出“嗡”的一声,周遭人耳膜一阵嗡鸣。 当杨云往前走一步时,不但朱谦贵带来的士兵,就连朱谦贵本人都不由连退两步。 杨云身上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势,道:“朝廷派你到什邡县来,不过是协助苏县令平蛮,现在苏县令命令你马上放人,你敢不从?” 刚才还是朱谦贵威胁杨云,转眼间局面便扭转,轮到杨云出言威胁。 朱谦贵脸色青红一片,咬牙切齿,有心要跟杨云硬来,却被杨云刚才那一手给震慑住了,伫立半响没有回话。 胡县尉此时反过来劝杨云:“小真人息怒,息怒啊。朱将军,要不咱先把人放了,回头慢慢计较?您看如何?” 朱谦贵面有不甘之色,但在跟杨云对视后,被杨云目光冷冷一扫,就算有力能扛鼎的本事也怂了,一摆手:“把人放了!” 朱谦贵带来的府兵如释重负,赶紧去给受刑的士兵松绑。 等人恢复自由后,杨云突然一招手,只见那插入城墙的长枪,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突然从城墙中挣脱,凌空飞出数丈,重重地插到了朱谦贵面前的地上,这一幕再次把所有人看呆了。 杨云道:“朱都尉,以后平蛮还要你通力合作,希望共事愉快!” 朱谦贵没脸留下,手颤抖着把自己的长枪从地上拔出,带人灰溜溜离开城墙根儿,往校场去了。 等人走后,人群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都为杨云刚才的表现叫好。 第十三章 有何所长 事已解决,在林耿等人维持秩序下,百姓逐渐散去。 胡县尉灰头土脸道:“小真人,您本事大,不用害怕这个朱谦贵……此人出了名的凶狠,若是您走了他报复我什邡官民,该如何是好?” 杨云皱眉:“事既已发生,还能怎样?若他再撒野,只管教训便是……回去跟苏县令说,跟折冲都尉提出换个人来领兵。” 府兵制的基层组织是折冲府,因兵源和府兵家室居处有一定范围又被称为“地团”、“乡团”,即在一定地域内定位团伍,其户籍属于州县,军籍则属于卫府。每府置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一人,另有长史和兵曹参军各一人。 折冲都尉为折冲府最高长官,掌五校之属,总戎具、资粮、差点和教习之政令。也就是说,汉州的折冲府,折冲都尉便是最高军事长官。 一般来说,折冲府和地方长官无隶属关系,但州刺史也负有一定的军事责任,如征发伏兵时,朝廷向州刺史、折冲都尉同时下符契,会同勘契后才能发兵,又如对练兵也有检查监督职责,加上州刺史品味较一般折冲都尉高,故习惯上有上下级关系。 但什邡县令品秩绝对在正五品下的汉州玉津府折冲都尉之下,所以苏县令虽然被剑南节度使指定统御兵马平定南蛮,但依然需要向折冲都尉去函提请,否则折冲府不配合,苏县令根本无法履行职责。 “看来只能如此了。” 胡县尉阴沉着脸,摇了摇头。 他不敢久留,赶紧回去跟苏县令汇报这边的情况,匆忙带人走了。 等杨云回过头时,林耿等什邡本地将士对杨云的崇拜又加深了几层。 “小真人,这次多亏您了。” 林耿代表几个受刑士兵过来道谢。 杨云耸耸肩道:“以后做事小心点儿,只要对方找不到把柄,不会把你们怎样。” 林耿喝道:“听到小真人的话没?都放机灵点,这次要不是小真人帮你们,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士兵们唯唯诺诺,有人还想过来道谢,却被杨云拒绝。 杨云随即便要返回工坊,刚走出几步,却见一个满脸笑容的年轻男子挡住去路,正是早间在工坊跟他“斗法”的那个年轻男子。 “小真人是吧?认得我不?之前我们见过面!” 年轻男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说道。 林耿抽出唐刀,挡在杨云跟前,大喝一声:“滚开!” 杨云伸手阻挡林耿,他知道眼前这年轻男子对自己无恶意,于是温言问道:“之前说是要见识一下本事,我们都彼此展现过了,你还有事吗?” 年轻男子瞪大眼,激动地道:“早晨那点本事不过是障眼法,在下哪里敢跟小真人这样的高人相比?刚才你这么一伸手,一比划……嚯,几十斤的长枪在空中飞舞……要不这样吧,在下拜小真人为师,以后鞍前马后为小真人效劳?” 这话不由让林耿等人哄然大笑,林耿打趣道:“小子,小真人这样的世外高人会收你当徒弟?省省吧!” 杨云也微笑道:“兄台,我不过是山野之人,此番平蛮乃是尽一点大唐子民的绵薄之力,自己都还没出师呢,哪里有资格授徒?兄台另请高明吧。” …… …… 人最终还是被赶走。 林耿怕这年轻人再来骚扰,回去后在工坊门口加了岗哨,平时杨云进出也派人随同。 但那年轻人不依不饶,每天在工坊门口守着,趁杨云出来就找机会靠近,到晚上就回客栈,摆出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杨云最初不厌其烦,不过几天后也就慢慢适应了。 这人也有优点,那就是要脸面,跟踪他时不会上前纠缠不休,但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真人,这样子不行啊,那小子天天都来,干脆拿下法办吧!”林耿对此颇为在意。 杨云正在工坊车间里检查火药配比,闻言道:“看他模样,家里非富即贵,应该跟蛮子无关,由得他去吧。” 杨云需要帮手,只是那年轻人在杨云看来也就三分钟热度,世家子弟,含着金钥匙出身,并非是跟班的合适人选,再者他的目标是前往洛阳,就算是要发展手下,也最好是在东都本地选择。 那年轻人的坚持让杨云很意外,他想看看此人能坚持多久。 这天他刚出门,那年轻人又死皮赖脸跟上来,远远跟着。 以往杨云都是自行其是,对这年轻人不予理睬,今天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招招手让那年轻人上前。 “高人,您是要收我为徒了吗?” 年轻人靠近后两眼冒光地问道。 杨云继续往前走,目光所及,市集上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在打退蛮子后,县城内又恢复了往日喧嚣。 杨云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免贵姓王,单名一个籍。”年轻人迫不及待道。 “王籍?” 杨云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没听说过玄宗年间有个叫王籍的名人,“你总说让我收你为徒,我很好奇,你有何所长?” 王籍稍微琢磨,道:“在下自幼习文学武,文武兼修,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骑射征战沙场,安邦定国,实在是不世出的人才。” “哈哈!” 林耿等随从闻言,差点儿笑岔气,半天后才平复些,没吱声,被对面的王籍狠狠地瞪了一眼。 杨云斜目瞟了王籍一下,心道:“脸皮可真厚,说大话不带喘大气的。” 杨云道:“你觉得,若要学习道法,跟你自小文武兼修有何关系?问你擅长的东西,你总得说出点门道来,最好跟修道相关。” 王籍把衣襟一撩,叉起腰来,得意洋洋道:“本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聪明,学新鲜事物快,几个教过我的先生都这么说,不信你可以先教我一点皮毛的道法,看看我的学习速度就知道了。” 杨云道:“道法并无皮毛、浅显、高深一说,教你便等同于认可你,得收你为徒,但现在的你还不够格。” 王籍面露失望之色:“那如何才够格?” 杨云道:“至少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王籍继续跟随,不言不语,耷拉着脑袋,开始认真琢磨该如何才能表现自己。 恰在此时,远处有喧哗声传来,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小乞丐在人群中钻进钻出,快速往杨云这边跑来。 “抓小偷!” 有人在喊。 林耿怕小乞丐唐突杨云,当即跨前一步,挡在杨云身前,横刀拦住去路。 小乞丐身体很灵活,没敢靠近林耿,几个纵步绕到王籍身旁,飞快地奔逃而去,不经意间,杨云发现那小乞丐居然将王籍的钱袋也给“顺”走了,手法之迅捷老练,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好快的速度。”杨云暗叹。 王籍一脸厌恶之色:“哪里冒出来的小杂种,全身就跟泥水里滚过一样,把我衣服都弄脏了……咦,我的钱袋呢?” 小乞丐逃远后,王籍发现自己钱袋也跟别人一样,不翼而飞,当即转过身,张牙舞爪喊道:“抓贼啊!” 王籍拔足欲追,回头看了眼原地不动的林耿等官兵,生气地质问:“你们这些当兵的怎么回事?不主动抓贼?” 林耿回道:“我等职责乃保护小真人安全,抓贼是衙差的事,跟我等何干?” 王籍气急败坏,撩起衣衫下摆便追赶,一路追到街口的位置,那小乞丐已被设卡维持治安的衙差给拿下,人被按在地上,后面一群人追上并围拢,堵住前后去路。 王籍气喘吁吁道:“叫你逃,这下插翅难飞了吧?” “走,过去看看。” 在杨云招呼下,林耿带人往人群聚集地而去。 第十四章 小乞丐 “小真人来了!” 杨云的到来引起人群轰动。 原先都在围观抓贼,现在突然变成围观小真人,许多百姓想靠前跟杨云打招呼以示亲近,被林耿等人阻挡在旁。 “怎么回事?” 杨云走到被按在地上小乞丐面前,随口问了一句。 “我没偷东西,那些钱袋是我捡的。” 小乞丐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还抵赖,明明都看到是你偷的。”领班衙差啐骂道。 衙差领班杨云认识,名叫韩四,之前参与火烧蛮子一战,因立下战功刚被提拔。 韩四上前见礼:“问小真人安。抓了个小贼,寻摸着把人押回衙门……这小东西手挺麻利,弄了不少东西。” 韩四把从小乞丐身上缴获的五个钱袋展示出来。 五个钱袋中,王籍的钱袋最是显眼,材质是上好的绸缎,王籍正要上前去拿回,却被韩四伸手挡开。 “是贼人刚从本公子身上扒窃走的。”王籍沉着脸道。 韩四没马上回话,杨云笑了笑,道:“他说的没错,查验无误的话就还给他吧。” 韩四闻言没查看,直接把钱袋丢给王籍,王籍赶紧打开看钱袋里的情况,而后轻轻缓了口气,嘴上嘟囔道:“明明系在腰间,有衣服隔着,这小贼是怎么扒走的?” 杨云一怔,脑海中瞬间浮现小乞丐扒窃的画面,近乎慢动作回放。 在那一闪即没的情景再现中,杨云发现小乞丐几乎是隔着王籍的衣服,直接就把钱袋给顺到手里了。 杨云心想:“这简直就是隔物取物!他是如何做到的?是长久的训练所致,还是说他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呜呜。” 杨云再留意小乞丐时,发现这小家伙的伶牙俐齿不见了,哭个不停,落下的眼泪把黑乎乎的脸庞给冲刷出两条白线,显得楚楚可怜。 因南蛮频频作乱,汉州、彭州、蜀州等毗邻川西大山的州县并不太平,战火波及下,百姓自顾不暇,同情心慢慢消磨殆尽,老老实实乞讨很难有收获……这种没多少体力的小孩子多半会病饿而死。 小乞丐蓬头垢面,杨云看不清他的脸。 杨云隐约觉得,这个身手敏捷的小乞丐很不简单。 韩四一把将小乞丐拎起来,教训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大唐国富民强,没有如此不成器的子民,押回去交给县令老爷处置。” 衙差正要把人带走,杨云问道:“韩兄弟,以往遇到扒手会如何处置?” 韩四道:“先过堂定罪……年景不好没牢饭给他吃,等打完板子,直接赶出城,让他自生自灭。” 杨云笑着说道:“不如这样,把人交给我,我会好好管束他,顺便让他帮我做点活,当作赎罪如何?” 杨云的话让人非常意外,他们并不觉得当扒手的小乞丐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 连林耿也低声提醒杨云:“真人,这小贼手脚不干不净,您要找人帮忙有的是良家子应征……这人哪,当了贼就不值得可怜。” 杨云不多解释,继续向韩四讨人。 韩四刚刚仰仗杨云荣升衙差领班,面对杨云这样的“大人物”的请求,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既然小真人发话了,我等自当领命,不过小真人您切勿随便放走这厮,要等县令老爷发落后才可。”韩四道。 杨云笑着点头:“这是当然……你也知道我的手段,绝对不会让他轻易逃走,不会让你和各位弟兄难做。” …… …… 一场市井间的纠纷,以杨云出面调停结束。 别人对这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的小乞丐唯恐避之不及,杨云却莫名生出怜悯心,当然更主要还是他对小乞丐的扒窃的手段很好奇。 衙差本来已用草绳把小乞丐的双手捆住,一头牵在手,准备带回衙门,杨云上前去将绳子解开,抓住那小乞丐黑乎乎的手,一路领回工坊。 王籍跟在后面,趁机溜进工坊院子。 杨云让人准备了一些食物,用陶钵盛着,放到了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当即就伸手去抓食物,却被杨云一把擒住,小乞丐连连甩手却挣脱不得,当即羞恼地望向杨云。 脸黑漆漆的,早已瞧不出本来面目,只有微微露出的牙齿和眼眸里带着一点白。 皮肤除了黑之外,肤质并不显粗糙,手掌、指尖处并无茧子和碎疤。 杨云心想:“若非闹兵灾,应该也是过好日子的主儿。” “要吃东西可以,得先洗手洗脸,洗干净了才可以吃。”杨云语气温和地道。 王籍进入工坊后第一时间跑去观察那些正在研磨硝石、木炭和硫磺的人,这会儿走过来道:“战乱年景,乞丐满街都是,有口饭吃就算不错了。” 杨云没有理会,依然对小乞丐和颜悦色道:“病从口入,所以要养成饭前便后洗手的习惯……拿盆水来。” 有士兵去井边用木盆打了水,王籍为了能留在工坊,主动去接过,端着木盆送到杨云身边的石台上。 “高人,您出去一趟,全身沾染风尘,应该先洗过才是……这小子跟着洗两把,已算他沾光了。”王籍恭维道。 杨云置若罔闻,对那小乞丐道:“洗完脸和手就能吃了……这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明白我的话吗?” 小乞丐眸子很亮,双目灵动,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活力,他望着散发出香味的白米饭和搭配佐食的跳水泡菜,眼冒精光,使劲地咽了口口水。但他不敢伸手,周围那些五大三粗恶形恶状的的汉子让他害怕。 他抬头看看杨云,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乖乖按照杨云所说,伸出手来,凑到石台上的水盆里,就着皂角用力地搓洗双手,很快一盆水就黑了。 杨云又让王籍去打了盆水,然后从屋里拿了一块布出来,丢给小乞丐,让其用来洗脸。 看着一盆水又变色了,王籍揶揄道:“啧啧,这分明是要脱下一层泥啊!” 小乞丐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手大致洗干净,脸上的泥垢也擦去大半。 杨云细细打量,小家伙有着细长的柳眉、漆黑明澈的双瞳、秀直的鼻梁、柔软饱满娇润的樱唇和线条优美细滑光洁的香腮,所有这些恰到好处地集合在了同一张清纯脱俗的美靥上,十足的美人坯子……没错,这是个活脱脱的少女,而非少年郎。 小乞丐望着杨云,目光里满是渴望,好似在请示,我是否可以吃饭了? 杨云微笑道:“想吃就吃吧……以后跟在我身边,事情做完了就有饭吃,不过暂时不能出院子,除非县衙那边已经定完罪且你的罪过已免除,不然一律以逃犯论处,抓回来我会打你的屁股……” 小乞丐瞅了杨云一眼,袖子都未撸,左手快速地端起陶钵,右手从一个小碟里拈了几片泡萝卜到米饭中,三两下捏成饭团状,立即凑到嘴边,狼吞虎咽起来。 第十五章 震撼 杨云把小乞丐安顿下来。 尽管他对这小乞丐的名字、来历、背景一概不知,也不清楚小乞丐是否真的跟他一样有超能力,自当他看到小乞丐开始,便觉得小乞丐身上带着一股天然的亲和力。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让过来做饭的婆子烧了热水,杨云又找了几件还算干净的粗布衣服,让小乞丐到房里沐浴更衣。 门闩声从屋里响起,杨云摇了摇头,往工坊内做工的工匠走去,王籍快步跟上。 杨云侧头问道:“为何不走?” 王籍急了:“高人连当贼的乞丐都能收留身边,在下身强力壮、文武兼修的男儿汉难道不行么?就算你暂时不收我为徒,好歹给个差事干干吧?” 杨云将王籍全身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能做什么?” 王籍笑道:“总归有一膀子力气,做什么都成。” 杨云指了指远处正在搬运装满木炭的麻袋的工人,道:“有力气就过去搬抬吧。” 王籍顿时犯了难。 并非他自认没力气,而是不想做。 麻袋里面全是木炭,每个工人身上都黑漆漆一片,搬运几趟下来就可以跟先前的小乞丐媲黑了。 杨云道:“做不了就离开,这里不养闲人。” 说完杨云往工坊车间过去,半天后回眸,看到王籍还站在院子里,一脸犹豫不决的模样,既不走也不去干活,过了半个时辰,再去看时,发现王籍已挑了个阴凉地坐下,好像个监工。 杨云不由微微摇头叹息:“真把自己当大爷了……可能是官宦人家子弟,自小被惯坏了吧。” …… …… 房间里,小乞丐已换好干净衣服,头发也已擦干,抱膝坐在地席边,用略带惊惧的目光望向杨云。 杨云道:“是我把你从衙差手里解救出来,不然的话你已吃了板子,带着满身伤痕,被丢到山野里去了。” 小乞丐闻言身体抖了抖,缩成一团,往地席角落里凑了凑。 “我不会伤害你,但想知道你的来历……作为交换,以后我给你一个有瓦遮头的地方生活,你想坦诚相见,还是继续隐瞒下去?由你自行选择。”杨云道。 小乞丐眸子里带着好奇,继续望向杨云,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杨云心中犯难了:“看来是我用的方法不对。” 折身走到外面,不多时返回来,手上多了两个大陶碗和一个不小的烤鸡腿。 对一个饥饿已久的乞丐来说,鸡腿的诱惑力无比巨大,小乞丐眸子又在放光。 “想吃吗?” 杨云问道。 小乞丐怔了怔,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又用征询的目光望向杨云,好似在问,我可以吃吗? 杨云笑道:“那你选择说还是不说?” 小乞丐本来都被鸡腿折服了,听到这话身体又往角落缩了缩,好像一个鸡腿不足以让她交心。 杨云道:“要不这样吧,我们玩一个游戏,如果你赢了,就可以吃鸡腿,我也不问你来头。” 杨云说着把鸡腿放在大陶碗里,而后把另外一个碗倒扣在上面,道:“鸡腿在里面,只要你不把上面的碗挪开或者打破,能把里面的鸡腿取出来,就算你赢,鸡腿归你了。” 小乞丐眼睛眨了眨,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杨云把鸡腿放到地席边缘,道:“游戏开始了。” 说完杨云退后,故意让出足够的空间,让小乞丐表现自己,他用自己的超能力暗自施加了一股力道,把两个碗压得紧紧的,如果小乞丐想直接挪开扣着的碗拿出鸡腿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乞丐见杨云走开,不由靠过去,用手试着想把扣着的碗打开,但见杨云脸色沉下来,眼神锐利,当即委屈地低下头,又把手收回了。 杨云板着脸道:“记得我定下的游戏规矩,如果你不遵守,就要被赶出去。” 小乞丐贝齿紧咬着下唇,她本可放弃,但鸡腿对她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等她第二次伸手靠近时,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当快接触到扣起的碗的瞬间,白皙的小手突然发出一股强大的足以扭曲时间和空间的力量,瞬间冲破杨云施加过去的精神力。 鸡腿好像会穿墙,直接从碗里透了出来,落入小乞丐手中,小乞丐拿到鸡腿后又缩回墙角去了。 鸡腿到手,她却不敢就此送到嘴边,继续用征询的目光打量杨云,像在等杨云宣布结果。 杨云心中有着极大的震撼,他未料到会跟他有一样拥有超能力的人,活生生在面前。 这是一个有异于原来历史的大唐! 一个有着超能力的大唐! “你赢了。” 杨云平复了一下心情,笑了笑道:“鸡腿归你了。” 小乞丐非常高兴,拿起鸡腿便啃起来。 …… …… 日落后,王籍怏怏不乐地回客栈去了……他知道工坊这边没饭吃也没地方休息,很识相,今天完不成拜师任务,那就来日再战。 杨云怕晚上工坊内见烛火会发生危险,天黑前工坊内所有制造出的火药都运到附近的仓库进行贮藏,工坊到夜晚只在门口留下几名士兵守夜,除此之外就是他跟小乞丐二人。 昏黄的桐油灯下,小乞丐又饱餐一顿,此时抱着杨云刚给她的被褥,习惯性地缩在墙角,偷瞄杨云。 女孩子在乱世下更知道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形下。 即便杨云只是个少年郎,看上去没有太大威胁。 杨云道:“你也见到了,这里到晚上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一共三间屋子,一间是我的,一间是生产车间,如此一来你只能住灶台那间,不过那里铺有地席供你休息……你是女孩吧?” 小乞丐先是迟疑,随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杨云一看便知小乞丐对自己的防备心减少许多。 杨云笑道:“女孩子细心,正好可以帮我做点打杂的事情,做饭不用你来,县衙早中晚都会派人开灶,你要做的就是帮我劈柴打水洗衣服,有什么零碎活也归你。” 小乞丐愣了半天,才娇怯地道:“我……我不会……” 杨云道:“不会就学,一个人总要学会点能够维持生计的本事,难道以后从这里出去继续当小偷吗?你放心,留在这里,我不会亏待你,将来你要走我会给你足够的盘缠……哦对了,你还有家人吗?” 小乞丐脸色稍显悲切,螓首微颔,又默默摇头。 杨云轻叹道:“有没有家人都不打紧,可以暂时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乞丐抬头望了杨云一眼,没有回答。 杨云道:“我也不问你的过往,以后熟悉了可以告诉我……这样吧,暂时给你起个名字叫安伦,平时称呼小安就是叫你了。” 这才一个下午小乞丐便拥有了自己的名字,还是杨云起的。 杨云对安姓有好感,他前世读初中时的梦中情人就叫安伦,一曲《葬花吟》魂牵梦绕,看的第一本网络小说主角也姓安,铮铮铁骨,热血男儿。就算只是为了这个姓,他也准备把安禄山及早干掉,免得遗臭万年。 小乞丐心里默念一下,觉得还不错,这年头女孩子有名的很少,小门小户通常都是随父姓再冠上小名,至于名字中听的少之又少。 “小安,今晚早点休息,去隔壁伙房睡吧,记得把门闩好,没事别到我房里来,只有白天我允许的时候才准进来收拾。” 杨云指了指门口方向。 安伦从地席上起来,穿上木屐,抱着被子往门口走去,一步一回头,却不是害怕杨云,更像是不想走。 第十六章 僚佐 夜深人静,院子内只剩下虫鸣声。 杨云坐在石台上,抬头看着璀璨的星空,不知不觉间便走了神。 “哒哒哒——” 木屐声响起,安伦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一路小跑到了杨云旁边,瞪大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怎么了?” 杨云没侧头,他第六感很强,完全可以做到闭眼感知万物,只是他目前的探知距离仅限于二十米内,更远的地方他便感知不到了。 安伦噘着嘴,有些委屈地道:“我怕。” 杨云心平气和:“外边有人守着,怕什么怕?你一个人的时候不是更怕吗?” 安伦皱着好看的眉头,不再言语,一屁股坐到杨云身边,先顺着杨云的视线看了看星空,觉得没甚趣味,这才斜着脑袋看杨云的脸庞,死活不肯进屋。 杨云没有把安伦赶走,两人坐了很久,杨云主动打破沉默:“你偷钱袋的本事,跟谁学的?” 安伦缩着头,不想回答杨云这个问题。 杨云突然伸出手,在安伦好奇的注视下,手掌心向下,地上一块光滑的鹅卵石好像被磁铁吸引一般,快速地飞了起来,杨云手一抄,一把抓住。 杨云把手伸到安伦跟前,慢慢地摊开五指,露出里面的鹅卵石,安伦看到这一切,目瞪口呆。 杨云道:“不但你会,我也会……刚才你拿鸡腿,难道没感受到我施加在陶碗上的力道?” “好像……有。不知道为什么。” 安伦想了想回答,语声仍旧娇怯。 杨云再次将五指合拢,道:“你试试把我手心里的石头拿走。” 安伦犹豫一下,她抬起头,再次看了杨云一眼,终于伸出手,尝试着靠近杨云捏紧的拳头,准备展现本事,隔着杨云的手背把石头“偷”出来。 这时突然一股力道传来,感觉如同撞墙,小手一阵酥麻。 安伦发出“啊”的一声,赶紧缩回手。 “应该是发生了共振……当你想从我手上拿走东西时,跟我的精神力发生激烈碰撞,进而产生共振……你这能力如果好好利用的话,或可利国利民。接下来我会教导你如何驾驭这种力量,从今以后不但有饭吃有衣穿,更能过上好日子。” 杨云看着安伦明亮的眼睛道。 安伦听不太懂,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她没法在杨云身上讨得便宜。 …… …… 安伦最初到小院非常不适应,经过几天相处,开始逐渐习惯杨云的脾性,慢慢也就放下戒心。 刚开始安伦只是作为杂役留在小院,随着时间推移,杨云不用她做活,甚至给她置办了一身崭新的道袍,平时跟进跟出,如同小跟班。 这让平时喜欢到工坊来寻求拜师的王籍非常羡慕,不止一次在杨云跟前抱怨:“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我可不比她笨。” 杨云心想:“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人家自带超能力,这种事上输在起跑线便等于输掉一切。” 这天杨云带着安伦到了县衙。 苏县令和胡县尉老早便在这边等他,见杨云到来,苏县令上前见礼,目光在安伦身上转了一圈。 “这就是真人刚收的仆从?模样挺俊俏的,就是年纪小了点,怕是做不得重活。”苏县令笑着评价。 安伦有些惧怕,躲到杨云身后。 杨云微笑着回道:“只是找个人在身边,聊解寂寞,偶尔打打下手……这世间有力气的未必机灵,道法讲究机缘和悟性,凭靠的并非蛮力。” 苏县令哈哈大笑:“有道理,这小家伙一介乞丐,能被小真人一眼相中,说明他机缘真的不浅……以后若有需要,只管到县衙来知会一声,本官保证,城里英才多如牛毛,可随意挑选,或许哪个就入了小真人的法眼呢?” 杨云笑着应承下来,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苏县令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苏县令脸色稍显为难,他在派人去请杨云时,并未把意图说明。 看苏县令的举止反应,杨云判断又有麻烦了。 胡县尉出面介绍情况:“小真人,节帅之前派来的特使将您制造的符咒带回益州,经过验证,节帅颇为重视,派来一名监督,人已到城内驿馆……” 杨云道:“这是官府间的接洽,跟我无关吧?” 苏县令接茬道:“节帅乃是以私人名义派来使者,本官跟胡县尉已去驿馆见过,他点名要见真人。” 杨云心生疑惑。 照理说就算节度使王昱再派个人来,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或许对方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既然是点名见我,逃避终非良策……那就请明府带路吧。”杨云坦然道。 苏县令微微松了口气,“小真人请……到了驿馆,若来使对您不敬的话,本官自然会出面力挺。” …… …… 杨云跟着苏县令和胡县尉一行往驿馆去了。 在路上杨云已做好被针对的准备,他知自己身份特殊,尽可能不找麻烦,以方便未来洛阳之行。 但若事情真上门了,他也不会逃避,毕竟他身负异能,还是有所仗势的。 到了驿馆,见到节度使王昱派来的使节,经介绍方知是王昱任命的幕府判官公孙简。 大唐节度使常驻边区,需要自行招募僚佐,此时幕职有两大特色:一是节度使多征辟当地州县官员为幕僚;二是关中、关东和江南之地的士人多不愿从军。开元十七年三月,玄宗下诏:“边远判官,多有老弱。宜令吏部每年于选人内,简则强干堪边任者,随阕补授。秩满,量减三两选与留,仍加优奖。” 这也就是说,公孙简在蜀中有偌大的名气,才会被王昱招募为幕僚,但由于是幕职,只是在吏部有记载,但并非正式官员,一旦府主移镇他处,幕佐也随之卸任。 公孙简并未对杨云有太大敌意,只是带着一种轻蔑的姿态。 见礼时,公孙简没正眼瞧杨云,心高气傲地道:“有关这位小道士的事,朱都尉已跟我说过。” 一句话便表明公孙简跟之前被杨云教训过的朱谦贵是熟人,且在公孙简到什邡县后,先去见了朱谦贵,显示二人关系非比寻常。 苏县令道:“之前小真人跟朱都尉间有些误会……” 没等苏县令把话说完,公孙简便抬手打断,“他们的事跟我无关,但某人是否虚张声势,尚有待查验。” 显然公孙简对杨云的法术并不相信。 苏县令尴尬地征询杨云的意见:“小真人不妨露出点本事来,请公孙先生见识一番?” 公孙简不屑一笑:“节帅身边什么人没有?说自己有大神通的比比皆是,个个都会障眼法,什么沸油捞铜钱、悬空御剑,看似高深但不过是小把戏。本人对道法一窍不通,没法辨别真伪,不过节帅身边却有一名道法精深的仙师,这两天就会抵达什邡,让他们懂道法的自行比较便可。” “这……” 苏县令面有难色,转头望着杨云,似在征求杨云的意见。 杨云问道:“不知这位仙长是何人?” 公孙简斜眼瞅着杨云,神色好似在说,凭你也有资格问仙师的名字? 苏县令好像记起什么,问道:“可是在剑南道享有盛名的青鹤道长?” “就是他。” 公孙简脸上带着些许得色,“我跟青鹤道长相识日久,当初青鹤道长还是经我引介给节帅……这两年节帅在剑南道用青鹤道长做了不少大事。” 苏县令笑着恭维:“本官也有耳闻……青鹤道长仙风道骨、体恤民情,在百姓中享有盛名,走到哪里都会举行法会,可惜之前从未曾造访过什邡。” 公孙简冷笑不已:“什邡这种偏僻之所,道长岂有闲工夫来?” “那……” 苏县令正高兴,突然想到自己对青鹤道长尊崇有加,等于是不给杨云面子,顿时隐匿脸上的喜色,问道,“此番青鹤道长前来,可会举行法会?” 公孙简脸上得意之色更甚,“道长驾临后,我会跟他请求举行一场法会。” “如此好,如此好。” 苏县令又一阵兴奋,这才对杨云道,“小真人,这位青鹤道长也是世外高人,你们有机会多交流。既然此番有法会,届时你们不妨上台斗斗法,也好让我等肉眼凡胎见识一下两位的大神通。” ps: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了,所有支持天子铭记于心,下新书榜后定会爆发酬谢! 新书期间,推荐票、评论、打赏什么的很重要,请大家继续力顶! 第十七章 神棍(上) 杨云被赶鸭子上架,被动地答应了跟“世外高人”青鹤斗法。 回到县衙后,苏县令对青鹤道长又是一顿夸耀,说得此人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手段高深莫测。 随即苏县令又开始安慰,大概意思是只要杨云稳定发挥,就算“斗法”不能获胜,也能得到青鹤道长“提点”,增进道法修为,说得好像他为杨云争取到这次斗法的机会有多难得似的。 杨云不想招惹是非,对什么斗法根本就不感兴趣,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隐藏实力,而不是过分张扬。 到下午,王籍兴冲冲跑到工坊来,因为是“老熟人”了,门口值守的士兵懒得阻挡他,都很清楚这个公子哥进来胡闹一会儿就会走。 “高人,听说你要跟青鹤那老牛鼻子比试?”王籍上来便饶有兴趣地问道,言语中对青鹤极为不屑。 杨云瞥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王籍笑道:“县衙派人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说是青鹤会来什邡县城,届时将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会,高人也会跟他斗法。” “嗯。” 杨云点头,“乃王节度使派来的人促成此事,到时候我肯定要领教一下青鹤仙长的本事。” 王籍撇撇嘴:“什么仙长,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会的手段来来回回就那几样,都是不入流的障眼法,看似高深莫测,但根本经不起推敲,且此人贪财好色,不学无术,节帅早就知道他徒有其表,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揭破,毕竟有些事情此人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杨云闻言皱眉,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王籍意识到自己失言,顿了顿道:“我也是听说的。” “听说?” 杨云眯眼打量王籍,道,“外间传言,这青鹤道士可是有大神通之人,怎么跟你说的情况截然相反啊?” “嘿嘿。” 王籍贼笑道,“那是百姓不明就里,所谓神通不过是巧妙的伪装,在下……家里有人在节帅府上做事,因而听说一些内情……对,就是这样。节帅府上的人说,这青鹤根本就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 杨云心想:“是不是神棍见过后才知分晓……换作以前我一定不信,但现在已知我和安伦都有超能力,谁敢保证别人不会呢?至于剑南节度使利用道士蒙骗百姓,这本就是统治者惯用的伎俩,王籍这小子未必虚言。” 王籍非常热心,道:“到时候高人正好在百姓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他身上藏有很多机关,都是靠这些机关制造出种种假象,蒙蔽世人,斗法时你可以抢先把他的衣服撕破,什么都暴露了……你擅长隔空摄物,想来施展这种手段不在话下……哎呀,高人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边杨云带着安伦往屋子那边去了,王籍拔足欲追,却被林耿拦住。 “王公子,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里是工坊禁地,您别随便往里边闯。”林耿客气地道。 王籍着急地道:“我好心好意提醒高人,那青鹤道长虽然是神棍,但手段极多,稍不留意就可能着了他的道。” 林耿道:“既然你说他是骗子,真人却有大神通,怎会轻易着他的道?” 王籍见多识广,摇头道:“青鹤有节帅客卿的身份,官府的人都向着他;这些年名声在外,如果他一口咬定高人是骗子,百姓未必能辨别真伪。” 被王籍一说,林耿面露迟疑之色。 王籍见有效果,继续道:“且此人狡猾如狐,看起来仙风道骨,实则满腹子男盗女娼,万一他耍出阴险诡诈的手段,高人怕是吃不消。” 就在他说话时,突然从房间内飞出个竹筒,端端正正朝王籍飞了过来,王籍吓得赶紧躲避,却怎么都躲不开,就在他准备挨“砸”的时候,竹筒却稳稳地悬停在了面前,非常神奇。 “说那么多话,很容易口渴……自己去找热水喝。” 杨云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仿佛贴在耳边说话,清晰而明亮。王籍正感诧异,又听杨云道:“至于斗法之事,毋须你操心。” 王籍伸出手,先围绕竹筒上下左右兜了一圈,确认没有丝线牵引,这才一把抓住,随即感动地道:“高人就是高人,随便就施展出仙家手段……在下正好口渴,这就去伙房打水喝……哈哈,高人可以随时随地展露神通,我何须担心?这次斗法,高人赢定了!” …… …… 公孙简抵达什邡县城的第二天,青鹤道长便抵达。 杨云陪同苏县令等人去城门口迎接,远远看到几十骑在前开路,随后是一顶蓝色小轿,一群身着青衫好似家仆的青壮一路小跑,护送左右,两辆运货的马车落在后面。 “好大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什么高官。”杨云扁扁嘴暗忖。 靠近后,只见前方带路的是提着一柄长枪、耀武扬威的汉州玉津府右果毅都尉朱谦贵。 朱谦贵到了城门口后翻身下马,自动地站在队伍前面,做好迎接准备。 很快小轿落定,里面走出来个年约四旬,留着黑色胡须的中年道人。 此人一身白色杂黑的道袍,手提拂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旁边两名小厮端着木匣,里面应是作法工具。 “道长可算来了。”司马简率先迎上前,跟来人见礼,苏县令和胡县尉趋步跟上,杨云则慢悠悠坠在后边。 青鹤道长慈眉善目,捋着颌下的胡须,笑着道:“这什邡县也算山清水秀,是个清修的好去处,此前贫道错过如此风水宝地,实在遗憾。” 公孙简瞪了苏县令一眼,然后恭维道:“道长来了这里才是风水宝地,若是道长不来,这儿也就是个兵荒马乱的不毛之所。” 苏县令听到后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赶紧过去打招呼,青鹤道长风度翩翩,笑着跟苏县令点头回应。 杨云站在人堆后面,没人为他引介,他也不打算过去凑热闹,就像不存在一样。青鹤道长只是把杨云当作苏县令和胡县尉的跟班,正眼都没瞧一下。 青鹤道长招呼身后人道:“先把东西送进城里,贫道跟地方官熟络一番。” 苏县令笑道:“对对,本官也想找机会多跟仙长亲近亲近,聆听教诲……您看今晚暂住城内驿馆可好?” 青鹤道长笑而不语,显然他对下榻驿馆不甚满意。 公孙简厉声喝问:“你以为道长跟我一样,随便住驿馆就行了吗?” 苏县令为难道:“要不……请道长在县衙屈就几日?” “哈哈。” 青鹤道长似乎很随和,笑着道,“贫道乃出家人,只要不餐风露宿,住在哪里都行,反正在什邡也停留不了几日,就先住驿馆吧。” 公孙简不情愿地道:“怎能让道长跟鄙人一样住在驿馆这样粗鄙之所?这样吧,先进城,索性距离入夜还有段时间,您看哪里合适就住在哪儿……地方官府会妥善安排,绝不委屈仙长,您看如何啊?” “也好也好!” 青鹤道长笑着便随公孙简往城门口去了,根本就不把苏县令等地方官员放在眼里,好像只有节度使府上的人才有资格招待他。 第十八章 神棍(下) 眼看公孙简和青鹤道长便要离开,苏县令赶紧追上去,拦住二人去路,在公孙简逼视的目光下,谨慎道:“道长请留步,我们是否把正事说一下……法会不知几时举行?” 公孙简大声喝斥:“苏县令,仙长刚到贵地,连口茶水都没喝,你就忙着说举行法会的事情,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失礼了?再者,仙长并未承诺过什么,他来什邡的目的,乃是帮助地方平定南蛮,而非什么法会。” 说到这里,公孙简回头看了杨云一眼,目光中带着揶揄的意味,好像在说,今天便宜你这小神棍了,回头定会将你的鬼把戏拆穿。 青鹤道长笑道:“公孙先生所言极是,到了贵地,应该先好好游览一番……也不知这什邡有何好风景?贫道走一处看一处,就想与民同乐。” 苏县令为难道:“道长请见谅,什邡县……刚经历战乱,连城门都没修复,实在没什么名胜古迹可供游览。” 青鹤道长面色多有不悦,但没有说出来,旁边公孙简便替他说了:“没有名胜古迹,总归有人文风俗可看吧?” “人文风俗?” 苏县令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公孙简不耐烦地走过去,附在苏县令耳边低语两句,虽然声音很小,却清楚地落进杨云耳中。 “……把城内最好酒肆的厨子找来,再请来秦楼的姑娘陪酒……伺候不好,为你是问。” 苏县令惊讶地低声问道:“道长不是出家人吗?” 公孙简翻了翻白眼:“又不是和尚……道士算哪门子出家人?赶紧去安排!” “是,是。” 这会儿苏县令除了应声不迭,根本做不了别的。 公孙简得到苏县令允诺,一脸嘚瑟地回到青鹤道长跟前,小声交谈。 青鹤道长对此“安排”很满意,连连点头赞许。 杨云心道:“果然是酒色之徒,看他那兴奋样,胡子都快捋掉了。” 双方通过公孙简这个中间人做了“沟通”,好像一切误会均已消弭,青鹤道长笑道:“什邡果然是人杰地灵之所,贫道都想在这里多留几日了。哦对了,听朱都尉说,这里有一位会道法的小友?不知在何处?” 一直到这会儿,众人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正角没出场。 苏县令笑着把杨云推出来,“本官为道长介绍,这位便是小真人……他俗名杨云,乃武尊真人座下弟子,本事可谓神通广大……当然还不能跟道长您相比。” 青鹤道长蹙眉道:“贫道从未听闻大唐有个叫武尊的道长。” 公孙简道:“天下之大,总会有很多人狂妄自大,自吹自擂……以为跟着阿猫阿狗学几天道法就能出来招摇撞骗吗?” “这个……武尊真人道法高深,并非虚妄……” 苏县令试着打圆场,“此番就是武尊真人算出什邡县会有南蛮侵犯,派了小真人前来相助。” 杨云笑着回道:“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道长没听说过家师的名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家师一向不喜欢这些虚名,就好像我在昨日之前,也从未听说过青鹤道长的名讳一样。” 青鹤道长闻言脸色立变,旁边公孙简勃然大怒:“你小子什么意思?” 杨云笑容不减:“修道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会留意那么多凡尘俗事?虚名有那么重要吗?” 苏县令一看双方剑拔弩张,赶紧说和:“此言正是,以前本官也从未听说过武尊真人的名号,想来是在哪座洞天福地清修,不想抛头露面,青鹤道长成名前大概也是如此,哈哈,我们先进城,等安顿下来后再细谈。” “哼!” 公孙简本想发作,但见苏县令为杨云撑腰,终归还是忍住了。 而青鹤道长则眯眼打量杨云,眼神里露出憎恶之色。 之前他完全没把这个对手放在眼里,现在不再小瞧杨云,决心要把对方打压下去。 …… …… 进城后,苏县令和胡县尉忙着招待青鹤道长和公孙简,杨云则借口回工坊做事,说要等到晚上宴席时才有时间,就此作别。 “那个什么道长,不是好人。” 回去的路上,安伦紧紧地抓住杨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杨云笑了笑,低下头问道:“连你都发现了吗?” “嗯。” 安伦一脸认真的表情。 王籍早就在院子里等候,见杨云和安伦归来,起身迎上前:“怎么样,高人您已经把那坑蒙拐骗的老牛鼻子打败,他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吧?” 杨云奇道:“好像你很希望他输似的……你跟他有仇吗?” 王籍愤恨道:“这种招摇过市的神棍,当然希望他早点出丑,高人您不会被他……” “还没斗法呢。才刚见面,哪里有一来就撕破脸皮的道理?”杨云坐在井沿边,拿竹筒盛水喝了两口,“今晚我会到驿馆赴宴,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王籍面带期待之色:“那我能跟着去吗?” 杨云摇头道:“没有受到邀请的人是不能进去的,而且今日是接风宴,想来也不会进行斗法,去了也没热闹看。” 王籍叹道:“那真人一定先别露出本事来,不然这老牛鼻子一定找机会开溜,最好让他以为赢定了,然后在斗法中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出丑,看他以后怎么在剑南道混!” 杨云看王籍的反应,心道:“还说没仇呢,看这样子分明是积怨颇深,巴不得对方倒大霉。” 就在二人说话时,林耿进院子来:“真人,县令老爷让送来一些东西,您看看是否有趁手的。” 两名士兵抬着一口箱子进来,在院子中央放下,打开后是一些道家常用的符纸、朱砂、道袍和桃木剑等物。 杨云问道:“苏县令何意?” 林耿道:“县令老爷的意思,是晚上让真人在青鹤道长面前露两手,这样说话也方便一些。” 杨云心想:“所谓的说话方便,应该是苏县令察觉到青鹤道人和公孙简对我的轻视,想让我好好表现一下,以提升我的话语权。也有可能青鹤道人想试探一下我的实力,若我在宴席中表现出色,青鹤道人一定会找借口逃避斗法。” “放下吧。” 杨云道,“回头我会好好看看有什么能用的,剩下的让人送回县衙。” 林耿笑道:“县令老爷让送来,就是给真人您了,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那边驿馆和县衙还有事情,就不在这里陪真人您了,卑职先行告辞。” 说完他匆忙带着两名士兵走了,只留下两个士兵守在工坊门口。 来了个青鹤道人,杨云的地位跟着降低不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青鹤道人身上。 等林耿走后,王籍过来翻弄箱子里的东西,摇头道:“都是些普通玩意儿,上不了大场面……高人想好怎么对付青鹤那老牛鼻子了么?” 杨云道:“今晚县令设宴,聊尽地主之谊,双方以礼相待,不会轻易坏了场面……你不是想去看看吗?进屋去换一身衣服,跟在我后面,不许说话便是。” “真的?” 王籍兴奋地道,“我早就期待这一天了,就算给高人您端茶递水捏腰捶腿都行啊。” 杨云没好气地道:“记住,我只是带你去看看,席间不得有任何造次之举。” 第十九章 设宴 华灯初上。 什邡县城官驿内外已是一片灯红酒绿的热闹景象。 杨云来到驿馆门口,抬头看了一眼这栋三层木楼外檐高高挂起的几串红灯笼,正琢磨如何挂上去的,林耿已闻讯迎接出来。 林耿恭敬地道:“真人请见谅,这边实在太忙,未有时间前去工坊迎接……您里边请。” 杨云问道:“为何这般热闹?” 林耿笑道:“县令说要与民同乐,战事结束后都没像样的庆功宴,趁着青鹤道长和公孙先生都在,请了城内士绅一起过来聚聚,顺带提一下募集军粮之事。” “哦!” 杨云应了一声,心想:“苏县令倒也有些手段,知道招待不起这个贪财好色的青鹤,名义上请士绅来赴宴,实际上还不是巧立名目,让士绅来掏这笔钱?” 说话间,二人进了驿馆正堂一楼。 此时一楼宽大的厅堂内挂满喜庆的红灯笼,地上摆着一排一排的桌案。 唐朝并无后世高高的桌椅板凳,吃饭是用矮桌铺在地上。 每张桌案后都坐着两名宾客,以地席跪坐在地。 一楼声音极为嘈杂,杨云左右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今天的庆功宴是有名堂的,纳粮十石就有资格来吃宴,不过只能在一楼;如果纳粮超过一百石,就有资格上二楼。” 林耿笑着说道。 杨云环视一圈,果然一楼的这些士绅衣着普通,全无排场可言,可见家底有限。 来这里参加宴席,没资格跟县令、县尉同坐,最多苏县令等人可能会下来跟众人打声招呼,说句“吃好喝好”的客套话。 一楼的宾客不用顾忌身份和体面,更像是来吃回本的,都是一边上菜一边开吃,加上嘈杂的环境,显得十分混乱。 杨云想到后世各种婚宴现场,不由哑然失笑。 “真人,苏县令有吩咐,您来的话一定要先上去通传一声,他会亲自下来迎接……您已进门卑职却忘了这件事……您先稍等,卑职去去便回。” 林耿说完没等杨云拒绝,一路小跑往楼上去了,把杨云晾在一楼楼梯口。 后面扮成小厮模样的王籍一脸不忿地道:“嘿,早干嘛去了?为了个假老道,连真高人都不顾,这县令真是白当了。” 杨云笑了笑,他对此安排倒也没多介意,毕竟他是客人,客随主便,等一会儿无妨,人家也是为体现出对他的尊重才会有此安排。 恰在此时,旁边一人探头探脑走了过来,仔细辨认许久才惊讶地问道:“这……这不是……四郎吗?” 此人头顶蓝色平巾,身穿黑色细麻长袍,腰束革带,脚穿半旧鹿皮靴,略显寒酸。 杨云侧目看去,只觉得很面熟,一时间却记不起是谁,他跟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融合度没那么高。 那人再将杨云浑身上下打量一番,见杨云没有反应,立即灰溜溜转过身便要离开:“认错人了,见谅。” 杨云有些迟疑地喊道:“姐夫!?” 脑海中搜索半天,杨云终于记起来了,这位应该就是他的三姐夫……杨花花的丈夫裴连清。 裴连清更感意外,再把杨云浑身上下仔细端详一番,皱眉问道:“你三姐不是说你离开什邡去东都了吗?怎么在这儿?” 杨云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是受邀前来赴宴的。” 裴连清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今天来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又没粮食可捐,来赴什么宴?不对,你一定是在这里做工,给人端茶递水的?你姐不是让你离开什邡,有多远走多远吗?” 说到最后,裴连清有些不耐烦,觉得杨云留在什邡就是为了赖着他,蹭吃蹭喝。 王籍见有人过来纠缠杨云,走上前喝问:“喂,你谁啊?怎么能对高人如此无礼?” 裴连清本来就很恼火了,见杨云身后一个十六七岁、穿着一身锦袍的年轻男子过来教训自己,不由怒气冲冲地道:“我跟我小舅子说话,跟你何干?” 王籍一听赶紧认错:“高人见谅……不知这位是您的亲戚,失言了。” 见王籍退后,裴连清这才又瞪向杨云,挥了挥手:“赶紧走,大不了明日给你几文钱当盘缠,以后别让我在什邡看到你!” 话音刚落,林耿从楼上下来,跟他一起下来的不是苏县令,而是胡县尉。 胡县尉眼睛里可没有裴连清,下楼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杨云赔礼道歉:“真人请见谅,苏县令在楼上招呼客人,分身无暇……在下陪您一同上楼。快请快请。” 说着让开路,请杨云先行。 一旁的裴连清不识得胡县尉,却认得那一身官袍,见官府的人请杨云上楼,惊讶得合不拢嘴,下意识地退到一旁。 杨云冲着裴连清笑了笑,便与胡县尉一起往二楼去了。 裴连清有些惊疑不定,想跟在杨云后边上楼,却被林耿拦下。 “作何?” 林耿毫不客气,拔出腰间佩刀,横于身前,冲着裴连清怒喝一声。 裴连清见此情形立即怂了,陪笑两声便往自己席桌去了,他三步一回头,看到杨云在胡县尉陪同下上楼,嘴里嘟囔着:“真是活见鬼了,不是他跟我说话,真不敢相信这是我小舅子!” …… …… 杨云上了二楼,见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跟一楼嘈杂如菜市场的环境相比,二楼只能用雅致来形容。 布置得体,墙壁四周挂满字画,四周角落布着插满鲜花的大花瓶,灯笼密密麻麻悬在半空,将房间各处点亮。 席案整齐列了两排,琴音袅袅,从屏风后传了出来。 衣着光鲜的婢女侍候在旁,不时拿酒壶和茶壶上前添酒倒茶,小厮恭敬地站在每张席案后边,都是与宴客人带来的。 现场最显眼的就是坐在首桌的青鹤道人。 青鹤道人跟公孙简同坐一桌,这会儿青鹤正贪婪地望向旁边为他倒酒的俏丽侍婢。如果不是顾忌现场人太多,他十有八九会伸出手去抚摸婢女的香腮。 苏县令作为此番宴席的正主,只能坐在次席,疲于招架越来越放浪形骸的公孙简和青鹤,满头大汗中他听到脚步声,侧头见到杨云前来,如同见到救星一般:“真人可算来了,诸位,这位就是此番救什邡城于危难的小真人。” “久仰久仰。” “小真人威名,如雷贯耳。” 与宴士绅纷纷起身行礼,毕竟杨云救了他们的家业,让城内住宅免遭劫难,甚至连城外地里的庄稼都保住了。 至于正对着楼梯口坐着的公孙简和青鹤,脸上满是轻蔑的表情,懒得起身,公孙简干脆转过头,就当没看到,青鹤却意味深长地冲着杨云笑了笑。 杨云首次跟城内士绅见面,在苏县令引介下,逐一见礼。 什邡县因地处汉蛮交界处,不算太平,世家大族在此很难扎根,通常有点家资就迁移到益州去了,如今城内名声最响亮,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坐在席案前列的是县里拥有土地最多且跟蛮区有商贸往来的周家家主周邵宁,一个五十岁上下长得十分富态的老者。 第二十章 为难 杨云落座,公孙简突然用阴阳怪气的腔调问道:“苏县令,今天贵县摆的到底是庆功宴,还是为迎接青鹤道长而设的接风宴?” 苏县令尴尬地道:“今天既是庆功宴,也是为青鹤道长驾临什邡而设的接风宴,不分彼此……来来来,本官安排不妥,先自罚三杯。” 公孙简又道:“某些人明知道今天要举行宴席,却还这么晚过来,是否有意不给我等面子?” 这下苏县令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旁边的青鹤倒是很洒脱,捻着颌下的胡须道:“公孙先生如此说似有不妥,毕竟这位小道友承担了守城御敌的职责,国事优先嘛。” 苏县令笑道:“仙长所言极是……之前本官已多番派人催请,小真人坚持把事情做完才过来,如此忠于国事,可敬可佩!” “哼哼。” 公孙简这下终于把目光落到杨云身上,冷笑不已,“就怕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时候做事不是做事?非得急于这一时三刻?让这么多人等待,怎么都得自罚三杯吧?” 杨云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他依然一脸平静地说道:“仙家符咒非同小可,每日制作都有定数,实在不敢拖沓……另外,我不擅饮酒,《劝道歌》云‘乱性多因纵酒’,《太平经》言‘凡人一饮酒令醉’、‘伤损阳精’,故家师严令修道有成前,不得饮酒。” 青鹤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家从无戒酒条规,《老君想尔戒》共上中下三行,每行三条,共九条,皆无戒酒之条。” 公孙简听到这里嗤笑一声,“某人不给大家面子也就罢了,怎么还找那么多借口?” 苏县令又主动承揽责任,拿起酒壶就往身前酒杯里倒,居然举起杯来,说和道:“既然小真人不能饮酒,那本官就代小真人自罚三杯。” 公孙简白了他一眼:“苏县令先是自罚,又替别人罚,怕是没多久便已喝醉,你可是今日宴席的主陪,岂能比他人早醉?” 胡县尉赶紧过来替苏县令解围,“如此就让下官代为领罚吧。” 公孙简转头怒目相向:“这里有胡县尉什么事?” 胡县尉很不爽,他终归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却被公孙简这样的幕官呼来喝去,感觉脸面有些挂不住。但对方到底代表了剑南节度使,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贸然开罪的话有害无益,当即把手缩了回去,坐下后低头不语。 杨云心道:“怪不得苏县令和胡县尉这般为难,感情这公孙简属狗的,见谁咬谁。” 杨云主动破局:“今日乃是为迎接青鹤道长而设宴,青鹤道长远道而来旅途劳顿,饮酒伤身,且如今什邡县警讯仍旧未解除,南蛮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一县父母官喝得烂醉如泥,变生不测该如何是好?青鹤道长,你说是吧?” 杨云的话针锋相对,且有礼有节,让公孙简有气撒不出。 苏县令一听赶紧附和:“对对,军务在身,容不得丝毫疏忽大意。也就是今日青鹤道长和公孙先生驾临,否则本官绝不会饮酒,今日量力而行便可。” 胡县尉转移话题:“我等还想领教一下青鹤道长的大神通,喝醉了怎么能行?要不趁着正在兴头上,请青鹤道长为我等展现一下道法?” “有理有理,我等早闻仙长大名,都想近距离领略仙人仙法。” 在场士绅跟苏县令和胡县尉利益相关,毕竟以后他们依赖地方官府的地方很多,现在胡县尉站出来号召,他们理所当然地帮腔。 公孙简脸色漆黑:“尔等是何身份?也有资格领教仙法?” 青鹤道人站起来,摆摆手抚平道袍下摆,和颜悦色道:“公孙先生如此说便不对了,在场都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贫道来此得到诸位盛情款待,展现一点道法,让大家见识一下乃理所应当之事……来人,把贫道的法衣拿来。” 青鹤道人非常喜欢卖弄自己的“本事”,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名流汇聚之所,一旦“表演”成功,立即会引发轰动效应,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地方,为他带来无数信众,自然也就财源滚滚。 所以,这种可以展现“神迹”的舞台,青鹤道人一向都很珍惜。 随着话音落下,后面两名唇红齿白的小道士过来给青鹤道人披上一件宽大的道袍,将他身上原本穿着的那件给遮得严严实实。 杨云琢磨:“这件道袍一定有古怪,就像后世的魔术服,里面设置了各种口袋和机关。” 杨云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然后用心观察青鹤道人的一举一动。 青鹤道人并不知自己被杨云盯上了,突然朝其中一名小道士怀抱的古朴法剑指了指,大喊一声:“看剑!” 众人屏气凝神,都以为青鹤道长会使出“隔空取物”的方法,把法剑拿到手上,可奇怪的是青鹤道长喊出这句话后,半天那柄法剑也没动静。 杨云控制着精神力,隔空将青鹤道长用来展现“隔空取物”手段的丝线给斩断,青鹤道长的第一招“仙法”便不灵光了。 在场宾客不知青鹤道长搞什么鬼,但听他说“看剑”,所有人全都侧头看向那把古色古香的法剑。 见到法剑纹丝未动,在场宾客不明就里,相互看了一眼。 公孙简见状不妙,紧忙问道:“道长,可是这把剑有何名堂?” 青鹤道长察觉到自己手腕上系着的丝线断了,应变很快,当即走过去,亲自把法剑拔出来,却是柄桃木剑,神情镇定自若介绍:“贫道正是想让诸位见识一下这把剑,此乃仙剑是也。” “哦!?” 在场的人不知刚才出现了“技术性失误”的一幕,都好奇地凝视青鹤道长手中这把剑。 青鹤道长为了表现刚才自己的确是要介绍这把剑的来历,当即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做出凌空劈斩的动作,道:“此剑乃受过雷击的千年桃木所制,内含至刚至阳的天道正气,所到之处群邪辟易,贫道用它斩杀了不知多少妖魔鬼怪。” 公孙简称赞道:“厉害,厉害,如此旷世好剑,世人能见一面,那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旁边有人帮腔:“远远便感受到寒气逼人,果然是一把仙剑。” 杨云听到这话,皱眉不已:“青鹤为了耍把戏操作方便,根本不敢用金属材质的剑,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的桃木剑而已,却被他吹得天花乱坠,简直是吹牛不打草稿。” 公孙简笑道:“道长,不如就以这把剑展现一下您的仙法,以馈在座贤达?” “这是当然。” 青鹤道长当然不知刚才的事跟杨云有关,只当是一次表演事故,于是继续按部就班地表演下去,“点燃长明烛火!再铺上现形符。” 青鹤一声令下,旁边马上有小道童过来在房间一旁的供桌上点燃两盏烛台,再有人将一张白纸铺到桌面。 青鹤道长耍起手上的桃木剑,由慢及快,虎虎生风中带着一种剑术名家的风范,边舞动桃木剑,一边装腔作势呼喝:“天地正道,沧桑轮回,妖邪之物,危害人间,鬼魅妖邪出,一剑定乾坤!” 当他说到“定乾坤”时,突然把手中长剑遥遥指向两盏烛台,大有一种远距离以剑气灭灯火的气势。 所有人随着他长剑所指,目光齐刷刷聚集在两盏明晃晃的烛台上,可惜烛台上的烛火莫说灭了,简直丝毫未动,根本没有想象中被“剑气”破空所灭的画面出现。 第二十一章 把戏 什邡,官驿二楼。 现场陷入短暂的安静中。 在场之人都在想:“这青鹤道长不是说要露一手吗?这又是演哪一出?” 青鹤脸上也浮现瞬间的错愕,不过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历过各种突发状况,仍旧能稳住场面,眼见这一招不成,赶紧又挥舞手中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意思是我还没表演完,你们别着急。 但连续出错,此时他已不像最初时那般镇定自若,手上的舞剑动作开始变形。 杨云眯眼打量好似耍猴戏的青鹤,心想:“这家伙已乱章法,‘舞台’效果大打折扣,很难让人信服。” 青鹤闭着眼,如跳大神一般摇头晃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乾坤自我出,一气化三清,妖邪现形!灭!” 因为是临时编的词,青鹤口中说的跟手里的动作有些不搭调,但最后桃木剑还是指向两盏烛台,“唰”一声破空声响起…… 但仍旧没有出任何戏剧性的效果出现,那两盏烛台上燃烧着六根蜡烛,火苗纹丝未动,燃烧得旺旺的。 杨云心想:“这算什么道法?不就是在蜡烛上做手脚,让站在桌案旁的道童配合行动,从袖子里抖出碳粉把蜡烛给灭了?可惜你遇到我了。” 青鹤耍完这一套动作,头上豆大的汗珠唰唰而下。 他拿着木剑的手颤抖个不停,目光恶狠狠地瞪向烛台旁的小童,里面满是斥责和教训之意。 两个小道童心里非常委屈,相互看了一眼,自己明明挥袖了,怎么烛火全无反应呢? 真是活见鬼了! 公孙简看现场气氛有些诡异,连忙转头问道:“道长,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青鹤在经历短暂的慌张之后,强装镇定道:“诸位,贫道刚才已用仙力,将这驿馆内盘踞的妖邪之物斩杀,不信诸位来看,这现形符上已留下憧憧鬼影!” “原来如此。” 公孙简正害怕自己带来的人发挥失常,被斥招摇撞骗,听青鹤这么说他也就放心了,带领众宾客走向那张点燃蜡烛的案桌前。 两盏烛台中间摆放着一张白纸,之前众人不知有何用途,到现在才弄清楚原来是为显现妖邪之物而设。 青鹤急于向众人展示白纸上呈现出的“鬼影”,走在最前面。 众人到近前才发现,白纸上空空如也,上面莫说鬼影,就算一个墨点都没有。 “这……” 苏县令瞪大眼睛仔细辨认,什么都没发现,当即就要伸手把桌案上的白纸拿起来瞧瞧。 青鹤道人赶忙阻止,“这上面有鬼祟之物,凡人沾了轻则身体不适,重则大病一场,切勿擅动。” 苏县令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趁着周围人等都在后退,青鹤道人又狠狠地瞪了两名小童一眼,展颜笑道:“哈哈,鬼影并非普通肉眼凡胎能见到,需要一点仙力将它们呈现出来。” 说话间,他一伸手,旁边小童赶紧把一个盛满水的茶杯递过去,青鹤拿在手上,张嘴喝了一大口,而后“噗”地一声将口中的水喷了出去,全部淋到那张白纸上。 “诸位再看!” 青鹤这下总算镇定下来,觉得总归不会有错了。 等他再跟众人一起定睛看过去,那纸上还是空空如也,仍旧不见半点踪迹。 现场又是出奇的安静,所有人都不言不语,他们也清楚现在只能由青鹤自己出来为大家释疑。 公孙简也只能望着青鹤,脸上惊疑不定。 杨云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法术”的原理很简单,桌案上这张纸事先处理过,先用毛笔在纸上沾上碱水,画出恶鬼的形状,晒干后,鬼影便隐去,纸上没有任何痕迹。刚才道童递上的那碗水是早就准备好的姜黄水,姜黄水和碱水起反应,会立即生出红色,如此便会显现血淋淋的被斩断的妖魔形象。 可惜的是青鹤此番碰到了硬茬子。 刚才趁着众人欣赏青鹤跳大神时,杨云已经把水换过。刚才道童已经向白纸上撒了一点水,随后青鹤又自己亲自喷水,可惜普通茶水和碱水不起反应,自然也就不会显现斩杀恶鬼的异像。 表演连续出状况,青鹤都快词穷了,他咽了口唾沫,摇头轻轻叹息:“贫道刚才耗费仙力巨大,竟让那妖物遁去……这什邡县城连续遭遇兵灾,盘踞在这里的厉鬼太多,形成极大的怨气,凝结不散,简单作法实在难以根除妖邪。” 苏县令等人面面相觑,心中均在想:“只是让你随便显露一手仙法,让我们开开眼,谁让你根除妖邪了?” 公孙简却笑着打圆场:“道长所言极是,这什邡县刚刚才经历一场战乱,那南蛮子被火烧死者不计其数,这些人死得凄惨,恶形恶状,所以其魂魄也必生成厉鬼,盘桓不去,看来是该好好开坛作法了。” 苏县令到底是久历场面之人,哪怕没见到青鹤表现出本事,也赶紧出来附和:“公孙先生所言极是,什邡县急需这样一场法事,若非青鹤道长亲临我等还懵然未知,鬼物竟已壮大至此……不知道长几时能为什邡百姓扫除奸邪?” 公孙简不耐烦地道:“没听道长说刚才施法,耗费仙力巨大吗?一切要等道长恢复后再说。” 青鹤道长一看自己没有出糗,别人还对他有所求,微微松了口气,把桃木剑交给道童,然后脱下“法衣”,捻须笑道:“贫道的身体不要紧,最重要是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贫道会尽快调整状态……这样吧,明日乃吉日,贫道会开坛做法,一扫魑魅魍魉。” 公孙简提醒道:“道长其实可以休整两日。” “不用了。” 青鹤笑着说道,“一来贫道不能在什邡县久留,再者只要准备充分,就算是厉鬼也能轻易驱除,到时候……贫道还要跟这位小道友切磋一下。” 说话间青鹤道人看向杨云,大概意思是不让杨云在这场宴席中有所表现,把“切磋”的时间定在来日。 公孙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微微颔首,然后道:“那苏县令,明日青鹤道长会在城里开坛作法,官府最好组织本地百姓都来顶礼膜拜,沐浴道法……如此也算道长对什邡百姓的一片心意。” 本来苏县令和胡县尉等人对青鹤道长十分推崇,但见这架势心中不由生疑。 可惜此刻是节度使幕僚发话,而青鹤道长本身也是剑南节度使的座上宾,他们当然不能说什么,在答应的同时心里发怵:“这青鹤道长能行吗?不会也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吧?” 第二十二章 骗术 青鹤在经历作法失败感觉丢人现眼后,只字不提跟杨云斗法之事。 主要是道士擅长的“法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什么“纸龟游水”、“鬼火隐迹”、“鬼下油锅”等,青鹤怕杨云来得晚是在家里做足准备,在这次宴席上有着良好的发挥,严重影响什邡地方官绅对他的观感。 青鹤琢磨着回去好好检讨一下刚才的失误,为来日开坛作法做好准备。 苏县令不忘杨云的本事,一直在提醒:“要不请小真人也出来露上两手?他的隔空取物,还有远处控制物体……都是神乎其技的道法。” 青鹤笑而不语,公孙简则带着不屑道:“隔空取物这种小把戏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苏县令心说要真是小把戏,刚才青鹤何至于连桃木剑都拔不出,烛火也扑不灭?但他生性谨慎,一看藩镇派来的人不高兴,便不再坚持,对他而言谁有本事谁没本事都属其次,最重要的是把场面给维持住,几方面都能交待便可。 酒宴在一种相对尴尬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因为席间连续出状况,苏县令没好意思提请青鹤到一楼去跟其他宾客见一面。 在苏县令和胡县尉等人看来,能上二楼的士绅才值得拉拢,至于一楼那些都是一些只需场面上简单应付一下的富户,不值得因为他们给自己找麻烦。 宴席结束,苏县令忙着跟公孙简和青鹤道长周旋,到底人家是人脉广泛的贵客,轻易开罪不起。 杨云自知出身低微,现在只是扯上道家充大旗,没有让人慑服的底牌,识相地带着王籍和安伦从楼上下来。 来到一楼,杨云四处看了一眼,并未发现裴连清的身影,估摸这个三姐夫早一步回去了。 “高人,刚才那一幕可真解气,是您施法让那老家伙出丑的吧?”出了官驿门口,王籍兴奋地问道。 杨云故作不解:“刚才发生何事?” 王籍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对对,刚才什么事都未发生,那老家伙自讨苦吃,以为用点诡诈的障眼法就能欺瞒世人,殊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杨云道:“人家到底是节度使客卿,莫要轻视。” “哈哈。” 王籍面露幸灾乐祸的笑容,“今天只是让他稍微吃点苦头,明天才是正戏,不知高人您准备让他如何在世人面前出丑?” 杨云好奇地问道:“若他道法高深,于众人面前演示仙家手段时如同行云流水一番,又岂会出丑?” 王籍笑道:“就怕他没真本事,演示法术全都不顺利,在法坛上丢人现眼……不如高人您再帮他一把,让他身败名裂!” …… …… 宴席结束,青鹤道长跟苏县令等人应酬一番,连带个美女回房厮混的心思都没有,气冲冲地来到被他和下人包下的后院客房,除了安排出去放风的,其余人等全都叫到房内。 “……老子平日怎么教导你们的?今夜出这么大的乱子,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谁不想干,老子把他卖进窑子当兔儿爷,卖去深山当矿奴!” 青鹤道长在人前随时都保持和蔼可亲、谦恭谨慎的伪善面目,但到了私下,狰狞之态尽露。 他的这群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站在那儿,生怕被青鹤道长迁怒。 “师尊息怒,我们也不想出状况,本来做得好好的,谁知会出偏差?”一名大约二十左右,身上道袍相对光鲜亮丽一些的男子走出来说道。 这位是青鹤道人的大弟子无量,下面的小道童对青鹤的“法术”或许只是一知半解,但无量基本熟悉青鹤的施法套路,因为这些法术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就像魔术必须要有帮手,青鹤不可能在所有手下面前都保持神秘。 这些人都跟着青鹤混饭吃,签有卖身契,谁也不敢站出来揭破他。 青鹤怒道:“就今天这场面,简简单单的御剑术,怎么还能把牵引的丝线给弄断了?” 无量委屈地道:“弟子为师尊递线头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能是谁无意中……把丝线给弄断了……主要还是对场地不熟悉吧。” 青鹤怒气更盛:“那为何烛火没灭?旁边无尘和无心眼睁睁看着,莫非是吃白饭的不成?还有那张纸是怎么回事?以前演示过无数遍,没有一次出错!” 无量对这些现象无法解释,支支吾吾道:“师尊,一切都按照步骤来的,弟子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有异状,直至出事……这些情况是否跟那个叫杨云的小道士有关?” “他算什么东西!席间一点表现的欲望都没有,唯唯诺诺,一看就被我们的气势给吓着了……” 青鹤冷笑不已,“再者,他入席后就未再起身过,更遑论接近你们……隔着老远也能让他搞鬼?” 无量跪下来道:“师尊请息怒,弟子以后定不会出错。” 青鹤黑着脸道:“以后打下手的事,旁人先别做了,无量你亲自出马,再出问题为你是问!今天老子的脸面丢了不少,幸好有节帅的背景,还有公孙简那个蠢货出来帮忙说话,不然今天这场面真不好解决!出了事,老子以后怎么在剑南道混,又怎么为你们这些家伙谋一口饭食?” “师尊,公孙先生求见。”突然门口处有仆人喊道。 青鹤脸色一变,简单嘱咐两句,让手下从房间后门离开,而后整理了一下衣衫,开门迎接公孙简。 公孙简进到房间后,关切地问道:“道长今日法力耗费巨大,没事吧?” 青鹤叹道:“一世英名差点在什邡这小县城毁于一旦,好在贫道经验丰富,才勉强将厉鬼镇压住,不然席间就要出事。” 公孙气愤的道:“那些人还以为道长装腔作势,蒙骗他们呢!殊不知道长挽狂澜于既倒,救了什邡百姓!” 听到公孙简没有怀疑,甚至还帮自己说话,青鹤松了口气,暗忖:“什邡士绅怎么看我不打紧,最重要的是节帅那边得保持脸面,有公孙简帮我说话,节帅定不会生出疑心。” 公孙简问道:“道长若体力不支的话,明日法会可取消,不能为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而让道长仙法有损……回头道长还要回成都开坛做法呢。” “倒也无妨。” 青鹤自信满满地道,“回来简单打坐调息后,精神已恢复大半,对明日法会,贫道胸有成竹,决意以伏魔阵镇压厉鬼。唉,今天行事还是太过草率,准备不足啊。” 公孙简面露喜色,精神振奋道:“就等道长明日大显神通,让什邡这群土包子好好开开眼界!” 第二十三章 开坛 公孙简见过青鹤,回到驿馆二楼的宴客厅,此时苏县令和胡县尉都还没走,正在等候他的消息。 “公孙先生,不知道长那边?” 苏县令见公孙简回来,紧忙上前问道。 公孙简趾高气扬道:“道长已在打坐调息,不会影响明日开坛作法。” 苏县令先跟胡县尉对视一眼,均松了口气,庆幸不已:“这就好,这就好。” 公孙简不满地质问:“怎么,你们对青鹤道长的能力还有怀疑不成?这位可是连节帅都推崇不已,今天宴席上要不是他的话,你们可能都要被厉鬼纠缠,常病不起!” 苏县令不太相信公孙简说的话,但嘴上却还应着:“是,是,多亏了青鹤道长大展神通。不知明日开坛做法需要本官作何准备?” 公孙简道:“道长说了,该准备的他自会准备,就等明晚举行法会。” “明晚?” 苏县令吃惊地道,“这夜晚举行法会,还让百姓来参加的话,未免会令场面混乱不堪,甚至可能出现踩踏的情况为何不将法会定在白天?” 公孙简怒道:“既然说是开坛作法,镇压厉鬼,你见过白天有厉鬼出来乱逛吗?就算是夜晚,只要把火光照亮,百姓还是能看得清楚的不过他们是否看得清楚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道长肯出面帮忙作法,驱除妖邪,别不知足。” 苏县令虽然心中叫苦不迭,但还是硬着头皮应承:“既如此,本官这就去安排,定不让法会出乱子。” 公孙简道:“好好安排,这次表现好的话,我回到节帅跟前自会替你说好话,若是你安排不当的话节帅那边不好交待。” 苏县令眼睛里闪现一抹异样的光彩,拱手道:“本官明白了。” 公孙简再道:“像今晚这般,道长明明出了大力,却被人误会装腔作势,什么事情都没做那些不懂行的人产生误解也就罢了,你作为地方父母官,岂能做拆台之举?” “还有那个叫杨云的小道士,明天别让他出来丢人现眼,在青鹤道长这样有大神通的仙长面前,那种故弄玄虚的小人物只会添乱,让他夹着尾巴在旁观摩学习便可。” “这是,是。” 苏县令略微犹豫,但在公孙简逼视中,还是点头应允下来。 公孙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日让什邡百姓好好膜拜一下青鹤仙长,若事不周全,以后仙长再难眷顾这等穷山恶水之所!” 翌日上午,杨云被告知,说是法会定在今日晚间举行。 杨云心道:“之所以晚上举行,肯定是为了方便施展障眼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许多手段非常容易露馅儿。” 到了下午,县城里的百姓便开始往举行法会的地方聚集。 这场法会的举行地设在县城西北角的“西圃”,这片区域靠近城墙的山坡上有着北周著名易学家卫元嵩的陵墓,山坡下则是一个土地庙,庙前一大片空地。如今这块空地临时搭建起台子,周围摆放一圈照明用的火盆,火盆外沿用木栅栏围着,防止百姓靠近,从州治雒县调来的近百府兵老早便守住几个出入口,本地府兵和衙差则在四周维持秩序。 当天没有门票一说,只是在高台前设置了六排座位,方便地方官绅近距离膜拜青鹤道人作法。 座位区用绳子拦住,每隔几步便有一名衙差把守。 除此之外便放开管制,先来的百姓会占据更有利的位置,后来的就只能在远处眺望,高台后方的山坡和城墙上站满了人,前方和左右的大树上则挂满了顽劣的小孩。 日落时分,原本空旷的坝子已挤满百姓,人声鼎沸,所有人翘首以盼,等候青鹤道长出场。 “听说此番平蛮有功的小真人也会来,不知道小真人跟青鹤道长谁更厉害?” “当然是青鹤道长,人家大有来头,连节度使都奉为上宾。” “如果是小真人的师傅亲自来的话,可能还有胜算,但小真人没戏,资历辈分就差着几截呢。” 议论声很多很杂,堵在人群后方的杨云,正从繁复的声音中仔细聆听别人讨论的话题,他闭上眼,仔细感受声音跟声音间的细微差别。 “除了第六感强烈外,更兼耳聪目明,能辨别和锁定声音,且不受其他声音干扰。看来这超能力的潜力非常巨大,现在我还只是初步掌握,无法好好利用。” 杨云越是揣摩,越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才刚接触到超能力已大有进展,他开始想象将来把超能力发挥到极致是什么样子。 就在杨云闭目思索时,胡县尉走了过来道:“小真人还没去里边?已给您安排好了座位不过青鹤道长说您最好不要太靠近法坛,避免干扰他作法。” 杨云点了点头,旁边王籍插话:“不是说有斗法么?” 胡县尉只当这个年轻人是杨云新收的跟班,笑着介绍:“斗法之议当不得真,谁输了面子上都不好看总归明日青鹤道长要走,请小真人多多担待,以后守城御敌的事还得仰仗您。” “嗯。” 杨云笑着应承下来。 胡县尉没说上几句话,远处有人喊,便匆匆离开了。 杨云带着王籍和安伦往场地中央走去,王籍不满地问道:“如果不斗法,怎么让青鹤老道身败名裂?” 杨云道:“就算青鹤在斗法中输了,也仅仅只是技不如人,怎么可能身败名裂?” 王籍道:“高人不会想就这么算了吧?那老家伙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丑,今天还要给他扬名立万的机会不成?实在不行我上台揭穿他!他的一些老把戏,我最清楚不过。” 杨云笑道:“既然你知道他把戏的诀窍,为何不告诉我?我看看用什么方法可以化解” 王籍考虑半天,轻轻点头:“好,这就把他的那些鬼把戏告诉高人您,如此一来高人也好见招拆招。” 大约一更鼓敲响,整个法坛已笼罩在黑暗里,青鹤道长才在千呼万唤中出来。 青鹤道长亮相选择了“从天降临”的方式,从远处飞来,缓缓降落到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 杨云正在听王籍讲述青鹤道人擅长的一些发书的内幕,便见对方从远处飞过,心想:“这时代就有吊威亚了?” 王籍惊呼出声:“赶紧想办法让他摔个狗吃屎!让他老是用钢绳吊着现身!” 杨云却没王籍那么“坏”,没有破坏青鹤道长的出场方式。一方面他是有意给这个什邡官府的座上客保留几分面子,另一方面他卓然的地位来自于道士这个职业的神秘性,如果他主动揭破,相当于拉低自己的身份。 “仙长来了,膜拜天师!” 高台上有人大声喊道,不是公孙简,而是青鹤道长带来的人。 在青鹤的“表演”团队中,专门有大嗓门负责喊话。 等青鹤稳稳地落到摆着法坛的高台上,公孙简和苏县令等人正好鱼贯进入台下第一排位置,这会儿苏县令等人无不用惊愕的目光望向高台,显然都被青鹤“别出心裁”的出场方式给折服了。 第二十四章 迷雾 “仙人降临,凡人规避!” 喊话声中,围观百姓开始大声鼓噪起来,但并未有人就此跪下,向高台上的“仙人”磕头。 杨云心道:“大唐百姓倒也没想象中那么愚昧,或许跟这时代太多道士招摇撞骗有关,许多招数已不新鲜……要想受人尊敬和信任,就要拿出真本事来,就像当日我在公堂上自证一样。” “来了,来了!” 百姓们无比兴奋,一个个睁大眼,期待看一场大戏,都想知道这个传说中的青鹤道长到底有何神通。 青鹤道长落到高台上后,马上有道童将剑匣呈递过去。 这次青鹤吸取了经验教训,不来什么隔空御剑,上前去亲手把桃木剑拔了出来,先是在空中潇洒地挽了个剑花,随后剑尖遥指正中那张供桌,桌案正中烛台上方突然冒出个巨大的火球,蹿起几尺高后陡然迸裂,发出“轰”的一声爆响。 “哇!” 百姓发出阵阵惊呼。 青鹤道长没有罢休,脚踏七星,左手画着各种看不懂的鬼画符,右手挥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属,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 高台后方四个道童以及高台下六个壮汉跟着青鹤一起念,很像后世大合唱中的和声,声音迅速传递出去,清晰地落入人们耳中。 伴随着富有节奏的咒语声响起,高台上四张供桌上点燃的烛台上方,轮番冒起火球,“砰砰”作响,炸裂时火星乱溅,煞是好看。 而伴随着青鹤的一系列动作,法坛上青光乍现,如同真有鬼魂在作怪。 杨云仔细观察,揣摩细节,暗赞道:“无论青鹤是否有神通,光说这舞台效果可真不错……难怪史载唐朝就发明火药了,看来这青鹤也初步摸到窍门,就是配伍不对,再加上刻意追求声光效果,添加了磷、镁等材料,所以导致火药的真正威力没发掘出来。” “难怪肩负节度使重托的公孙简对我不屑一顾,肯定青鹤看过剑南道采访副使孙德能带回去的火药,说他也会制作法咒,说不一定还污蔑我剽窃了他的配方,所以才会对我一再无视。” 就在杨云陷入沉思时,法坛上烛火突然一起熄灭,就在台下百姓一阵慌乱时,只见高台上鬼影憧憧,青色光点明灭飘动,借助高台下方火盆发出的光亮,只见身影变得模糊不清的青鹤道长挥舞桃木剑,不时做出劈斩的动作。 “快看快看,鬼影出来了!” “哎呀,好吓人!” “天师开始斩杀恶鬼了!” 台上台下均有人帮青鹤道长造势,喊声四起。 随着这一声声大叫,百姓不管真假,一概后退,台上那些发着青光的东西让他们觉得异常恐怖,这玩意儿跟坟场上飘忽不定的鬼火非常相似,由不得他们不心生畏惧。 青鹤道长装模作样“斩鬼”,每当他的桃木剑挥出,空气中弥漫的青光就被斩碎,不过随后又有新的青光浮现。 “天师神通。” 到此时,由不得那些百姓不相信青鹤有大神童,一些人开始下跪膜拜,民众都有从众心理,场地内顿时跪倒一片。 连台下第一排坐着的苏县令、胡县尉和公孙简等人都下意识地退到一边,避免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到了心里认定的安全距离,他们一个个都仰着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台上,公孙简得意洋洋地瞟了下周围呆若木鸡的官员和士绅,好似炫耀一般说道:“这下你们总该知道青鹤道长的神通了吧!” 杨云坐在最后一排,不动如山,他身后站着的王籍用震惊的语气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没见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杨云侧头看了看周围顶礼膜拜的百姓,笑着问道:“怎么,还不允许别人增益道法?” 王籍扁扁嘴道:“青鹤根本就是神棍,连普通法术都不会,更别提什么增益道法了,一定又是什么障眼法……高人,您赶紧出面把他揭破,看看这么多百姓都受他蒙骗,法会结束他要索取钱财,简直探囊取物般容易……这该死的老牛鼻子!” 杨云笑而不语,对他来说眼前根本不过是一点小把戏。 “故意把照明用的火盆设在高台下,如此法坛上便形成相对黑暗的空间,等法坛上的烛火熄灭,青鹤从袖子里抛出磷粉来,就制造出鬼火萦绕的阴森恐怖景象,再挥舞木剑形成气流,把磷火打散……也就欺骗这时代的人没有看过《走近科学》,不然这点把戏连逛菜市场的老大妈都能揭穿!” 苏县令惊叹道:“青鹤道长果然有大神通。” 公孙简趾高气扬:“这还用得着你来说?连个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道长正在斩妖除魔,若非他在,全城百姓都要被厉鬼纠缠,真是功德无量啊!” “本官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怀疑,实在是罪过!罪过!”苏县令用带着惶恐和忏悔的语气说道。 这话落到王籍耳中,不知有多生气和着急,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捋起袖子就想过去跟公孙简和苏县令等人争辩。 杨云见状,扯了扯王籍的衣角,制止道:“你看到台上有何异样?” “有何异样?” 王籍瞟了一眼,道,“就看到那老道在跳大神,那些光影肯定不是什么鬼魂,但不知是用什么手段弄出来的。” 杨云指了指:“就算他用手段做出的效果,也不可能是一个人独自完成……你没发现有黑影在晃动?” 王籍不由瞪大眼去看,奈何高台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随着法坛上烛火熄灭,从亮处看黑暗处根本就看不清楚。 杨云道:“青鹤斩杀妖魔,必须有人在旁配合,黑暗中必定有人身着黑衣,不时将一些特殊的东西洒出来,方便他用剑斩杀。” “高人是说台子上有很多黑衣人?这……怎么看得清楚?百姓看不到的话,他们是不会相信的。”王籍着急地道。 正说话间,台上的表演也进入高潮部分。 一个好像发了癫的人猛然从台子边缘冲到中心位置,披头散发,在青鹤面前张牙舞爪,百姓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过去。 “这人是被厉鬼缠身了!” 台子边缘有人大喊,生怕围观百姓不知道现在舞台上表演的是什么内容,就跟后世的报幕员性质类似。 “啊!你个龟儿子,老子要弄死你!”那人大声叱骂。 一股浓重的蜀地口音入耳,杨云听到后哑然失笑:“这也太接地气了,生怕本地人听不懂厉鬼说什么,干脆用乡音说话!” 青鹤为了表现自己法力高深,挥舞手中的桃木剑,跟此人周旋起来,你来我往,不断游走,好像要大战三百回合。 王籍道:“高人,快想办法制止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都是真的呢。” 杨云心想:“这王籍不简单啊,什么都能看明白,俨然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此时台上又有异变,青鹤用桃木剑将张牙舞爪的疯子控制住,一伸手,那人身上开始不断地冒出青光,然后发出“哇哇”的惨叫,如同真被厉鬼附身。 杨云一眼就分辨出,这是磷粉洒到了这人身上,因为磷的燃点非常低,外人看来如同是这人身上着火一样。 但这时代的百姓可不知磷粉这东西,因为磷的获取非常复杂,除非是专门用来招摇撞骗,不然平时根本用不上这玩意儿。 “成本挺大啊。”杨云暗忖。 第二十五章 揭破 “天师神通!” 在别有用心之人鼓动下,围观百姓磕头更起劲了,很快便出现数千人叩拜的场面,什邡民众俨然将青鹤当成真正的仙人看待。 更让百姓觉得神奇的还在后面! 那个浑身附着鬼火的人居然被青鹤给“举”了起来……那人原地升空而起,平躺着好似被无形的力道托着,徐徐上升,而青鹤做的不过是在远处挥出手中的桃木剑,好像施加法力,把人给定在了半空中。 如此一来,连王籍都看傻眼了。 王籍迷惘的眼神如同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被颠覆了,在他看来不学无术的青鹤,居然真的拥有大神通。 杨云一看连王籍都被蛊惑了,知道再不出手,什邡百姓很快就会陷入盲目崇拜的状态,会任由青鹤予取予夺,自己的地位也会因为青鹤对他的轻视而变得岌岌可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已到必须拆穿青鹤鬼把戏的时候了! 有念于此,杨云拍了拍王籍的肩膀:“王公子,去把铜镜拿来。” “铜镜!?” 王籍恋恋不舍地从高台上收回目光,他很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奈何台上实在太暗了,很难发现端倪。 杨云正色道:“想要把谜底揭穿,最重要的是把遮掩在眼前的迷雾给驱散,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光线太足,从亮堂堂的地方看暗处,本来就看不太清楚……铜镜在苏县令送来的百宝箱里,你只管拿来。” “好!” 王籍没有迟疑,当即去后面找苏县令之前送给杨云的箱子,这是苏县令特意为杨云跟青鹤斗法而准备的。 等王籍兴冲冲将一面铜镜送到杨云跟前时,问道:“这镜子怎么用?经它照射后,鬼魅魍魉都会现形吗?” 杨云笑道:“用得着我来教你?你小时候没在阳光地里玩镜子?” 说到这里,杨云指了指前方:“看见前面的大火盆没有?里面柴禾烧得正旺,只需把火盆的光反射到台子上,不就一切都明了了吗……来,我教你。” 杨云从王籍手里接过铜镜,就像个顽皮的孩子,三两步来到前方的火盆前,将火盆发出的炙热光芒折射到高台下方。 王籍眼前一亮:“我会了,我会了……高人只管把这事儿交给我,一定把那青鹤照顾得明明白白。” 王籍最想的便是亲自揭破青鹤的鬼魅伎俩,拿起铜镜,慢慢调整角度,把反射出的光柱挪向高台上。 这道光柱不大,没有备照射到的青鹤道人毫无察觉,而台子下边顶礼膜拜的百姓则看得清清楚楚,昏暗的高台上,这道突然出现的光非常显眼。 “那是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冒出这个念头。 他们本以为这又是青鹤神通的体现,不过当这道光往青鹤身边移动时,他们突然发现情况不对头。 本来应该只有青鹤一人的高台上,却有几条黑影正在来回穿梭,仔细辨认后百姓确认这些都是真实的人,此时他们上蹿下跳,手上在挥洒什么东西,随着他们手扬出,周边就闪现那森森“鬼火”。 一时间没人顾得上去欣赏青鹤的神通,观众都被这道光照射出的光景给吸引了。 王籍故意使坏,把光线反射到那些黑衣人脸上,黑衣人在暗处耍得正欢,突然光线刺眼,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去遮挡。 如此一来,台下百姓越发确认这些黑影全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青鹤浑然不觉,还在用力表演“御剑飞人”的绝活。 这个时候,满心好奇的王籍将铜镜反射出的光,照到了那“凌空而起”,之前被百姓认定为“鬼上身”的人身上,没发现有问题。 王籍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杨云在后方提醒一句:“看看他身体下边是什么。” “好咧。” 王籍兴冲冲地把光线往下移,那个横在空中,配合青鹤的手势,嘴里不断发出“哇哇”惨叫的人下方,两个黑衣人举着黑漆漆的木架子,随着青鹤的指示,把费力举着的那人上下移动。 因为他们身上穿着黑衣,所有道具也都涂成了黑色,夜色笼罩下这些动作相当隐蔽,百姓们从明亮处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个浑身迸射出青色光点、被误会为“鬼上身”的人。 迷雾被拨开,百姓们看到本该隐匿在幕后的东西,一阵哗然。 虽然那人身上的鬼火是怎么回事暂不清楚,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那个人并非无牵无挂横在空中,而是被人托在半空,这也意味着青鹤道长的所谓仙法,其实是一种障眼法。 “哎呀,这怎么回事?” 苏县令看到异变,赶紧用求证的目光望向公孙简。 而公孙简此时也是呆若木鸡,因为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之前他一直都认为青鹤是靠真本事完成各种神迹。 即便如此,公孙简还是下意识地替青鹤开脱:“别因为看到台上出现几个人就以为道长无神通,他们应该是在帮助道长驱邪!不然的话,那人身上怎会频频闪现鬼火?现在道长是集合众人之力,把厉鬼驱走。” 苏县令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高台上的青鹤并未发现演出出现重大事故,还在专心致志地表演驱鬼仪式,不过听到下边喧哗声四起,他开始纳闷儿:“我这边表演得好好的,怎么下面的观众都站起来了?” “定!” 青鹤估量配合表演的那人身上的磷粉差不多燃尽后,呼喝一声,将斜举着的木剑垂下,两个助手自然而然随着青鹤的手势,将人放回地面。 到此时,青鹤才发现情况不对劲……王籍好像故意要让他出丑,把铜镜反射的光对准青鹤的脸,似是要让全场观众认清这个骗子的本来面目。 “这……” 苏县令刚刚接受公孙简的说辞,迅即发现青鹤被光线照脸后下意识捂脸时,意识到青鹤很可能是个神棍。 遭遇如此变故,青鹤仍旧表现出足够的镇定,他往光线照过来的地方看去,正好看到那道光是从杨云身前发来,不由火冒三丈,脑海里生出一个念头:“这小子居然敢跟我玩阴的,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嗷!”围观百姓基本都从地上站起来,之前他们叩拜得很起劲,许多人额头都磕破了,此时感觉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下意识地出声宣泄,愤怒的气氛快速蔓延。 公孙简发现用铜镜反射光线到台上揭穿青鹤骗局的是杨云带来的人,只当是杨云搞鬼,气势汹汹地过来,大声喝问:“你小子是何意?” 第二十六章 斗法(求收藏) 见到这边出状况,苏县令和胡县尉等人赶紧过来挡住公孙简,免得这位节度使府的幕官跟杨云发生冲突。 “那老道学艺不精,耍把戏被人揭穿,不思悔改,还想打架不成?” 公孙简的质问尚未得到回应,王籍已先一步站了出来,挡在杨云前面,梗着脖子反问道。 王籍拿出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气概,面对盛气凌人的公孙简,丝毫也不退让。 公孙简怒从心头起,正要发火,但等他看清楚王籍的相貌后,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随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半天没说出指责的话。 从公孙简的反应,杨云马上察觉到,他跟王籍是老相识,只是昨晚在驿馆时公孙简目中无人,并未留意到躲在杨云身后看热闹的王籍。 杨云暗忖:“之前便觉得王籍跟节度使王昱有关系,现在看来很可能是直系亲属……连节度使府上的幕佐官都认识,关系定非比寻常……看他年龄,莫非是王昱的子侄?” 恰在此时,青鹤一脸杀气腾腾地从高台上下来,怒视杨云:“小道友,你是故意来拆台的吗?” 杨云微笑着摊摊手:“请问道长,我有做过什么?” “你!” 青鹤再也忍不住,顾不上“前辈高人”的风度,用桃木剑指着杨云怒斥,“之前还想给你和你那狗屁的师傅武尊真人留点面子,看来是给脸不要脸,今天本尊就要用道法好好教训你!” 青鹤额头青筋暴起,扭曲的五官让苏县令加深了这位就是骗子的怀疑,但青鹤道长到底是节度使王昱的门客,他不敢轻易得罪。 苏县令强笑着说和:“二位仙长消消气,有事好商量……不是说今天晚上不斗法吗?” 青鹤黑着脸道:“是这小子先坏了规矩,贫道只是尽一个前辈的职责,适时教训一下后进!” 杨云笑道:“道长有如此闲情逸致,在下奉陪便是。” 四周人群鼓噪声大起,有人煽风点火地大喊起来:“小真人要跟天师斗法了!这下有热闹看喽!” …… …… 杨云跟青鹤上了高高的法坛。 什邡百姓彻底被眼前的热烈氛围给点燃,两个名闻遐迩的道士比拼,显然比之前看青鹤在那儿唱独角戏有趣多了。 公孙简站在高台下,仰头大声恐吓:“姓杨的小子,别怪事先没提醒你,一会儿仙长把你当厉鬼收了,哭都来不及。” 即便公孙简察觉青鹤情况有异,但毕竟青鹤是经他之手推荐给节度使王昱的,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青鹤是神棍前,他宁可坚持心中的想法——先前只是杨云在搞鬼。 杨云高高在上,低头笑着问道:“你是说像刚才那般,装神弄鬼,浑身冒出鬼火,被他戏耍吗?” 青鹤冷笑不已:“小道友,你身上戾气太重,定是妖魔缠身……城内厉鬼横行,刚才你又做出大不敬之事,天庭震怒,神仙难救!” “神仙?妖怪?” 杨云露出疑惑的表情,先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随后看向青鹤,笑着说道,“你我同修道法,怎么我全无感知?看来不是你错了,就是我错了……也好,我们藉此好好比试一下,看看谁对谁错。” 说完杨云一撩衣服下摆,然后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等青鹤先出手。 青鹤一脸狡猾的笑容,先对周边的帮手做了个较为荫蔽的手势,而后袖子抖了抖,做好往前扑向杨云的准备。 杨云淡淡一笑,暗忖:“他这是要故技重施,把磷粉洒到我身上,伪装出我被厉鬼附身的模样,故弄玄虚……最好的方法便是把我定性为邪魔外道,如此一来就算杀了我,也没人说三道四!” “小道友,贫道这是在帮你,你被厉鬼附身,不早些驱除定会耗尽精血而亡!”青鹤说出让围观民众震惊不已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杨云身上,好端端一个面色红润全无异状的少年郎,怎会被厉鬼附身? 难道只有道法高深的仙长,才能刺破迷雾看透伪装? 青鹤大喝一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摆阵!” 随着一声令下,他手下八名道童提着跟青鹤一样的桃木剑,结成阵势,遥指杨云,大有一哄而上打群架的架势。 不过不是一群打一群,而是一群打一个。 杨云的五感分外强烈,他用精神力扫描周围人一遍,发现这些人皆不怀好意,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磷粉,伺机出手。 “若身上被洒了磷粉,他怎么说怎么在理,我则百辞莫辩,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定以为我是真被厉鬼缠身了。” 杨云心思转得很快,略一思索已有对策,镇定自若道:“我看是你被厉鬼附身了吧?难怪今晚一举一动如此蹊跷,一点没有前辈高人应有的风范!” 青鹤高喊:“多说无益,奸邪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随即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以手中的桃木剑直刺杨云,同时准备找机会抖袖子,把磷粉撒到杨云身上。 杨云不会给他施展的机会,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连续闪避,同时将精神力外放,立即感知祭坛上所有人都向自己扑来,他不由想起第一次驾驭精神力杀四个蛮子的情形。 “这次人更多,他们还有防备,不知是否能成?” 杨云收摄心神,突然将强大的精神力贯注于脑海,旋即一股澎湃的力量怒射而出,准备一举控制周围冲过来八名道童的心神。 几乎是瞬间,八名道童神智一阵模糊,随即心中升起一腔刻骨的仇恨,两只眼睛因充血而变得通红,木剑先是耷拉下去,随后他们便找到新目标,木剑同时对准青鹤。 “你们疯了?” 青鹤正得意,以为治杨云易如反掌,谁想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堪堪避过,发现道袍被捅了一个大洞,再一看所有道童的剑尖都指向自己,一时间惊骇莫名……怎么八个手下突然反水了? 杨云高声喝道:“青鹤道长被厉鬼附身,语无伦次,是时候为他驱鬼了……你们上去帮我把他身上的厉鬼给斩杀。” 杨云话音落下,八名道童状若疯狂,拼命地朝青鹤扑去。 虽然八名道童年纪小,又是花拳绣腿,但人多势众,绝非青鹤能招架,于是转身便逃。 青鹤尚未迈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正要向杨云身上撒磷粉,一股莫名的力道阻挡在他身体前方,磷粉从袖子里散落出来,不偏不倚全都落在他自己身上。 “噗!” 被磷粉呛着,青鹤鼻子嘴巴火辣辣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青鹤感觉身上多了一层温热的东西,却是磷粉在他身上燃烧起来。 “天师身上起火了!” “那不是真的火,是鬼火,天师身体里果然有鬼!” “天师厉鬼缠身了!” “快救救天师。” 之前青鹤苦心计划算计杨云的阴谋,结果全都落到自己身上,他反应过来正要解释,八名失了智的道童已将他围起来。 青鹤顾不上别的,转身便跑,没走出两步脚下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强横的力道给横空举了起来。 “谁在拉我?” 青鹤发现自己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操控,连挣扎都做不到,整个人直接被弹飞到高处。 不能操控自己的身体,在空中无法挣扎,升起后猛然降落,就在青鹤以为摔下来非死即伤时,身体突然又被人高高抛起,就像是被踢的蹴鞠一般,在祭坛上蹿下跳,分外招惹眼球。 第二十七章 胜负 “天师这是怎么了?” 百姓们看得迷迷糊糊。 杨云一手主导了眼前这出斗法大戏。 他虚晃一下,青鹤掉在高台地上的桃木剑便自动地飞到他手中,当即潇洒地挽了个剑花,然后指向青鹤,朗声道:“道长,看你这模样,分明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想来此时邪魔已侵入你的五脏六腑,一旦侵入脑袋,则会狂性大发,胡乱杀人!不过请放宽心,我绝对不会见死不救,这就救你于水火,为你驱魔!” 青鹤在天上飞来飞去,但没有人认为他是在显示仙家手段。 空中的青鹤不断翻滚,做出腾空、俯冲、三百六十度翻转等动作,口里“哇呀”大叫,一看就知道不是主动为之。 青鹤先是如果乘坐起降机一般,上下飞,而后就围绕着法坛打圈,身体在空中变换出各种形状,此时的他除了满心的恐惧外,便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杨云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下面的百姓没有谁再跪下来膜拜,全都抬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奇景。 “住手!” 公孙简一看青鹤在斗法中吃亏,气急败坏地冲上高台喝止。 苏县令和胡县尉等人生怕出什么意外,赶紧跟着上到高台上。 相对于公孙简,苏县令的语气则要柔和许多:“小真人,您先停手,就算道长真被妖邪附身,也该换个地方驱魔,现在这般太过让人难堪。” 杨云可以不顾青鹤的面子,苏县令却必须站在全局考虑问题……节度使府派来的道长当众出丑,这不是打剑南节度使王昱的脸吗? 杨云继续将青鹤当成牵线木偶一样在空中转圈,恣意戏耍,嘴里却轻描淡写道:“这厉鬼若继续附身下去,道长很快就要失去理智……他修行多年,若一身仙法被厉鬼使出来,在场百姓岂不是要遭殃?” 王籍跳上高台,朗声道:“必须把青鹤体内的妖魔给驱除出去,不然满城百姓没好日子过!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对!” “快给他驱鬼!” 百姓们鼓噪不已。 随着青鹤先前那些鬼把戏被揭穿,百姓们普遍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此时巴不得青鹤出丑。 更何况在什邡百姓心目中,杨云是拯救城池于危难的英雄,是自己人,此时哪里有不挺自己人的道理? 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青鹤感觉身体都快颠散架了,胸腹间翻腾得厉害,几欲呕吐,他大喊大道:“快……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没问题,不用你来驱鬼!啊!” 杨云不惯青鹤的毛病,继续用精神力驾驭青鹤在空中乱飞,最惊险的一次是从四五丈的空中直冲冲砸向高台下,等距离地面两三尺才猛然停住,然后又是猛烈上升,吓得青鹤凄厉大叫。 眼看青鹤身上的磷粉燃烧干净,杨云才撤去精神力,任其重重地摔在高台地面上。 “师傅,您没事吧?” 青鹤的一群弟子,包括刚才故弄玄虚的黑衣人,还有刚恢复神智的道童,一窝蜂涌过去搀扶,但青鹤摔得过重,半天没爬起来。 公孙简之前的耀武扬威不见了,却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杨云面前,黑着脸质问:“你……你这算几个意思?” 杨云耸耸肩,道:“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是在帮青鹤驱鬼……呶,现在他身上的光点已消失不见,证明厉鬼已被我成功赶走,这会儿青鹤刚从心智丧失的状态中解脱,暂时没缓过气罢了……这总怪不得我吧?” “你……” 公孙简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王籍得意洋洋地道:“公孙先生,高人这是在帮青鹤……你别以为高人是故意找麻烦,他这是救苦救难,善莫大焉!” 公孙简见到王籍,脸色又有变化,忌惮之色更甚。 此时朱谦贵带人上了高台,听候公孙简吩咐……只要公孙简一声令下,他就会带人上前去把杨云拿下。 出人意料,公孙简有些颓丧地摆摆手:“既然小真人帮青鹤道长驱邪且成功,某也没话说……立即扶青鹤道长回驿馆休息,此事休得再提。” 王籍不依不饶地道:“就这么抬走了?万一他身上鬼祟没驱除干净呢?回头应该再请高人帮忙施法驱魔。” “不用了,不用了。” 公孙简一看没便宜可占,赶紧招呼朱谦贵,带着人把青鹤抬走。 …… …… 台下百姓还在起哄,即便之前被青鹤欺骗,害得他们磕了不少响头,但之后的反转让他们觉得很过瘾……这可比看一出杂戏热闹许多。 苏县令和胡县尉本该陪同公孙简去驿馆,但他们很识相,既然搞清楚青鹤只是个神棍,这会儿公孙简面子上肯定挂不住,此时过去就是拿自己的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吃力且不讨好,所以只是吩咐吏员和衙差前去帮忙。 随后苏县令走到高台正中,示意下边的百姓噤声,而后感慨地说道:“今天幸好有小真人在,厉鬼才得以铲除……青鹤道长虽法力高深,但他被厉鬼盯上,利令智昏,也是他道行不够所致。” 到此时苏县令还是不肯承认青鹤是骗子,也是为保留公孙简乃至节度使王昱的面子。 “给小真人磕头。”人群中不知谁起了个头,随即有人下跪,而后更多人跪下来,磕头感谢。 连神棍都磕过头了,给真正有本事的人磕头也就不算什么。 杨云赶紧招呼百姓起身,道:“诸位父老,乡亲,在下本就是什邡城里人,偶然从师尊那里学得一些道法的皮毛,能为百姓谋福祉,乃份内之事。诸位不必感谢,要感谢也感谢苏县令、胡县尉和城中将士上下一心,才打退南蛮,又令妖邪辟易,还什邡一个朗朗乾坤!” 杨云间接抬举了一下苏县令和胡县尉。 苏县令笑着说道:“小真人实在太谦虚了,要不是有您运筹帷幄,光靠城内几个兵丁根本无法成事。” 胡县尉也道:“对对,小真人法力高深,才是这一切的因由。百姓都散了吧,小真人要休息,今日法会到此结束。” “我们要见识一下小真人的仙家手段!” “我们不走!” 总有那么一些好事的,继续在台下起哄。 好在林耿带着官兵,及时把那几个喊话的给控制住,再安排人手维持秩序,引导和疏散百姓。 等百姓散去,高台下人越来越少,苏县令才带着为难的神色对杨云道:“小真人,其实本官看出来了,您才有大神通,那青鹤道长实乃欺世盗名之辈,但人家好歹是节帅府上的人,接下来怕是不好应付。” 王籍抢白道:“经此一事,谁还会相信那老牛鼻子?难道堂堂节度使还会继续受蒙蔽不成?” 杨云喝道:“不得出言不逊。” 王籍一看这架势,俨然有师傅教训徒弟的意思,心中一喜欢,赶紧做出恭敬领命状退到一旁。 杨云再对苏县令道:“苏县令提醒的是,我以后会多加注意,只是这青鹤实在太不像话了,不教训一下他可能还会招摇撞骗……希望苏县令能将今日之事如实跟节帅上报,也好让王节度使认清此人丑陋嘴脸。” “好,好。”苏县令嘴上应承,但以他那尴尬的表情,杨云便知道对方根本不敢直接跟节度使上报此事。 毕竟县令跟节度使的地位差距太大,戳破青鹤的画皮,不知道会不会触怒王昱,进而影响前程,苏县令是不会冒这种险的! 第二十八章 沾光 法会结束,杨云回到工坊小院。 王籍一路上都在杨云耳边废话,以此表达他心中的兴奋之情,主要是因为这次参与了揭发青鹤真实面目的行动且大获成功,他的成就感爆棚。 安伦眉眼笑得弯弯的,嘴角上翘,也不知在高兴啥。 “高人,在您的指导下,我把那老道的鬼魅伎俩给揭穿,不过还是高人厉害,让他在空中飞来飞去,这下连那些普通百姓都知道他是个骗子!” 王籍进了工坊后还在发出感慨,“青鹤的障眼法确实高明,台上黑漆漆的只看到鬼影晃,谁也不知道底下居然有那么多小动作,以前我还是小觑他了。高人,留在你身边,真是好刺激,我想拜您为师,学习道法。” 杨云摇头道:“我可没资格教你。” “您没有谁有?现在这些道士,十个有九个都是虚有其表,仗着会一点障眼法便在人前玩把戏,偏偏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被骗了还要帮那些神棍撑腰,真是气死我了。”王籍愤愤不平地道。 杨云皱眉:“你跟公孙简认识?” 王籍眼神闪烁:“这个嘛……” 杨云毫不客气地道:“如果你连实话都不肯说,怎么让我教你?” 王籍嘿嘿笑道:“其实我不但跟这个公孙简认识,跟青鹤那老道也是熟人,在来什邡前,我还想拜他为师,只是接触多了,我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个神棍,因而……” 杨云问道:“你跟节度使是何关系?” “没关系……嘿,高人您也是,我哪有那福气跟节度使攀上关系?”王籍打着哈哈想把这件事揭过。 还没等他岔开话题,杨云便不客气地道:“剑南节度使跟你同姓,而你出现恰好是在之前节度使派人来时,看来你跟节度使的关系非同一般。” 王籍目光闪烁,似在找借口。 杨云摆摆手:“我也不问你跟节度使具体是何关系,只是我在什邡不会停留太久,很快就会动身前往洛阳,你在掂量是否拜我为师之前,先想想自己是否可以独自远行。” 说完杨云不理会愣神的王籍,回屋子去了。 …… …… 王籍没在院子里多纠缠,回到客栈,刚进屋不久,公孙简便心急火燎前来求见。 “公子,您怎在什邡城?还跟那个小骗子走在一起?这里不太平,您得赶紧回益州啊。”公孙简苦口婆心对王籍道。 王籍不耐烦地道:“谁是骗子?我眼睛又不瞎,能分清谁才有真本事……哼,你以前多番举荐,我本还以为青鹤有点本事,准备拜他为师,后来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骗子。” “这……道法玄妙,千变万化,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属实。”公孙简仍旧在辩解。 王籍冷笑不已:“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承认青鹤是骗子?看看你嘴里的高人被戏弄成什么样子了?也不嫌丢节帅府的脸!如果你不如实上报,我就说你包庇青鹤,鱼肉乡里,那时候恐怕你也会跟他一起倒霉。” 公孙简苦着脸道:“在下听公子的便是。” 王籍这才罢休,道:“我留在什邡,更多是要看看高人是否真有大神通……最近西南不稳,朝廷可能会派节帅前去平定,若是高人有本事,收在军中,岂不是事半功倍?” 公孙简瞠目结舌:“这种人也能随便引进军中?万万不可!” 王籍怒视公孙简:“不知道是谁之前举荐青鹤妖道随军……一个屁本事没有的神棍都可以堂而皇之随军,真正的高人有何不可?这件事不劳你操心,我会亲自上报,举荐的功劳当然也不能算在你头上……敢坏我的好事,要你好看!” …… …… 裴府内。 裴连清去看过法会,亲眼见到杨云表现出来的神通,一时心烦意乱,更多的则是恐惧。 法会都没结束,他就先一步回府,将妻子杨花花叫到房内。 “夫君,何事如此惊慌?不说是去看仙人的法会?法会现场出事了?”杨花花紧张地问道。 裴连清道:“你不知道,确实出了大事,四郎……哦不对,不能叫他四郎……但就是那小子……他……他……” 杨花花惊讶地问道:“仙人的法会跟四郎有何关系?妾身之前不是把他赶走了吗?他还留在什邡?” 裴连清叹息道:“花花,你有所不知,前日在县令举行的酒宴上我就见过他,当时还不知他什么身份,结果今天又在法会上撞到了……你还记得外面流传那个道法高深的小道士吗?原来就是他!” “道士?不可能。”杨花花难以置信,“我们杨家就没有修道的长辈,他这几年都在书院里,跟谁学的道法?” “你没见到,自然不信,我可是亲眼所见,他把节度使派来的仙人一下给弄到天上去了,还绕着祭台飞来飞去……他一伸手就从仙人身上逼出鬼火……还拿法剑把恶鬼给斩杀了……啧啧,连厉鬼都不是他的对手……” 裴连清不明白障眼法的诀窍,只是将刚才所见,添油加醋跟杨花花说了一遍。 杨花花虽未亲眼见到,但在丈夫的描述下,依然目瞪口呆。 “最后连县令都向他行礼,那是把他当作上宾对待了……我跟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次拯救县城的小仙人正是他。”裴连清懊恼不已,“这下坏了。我们以前对他那样,他现在有本事了,还不报复回来?可怎么办才好?” 杨花花神情呆滞:“之前他来过,没跟我说这些啊……我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裴连清慌乱地道:“不能坐以待毙……要不……我们搬家吧!正好州治那边有点生意,我们把这边的房子和地卖了,搬过去住。” 杨花花道:“夫君莫急,有事好商量……四郎从小就寡言少语,心地善良,未必会拿我们怎么样。” “不叫的狗才咬人!要不是你惦记娘家那点东西,也不会把他接到什邡来……我这个姐夫跟他到底隔着一层关系,你作为姐姐,待他刻薄,他要来找麻烦,也是找你。”裴连清把矛头指向杨花花。 杨花花并非善茬,恼火地道:“怎么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当初你同意把他接来,就该肩负起姐夫的职责。再说了,我贪那些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不过,我相信不会有问题,即便你说的是真的,这小子混出点人样了,感激你我还来不及,谈何报复?不是我们,他早就饿死街头了!大不了回头我去找他,他还能不认我这姐姐?” “你……你个妇道人家,真是没点脑子,此时他正在气头上,去了能讨到好果子吃?再者,你作为姐姐,血脉至亲,一旦撕破脸就再也没有办法挽回,我去再合适不过,正好看看他的反应!” 裴连清一边说一边整理头绪,到后来眼冒精光:“若他真惦记恩情,或许我们能从他身上捞点好处,他现在可是什邡县的大红人,连官府都对他礼让三分。” 杨花花骂道:“你个死样,刚才还怕的跟个龟儿子似的,一个劲儿埋怨我,现在又想跟着沾光……哼,裴家要不是我打理的话,早就败干净了!你一直在享我的福!” 裴连清赔笑道:“花花,你别生气,老夫老妻了争什么?回头讨好一下那小子,若他真愿意分杯羹,裴家就发达了。” 第二十九章 共鸣(求收藏) 夜深人静。 什邡工坊小院,杨云正在房里跟安伦探讨法术的运用。 安伦的法术他仔细观察过,发现这种“隔物取物”的技能有极大的局限性,不能穿过太厚的东西,如今的极限就是隔着陶碗拿出东西,再厚便不行了。 “这法术有提升的空间吗?或者你觉得用什么方法,可以从更厚的隔板后边拿出东西来?”杨云问道。 安伦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随即摇摇头。 杨云心想:“对于以前的安伦来说,只想利用法术获取钱财,填饱肚子,从未想过提升的问题。” 杨云又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能驾驭比钢刀更重的东西,但今天你看到了,我都能把一个人凭空举起来,让他在空中转圈……厉害吧?其实你的法术也可以提升,以后说不一定隔着堵土墙也能拿东西。” 安伦茫然地问道:“为什么要提升啊?” 杨云笑着说道:“只有提升了,你才会变得更厉害,也就是说你的潜能被激发……谁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哦。” 安伦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眼睛里依然带着迷茫,仰头看向杨云。 杨云再问:“平时我施法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尤其我在台上施展法术的时候!” 安伦终于多了几分自信,眉飞色舞道:“有啊,我体内那股力量异常雀跃,想跟你拥有的力量连在一起,帮助你,但又不知道怎么帮。” 杨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你每次施法的时候我也有同样的感受,可惜只有我们两个人会法术,也不知这种感觉只产生在你我身上,还是说别的会法术的人也有……有点麻烦啊。” 安伦问道:“为什么麻烦呢?” 杨云心想:“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呢?其实在碰到她之前,我就见过一个女孩,在我的精神锁定中凭空消失不见……我想把所有会法术的人集合在身边,一方面壮大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可以将未知的危险扼杀于摇篮中。” 杨云笑着问道:“那你想不想,以后身边多几个跟你一样会法术,还能跟你玩到一起的人?” 安伦眼睛里多了几分迷茫,先看看杨云,随即看向自己的脚尖,显然这个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云知道不能太过勉强,道:“这件事回头再说,夜色已深,赶紧回屋休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个十天八天我们就要离开什邡县,在此期间争取让你的法术更进一步。” …… …… 当晚,杨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干脆起来,研究法术。 他想知道自己的极限是什么。 他学着像安伦那般,隔物取物,发现自己根本不具备这能力,他不懂得怎么把一件东西强行穿过另外一件东西,哪怕是轻薄的丝绸也无法穿过。 “安伦会的我不会,我会的安伦也无从学起,这是为什么呢?老天赐予的不容更改?还是说每一种异变都有其特性?” “还有,那个在我感知中突然消失的女孩到底是谁?我用什么方法能找到她?如果说我跟安伦施法的时候有共鸣,那我跟那女孩一起施法的话,是否也会产生共鸣?这种共鸣的距离是多少呢?” “不出预料的话,那女孩的能力应该是开启空间门,这种能力好像比我拥有的更高级啊!” “这个大唐真是卧虎藏龙!” 就在杨云绞尽脑汁想心事时,突然感觉四周空间有异动。 杨云精神力外放,仔细感知,心中揣摩:“这像是一种能量的波动,跟我和安伦施法时差不多情形……是否今天我跟青鹤斗法,惊动了这个时代会法术的人?” 在不确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杨云不敢轻举妄动,用心感受那股异常的能量波动。 没过多久,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一道外来的力量,随即半空中凭空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杨云的精神力立即扑了过去,但那个洞仿佛是吞噬一切能量和光线的黑洞,精神力一靠近就消失,他根本感受不到洞里的情况。 黑洞出现片刻便消失,随后又在另外一处打开。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黑洞应该是一道空间门,对面的人正在操纵出现的方位。 杨云觉得对方是在找寻什么,他在保持谨慎的情况下,试着用精神力做“指引”,告诉打开这道“门”的人,有个会法术的人正在这里。 “呼!” 一阵风声响起,随即四周一片安静,黑洞不再出现。 杨云心想:“走了吗?难道被我吓唬走了?” 就在杨云稍微分神时,突然一个更大的黑洞在桌子旁出现,桌上摆着的杨云晚饭时吃剩下的胡饼瞬间消失不见。 杨云心中冒出个念头:“这是个利用空间门偷东西的盗贼?” 等了半天没有更多动静,杨云小心翼翼走到桌子前,发现胡饼果真不见了,他试着用自己的精神力去联系左近某个施法的人。 而那个人好像被惊醒,空间门再次被打开,从里面扔出来一样东西,稳稳地抛到桌子上,不是胡饼,而是包裹胡饼的绢布。 “谁在里面?” 杨云感觉这次对面的人没有着急把空间门关上,干脆直接问道。 黑洞里传来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谢谢你。” 杨云听到这声音,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他从这声音里感受不到恶意。 “如果真是空间大盗的话,就不会只是偷胡饼这么简单了……很可能跟安伦一样,突然有了一种解释不清楚的能力,而本身只是维持在生存线上的苦命人,所以只能用它来偷东西吃。” 杨云问道:“你在里面吗?” “嗯。” 黑洞对面的女孩回答,“我也不知自己在哪儿,谢谢你的馍馍,好好吃啊……还有吗?” 即便杨云神经绷得紧紧的,听到这稚嫩纯真的话,也不由会心一笑,问道:“你还没吃饱吗?” 说话时,杨云走近那个黑洞,可惜这是个用肉眼无法观察的扭曲空间,能够吞噬一切光线,根本就看不清对面是什么。 杨云心里琢磨:“能打开这个空间门的人只有她一个,这是她的专属能力,若非我有超能力,也感受不到这个空间门的存在,就算在我眼前打开,也发现不了,更不能跟她对话。” 他心中升起一丝明悟:“我们是在靠精神力的共鸣进行交流。” 里面的女孩道:“这边有我和妹妹两个,我实在太饿了,不吃饱的话根本打不开这个门,所以刚才那个馍馍我先吃了,可我妹妹还很饿。” 杨云道:“这个门你能维持多久?现在夜很深了,这边没有现成的吃食,要重新准备的话,需要一段时间。” “我快支撑不住了。”女孩道,“但我记住这个方位了,我能过一会儿……再来拿吗?” 杨云道:“好。” 随着杨云的话音落下,那道空间门瞬间消失不见,房间里一片死寂,如同什么事都未发生。 第三十章 沟通 杨云很高兴。 “终于找到第二个拥有超能力的人究竟是这个时代拥有超能力的人很多,还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只是出自蜀地,尤其是三星堆附近嗯,看来着急去东都洛阳未必是好事,留在这边还能找到更多拥有超能力的人相比于随时都可赚到的钱,这才是真正的财富。” 小院晚上没有婆子帮忙做饭,杨云只能去灶房找找看有没有剩饭剩菜。 安伦睡在灶台里边堆放柴禾的地方,地席下铺设着厚厚的稻草,毯子被褥都是新的,她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侧过头看到杨云,惊恐地瞪大眼问道:“你你在做什么?” 杨云笑道:“我肚子饿,来找点儿吃的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安伦突然间有点害羞,抓起被子蒙住头,显然是因为误会杨云而感觉不好意思。 晚间吃的胡饼是婆子特意为杨云准备的。 自从汉代胡饼传入中原,到大唐吃胡饼已经是最时髦的享受,旧唐书云:“贵人御馔,尽供胡食”,这里的胡食便是胡饼,一种添加了芝麻、鸡蛋等材料的馍馍,不过传入蜀地后又有改良,加入了猪肉,已经有七八分后世巴蜀名小吃“军屯锅盔”的味道,非常酥脆美味。 由于担心面食不合杨云的胃口,婆子还烧了半锅饭,此时灶火未完全熄灭,锅里的大米饭温温热热的。 蜀人好食泡菜,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泡菜坛,官府安排来做饭的婆子很勤快,也做了一坛泡菜供日常佐食。 杨云盛了满满一碗饭,又到泡菜坛里拈了几根嫩姜和泡豇豆放在饭上,拿回主屋,放到了之前的桌上,等了很久那道空间门才重新打开,但并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来。 黑洞里面传出之前女孩的声音:“吃的准备好了吗?” “好了。” 杨云应了一声,随后问道,“你能看清楚这边的情况?” 女孩回答道:“我看不到但能感受到,范围很小如果不是有一股奇怪的东西引导,我也没办法准备定位,更没办法从你这里找吃的了。” 杨云心想:“这也就是说,这女孩开空间门是随机的,但在打开一次后,能锁定方位,这就很厉害了。” 杨云道:“你把米饭拿走后,我们可以接着聊聊吗?” 这时一只纤细的小手从那扭曲的黑洞里伸出来,将桌上的饭碗给拿走,随即那道门关闭。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这道空间门才打开,将碗筷给送还回来,那道声音道:“谢谢你,我和妹妹都吃饱了我也想跟你聊聊天,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杨云笑道:“我们分处不同的地方你知道我们之间相距有多远吗?” 女孩仔细想了想才回答:“很远,很远,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远,只知道中间隔着很多大山。” 杨云道:“但之前我在县城附近看到过你,当时有人追你,发生什么事情吗?” 女孩道:“当时我饿坏了,几次开门都没找到能吃的东西,后来实在受不了,便亲自跳进洞里,结果出门来后没走多远就碰到坏人追我,我只能拼命逃,最后实在逃不了,我就打开门洞,回去了。” 杨云心想:“意思是说,她可以自由出入这道空间门?这能力也未免太强大了吧!” “那你知道我所在的位置,能把你自己传送过来吗?”杨云问道,“我想让你给我工作,我可以给你开工钱。” “什么是工钱?”女孩好奇地问道。 杨云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道:“就是给你一种东西,通过它可以变成吃和穿的东西,我能保证跟着我,你和你妹妹都可以衣食无忧。” 女孩没有回答,似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半天后才道:“我也想过来,但可惜我过不去。” “那上次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就在你上次出现的那座城里你可以到一个地方,我去接你。”杨云道。 女孩很为难:“那次我是饿坏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么就穿过了这个洞,后来被人追,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胡乱在空中扒拉,结果门又打开,我才得以逃脱。” “但那天回去后,我接连好几天都发热,全身烫得厉害,没有力气,还是妹妹出去偷芋头和山药烤熟了,一口一口喂我,我才活下来。现在我已经没法再打开那么大的洞让我钻过去就是现在这个门洞,我也快支撑不住,不能跟你继续说话了” 杨云很着急,他迫切想找到这女孩,连忙追问:“那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告诉我你所在的地方,我会去找你。” 女孩道:“不知道,我这里有一条很深很深的山沟” 到最后,声音已微不可闻,杨云急忙问道:“沟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 当声音发出,杨云明显感觉到那股扭曲空间的能量已消失不见,跟女孩精神力的共鸣也已断开。 第二天一早,杨云把安伦叫来。 “昨天我在房里跟人说话,你听到了吗?”杨云问道。 安伦正在吃早饭,闻言好奇地抬起头望杨云一眼,好看的大眼睛眨了眨,里面满是迷惑,随即摇摇头,然后又埋头吧嗒吧嗒吃饭。 杨云道:“那你就没感受到任何跟你拥有的能力产生共鸣,就好像我们一起施法的时候一样?” 安伦还是摇头。 杨云心想:“早知道就该让安伦到我屋里来感受一下又或者只有我的精神力才能跟这些会超能力的女孩进行沟通?” 简单吃过早饭,工人开始开工,这边的工作不用杨云费心,他带着安伦去找苏县令。 苏县令很无奈,在胡床上坐下后道:“今天天还没亮公孙先生和青鹤道长便离开了,看来昨晚的事情对他们影响太大。” 杨云道:“苏县令担心没法跟王节度使交待?” 苏县令脸上露出些微苦涩的笑容:“正是,好歹是节帅派来的人,就这么虎头蛇尾灰溜溜走了,名声尽毁,以后青鹤道长恐难在蜀地立足人家到底有背景,本官以后不定在何处漂着,或许不在意,就怕小真人您” 杨云心想:“你怕的是自己以后被人报复,没法在官场立足吧?有多少官员都明白青鹤是骗人的,却不揭破,你现在分明是捅了马蜂窝!” 杨云洒脱一笑:“在下跟随师尊修行多年,早已不在乎凡尘俗事,将来未必跟官场有多少牵扯。此番前来,是有一件事求教苏县令。” 苏县令道:“小真人请讲。” 杨云道:“什邡方圆几十里内,可有什么很深的沟壑,最好是有名的那种?” 苏县令不解地问道:“这西蜀之地多不平坦,尤其是什邡城西去,丘壑山峦众多,至于有名的沟壑请恕本官无太多印象,这可能要找本地人问过才清楚。胡县尉,赶紧帮小真人调查一下,什邡周围的沟沟坎坎,是否有小真人需要找的” “对了,小真人,您作何要找这沟壑?可是跟您作法或者是炼制符咒、灵丹妙药有关?” 杨云心道:“如果直说这件事是私事,人家肯定不会真心相助。”于是道:“确实跟眼下制造符咒相关,也是源于家师一个谶语,此乃我入世修行的目的之一。” 苏县令双目多了几分光彩,道:“本官一定尽力协助小真人寻找,若什邡县找不到,也会让刺史府下令帮忙找寻,真人的事是大事,不容有失。” 第三十一章 礼物(求收藏) 杨云从县衙离开,苏县令毕恭毕敬送到门口。 胡县尉不解地问道:“昨夜他开罪公孙先生和青鹤道长,回头我等也可能会被节帅所憎,为何对他还如此礼重?” 苏县令苦笑道:“不该得罪的人都已得罪,人都走了,难道你有办法找补回来?以小真人的本事,现在不巴结,等连他也走了,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胡县尉稍微琢磨,问道:“明府的意思是……节帅将来会倚重小真人?” 苏县令点头道:“你总算有点眼力劲儿……小真人不简单啊,他法术高深,看看昨晚青鹤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名不虚传了!节帅之前连一个不学无术的神棍都器重有加,遇到有真本事的岂会轻易放过?以本官推测,小真人将来的造诣,不在蜀地……没听他说要去东都吗?” 胡县尉恍然:“当今天子崇道……哎呀,他野心可真不小!” “他的心是很大,但有本事的谁心不大?或许还跟他的师傅有关……能堪破天机的仙人,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弟子长久窝在什邡这种小地方。” 苏县令正色道,“昨日公孙简见到小真人身后的跟班,那毕恭毕敬的模样让人生疑,于是我派人去查,才知道那小跟班是从益州来的,跟采访副使孙德能几乎同一天出现在什邡,或许此人跟节帅有些关系。” 胡县尉咋舌不已:“我听说那跟班小子姓王,跟王节度使是同一个姓……如此说来,小真人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啊。” 苏县令微微颔首,道:“既然得罪了公孙简和青鹤,我等以后只能拴在小真人这条绳上,只要他不倒我们就有好日子过,节帅那边我会去函……公孙简若隐匿不报,我也会想办法让节帅知道昨日发生之事。” 胡县尉问道:“那他要查什邡大山里的沟壑……” “那就全力帮他查。” 苏县令斩钉截铁道,“他现在是小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这种事不必跟我请示,听从他的吩咐行事便可。” …… …… 杨云有着昨晚的经历,回到工坊后,一直耐心等那个会开空间门的少女前来拜访,但一连几日都没音信。 少女就像失去了对时空的定位,这些天杨云持续外放的精神力一直未发生共鸣。 “现在只发现两个拥有超能力的少女,会不会有第三人存在?我用什么办法才能找到更多人?” 杨云连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王籍一直缠着杨云,想跟杨云学习道法,杨云一律采取回避的态度。 王籍没有急着回益州,天天到工坊小院来,毫无阻碍地参观工人把木炭、硝石和硫磺碾成细粉,又看杨云在院中用朱砂笔制作符咒,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最后配伍时才不被允许进到房里。 杨云出城,王籍也跟着,但杨云这几天都围着县城闲逛,他实在揣摩不透杨云的目的。 几天后苏县令终于给了杨云回信,把他请到县衙,将什邡县以及周边的山川地势图指给杨云看。 “小真人请看,这是折冲府送来的军事地图,详细描绘了什邡以及西边大山的地形地貌,您要找的地方,可能就在这片大山里,不过山跟山之间都会形成深沟,而您说的又不太详细,所以无法确认到底在哪儿,要找的话可能要费些周折。或者您再提醒一下,具体要找什么,让府兵和衙差代劳?”苏县令道。 杨云仔细看过地图,心中很不满意:“这哪里是什么地图,根本就是抽象画嘛。” 但杨云还是把地图收起来,道:“谢过苏县令的好意,我回去再好好研究,至于具体找什么,请恕天机不能泄露。” “请,请。” 苏县令不再问,恭送杨云离开。 杨云带着王籍回去,路上王籍问道:“高人您到底要找什么?这几天我都跟着你转悠……要不要我出面……我这边有点资源,刺史府和折冲府都有人,或许能帮到你的忙呢?” 杨云心想:“现在只知道那女孩住的地方有一条大沟,别的讯息一概都没,找起来跟大海捞针没甚区别。” 杨云摇头:“我要找的东西,并不涉及官场,你帮不上忙。” …… …… 杨云每天都在为找那会开空间门的超能力少女而费心。 女孩再没跟杨云有任何联系,有关她说的“很深的山沟”,杨云试着找城里那些不时去西边大山里劳作的樵夫和猎人问询情况,还让林耿派出斥候,借刺探南蛮军情的机会找寻,都没消息。 这一日苏县令又派人去请杨云,杨云独自到县衙赴约。 苏县令手上拿着公函,笑道:“节帅已回复,赞赏了真人您献上去的符咒的威力,还说接下来的战事中会用到这种符咒。” 杨云道:“接下来节帅要领兵要跟蛮子一战?” “不好说。” 苏县令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容,“但军中许多人对于从未见识过的符咒还心存疑虑,之前派人运送到益州的一批符咒因运送途中受潮,无法使用,所以……节帅希望真人能亲自押运一批前往益州。” 杨云不想去益州,虽然作为剑南道的治所,益州无比繁华,但跟长安、洛阳这等名城还是无法比的,至于“扬一益二”的说法,主要是安史之乱后关中和山东之地受战火波及,民生凋敝,而益州和扬州却未受影响,经济地位才得以凸显。他现在的目标是去洛阳,及早见到姐姐杨玉环,不想节外生枝。 杨云皱眉道:“好端端运送,怎会出现受潮的情况?” 苏县令见杨云面带抵触之色,认真解释道:“责任不在真人身上,是那些兵丁运送不当……益州天气多变,夜间多下雨,兵丁未保证周全……这不节帅特意派人送来礼物,都在这儿,请真人核对清点。” 几名衙差抬着几口大箱子进门,苏县令吩咐打开。 第一口大箱子中有一方方堆砌整齐的金条和银锭,其他箱子则是绫罗绸缎等物。 苏县令笑道:“之前说好的,小真人制造的符咒,官府会斥资购买。这件事本官早就上报,现在节帅也赞同,这些财货就当是预付款。” 杨云简单看过,心道:“光是金条、银锭便价值不菲。绫罗绸缎虽然笨重,却是这时代最坚挺的货币,不过运到洛阳却不太容易,及早变为容易携带的贵重金属为好。” 杨云道:“这礼物跟我下一步押运符咒去益州有关吗?” 苏县令道:“节帅的意思,是请真人亲自去一趟益州,以后制造符咒最好也是在益州的工坊,这样能省事许多……还有配方的问题……” 杨云态度坚决:“配方中必须要有家师教授绘制的咒术,还要配合专门的口诀,旁的无效。” 苏县令见识过杨云真本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即道:“这是自然。但就怕节帅不肯相信,不如由小真人亲自去益州跟节帅解释如何?” 胡县尉凑上前,笑着说道:“小真人乃世外高人,实在不该窝在什邡这样的偏僻之所,节帅有请,乃是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 杨云心道:“如果一个节度使就能让我一步登天的话,那真对不起我这杨玉环弟弟的身份。” 杨云道:“节度使有说过我必须去益州吗?” “这个嘛……” 苏县令面带迟疑之色,道,“此事可从长计议,毕竟征伐南蛮尚未结束,节帅也未派人来催促……您乃世外高人,节帅应该不会勉强。” 杨云摆摆手:“这件事容我考虑考虑。” 苏县令道:“本官之前说要保举真人为乡贡之事,已有着落,汉州学署已正式提名您为汉州乡贡,但按照规矩您需去益州进学一段时间……放心,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只不过恰好跟节帅请您往益州,碰到一块儿了。” 杨云神色冷峻,有关乡贡身份的重要性,他已知晓。 若没有这层身份,他去洛阳会受到户籍和路引等诸多限制,到了洛阳也只是黑户。 关键是有了这个乡贡的身份,从置办产业到安家落户都非常方便,适合他在洛阳和长安久居。 杨云板着脸问道:“非去不可吗?” 苏县令笑道:“绝无勉强真人之意,关键还在于真人您的意思,您乃世外高人,这世俗中事如何能牵绊得了您?” 杨云道:“那这件事暂时便定下,酬金我收了,派人帮我送到工坊便可。” 苏县令见杨云首肯,终于放下心中大石,朝兵士摆摆手:“愣着作何?赶紧给真人抬过去。” 第三十二章 财富 杨云带着大箱小箱的东西回到工坊小院。 王籍早就在院子里等着,见到杨云回来,上前兴冲冲问道:“可是益州那边来信,让高人您随军?” 杨云眉头紧锁:“为何要随军?” 王籍这才意识到可能自己泄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当下打了个哈哈,道:“猜测,猜测而已……节帅既然知道高人您有如此大的本事,怎会不多加器重?” 杨云瞄着王籍,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王籍眼神闪烁,左右看看,道:“我知道的可不少,其实……不外乎就是公孙简回去后可能会跟节帅推荐高人您……节帅对于能人异士向来器重,绝不会坐视大贤遗于野……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杨云道:“王节度使的意思,是让我亲自护送一批符咒前往益州,说是前一批受潮了。” 王籍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这就完了?” “嗯。”杨云点头。 王籍叹道:“或许节帅没亲眼见到您的本事,尚有疑虑,但若是高人到了益州,在节帅面前展现出高超的仙法,节帅必定会折服,到时候想不重用都难……哦对了,高人几时动身往益州?” 杨云道:“暂时不出发,这件事我还得再斟酌一下,参考师尊给出的谶语,做出最合理的选择,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现在进屋闭关修炼,参详天机。” 王籍听出杨云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厚着脸皮道:“您忙您的,我在这里观摩,不打扰您的清修。” …… …… 装着金条、银锭和绫罗绸缎的箱子,被抬进杨云住的正屋。 安伦正在里面,坐在临窗的地席前,就着案几埋头写字……杨云刚刚传授她千字文,她正在仔细临摹。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到杨云,露出甜甜的笑容,随即目光落到几口大箱子上,非常好奇,连忙起身,走到近前仔细观看,等打开后见到里面的东西,不由眼冒金光。 杨云心想:“之前会开空间门的女孩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安伦对金银珠宝却很熟悉,这跟她的出身,还有之前流落市井见过世面有关。” 转念又一想:“如此说来,开空间门的女孩很可能生活在非常闭塞的地方,可以朝这方面想办法。” 杨云把节度使府送来的礼物详细清点过,为首那口箱子里,共计二十根金条,每根大概五两重。 铺在底部的银子五十锭,每锭也是五两,这两样贵重金属是礼物中最有价值的部分。 此外就是绫罗绸缎二十匹,全都是上好的丝绸,可以直接拿去买米买盐,这可是跟铜钱并行于世的货币。 “好多东西。” 不用杨云指点,安伦便过去把箱子里的东西逐一查看过。 杨云笑问:“喜欢吗?” 安伦望着杨云,坚定地点了点头,眸子闪耀着全是金钱的符号。 杨云道:“属于我但不属于你,不过我可以暂时交给你保管。” “我!?” 安伦瞪大眼睛,脸上浮现一抹慌乱之色,“这么多钱,我可不敢!” 杨云问道:“为什么不敢?” 安伦道:“我……我怕弄丢了……赔不起。它们可比我值钱多了。” 唐朝虽然主要货币是开元通宝,但黄金和白银的价值相对比较稳定,一两白银差不多价值一千文钱,一两黄金约等于六两白银,也就是六千钱。这箱子里的黄金和白银加起来,差不多价值百万钱。 开元年间,长安和洛阳的米价大约为十二三文一斗,但在什邡这种边远地区,米价也就三四文一斗,而唐代一斗米是十二斤,百万钱完全可以想象是多么惊人的一笔财富。 当然,直接拿黄金和白银,根本无法从市面上买到东西。 尤其是白银,这时代多拿来做收藏品,用于礼物馈赠,只有在与外商贸易时,才会用白银支付货款,这就涉及到打劫外商的恶性案件。去年刚刚去世的名臣张说主持边事时严令,发现市面上有人使用白银,别管什么来头,见一个抓一个,抗拒就格杀勿论。 这二十匹丝绸也是不小的财富,大唐律明文规定,单宗十贯以上交易,需以绢帛支付。一匹绢帛的购买力,相当于五百文钱,这二十匹就是一万钱,可以随时拿出来花销的。 杨云明白,这么大笔钱足以购买很多女孩,哪怕是开元盛世,但因战乱和天灾,卖儿卖女的情况还是很普遍的。 杨云微笑道:“如果你做得好,其中一部分你可以支配,接下来好好帮我做事就行了。” 杨云的话激发了安伦的潜能,她兴冲冲地把杨云给她的礼单收好,随即便要一个人搬箱子,等发现搬不动后,便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杨云。 杨云笑道:“我会让人把最贵重的两口箱子搬到你屋里,这样你睡觉时也可以顺带看管。” “嗯嗯。” 安伦很开心,好像这些财宝变成她自己的一样,积极性十足。 …… …… 杨云要去益州的事,最初只是苏县令口头转告,但才过去两天,就有正式的公文下来。 公文要求苏县令派人押运新一批六百斤“符咒”前往益州,点名让杨云一同前往。 “小真人,实在没别的办法……本官会派胡县尉陪同您去一趟益州。”苏县令面带歉疚地说道。 苏县令很清楚杨云的目的地是洛阳,而不是益州。 杨云道:“去了,还需要回来吗?” 苏县令摇头道:“这个本官不太清楚……但不管怎么说,这里是真人的家乡,您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吧?” 胡县尉在旁陪笑:“真人您回不回都可,您的东西会送到益州,以您这次所得奖赏,在益州置办产业都可以,到时您还回什邡这种小地方作何?” 杨云心中有些发愁:“看来是露了本事,节度使想把我挽留下来,这跟我去洛阳找杨玉环的目标相违背……如果我不能及早找到杨玉环,想再取得这个姐姐信任就难了,非要跟她相识于微末,给她提供足够的帮助,才会在她心目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杨云道:“要去也行,不过要等五天后再走,我还要跟苏县令借调两百个人,专门帮我到各处有壕沟的地方查探,帮我找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对姐妹。” 苏县令听得云里雾里,问道:“姐妹?可是真人需要有人在旁伺候?这不用到什么有壕沟的地方找吧?” 杨云不做解释,道:“事关天机,必须按照我说的方向找,而且非这对姐妹不可。” …… …… 杨云眼看要往益州,不得不加快找人的步伐。 他心里在想:“若是离开什邡,再想找到那女孩就很困难了,以后肯定还得频频回来……既如此不如临走前就把人找到。” 他刚出县衙,便见有人鬼头鬼脑地凑过来,看清楚才发现是三姐夫裴连清。 “真人,此人说是您的家人,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赶都赶不走。”林耿过来对杨云解释。 杨云点头,先屏退林耿,这才对裴连清道:“姐夫,你有事吗?” 裴连清脸上带着恭维的笑容,道:“四郎……哦不对,应该称呼你为仙人……这都多少天了,怎么没想着回家走走?” “哪个家?”杨云问道。 裴连清道:“当然是我们共同的家……你现在有第二个家吗?你姐姐很想你,总念叨你,你也知道你姐姐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话说得是不中听,但都是为了你好……我们一家人多聚聚才好嘛。” 杨云道:“姐夫请见谅,再过几天我就要往益州,在此之前还有很多公事要办,没时间去看望你和姐姐了。” “不打紧,不打紧!” 裴连清赔笑道,“过来看你也行,回头我就带你姐姐来……哈,要去益州了?那就是要出人头地……我从来都说四郎你相貌堂堂,将来注定有大出息,你看看这不是被我说中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临走前可一定要跟县令老爷说一句,让县衙多照顾一下我们家的生意啊。” 第三十三章 下落 裴连清回到家,杨花花早已在等候。 “郎君,见到四郎了?”杨花花迫不及待迎上前问道。 “见到了,这小子真的飞黄腾达了,县令和县尉把他当作上宾……听说马上要去益州,我从衙差那里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剑南道的高官特意请他去的。”裴连清笑道。 杨花花一听精神一振,问道:“那可有跟他说,让他帮忙关照一下我们家的生意?” 裴连清眉飞色舞道:“当然说了,我让他跟县令、县尉说说,关照裴家的生意,他答应下来了。” 杨花花脸色有些不悦:“你应该让他带你去见见县令,攀攀关系,光靠嘴巴说有什么用?他去益州,攀上高枝飞走了,我们就没机会机会结识县令、县尉了。” 裴连清道:“这倒是,为夫这就去找他。” 杨花花着急地道:“我跟你一起去,看你这样子跟他说不清楚……我跟他到底是亲姐弟,能说上话。” …… …… 裴连清夫妇追到工坊小院时,被门前值守的两名府兵给拦住。 “我们要进去找四郎,他是我弟弟。”杨花花拿出女人的泼辣,上前朝着府兵嚷嚷。 其中一名府兵黑着脸道:“敢对真人出言不逊,活腻歪了?真人有事出去了,没法通传,请回吧。” 杨花花不甘心就这么回去,道:“我们进去等总行吧?那是我弟弟,我到他住的地方,天经地义。” 另一名府兵拔出腰刀,横挡身前,将杨花花隔开,道:“节帅即将从什邡县调一批符咒去益州,现在里面正加班加点干活,外人不得入内。” “我……” 杨花花还想争辩,被裴连清拉到一边。 裴连清陪笑道:“我家夫人不懂事,只是念弟心切,两位官爷别见怪,要不……等他回来后我们再来拜访……好了,我们这就走……” 杨花花不甘心就这么被丈夫拖到一边,扭动娇躯,大发雷霆道:“都到这儿了,说走就走?” 裴连清道:“我说花花啊,你看不出,现在四郎跟我们不一样了?这些兵爷我们得罪不起的,他们又不敢得罪四郎,四郎不在,我们留在这里属于自讨没趣,不如等四郎回来后再来见,他们还不得乖乖向我们赔罪?大不了派人在这边盯着,只要四郎回来,我们紧急赶来便可。” …… …… 裴连清夫妇一心等杨云回来,但一连几天都没音讯。 杨云出城的目的,是去山里找寻那个会开空间门的女孩。 什邡县地处盆地西部,县内山区、丘陵、平原兼而有之,“一江四河”纵横全境,素有“六山、一水、三分田”之称。 什邡的大山主要位于县城西部,平原过去,险峻的山峰拔地而起,越往里走山势越高,其中深逾千米的大峡谷便有好几个,峰林、断崖、峡谷及上古冰川,数不胜数,蔚为大观,杨云的主要目标便是其中几个大峡谷。 他把人手分成四路,自己亲自带了三十多人往《山海经》记载的章山方向找寻,因为时间很紧,杨云跟苏县令约定的期限是五天,他必须在这五天里完成出入大山和找寻之事,可惜几天下来毫无所获,在约定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杨云带人回到什邡县城。 “真人您放宽心,就算一时找不到,回头本官也会派人继续找寻,只要是在什邡县内,一个村子接着一个村子,挨家挨户搜索,一定能把人找到。” 苏县令为了安抚杨云,拍着胸脯做出承诺。 尽管章山有着龙门、天梯、大禹潭、百兽谷等美景,但杨云根本无心欣赏,连续翻山越岭多日,身心俱疲,他苦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跟苏县令多言,告辞返回小院。 此番杨云没有带安伦一起去,主要是考虑到一个小丫头经不起餐风露宿的劳顿。 安伦留守小院,按照杨云吩咐,每天晚上都把饭食放到主屋的桌案上。 “安伦,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吗?饭食可有少过?”杨云问道。 安伦嘟着嘴,茫然地摇头:“没少过,每天准备了食物却没人吃……这是要礼佛吗?” 杨云心中一黯,知道这几天那会开传送门的少女未曾造访过,找寻之事难度成倍增加。 “唉,难道说只能等益州的事办完后再回来找寻?时过境迁,恐怕更无处寻觅……再则,听那少女话里的意思,日子过得朝不保夕,不要等找到人时,已经没了,那真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 …… …… 第二天就要出发前往益州,但杨云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益州去不去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在杨玉环发迹前找到她……去益州看起来是一个上进的机会,但有可能错过更大的机会……要不然,我直接逃走,前往东都洛阳?” “但这么走的话,我就自动放弃了汉州乡贡的资格,而且剑南节度使不是好惹的……现在他已知道我有本事,就这么偷偷开溜,他给我安个不遵军令的罪名,以后我在大唐不就成逃犯了吗?” 杨云一直在琢磨姐姐杨玉环的事,不知不觉间,他突然回忆起,那天晚上那个会开传送门的少女说只要有定位,就能找到目标,如果用自己独特的精神力做指引,不知是否会引起那少女的注意? 于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杨云尽量放空自己的心,闭上眼,用第六感去感受天地万物,试着将周围空气中细微的波动都发现,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他突然感觉院子里多了一丝能量振动,随即他便把精神力集中到那边,试着牵引那微小的波动能量到屋子里来。 就像两块相互吸引的磁铁,最初那丝能量波动非常小,好在其主人似乎也在找寻什么,随着感受到杨云的精神力,迅速靠拢过来,相互间的吸引力越来越强。 杨云脑子里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他只是单纯地想把这股能量吸引过来,等那能量波动进了屋子后,杨云的精神力突然散开,好像是在告诉对方,你已经到地方了。 短暂的宁静后,空间门终于打开,从里面传来之前那个女孩的声音:“终于找到了……” 杨云问道:“是你吗?可还记得我?” 女孩本来已伸出手要拿桌上的饭菜,听到这话又立马把手缩了回去,道:“我……我不是来偷东西的,只是我妹妹现在很饿,快撑不住了……我……记得你。” 杨云别提有多高兴了,问道:“之前你为什么不来?我一直都在等你,每天都为你准备了食物。” 女孩道:“我能先把东西拿给我妹妹吗?她实在饿坏了……” “请便。”杨云道。 女孩直接伸手把桌上的食物连同木托一起拿走,不多时把木托还回来,道:“上次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又很疲乏,没法再开个孔过来,休息很久才恢复,却找不到你这儿了……估计是间隔太远了吧。” 杨云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哪里了吧?我去附近的大山里找过你,但没找到人,你之前只是说住的地方有一条沟。” “对啊,我只知道这里有一条沟……我听其他人叫这里老羊头沟。”女孩道,“谢谢你的食物,我还没完全恢复,又快支撑不住了。” 杨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我没有名字,我们这里的女孩都没名字……” 说完,黑洞消失,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第三十四章 找人(求收藏) 按照规定,杨云第二天就要出发前往益州,而他急于找到那个会开空间门的女孩,立即出了工坊门到县衙找苏县令。 苏县令正在安睡,得知杨云到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见面后才知道杨云要找的人有了下落。 “苏县令,这周边可有叫老羊头沟的地方?”杨云迫不及待地问道。 苏县令为难道:“我也是外地到什邡县来履职,不可能治下每个地方都去过……我这就把胡县尉叫来,他是本地人,再把各房书吏也一并叫来。” 夜深人静,县衙内热闹起来,一群人被传到县衙,当他们知道只是要找个叫“老羊头沟”的地方后,心中很不是滋味。 “好端端扰人清梦,我上哪儿知道老羊头沟在哪里?” 杨云本以为只要得知地名,就一定能找到那个女孩的下落,到此时才发现并没那么容易。 问了一圈没人知晓,杨云非常无奈。 苏县令道:“小真人,您看是否记错了名字?或者是音同字不同?亦或者这地儿根本不在什邡县?” 杨云灵机一动,心想:“女孩会开传送门,但并不代表她一定就是什邡县的人,这周边可是有彭州、绵竹等多个县,如果她是在很远的地方开门呢?现在要打听外地的地名,最好就是找走南闯北的游商,还有走村蹿寨的货郎。” 杨云道:“苏县令,这城内有多少游商和货郎?” 苏县令回答不出,不由望向胡县尉。 胡县尉笑着道:“在下这就去给真人打听。” 杨云点头,他也不回去休息,就在县衙等候。 …… …… 子时过去,苏县令已经打了好几个盹儿,胡县尉终于回来。 跟胡县尉一起回来的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身上衣服很是朴素,上面打有多个补子,但杨云怎么看那补子都是强行加上去的,只是为掩人耳目。 杨云心想:“商人和气生财,最怕别人惦记自己的财富,所以才会如此隐藏。” 胡县尉一来便兴奋地道:“已经打听出来了,老羊头沟原来就是石碑谷的别名,只有地方上的人才这么称呼。” 苏县令惊喜地道:“石碑谷?这个本官倒是知道,就在北面的大山里,不过那里不是什邡地界,隶属绵竹县,位于汉州和绵州交界处。” 杨云问道:“从这里到石碑谷需要多久?” 苏县令脸色有些为难:“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天一晚……小真人,您可别亲自前去,时间来不及了。” 杨云正色道:“既然节度使没严格规定我上路的时间,那就再拖上一天也是可以的……我速去速回,关系师门隐秘,这件事办不成的话我没心思去益州,更无心为节帅做事。” “您……” 苏县令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不由怒视胡县尉一眼,怪责对方太过尽职尽责,如今有了确切的地方,致横生波折。 杨云道:“苏县令请放心,只要把人找到,此番运送符咒往益州,我会抓紧时间赶路,到了节度使跟前,我也会多提苏县令和胡县尉的功劳。” 苏县令陪笑道:“本官不是这意思……既然小真人要找人,本官只能尽量配合……胡县尉,这次你亲自陪同小真人前去找寻,务必记得,最多宽限两天,就算找不到也要赶紧回来,不然真没法跟节帅交差。” …… …… 知道了地方,但没有人作向导,杨云还是一头雾水。 石碑谷并非是小地方,围绕着一条宽大幽深的峡谷,周围村寨数量不在少数,且石碑谷不在什邡县境内,而是绵竹县,此番属于跨地域找人,若非有胡县尉相助,光是跟绵竹地方官府接洽便不好办。 杨云和胡县尉当天一早出发,带着人快马加鞭,经半日跋涉到了绵竹县,跟地方官府沟通后,又直奔石碑谷。 绵竹县派来协助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胡县尉不停与之沟通,以为很容易找到人,但到了石碑谷,面对莽莽大山,顿时一筹莫展。 “小真人,这石碑谷地域不小,两边大山里分布着多个村寨,您又不知要找之人姓名,找起来太过费事。” 胡县尉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叫苦的目的是希望杨云早点回去。 杨云看了看天色,已快到日落时分,道:“经过一天奔波才到这里,放弃是不可能的,你问问向导,这周围具体有多少个村寨,我们要找的是一对小姐妹,目标明确……实在不行就挨个村寨走访。” 胡县尉一脸颓丧之色:“那向导说,石碑谷周围有十五个村寨,分散在方圆二十里内,找人怕是不易。” 杨云道:“才十五个,又不是五十个,怕什么怕……先挑靠近谷口的村寨找,进村后问清楚。” 胡县尉道:“如今南蛮横行,入夜后村寨都会设防,外人轻易不得入内。” 杨云闻言皱眉。 胡县尉为难道:“这周围都是荒山野岭,就算不怕遇到蛮子,也有可能遇到豺狼虎豹等猛兽,不如找个地方歇宿一晚,再寻人如何?” 杨云坚持道:“我身负仙法,哪里惧怕什么豺狼虎豹?继续找,就算进不去山寨,也要把路摸清楚。走。” …… …… 山野内,一行人牵马行路。 由于沈溪适时表演了几手隔空摄物的能力,胡县尉和向导都暂时放下担心,带着长长的队伍,举着火把往石碑谷口附近的村寨走去。 正如胡县尉所言,这些村寨已是严防死守,不管怎么喊话都不回应,近了就是一排弓箭射来,徒叹奈何。 “小真人,再这么找下去也是徒劳,一天下来弟兄们都累了,不如找个地方休息吧。”胡县尉劝说道。 杨云心想:“这么找下去的确不是办法,就算白天进村寨,也未必能把人找到……如果有超能力指路就好了。” 想到这里,杨云精神力外放,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当下一伸手,胡县尉腰间的唐刀飞了出来。 胡县尉吓了一大跳,以为杨云生气了,故意使出仙法吓唬他。 就在胡县尉准备开口解释时,那悬在空中的唐刀加速飞了出去,旋即一声“嗷呜”的声音传来,杨云已然朗声道:“刚才一头豺狼窥伺在旁,我已将其格毙,去取回唐刀吧!” 胡县尉非常讶异,向导已然飞奔出去,很快扛着一头脖颈还在滴血的豺狼回来,嘴上啧啧称奇。 “果真是仙家手段!” 沈溪道:“找个活水之处把这豺狼的皮剥了,把肉烤了,等吃饱喝足,继续找人。” 胡县令转头对手下吩咐:“还不赶紧按照真人吩咐行事?今晚抓紧时间找人,至少明天下午就得赶回什邡。” 一个时辰后。 杨云坐在湍急的小河边,手里拿着根烤熟的狼腿,一边啃嚼一边琢磨:“那女孩就在这石碑谷,平时她要开一扇往什邡县的传送门太过遥远,会耗费她太多精神力,实在是得不偿失。平时找吃的,她只会在周围村寨找,而且只能是夜深人静时,趁着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动手。” 杨云闭上眼,感受周围环境,试着找寻空气中是否有那异常的能量波动。 随着精神力外放,旁边溪流里的水如同龙吸水一般,突然腾空而起,围绕着杨云旋转起来。 胡县尉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奇景,心中好奇,却不敢打扰。 附近的向导和府兵,此时都看呆了,只有早知道杨云神通的林耿一路小跑过来,轻声问道:“胡县尉,这……这是怎么回事?” 胡县尉琢磨了一下,道:“真人应该是用仙法找人……你们奔波一天下来也累了,吃饱了就原地歇着。” 杨云搜寻小半个时辰,没什么结果,收回精神力,围绕在他四周的水花顿时落地。 杨云睁开眼,看向凑过来一脸关切的胡县尉,问道:“这里是石碑谷东南方?” “对。”胡县尉点头道。 杨云道:“那我们到石碑谷西北边,横穿石碑谷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胡县尉叫苦不迭,道:“真人,你就饶了在下吧……这山间道路崎岖不平,更有悬崖绝壁,稍不慎便会跌落山崖,等明天再找也不迟。” 杨云道:“我答应过苏县令,后天一早便回去跟他复命,必须得抓紧每一刻时间!” “唉!” 胡县尉重重地叹了口气,想到沈溪表现出来的神通,未来成就肯定惊人,只得起身招呼,“起来咯,继续赶路。” 第三十五章 村寨 一直折腾到子夜,一行人走了六七个山寨,都没进寨子,只是在外略微盘桓,杨云闭上眼感知一会儿就上路。 此时人困马乏,山林里乌鸦叫得人心烦气躁,再加上山路崎岖难行,每走一步都得打起精神来,就连身体素质非常出色的林耿都有些走不动了。 杨云一看这架势,知道今天不会有结果了,再不休息的话估计随行官兵就要造反了,准备到下一个村寨扎营。 就在这时,杨云神色一动,一股莫名的能量波动从他身边一晃而过。 杨云当即停下脚步,竖起右手,示意队伍暂停,然后闭上眼,放出精神力,用心去感受。 那股能量在一行人周围绕圈,杨云的精神力一发散出去,马上得到回应。 杨云暗喜,因为这股能量波动跟他之前与那开传送门的女孩沟通时几乎一模一样。 “真人,您没事吧?” 胡县尉正纳闷儿杨云怎么突然停下脚步,但此时杨云就像老僧入定一般,闭着眼,面带微笑,浑然忘我。 胡县尉很识相,不再打扰杨云,招呼一行人,坐下来歇息。 此时杨云的精神力已跟那股莫名的能量波动接触,一个只有杨云能感受到的空间裂缝产生,女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是很远地方那个人吗?” 杨云用精神力回答:“是我……我来找你了……你能告诉我你在哪儿吗?” 女孩有些欢喜,道:“感觉我们隔得很近,但我也不知在哪儿,让我看看。” 显然这次女孩使用精神力探查的距离不远,可以辨别方向,过了半晌后她回答道:“这里是我们村寨的东南边,去年我到这儿采过药,顺着山道往前走,翻过一个山头,就到我们村寨了。” 杨云别提有多欣慰了,用精神力回应:“那你等我,今晚我就能找到你了。” “哦。” 女孩刚应了一声,联系突然中断。 杨云睁开眼,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指向前方:“走,翻过前面那个山头,有座村寨,这次到了地方我们就不用再挪窝了……到时候各位便可好好休息。” “啊!?” 一群人以为杨云是在望梅止渴,不情愿地站起来,随后在胡县尉的吆喝声中,跟着杨云往前走。 …… …… 翻过一座小山,终于见到一座村寨。 这座村寨修在半山腰,山下是大峡谷,远远听到水声潺潺。顺着山坡,开辟出一块块梯田,村寨就掩映在一片片高粱地中。 杨云虽然不十分确定,但结合几次得到的讯息,判断这里应该就是女孩居住的地方,心想:“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 胡县尉问道:“小真人要进山寨?看这山寨规模不小,要进去怕是不那么容易……要不等天亮再看看情况?” 杨云道:“你们不想去?我独往便可。” 胡县尉赶紧道:“哪里能让真人以身犯险?你们几个还不上前去探路?” 显然胡县尉前来的目的不单纯是陪同,而是要维护杨云的安稳,确保不出事……现在杨云是节度使王昱点名要的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承担不起。 林耿举着火把,带着几名府兵前行,一直来到山寨正门口,便听到巨大的木栅栏后边传来人声:“你们是过往的商旅?还是剪径的贼人?” 林耿朗声答道:“我们是官差,到你们村寨来办事……叫你们村长出来说话。” “深更半夜的,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就算真是官差,也乖乖在外候着,等天亮再说,否则我们的弓弩可不认人!” 里面的人态度强横,明显因为最近闹南蛮,这一片村寨的人都提高了警惕。 林耿不敢直接带人往里硬闯,回来向杨云禀报:“真人,您看他们不给开门啊。” 杨云往前走了七八步,来到距离山寨大门十多丈的地方,精神力急速聚集,随即将其外放,很短的时间内杨云身前便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浪,带着沉闷的惊雷声,以山崩地裂之势向前扑去,那村寨大门瞬间便在这强大的气浪攻击下四分五裂。 “哗啦啦……” 铁桦木制成的大门被震得粉碎。 这一手不但把杨云身边的人给惊呆了,村寨里面的人更是完全不知所措,要知道这座大门经过南蛮几次攻打都安然无恙,谁知道今晚莫名其妙就崩裂了,“呜哩哇呀”的声音此起彼落。 随即村寨里大批人扛着锄头、竹枪、竹弓等“兵器”出来,这些人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击,因为他们认得林耿等人身上穿着的官服。 “你们是谁?” 一个二十多岁,长得浓眉大眼,相貌粗犷的男子厉声喝问。 胡县尉走过去道:“本官乃什邡县尉,随真人到此地公干。” 那发问的男子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头上扎着的方巾洗得都发白了,一看就知道家境不怎么好,但为了全村人的利益,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邡县?这里是绵竹县地界,什邡的官可管不到绵竹的百姓……再者,就算公干,为何要把我们村寨的大门给弄坏?” 胡县尉不知该如何解释,转头看向杨云。 杨云上前几步,与胡县尉并列,嘴上道:“我是来此找人的,找到人自然会走……至于你们的大门,我会酌情予以赔偿。” 男子道:“找什么人?我们村里没人作奸犯科,更未窝藏朝廷钦犯,你们再不走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但此人脸上带着极大的忌惮之色,显然是被杨云刚才显露的那一手给吓着了。 胡县尉恼火地道:“你胆子不小,可知跟官府作对的下场?” 杨云抬手打断胡县尉的话,再次上前几步,手一招,散落四周地上的树叶“嗖”的一声飞了起来,在他身后穿梭盘旋,慢慢形成一道落叶做成的墙,见到这诡异的一幕,山寨里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杨云朗声道:“我来这里找一对姐妹,她们孤苦伶仃,没有父母,我要带她们离开,至于条件你们可以提,或者我跟你们的族长谈谈也行。” “凭借一点障眼法就想吓唬人?休想!” 男子提着锄头就朝杨云冲了过来,谁知他没走出两步,锄头猛然挣脱手,自动地飞到杨云手里。 杨云掂了掂,随手扔到一旁的地上。 男子一惊不老小,还未等他惊呼出声,人就像撞到了无形的墙上,仰头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识相……” 林耿马上就要带着府兵上前拿人。 恰在此时,寨门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官爷请停手,有话好好说。” 一名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单薄布衣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白胡子白发,满面横皱,看上去饱经沧桑,近前先跪下来给胡县尉和杨云磕头,然后道:“官爷、兵爷,我们从未得罪过官府,现在闹兵灾,我们只是想守着山寨吃几天安稳饭,求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胡县尉过去道:“你是这里的村长是吗?” 老者回答:“正是,同时也是附近这片山区的里长。” 胡县尉点头:“那就好办了,这次本官陪同真人来找人,找到人的话就要带走,随便你们开条件,只要你们配合,一定不会给你们找麻烦。” 老者在两名少年搀扶下起身,苦着脸道:“官爷是来募兵的?年年闹南蛮,这村里的壮丁没剩下几个了,孤儿寡妇倒是不少……年景不好,地里收成欠佳,都快活不下去了。” ps:求一波收藏啊!开书半月,还没两万收藏,实在太丢脸了……请大家行行好,满足天子的心愿吧! 稽首拜谢! 第三十六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老村长的担心有其道理。 大唐初期推行的府兵制的基础是均田制,这种制度的特点是国家掌握大量土地,将其按照军功分给农民种植,农民将赋税直接交给国家。农民生计得到解决,国家才有条件实行兵农合一的府兵制。 依靠府兵制,隋朝和唐朝初期对外战争,取得一系列辉煌胜利。 但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土地兼并出现并日益严重,府兵制的生存土壤大大恶化。大批农民失去土地,被迫依附地主,生活日益困苦,国家掌握的公田逐渐变成大小地主控制的私田,府兵制赖以生存的均田制逐步瓦解,府兵制无以为继。 到了开元年间,有的兵府出现无兵可调的局面,募兵制便应运而生。 募兵制即国家招募职业军人,提供军饷和装备,招募的兵士由专门的军官进行训练,长期服兵役,执行作战任务。 像林耿这样的府兵,也基本都是募兵。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兵,出生入死博取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所以强征的情况便不可避免出现。 像眼前这个山寨,村民自小生活在山区,爬山涉水如履平地,是优秀的兵源,所以折冲府每次征兵,都会前来抽丁,导致青壮越来越少。由于近年来朝廷连续对吐蕃和南蛮用兵,损伤巨大,虽然朝廷也会给予一定抚恤,但慢慢形成孤儿寡母众多的局面,对于官府持续的募兵充满畏惧。 胡县尉凑到杨云身边,低声提醒:“小真人要找什么人只管带走,跟这些乡野村夫讲道理没用,您要给他们好处,也等把人找到再说若是真人不方便,就让在下出面吧。” 杨云心想:“公开抢人是不可能的,怎么都得补偿一二不过一切都只能等见到那会开传送门的少女再说。” 杨云颔首:“一切就劳烦胡县尉了。” 有胡县尉上前去“沟通”,果然事情顺利很多,虽然杨云带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带着真刀真枪且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府兵,寨门又被杨云毁坏,连据守都没资格,寨里人根本就不敢跟官府作对。 村里人很快便臣服在胡县尉的淫威下,唯唯诺诺。 等杨云把要找的人特征一说,老者为难了:“官爷,不是小老儿不肯交人,只是寨里的小丫头片子太多,加上缺衣少粮,平日少有出门实在不知您们要找的是谁。” 胡县尉趾高气扬道:“那就把所有符合特征的女孩都带来,请真人一观。” “好。” 老者马上去安排。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人被带了过来,十几对符合条件的小姐妹出现在杨云跟前。 杨云先将这些女孩大致观察一番,心中便有了数。 “这些女孩虽然也是破衣烂衫,但基本有衣遮体,虽面有菜色,但看精神尚可,没到几天吃不上一口饭的地步。” 随即他用精神力探查一番,果然如同所料,这些女孩身上没有一人拥有能跟他精神力发生共鸣的能量波动,随即摇头。 胡县尉恼火地喝斥:“好你个糟老头子,连官府都敢戏弄?你可知只要我回去给绵竹县衙递一封公函,你这村寨就要被夷为平地?” 老者赶紧辩驳:“官爷随便带走谁都可,其实只要赏她们一口饭吃,全带走也成啊小老儿哪里敢戏耍您?” 胡县尉怒道:“你当本官是来挑丫鬟的?这穷乡僻壤的丫头,送给我我都不要!要不是真人要找人,且事关天机,本官这辈子都不会到这破地方来。” 杨云这才明白村里人的用意。 “他们听说官府要找女孩,以为是给哪个官员挑选奴婢,便琢磨把相貌和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女孩选出来,如此既让官府满意,也好让这些孩子有个较为光明的前程,不然窝在这山沟里,明珠也会蒙尘。” 杨云道:“我要找的人,情况比她们要糟糕许多,经常几天吃不上饭,甚至可能衣不蔽体你们好好想想,村寨里是否有这样的女孩子不要急,或许她们被你们遗忘在某个角落,但一定存在。” 老者惊讶地问道:“这怎么可能?” 杨云看这老者的反应,心道:“老家伙人老成精,算准我跟这村里的女孩素未谋面,以为我没有确切的目标,所以还是想为村里家境相对较好的女孩谋个出路。” “怎么那么多废话?真人法力通天,他乃是用仙法算到人就在你们这里,岂能出错?”胡县尉怒火中烧,一天一夜折腾下来,他早已不耐烦,气势汹汹道:“再不交人,本官一把火把你们村寨烧了。” 老者吓得脸色都白了,这时旁边过来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老者拍了拍额头,对杨云道:“老朽才想起来,寨子北边有一个窝棚,里面好像有人住,不过这户人家已没壮丁,半个月前见过有个丫头出来讨食,后来便再未看到人,我还以为逃出村寨谋活结果春妮说昨晚看到那边冒过烟” 胡县尉一把抓住老者的衣领,道:“为何不早说?可知本官有节度使的差事在身?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这儿陪你瞎聊?赶紧带路!” 虽然是深夜,但村寨里的人全被惊动,可是除了带路的老者,其余人等皆不敢靠近。 官府对他们的威慑力实在太强,他们很怕这些官兵是来抽丁,以至于各家各户都把自家的男丁乃至男童都藏起来,只有妇人出门来看情况。 在火把映照下,老者带一行人到了村寨北边背靠山崖的茅草屋前。 说是茅草屋,其实只个茅草棚,塌了半边,尚未走近,便从里面传来恶臭味。 对杨云来说,这气味异常刺鼻,而对于村寨里的人则是见怪不怪。 “村里一户比一户穷,得了病也没法请大夫,许多时候人拖着拖着就死了,可家里的孩子不知道,还是住一块儿。” 老者解释道,“这寨子就这么多田,却要养活太多人口,全靠老天爷赏饭,年景不好的话,就会饿死人。以往还可以靠青壮上山打换钱过活,但现在村里几乎都是孤儿寡母,根本没法组织狩。官府要是再抽丁,寨里没了壮劳力,可能全寨都要迁到旁处。” 杨云用精神力探查,发现屋子里有一股奇特的能量波动。 杨云颔首:“就是这里。” 胡县尉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进去看看有没活人。” 林耿拿着火把正要进门瞅瞅,里面传来个女孩的声音:“有人。” 正是杨云熟悉的那个会开空间门的女孩的声音。 杨云顾不上旁的,在火把映照下进入茅草屋,只见一对姐妹抱在一起,躲在屋子角落,身上盖着破烂的布,而在她们身旁不远处,有一个被茅草遮掩起来的鼓鼓囊囊的东西,不需要探查杨云便知里面是腐烂的尸体。 终于找到人,杨云却不知该说什么,胡县尉则不耐烦地道:“就是她们,赶紧带出来。” 林耿等人正要上去拿人,杨云喝道:“不得无礼。” 随即杨云亲自走过去,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杨云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的脸,虽然脸庞黑乎乎的,但看得出来五官很清秀,年岁不大却带着一股跟年龄不符的成熟,双眸明亮,内蕴坚韧和刚强。 至于她怀中的妹妹,则是六七岁的样子,骤然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很害怕,头整个埋到姐姐的怀里。 “我说过要找到你,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见面了。”杨云伸出手,表示他的友好。 女孩嗫嚅地道:“我我只是想给妹妹找些吃的” 说到这里,她惭愧地低下头,眼泪从脸上滑落,滚出一趟白痕。 胡县尉、林耿等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同行的老者更是惊讶不已,从杨云的话中他能听出来,杨云跟这女孩好像认识。 杨云道:“麻烦胡县尉和林兄弟帮忙,将她亡故的亲人安葬,入土为安,再请她们离开这儿,到一个干净的地方暂歇,简单收拾我们就回什邡。” 第三十七章 雅柔 女孩和她的妹妹穿上刚刚从村子里借来的麻布粗衣,然后被带出茅草棚。 村寨正中一栋规整的二层木楼,女孩和她妹妹暂时被安置在二楼的客房,杨云跟女孩进行了简单沟通。 杨云知道死去的人是女孩的奶奶,亡故将近一个月了。 奶奶在世时,种植高粱,采摘野果、野菜,还不时到山下溪涧捕鱼捞虾,尽量为一家三口挣一口吃食,可惜年老体衰,身体越来越不便,两个月前上山摘野果时从山上滑落,跌断了腿,挣扎着回到家,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没钱请大夫看病,伤势就这么拖着,为了省一点口粮给姐妹俩,最后奶奶活活饿死。再后来,随着家里高粱米告罄,女孩便肩负起为自己和妹妹找食物的重任,超能力也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爹爹四年前被穿着盔甲的人抓走,过了一年有人前来报讯说他死了,只给家里赔了一百文钱……娘是在妹妹出生时死的,那时候我年纪还小,看着阿婆和爹爹把娘埋进了后山的土坑里埋了,难过好久……” 女孩讲述这些过往的时候,神情非常平静,好像这些悲伤往事不算什么,在缺衣少食朝不虑夕的情况下,她完全顾不上感怀身世,唯一的想法就是活下去。 杨云把早就准备好的胡饼拿出来,交给女孩和她的妹妹食用。 等两个女孩狼吞虎咽吃完,杨云简单查看了妹妹的情况,对女孩道:“你妹妹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饿坏了,只需一段时间调养便可恢复……你们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女孩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直在远处侍候的老者连忙凑过来,道:“这位仙人,您身边实在缺人的话,何不再在村子里选几个丫头使唤?” 老者见多识广,从那些值守的青壮口中得知眼前少年表现出的神通,又亲眼去查看过几乎化为残渣的铁桦木大门,对于杨云敬畏有余,又对他的前途极为看好,所以不惜厚着脸皮请杨云带走更多村里的女娃子。 胡县尉扁扁嘴,翻着白眼道:“仙人选道童乃是千载难逢的机缘,你以为随便阿猫阿狗都有这种造化?这两位姑娘乃是仙人的师尊以谶纬之术预测,又用天眼查探到,已算是你们寨子的大造化,还想奢求更多?” 杨云没有像胡县尉那么无礼,走过去和颜悦色对那老者道:“这位老先生,带走你们的族人实在过意不去,我会留下一些东西给你们,算作补偿。” 杨云本想拿出一锭银子,但想到这东西可能会为村寨惹来麻烦,便打消这个念头,只是留下几百文铜钱、一匹绢布和十多斤干粮。 老者对杨云的馈赠很满意,眼睛都在冒光。 胡县尉提醒杨云:“真人,这些东西在市面上能换十多个丫头……这穷乡僻壤的女娃子根本就不值钱。” 杨云解释道:“我只是完成家师的嘱托……胡县尉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次劳烦胡县尉出来一趟,我也不会亏待。” 说完,他把准备好的银锭塞给胡县尉。 胡县尉顿时精神百倍,之前经历的疲累到这个时候几乎不值一提,招呼林耿等人做事也越发有动力。 …… …… 将女孩奶奶安葬后,一行于当晚离开村寨。 杨云不想在村寨过夜。 在这陌生的地方,难保村寨里的人不会惦记他们身上的财物而起歹意,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酿成惨祸…… 当然,对身负超能力的杨云来说没什么,可一旦翻脸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胡县尉和他带来的府兵出现死伤固然不妥,寨子里的人被屠戮殆尽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一幕,所以及早离开是最佳选择。 离开村寨后,一行人没有找地方扎营,而是连夜穿越峡谷,出了大山后又往绵竹县城赶去,女孩的妹妹毕竟年龄太小,杨云亲自背在背上,小女孩身体瘦弱,只有二十来斤,这点重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力气活。 天亮时一行终于抵达绵竹县城。 驿馆内,杨云先见过闻讯前来问候的绵竹县令,又馈赠了一锭银子,皆大欢喜后才回到房间看望女孩和她妹妹。 女孩守在床边,看着胡床上熟睡的妹妹,回头看向杨云时,眼睛里满是迷茫。 “你今年十二岁,比安伦大……安伦是另外一个会法术的女孩,这次我没有带她一起来,回头你就能见到她了。”杨云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女孩点点头。 杨云又道:“在这县城我们休息到下午,稍微恢复精神后就得出发,走上几十里……不过放宽心,会有马车载着我们,到了车上还可以休息……从此以后,你们的衣食住行都由我来负责,可以吗?” 女孩眸子里全都是懵懂。 杨云不由想到安伦,初次听到他的安排,也是这么迷惑,因为这些都是他的人生规划而不属于这些本来纯真无暇的少女。 “你说你们没名字,那我就给你们起一个,你以后就叫雅柔。”杨云道,“至于你妹妹,就叫雅清,对外说是我收的道童,负责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将来赚到钱,我会给你们买房子买地,让你们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女孩眼睛里顿时有了光采,名字对她来说意味着新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至于常人觊觎的房子和地,对她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 …… …… 杨云一行于当晚返回什邡县城。 苏县令亲自带人出城来迎接,除了恭喜杨云找到要找之人,还给杨云带来一个消息。 “……西南六诏中,有五诏被吐蕃人挑唆,反叛朝廷,攻我城池,杀我百姓,节帅已上奏圣上,出兵平叛,希望此番能及早将符咒押往益州,好及早送往前线将士手中。” 杨云对大唐周边小国多少有些了解。 剑南道南部最大的地方势力,要数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诏、施浪诏、蒙舍诏这六诏,而蒙舍诏地处最南,也被称为南诏。 除了南诏跟唐朝关系紧密,其余五诏则在吐蕃和大唐之间来回摇摆不定,这取决于谁在剑南道南部地区势力更大。 杨云心想:“如今南诏尚未立国,不过以历史记载,南诏统一六诏立国应该是在开元二十六年,如今六诏内部纷争已起。” 这让他心中多少有些烦忧:“怪不得剑南节度使王昱对火药如此重视,他有很大的野心,想借此机会平定西南部族纷争,一举奠定自己在朝中的威望。” 苏县令道:“节帅派来催促的使节昨天已抵达县城,此人您认识,正是之前来过的公孙先生,您二位过往有些芥蒂,他得知真人您迟迟不出发,说是要跟节帅上报,以真人延误军机论处……咳,这件事其实跟真人您无关。” 杨云闻言不由皱眉,心想:“押送火药之事地方上可自行完成,我走不走都是其次,现在公孙简一来,苏县令直接把过错推到我身上,这不是推卸责任是什么?” 杨云没有拆穿苏县令的意思,当即道:“就算出发,也要等到天明……我先回去休整,天亮后就带人往益州。” 苏县令欣慰地点点头,道:“既如此,本官这就安排人将所有符咒装车,天一亮就走。” 第三十八章 师父(求收藏) 杨云带着雅柔、雅清回到工坊小院,进门后尚未见到安伦,王籍倒先跑出来挡住去路。 “高人,这两天你往何处去了?节帅府征调这么大的事,您不吭一声就玩消失,也太不把官府放眼里了吧?”王籍着急地道。 “我有师门的事情要办。” 杨云脚步不停,继续往正屋行走。 王籍道:“高人,这次可是你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若能藉此立下军功,您以后在节帅跟前就拥有一定话语权,在剑南道也就能横着走了……在下帮忙说了话,自然比别人更加关心你。” 杨云心想:“早就算到被剑南节度使王昱征召跟这小子有关,果不其然。” 他瞪着王籍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王籍看到杨云神色不善,讪讪道:“在下其实也是想给高人您一个在公众面前显露本事的机会,同时也给自己一个进入仙门的希望……在下会跟您一同上路,前往益州。” 杨云不耐烦地道:“你要跟着我阻拦不了,但现在你最好马上离开,否则我让你横着出去!” 说完,他身边的空气无风自动,一个个气旋拔地而起,席卷地上的落叶,形成一幕有形的气墙,充满了侵略性。 王籍见到杨云漆黑的脸色,再看看眼前诡异的景象,心头一颤,暗自吃惊:“高人果真不同凡响,发怒的情形如此可怖……我明明是好意!” 王籍道:“高人旅途劳顿,赶紧休息,明日一定要起行,我先回去休息,天亮后再见。” 说完王籍灰溜溜回客栈去了。 …… …… 小院正屋,杨云让安伦帮忙烧了热水,让雅柔和雅清姐妹去沐浴,再换上离开绵竹县城前购买的衣衫。 等杨云再见到姐妹俩时,宛若看到一大一小两朵出水芙蓉。 尽管只是普通直裰装扮,二女皮肤略显黝黑,但难掩秀美姿容,略微保养,绝对是美人坯子。 姐妹二人站在一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年岁、身高上差了一些。 “都认识了吧?” 杨云笑着问道。 之前一直是安伦帮雅柔和雅清沐浴,她们之间已有初步沟通。 那是女孩间的默契,杨云觉得若自己身处其中会有所干扰,便没多给她们互相引介。 “嗯。” 雅柔率先点了点头。 杨云笑道:“暂时没有女儿家的衣服给你们穿,我现在的身份是道士,所以你们尽量穿颜色相对单调的道袍。等以后到了洛阳,你们可以换上漂亮的女装。” 雅柔眼睛里充满了神采,一脸认真地说道:“其实……有衣服穿……就很好了。” 杨云看了看旁边愣神的安伦,道:“吃的东西都在厨房,端过来吧,我们一起吃饭。” 安伦这才赶紧去端碗碟来,除了白米饭外还有四个菜,一荤三素,在这时代已算不错。 不是后世常见的炒菜,唐朝的菜以蒸煮、炙烤和生食为主,比如今日主菜是一道蒸鱼,然后是酱油蒸茄、拌芹菜和水煮萝卜,但杨云觉得这顿饭很丰盛,雅柔和雅清姐妹看到饭菜后更是眼睛都挪不开,她们生平就没一餐饭吃这么多花样。 顺便提一句,杨云对这时代跪坐很不适应,叫人打造了一张八仙桌,以及四条长凳,这下围坐在一起吃饭方便许多。 杨云笑道:“庆祝你们姐妹到来,我们开动吧……有什么事可以等吃完饭再说。” 安伦跟杨云已经很熟悉了,不客气地挑了张长凳坐下,雅柔和雅清姐妹对一切都很新奇,不敢上前。 雅柔怯生生地道:“我听寨里的大人说,大户人家吃饭,丫鬟不能上席。” 杨云道:“你们不是我的丫鬟,是我的助手,不需遵循那些条条框框,坐下来一起吃……” 雅柔徘徊不敢上前,雅清却抬头望向自己的姐姐,见姐姐不为所动,有些着急地拉了拉姐姐的衣襟,提醒姐姐她想吃饭。 “过来吧。” 杨云笑着招手,“你们看看安伦多自然?她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拘谨,等熟悉后就好多了。” 安伦柔声道:“是啊,赶紧过来,再不吃的话饭菜就凉了,如果不是出去讨食,一定要吃热乎的……这是我娘以前跟我说的。” 论出身,安伦要比雅柔、雅清姐妹好太多,说的话也更加得体。 在安伦鼓励下,雅柔拉着妹妹的手,走到桌子前,找了张长凳,并排着坐下,却不敢拿筷子。 杨云道:“不管你们以前怎么吃饭,我们以后统一用筷子,就算刚开始不适应,也要学,明白吗?” 雅柔和雅清这才把早就备好的筷子拿起来,虽然看起来别扭,但始终她们以前用过,并不会很陌生。 杨云道:“赶紧吃,吃完我还有事。食不言,寝不语,到了这里就要守规矩,跟安伦一样。” …… …… 一顿晚饭,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雅清年岁最小,但吃得最多,好像只要吃饱了,病痛就会远离她一般。 杨云之前探查过雅清的病,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身体虚弱,只要营养跟上,完全没问题。 吃完晚饭,杨云让雅清先去主屋休息,他则把雅柔和安伦带到耳房,各自坐到一个蒲团上。 “雅柔,想必你也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因为你跟我和安伦一样会法术……雅清应该不会吧?”杨云问道。 雅柔点头:“她什么都不会……我想教给她,但她确实做不到。” 杨云微微一笑:“试着教是可以的,但要是她本身就不会的话,怎么教都没用,现在我们把各自的法术展示一下。” 杨云让安伦先展现了一下隔物取物,隔着陶碗把里面的开元通宝拿出来,随后他自己也表演了隔空摄物,把一口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升到半空又放下。雅柔则在距离屋子不远的地方试着开了一个传送门,把摆在墙角的几个陶罐拿过来。 雅柔有些沮丧:“我的法术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好像除了偷东西,别的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这孔是随机的,虽然可以控制远近,却无法准确定位。” 杨云道:“法术不管是否有用,都是上天赐予的,能在特殊场合发挥作用,这种作用我会帮你们开发。接下来我会慢慢帮你弄清楚,怎么定向开门,还有以后别称呼什么‘孔’了,叫它空间门,统一名称也是为了好记忆。” “哦。” 雅柔似懂非懂地点头。 杨云又问:“你开空间门能做到什么程度?刚才这么开的话,会很疲累吗?” 雅柔闭目短暂入定,随后睁开眼,望向杨云,摇头道:“没有感到很累……不知为什么,自从见到你后,我开……门的时候没那么累了。” 杨云不由想起之前安伦也说过类似的话,心想:“难道是说我的精神力可以给她们提供帮助?这是不是跟我能找到她们有关?” 杨云道:“以后你跟安伦一样,在人前都称呼我道长或者真人,在人后叫我四哥便可。” 雅柔瞪大眼,打从心眼儿里抵触这个称呼,因为在她看来自己跟杨云有阶级上的差异,杨云更像是她的主人。 安伦也从来没称呼杨云为“四哥”。 “我……我叫不出口……” 雅柔低下头,嗫嚅地道。 杨云见状,叹息道:“唉,算了,你们称呼我师父也可,以后我既是你们的朋友,也是你们的师父,我会教你们读书认字,你们则帮我管理一下我的产业。” “哦。” 雅柔涉世不深,还是不太明白。 安伦一双大眼睛却晶晶亮,显然她对管理钱财有莫名的喜好。 杨云笑道:“说太多你们也不懂,既然我收你们当徒弟,论年岁以雅柔最大,雅柔你是大姐,安伦是二妹,雅清则是小妹,暂时先这么排,如果以后还有人加入,再重新排定。” 安伦很高兴,率先过去拉着雅柔的手,摇晃了一下,娇声道:“姐姐。” 雅柔不太适应,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虽然名义上我是你们的师父,但其实是相互依存的朋友,若是被人欺负了就亮我的名号,或许将来我会开宗立派,你们就是我的弟子,负责将我的宗门发扬光大。” 杨云开玩笑一般说道,“现在马上回房休息,雅柔,你跟你妹妹睡正屋,安伦不动地方。我随便对付一宿,天亮就出发去益州。” 第三十九章 际遇(求收藏) 天地一片灰蒙蒙的,启明星尚挂在东方的天空,苏县令已派人前来催请。 杨云在苏县令和胡县尉陪同下,用了两辆马车载着他的家当到了什邡县城南门处,运送火药的马车和护送兵丁已在等候。 朱谦贵作为统兵将领,并未下马迎接。 倒是公孙简迎了过来,表情严肃,他身后紧跟着王籍。 杨云看了公孙简一眼,心道:“公孙简因为青鹤的事有很大可能被节度使王昱怪罪,估计这会儿恨死我了,但当着王籍的面不好发作,只能忍气吞声。” “真人,这次队伍加上您的车子,一共二十八辆马车,兵士合计一百五十人,马夫三十六人……此处往益州路途不远,且一路都是官道,顺利的话三四天便能赶到。”苏县令善意地提醒道。 公孙简道:“苏县令昨晚没交待清楚,临行了还要详加嘱托?” 苏县令知道公孙简态度不善的因由,并没有出言分辩,杨云则笑着说道:“不管什么时间又或者在哪里说都一样。” 公孙简怒目圆瞪:“我这边把丑话说在前面,半途再说什么找人办事,耽误行军,可别怪我以军法处置!” 杨云问道:“那不知此行,到底谁说了算?又是谁来主持军法?” “你……” 公孙简一阵语塞,这样的态度足以说明他并不是以管事人的身份而来,毕竟他只是节度使府任命的幕官,而在安史之乱前,幕官只是代表了一定社会地位,但不受朝廷承认,没法执行具体职司。 杨云故作惊讶地问道:“你是说我来主持吗?在下无官无职,焉敢承担此重任?” 公孙简气得脸色发白,胡县尉见状连忙道:“押送符咒乃地方官府责任,沿途由在下统一调度,不过尚需朱都尉配合。” 说话间胡县尉看了看不远处骑在马上一语不发的朱谦贵,大概意思是他这个文官说了不算,需要朱谦贵这个折冲府派来的统兵武将配合,才能顺利完成节度使府交托的差事。 “走了走了!” 公孙简不耐烦地一挥手,在杨云这里他一再碰壁,无心做口舌之争。 作为节度使派来的人,看似地位很高,但却没有太大话语权,对此他也是非常郁闷。 胡县尉在两名府兵的帮助下骑上战马,苏县令拉住杨云低声交待:“真人,您要小心些,那朱都尉虽然应该听从胡县尉调遣,但真遇到什么事他只会听公孙简的……好在从这里往益州,沿途都很繁华,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杨云心道:“虽说什邡距离益州不远,但并不太平,先前你还说绵州、彭州、蜀州都有南蛮出没,怎么现在到你嘴里就太平无事了?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 …… 从什邡到益州,有两条路,一条走西线,从什邡到彭州州治故繁城,然后向南经益州北面的新繁县,过龙桥、蚕丛等镇赴州治成都;另一条东线则先往汉州州城雒县,然后从雒县向南经官道过新都抵达成都。 不过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益州州治成都附郭两县,其中北面和西面为成都县,占据大半城池,州治和节度使府都在成都县,东面和南面局部城池为蜀县,与成都县分治州郭。 为了确保路途安全,这次押运的队伍没有走饱受南蛮威胁的西线,而且选择更加安全距离也更近一些的东线。 出什邡城向东,走上四五十里官道就到处在出川要道上的州治雒县,再向南便是整个巴蜀最精华的区域。 不过以这时代官道的简陋程度,就算是以车马赶路,也要走上三四天,再加上运送有军需物资,需处处小心谨慎,所以行进速度会稍微慢一些。 杨云不擅骑马,暂时也没有勤加苦练的打算,这几天为了找到雅柔姐妹鞍马劳顿,身心俱疲,因此他选择乘坐马车。 青石板和鹅卵石铺就的官道虽然有专人修缮,但一场雨下来就会出现泥坑,马车行驶其间,非常颠簸。杨云半倚在两轮马车的车厢厢壁,闭目养神,跟他同车的是雅柔和雅清姐妹,安伦单独坐在后面的马车里,顺便看管财货。 走了一段路,杨云精神略微恢复,便开始问雅柔问题,他想了解更多雅柔的情况,尤其想知道雅柔是如何获得超能力的。 但雅柔告之,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拥有这种能力的。 雅柔认真回忆,说奶奶去世后家里存粮吃光,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和妹妹到寨子里乞讨却没有任何收获,回家后抱着妹妹痛哭。饿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中她突然觉得眼前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结果从里面抓了几个白面馒头出来,大喜过望,连忙和妹妹饱餐一顿。 此后她便拥有了开启黑洞的能力,刚开始时灵时不灵,后来慢慢熟练,但这能力并没有立即改善她和妹妹的处境……这黑洞很不靠谱,每次开启都是随机出现在一个地方,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荒郊野外,根本就没有吃的东西。 好在在一次次实践中,她能慢慢感知黑洞对面的情况,也能逐渐辨认方位,最后终于碰到杨云,就此改变命运。 了解这段际遇后,杨云由衷感叹,也不知是自己还是雅柔姐妹的幸运,如果那晚失之交臂的话,自己固然失去一个好帮手,雅柔姐妹也有很大的可能最终还是冻饿而亡,在这时代如同大海里一滴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人注意。 …… …… 中午一行没有休息,随便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干粮嚼上几口,再喝上一羊皮袋热水,便继续赶路。 一直到下午申时,一行终于抵达雒县。 本来可以继续走,但公孙简的意思是时候不早,过了时间没处投宿,建议在雒县城里安顿。 杨云本以为州治雒县要比什邡繁华,到了地方才发现其实跟什邡并无实质差别,唯一比什邡县看起来好的就是城墙破损程度没那么严重,城门看上去新一些。 “……不需要刺史接待,我们住驿馆就行了。” 抵达城内驿馆,杨云下马车时,远远听到公孙简对胡县尉交待着什么,俨然把自己当成这支队伍的领头人,胡县尉这时候没了气节,完全听命于公孙简。 跟地方官府接洽的工作自会有人完成,杨云往驿馆行去,王籍笑着迎过来,杨云冷着脸站定,脸色冷峻,一点都不待见。 “高人还在埋怨在下?在下回去后仔细考虑过,没有跟高人您商议便贸然向节帅举荐,确实是在下的不对,但能让您有机会报效朝廷,也是好事一桩啊。”王籍仍旧在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杨云道:“什么举荐?我不过是奉命护送符咒到益州,从未有加入节帅幕府的打算。” 王籍急了:“高人为何不考虑投军?在下已得到消息,节帅有意领兵征伐……” 没等王籍把话说完,杨云伸手打断他的话,义正词严:“在其位谋其政,在下乃修道之人,所行之事向不涉朝廷纷争,如今帮朝廷制造符咒已超出本份,若再投军,那我岂不变成争名逐利之庸人?” 王籍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在下要休息了,王公子请便。”杨云带着安伦、雅柔和雅清进入驿馆。 王籍站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四十章 交接(求收藏) 雒县虽然历史悠久,名胜古迹众多,但杨云没有去寻幽访胜的心思。 当晚很平静,汉州刺史以及雒县县令果然未来官驿拜访,只是第二天一早启程时,杨云闻到公孙简一身酒气,便知道此人单独接受了地方官府宴请,不过杨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也无意跟这些地方官员深交。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只是在过沱江的时候耽误了点时间,到天黑时都没赶到新都,一直到上更时分才抵达。 因为提前派人进城接洽,城门刻意留到了这个时候。 守卫城门的官兵看上去神色紧张,前段时间闹蛮子人心惶惶,夜色降临后还开着城门,谁都担心会出意外,车队一入城,护城河的吊桥便立即便放下,所有官兵才松了口大气。 车队直驱驿馆,本地官府已安排妥当,杨云下马车后便被迎进一楼的客房,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公孙简已跟胡县尉前后脚走进屋里。 公孙简态度很不友好:“刚得到消息,节帅已启程前往雅州统兵,此番运送的符咒不送到成都,改送雅州,再远甚至可能送到会野。” 会野即后世的康定,三国蜀汉称“打箭炉”,汉隶沈黎郡,隋为嘉良地,唐属雅州,吐蕃兴起后占据该处,是大唐跟吐蕃交战的主要地点。 “哦。” 杨云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 这回答让公孙简大感意外,他很好奇为何杨云不问原因。 胡县尉忍不住问道:“小真人可知节帅意图?” 杨云道:“五诏作乱,影响大唐边陲稳定,但始终五诏地处剑南道南方,乃穷山恶水之所,节帅若领兵亲往,耗时日久且收效甚微。五诏作乱背后有吐蕃支持,若能杀一杀吐蕃的威风,即可让五诏俯首称臣。” 公孙简不屑地道:“你一个方外人还懂这些?!” 胡县尉则啧啧称奇:“要不是真人释疑,在下都不知节帅用意,看来定是如此……前段时间听闻吐蕃增兵会野,有东进夺我大唐疆土之意,节帅上奏朝廷应该是为出兵吐蕃之事,而非应对五诏作乱。” 公孙简不耐烦地道:“押送符咒刻不容缓,明日一早我等便改道前往雅州。” 杨云笑着问道:“不知王节度使几时让我去雅州了?” “你说什么?” 公孙简怒视杨云,“节帅命令我等押送符咒至雅州,莫非你还想抗命不遵?” 杨云淡淡一笑,道:“我的任务是陪同押送符咒的队伍到益州,其实现在我们已到益州地界,任务已算完成,要我折道去雅州算几个意思?除非节度使府再下新的军令……不知阁下有吗?” 公孙简为之语塞。 益州下辖成都、蜀、东阳、广都、双流、温江、郫、犀浦、新繁和新都十县,因此杨云说到已抵达益州地界不算错,只不过以前所有人均下意识地把终点站认为是成都城罢了。 节度使府虽然派人来传话说要把这批军需物资运到前线,但没有就杨云去哪儿的问题做出具体指示。 胡县尉颔首不已:“对对,节帅只说让我等将符咒从什邡县运到益州,到益州后再运到何处,应该由前来接手之人负责……在下把符咒送到益州地界便算圆满完成差事,已经可以回去复命了。” 公孙简是唯一一个逃避不了押送差事的人,闻言气急败坏道:“好啊你们,临阵退缩,看我不上报节帅,让节帅好好惩戒你们!” 公孙简再怎么叫嚣,眼下剑南节度使王昱也不可能单独为杨云去哪儿的问题特意下一道军令。 只要杨云不想去前线,谁都勉强不得。 杨云此时想的是:“到成都后赶紧把乡贡的资格落实,早日前往东都洛阳,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在成都赚点钱……口袋里的钱没人会嫌多。” 整理完行李,杨云准备去隔壁房间看看雅柔三女的情况,王籍前来敲门。 杨云打开房门,王籍一进来便着急地问道:“高人,您为何不跟随押运队伍前往战场?” 杨云皱眉问道:“你莫不是忘了我昨日说过的话?” 王籍懊恼地道:“在下之所以举荐高人,就是想让高人名扬天下,在大唐开创出一番事业。” 杨云摇头道:“我下山不过是完成师尊交待的差事,至于扬名立万并不在计划之列……你想去战场建功立业,那是你的志向,我无从干涉,我却志不在此,所以也请你不要勉强。” “唉!” 王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高人都不去,我去有什么意思?节帅定不会让我领兵,就算领兵我也没那本事。但若高人去了那就不一样了,凭您撒豆成兵的本事,我或许能独当一面……” 杨云翻了个白眼,问道:“如此说来,让我随军就是为了满足你的私心?” 王籍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解释:“在下绝无此意,不过既然高人不去了,我也不去,一起到成都,有高人您提供的这批符咒,相信节帅很快便可凯旋……” “不就是打吐蕃人吗?自四年前朔方军攻拔石堡城,朝廷对吐蕃一直处于战略上的优势,相信这次作战也不会例外。到成都安定下来,在下也有机会跟随高人学习道法。” …… …… 第二日一早,杨云正在房中跟三女一道吃饭,外边一阵喧哗声传来,杨云出门一打听才知道是益州兵马前来接应。 这支兵力多达三千的部队前来新都城的目的,便是运送火药到前线,如此一来果真如杨云所言,他们这一队官兵押送火药的差事在抵达新都城后便宣告结束。 带兵前来的是一名身着细银甲,背负一柄长刀的年轻人,身上铠甲和大刀都不是军队定制,说明不是军中正式的“武将”。待其走近后,杨云从此人眉宇间看出有几分婉约之气,不由一阵诧异。 王籍率先迎上去,笑着招呼:“六姐怎么亲自来了?” 杨云这才知道来人是王家族人,还是一名巾帼英雄。 来人不满地问道:“前线军情紧急,节帅吩咐尔等前去什邡运送军需物资到益州,为何直至今日才到?” 公孙简上前行礼:“大小姐见谅,有人故意拖延行程,不然我们早就到了。”说话间公孙简一个劲儿瞪杨云,有意把所有责任推到杨云身上。 杨云没有搭话,在他看来,他一个方外人,并没有在官府挂号,事情跟他无关。 王籍主动替杨云辩解:“节帅是让公孙先生去什邡押送符咒,怎么把自己的职责强加到别人身上?去时你接连在新都和雒县耽搁,去晚了走得才晚。六姐,你可不能听公孙先生一面之词,正因有高人,符咒才得以制造出来……要不我们进去面谈,我给你解释其中因由?” 女子蹙眉道:“押送军需不得有片刻延误,将公文交接,我便立即动身前往会野。” 说到这里,女子好看的丹凤眼在杨云身上瞄了一下,神情淡漠。 随即她让人接收火药,做事雷厉风行,显得很是精明干练。 王籍解释道:“高人别介意,我六姐一向如此,做事不给人留情面,别人家的姑娘自幼都是学习女学和针织、女红等,而她打小便喜欢舞枪弄棒,还研习兵法,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 杨云好奇地问道:“她是你亲姐姐?” 王籍嘿嘿笑道:“是我堂姐,我们王家按照辈分排序,到我这一辈兄弟姐妹众多……她叫王莲,现已十九岁,尚未婚配,不过估摸此番战事结束,就该找婆家了,哈哈……我跟她关系一向不错,若她有得罪高人的地方,请多多担待。” 正说话间,接收工作完成,王莲带着大队兵马和载货的马车离开,公孙简和朱谦贵要跟着一起,押运火药上前线。 至于胡县尉带来的什邡府兵,则不需同行。 胡县尉赶紧去见公孙简:“公文交接还未完成,公孙先生您看……”他没办法跟王莲对话,只能求助于公孙简。 公孙简想到自己要上战场,而杨云和胡县尉等人却可以去成都“享福”,心中多有不满,当即喝斥道:“交接之事自然去节帅府办,成都就在眼前,还用得着旁人来教?走了!” 说完便上了马车,随着大部队离开。 杨云目送一行远去,胡县尉在旁道:“现在什邡县城守备空虚,可以让弟兄们先回去守城,防止南蛮来袭,不过在下……倒是可以随真人一同到成都,办理交接,顺便帮您安顿一下。” 王籍扁扁嘴道:“成都是我的地头,哪里需要你来张罗?我能帮高人搞定一切。” 胡县尉此时已确定王籍是节度使府的公子,讪笑两声没有接话。 杨云道:“都快到成都了,一同进城看看……我人生地不熟,正需要胡县尉帮忙打点。” 胡县尉陪笑道:“下官一定帮真人打点好再走。” 第四十一章 新生活的开始 从新都县城到益州州治成都,要过沱江支流毗河。 这时代的毗河,河面非常辽阔,约莫有一两百丈宽,且水流湍急,渡口边堵了长长一溜队伍。 好在河上有专门供官府用的渡船,不用排队,马车直接上船,等过了河,杨云明显感觉官道两旁变得热闹许多,沿途酒肆、茶寮、客栈绵延不断,行人和商旅络绎不绝。 坐在马车里,杨云从车厢的小窗看出去,官道两侧阡陌纵横,百姓在田间地头耕作。竹林簇绕炊烟袅袅的村落中间,不时可见一些大户人家修筑的独立庄园,假山和亭台楼阁清晰可见。 此时官道已变得宽大而又平整,并排过五六辆马车都不成问题。 沿着官道继续向南,每过数里便有市镇,背着背篓,挑着箩筐赶场的百姓摩肩接踵,许多摊子前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午时前后,一行顺利抵达成都北门外的凤凰山。 巍峨广阔的城池矗立在平坦广阔的川西平原上,高大宏伟的城楼俨如一尊尊巨人,昂首挺立。 从凤凰山顶望去,可以依稀看到城内一座座建筑,崇阁巍峨,层楼高起! 下山速度很快,过了昭觉寺,随着行人增多,马车车速骤减。 从城门北城门向外延伸,全都是一排排锦旗招展的店铺,尤其是护城河到驷马桥一带,几里路都是繁华的闹市区,马车穿行其间,居然不时可见金发碧眼的胡商,让杨云啧啧称奇。 从秦汉至今,西南地区商业素来以成都最为发达。 秦统一古蜀后,张仪、张若等人就在成都筑城置市,其城甚至与秦的国都“咸阳同制”,具体布局为西为少城,东为大城,其中大城是蜀侯、蜀相、蜀守的治所,为“政治中心”,少城是市民居住和商市之地,为“商业中心”。 汉代成都为全国五大都会之一,隋末成都没有经历大的战乱,经济持续发展。大唐建立至今,承平百年,成都的经济变得更加发达,农业、丝绸业、手工业、商业在全国都首屈一指,如今已是与长安、洛阳、扬州比肩的四大名城之一。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几十年后成都将与扬州并列为全国最繁华的两大都市,龙和郴丛图志说,成都、扬州“号为天下繁侈,故称扬、益”。唐宣宗时,卢求在成都记序中更是盛赞成都繁富,并且认为,“较其妙要,扬不足侔其半”。尤其是唐代末年,扬州毁于兵燹,而成都的商业却不断发展,从而成为全国最繁华的商业都会。 书归正传,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值守的府兵过来检查路引,胡县尉上前交涉,很快便放行。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过了瓮城便算正式进入成都。 迎面而来是一条笔直的大街,道路两旁种满高大笔挺的银杏树,紧靠着银杏树的是又高又厚的坊墙,一座座街坊如棋盘一般整齐地排列在大街两旁,白墙黄瓦,一眼望不见尽头,非常壮观。 大街上行人来往不绝,男子大多身着袍衫,个个身强体壮,精神饱满,而女子则娉娉婷婷,上穿襦衣,下系石榴罗裙,颜色绚丽多姿,红、紫、黄、绿诸色争艳斗妍,其中又以红色居多,看得挤在窗前的雅柔和雅清姐妹眼睛都不眨一下,脸上全是羡慕的表情。 王籍打马过来,凑到车厢前,笑着问道:“高人,您以前在山上清修,没见过这么繁华的景象吧?这里的街景可入得您的法眼?” 带着几名什邡衙差,牵着马跟在马车后面的胡县尉闻言笑道:“成都可是好地方,谁来了都不想走。” 王籍面带得意之色:“此乃节帅治理有道所致这些年虽然剑南道气候变幻无常,洪涝和干旱接替,但节帅注意兴修水利,水旱由人,使得粮食年年丰收,又扶助工商,百姓安居乐业,蜀地处于前所未有的繁盛中。” 杨云心想:“哪怕繁花似锦,还不是危机重重?现在西南之地便有五诏作乱,吐蕃犯境,大唐北方还有奚、契丹等部族杀官造反,更别说是未来那场把华夏明打入万丈深渊的安史之乱了这个时代的隐患实在太多,简直是防不胜防。” 自晋代开始,朝廷管理城市的习惯是将内部划分为若干个坊区,每个坊区的周围都筑有墙垣或篱栅,只在通街的地方开设坊门,以便出入。除了坊区之外,在州治、县治所在的城市,还有专门划定的商业区,称之为“市”,就是后世所称的“市场”,白天开市交易,晚上闭市。 成都这样的大都会,自然也不会例外,隶属于成都县、蜀县的官驿便位于坊区内。 一行来到就近的驿站。 驿站位于距离北门不远的乐言坊,进出坊门的人很多,看穿着基本都是有品阶的官员及其随从。 胡县尉派人进去跟驿站的人沟通,随后请杨云进到驿站后院的阁楼前,为杨云安排好了居所。 一路跟来的王籍知道杨云的住处后便匆忙离去,看样子是要回家交待一番。 胡县尉将办理好的住宿单据交给杨云,道:“驿馆本来只供官员和其家属使用,但真人是节帅请来,住在这里没有任何问题节帅的意思是要在成都建立新的符咒工坊,到时会给您安排新住处。” 杨云有些迟疑:“可是我想自己找地方住。” 胡县尉惊讶地道:“这驿馆的条件还算可以啊虽然说人员进出频繁,但基本是达官显贵,真人住在这里,既不会折了身份,也方便节帅府的人找寻。” 杨云摇头道:“这里环境雅致,还有官差把门,看起来住着是挺不错,但终归还是会影响清修。” “哎呀,看在下这记性,真人乃修道之人,怎会喜欢这嘈杂之所?不过您看在下没得到节帅授权,就算您要搬出去,也没办法给您找住处再者,成都如此繁华,要找个适合清修的地方不容易啊” 胡县尉一脸为难的样子。 杨云心想:“胡县尉在什邡县也算一号人物,但他的薪酬水平并不足以在成都找到驿馆外的住处,而且他把这次来成都当成公费出差,并不打算自掏腰包。” 杨云道:“我只是随便一说,这两天暂不挪地方,等找到住处后我会跟驿馆的人打招呼,这样节帅府的人也能轻易找到。” 胡县尉一听不用自己掏腰包,笑着道:“如此也好,真人您对这座城市还不熟悉,驿馆落脚乃是当前最好的选择,这一两日在下便会帮您把所有交接之事完成。” 杨云在驿馆暂时安顿下来。 驿丞知道杨云是有一定道行的道士,还是节度使特意请来的高人,非常重视,为杨云安排了两个房间,都是非常周正的分成内外间的房子,别说是住四个人了,就算再加四个人也能住下。 杨云单独一间房,安伦和雅柔姐妹则住在另一间,就在隔壁,吃饭时会到杨云的房里来。这里热水全天供应,连被褥都会三五天更换一次,服务非常周到。 杨云心想:“住驿馆跟后世住宾馆没多大区别,如果不是因为环境太嘈杂,确实是个不错的居所。” 看看时间还早,杨云带着三个姑娘出了坊门,到城里的“市”走了走,两个什邡县差役紧随身后。 如今成都的“市”只有一处,位予城西少城,这儿不仅出售各种农副产品,而且盐铁、纺织品、蜀马和各种奇器、异服都在这里销售。同时,从外地贩运来的吴盐、香药、海货和各种奇珍异宝,也都在此集散。 杨云买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还有头绳和发钗等物,也不管是否用得上。 三个女孩非常喜欢这种人挤人的热闹景象,尤其是雅清,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这喧哗的环境下激发爱玩的天性,一直拉着雅柔的手,不停东指指,西瞅瞅,什么东西她都想要。 对于三个小女孩来说,这趟出来就是开开眼界,顺带买一些东西。 而对杨云来说,却是来“考察”商业环境,围着市集走一圈下来,心里已经有了心得体会。 日头西斜,杨云带着三个女孩返回官驿,胡县尉已从节度使衙门回来。 胡县尉不问杨云出去的事,直接道:“在下已跟官署接洽好,如今虽然节帅带兵在外,依然会有专人跟您接洽,场地会在一两日内安排好,工匠也会配备到位。至于您到官学进修之事,在下无从相帮,需要您亲自往官学走一遭。” 杨云到成都,除了奉节度使王昱的调令来这里制造火药,更兼进修学业。 杨云拱手道:“谢过胡县尉。” 胡县尉笑着摆摆手:“这不算什么,接洽之人明日就会到,约莫正午时分,到时候您别出门就是旅途劳顿,恐怕真人需要歇息,在下便不多叨扰了。” 简单沟通后,胡县尉告辞离开。 杨云来到隔壁屋子,此时三个女孩正在瓜分“战利品”,按照杨云的要求,每人一次只能拿一样,分完为止。 到最后还是雅清得到的宝贝最多,因为雅柔把自己的那一份让给了妹妹。 杨云拍了拍手,等三个女孩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这才说道:“我来这里,一方面要完成节度使交托的公事,另一方面还得花费时间去官学进学,把你们留在官驿不放心,下一步我会去租个宅子。” 雅柔看看窗明几亮的屋子:“这里挺好的啊其实只要跟着你,住哪儿都好。” 杨云笑着摇头:“这里品流复杂,行事不太方便,等下我就准备找牙子问问租宅院的事因为不会在益州久住,所以暂且也不会考虑置办产业。” 以杨云现在的身家,在成都买房子买地都可以实现,但他不会这么做。 他要攒钱去洛阳。 他理想中事业的起点是洛阳,而不是成都,成都虽然繁华,但这里毕竟跟杨玉环住的地方相距太远。 杨云心想:“有强力背景不用是傻子,相比于赚钱,谋求权力才是王道不过,常住益州虽然不行,但这并不影响我在此期间发笔小财。” 杨云道:“找到住的地方,我不会雇丫鬟或者仆人,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食材我会给你们准备好,一日三餐需要你们做,很多时候我会早出晚归,你们除了照顾好自己,还要负责看家护院。” “我们在成都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第四十二章 挑战 趁着天还没黑,杨云通过官驿的小跑堂请来牙子,问了一下有关租住民宅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牙子前来告知,说已在坊内找了几处不错的宅子,请杨云亲自去挑选。 匆匆吃过早饭,杨云便带着安伦、雅柔和雅清三姐妹,跟着牙子逛起了乐言坊。 乐言坊算是成都城比较大的一个坊,东西南北各设有一个坊门,两个相对的坊门间连接有可供四辆马车并排通行的街道,分别叫南街、北街、东街和西街。除了这四条主要街道,还有一条条通幽小巷,将乐言坊分割成一个个小地块,这些小地块住着三五户人家,叫做曲。 牙子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对杨云很热情,讲解了一下该坊租住的行情,还为杨云推荐其它“业务”,诸如买丫鬟、仆从、马车等,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显然此人经验老到,想从初来乍到的杨云身上把钱挣齐全了。 “成都北门这边,就数乐言坊环境好,这里是成都县官驿所在,有官兵看守,往来都是权贵,没人敢放肆。你要是想躲清静,可住到东街,那边有个洗墨池,池面占地十余亩,翠竹环绕,环境优雅;您要是想找乐子,可住到南街,那里秦楼楚馆众多,不过看您这年岁,怕是不需要。” 牙子笑着为杨云介绍。 杨云道:“如此说来,即便足不出乐言坊,也能在这乐言坊找到乐子?” 牙子笑道:“这是当然,谁让乐言坊这边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呢?兜里有钱,配套的服务自然丰富多彩……不过这里还是不比靠近节度使府的几个坊,那边更加热闹些。” 杨云跟牙子一路闲谈,最后在东街北曲选了一个两进院子,前院和后院有四间大屋子和单独的厨房、柴房、茅房,租金为一个月五百文钱,有些小贵,但杨云还是很满意。 院子里家具不多,但基本够用了,床单被褥这些东西需要自备。 杨云跟牙子说明情况,牙子拍胸脯表示可以找裁缝定做,商定价格后,杨云拿了钥匙,带着三个女孩回驿馆收拾行李。 杨云的计划是中午见过节度使衙门派来的人,下午便搬家,争取晚上就住进民院中,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不想他刚回驿馆所在的西街,就发现情况不对劲,两拨身着道袍的家伙,跟门神一般把官驿大门堵住,远近的百姓闻讯前来围观,人越聚越多。 两边道士各有七八人,手上举着幡旗,上面写着一些字,被风吹扯着,从侧面看不太清楚究竟写的什么。 由于有官差把门,这些道士不敢硬往官驿里闯,只是站在大街上,向周围的围观百姓解释着什么,模样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向大人倾诉。 杨云正感纳闷,正在驿馆二楼打扫卫生的小跑堂眼尖,远远看到杨云四人的身影,连忙下楼,从官驿后门出来,叫住杨云。 “小道长,您可算回来了……这些人自称是太乙门和六空派的道长,要找您斗法呢。” 驿馆的小跑堂对杨云印象深刻,他从胡县尉的自吹自擂中知道杨云的事绩,对于杨云小小年纪便作法击退南蛮和揭穿青鹤道长面目很是震撼,加上昨晚杨云叫他帮忙请来牙子得了一笔赏钱,所以不惜得罪街上这些道士也要通知到位。 小跑堂正说话,便见前面一个四十多岁的道人在那儿大声嚷嚷:“如果不敢出来的话,那就认输,按照规矩,从此以后碰到我们太乙门的人,就得退避三舍。” “对。” 旁边一个五十岁的老道士帮腔道,“对待这种无胆鼠辈就不能心慈手软,他再不露面,以后见到我们六空派的人也要俯首帖耳……我们六空派的法会名闻遐迩,驱病辟邪,镇宅祈福,功效显著,绝对不是一般野道士胡乱作法可比。” 杨云听到这里不由皱眉:“这怎么说到最后,还打起广告来了?我人都不在,你们一个二个就单方面宣布胜利了?” “噢!” 现场一阵热烈的响应声。 对于两拨道士要跟谁挑战,围观的人虽然听了一耳朵,却并不放在心上,他们聚拢过来就是为了瞧热闹,根本就不怕把事情闹大。 杨云没有靠前,他想知道这些人的真实目的,是否被人利用,反正现在他身处暗处,没必要于此时强行露头。 没过多久,一群衙差从官驿里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佩刀,为首那名头目喝问:“谁敢在官所前造次?走开走开!” 那群衙差身后很快又走出来一个身着官袍的人,正是胡县尉。 上午胡县尉跟节度使衙门的人接洽,此时刚回来,听说官驿门口有人闹事,还跟他推崇有加的杨云有关,便出门来查看情况。 太乙门带头那位走上前,道:“贫道乃太乙门九宫真人座下大弟子,法号慧清,特地来跟那个自称武尊真人弟子的小子比试!我们在这里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他是不敢出来还是怎么着?你们此时站出来替他撑腰,是想尝尝贫道的厉害吗?” 此人声色俱厉,气势十足,官差们面面相觑,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前,都有些束手束脚。 杨云心想:“看来是因为之前拆穿青鹤的伎俩,导致我名声在外,现在居然开始出现挑战者……以后若是我创下更大的名声,天天被这么一群熊包纠缠着斗法,那我还有什么清静日子可过?看来搬出去住的决定是正确的。” 胡县尉得知这些人目的,出来主持局面:“真人乃节帅邀请的贵宾,哪里有闲工夫跟你们斗法?” 慧清道人道:“贫道前来跟他斗法,他回避,就是怕了!诸位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不然他为何不敢现身?” “对!” 太乙门的道人都振臂高呼,围观群众纷纷起哄。 六空派的老道士也走出来,扬了一下手中的拂尘,道:“贫道乃六空派掌教苏茂子,贫道也是来跟他斗法的,他能胜得过我们,从此以后我们见到他便绕道,若他败了,则要承认自己是沽名钓誉之徒,休想再在益州立足!” 胡县尉一听这口气,联想到当初青鹤道人的飞扬跋扈,一阵上火。他到底是官员,眼下被人咄咄相逼,当即板下脸喝问:“是不是你们赢了,节帅还要邀请你们,让你们为节帅办事?” 苏茂子眉飞色舞道:“能者方可居高位……节帅自然可以分辨出谁才有能力!” 围观人群中有好事者,扯着嗓门喊道:“是骡子是马,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现在被人挑战上门,哪里还有继续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对,让他出来!” 又有人大喊。 第四十三章 立威 驿馆门前场面几近失控。 太乙门和六空派的道士非常善于利用百姓喜欢看热闹的心理,不断挑唆吃瓜群众出来嚷嚷,造成巨大的声势。 偏偏驿馆又不是正式的朝廷衙门,派驻这里的府兵权力不大,只要对方不硬冲官驿,他们无权干涉。 这边陷入僵局,杨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此时穿着件白色袍衫,头顶方巾,腰束九环腰带,脚穿六合靴,看上去不像个道士,更像是个路过的邻家少年郎。 太乙门群道中走出一人,拦住去路,不让杨云往驿馆正门走,口中发出威胁:“小家伙,这里不是你随便来的地方,一会儿这里有斗法,溅你一身血!” 杨云笑道:“怎么,你们斗法要以性命相博?那可真是好生热闹。” 那人举起手做出要打杨云的架势,道:“是不是来惹事的?信不信道爷……哎哎……” 他话没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连手都落不下来,身体好像被谁往后拽了一把,后退中身形踉踉跄跄,最后仰面摔倒在地,手臂就像不属于自己的,杵在那儿半天没放下。 慧清道人皱了皱眉头,喝问:“你干什么?还不放下手!” 倒在地上那人叫苦不迭:“师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中邪了,身体不听使唤!那小子只是瞪了我一眼,就这样了……” “哈哈哈哈……” 围观人群本来都在等官驿里面的人出来,却被眼前发生这一幕给吸引,闻言哄笑声响成一片。 慧清道人脸色涨得通红,怒视周边一圈,喝问:“笑什么笑?” 而后他瞪着杨云,问道:“你小子哪儿来的?” 胡县尉见到杨云,急忙迎上前:“小真人回来了?这群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家伙,只会耍嘴皮功夫,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围观人群听说正主来了,顿时鼓噪起来。 “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目中无人的武尊真人嫡传弟子?” “这么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对啊,你们不是要跟人家斗法吗?人家现在现身了,你们倒是上啊。” 太乙门和六空派的道士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驿馆内,却不想挑战的对象居然从身后出现,有些始料不及,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杨云上来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苏茂子声色俱厉:“你……你小子先报一下家门。” 杨云笑道:“我乃武尊真人座下弟子,俗名杨云,你们要跟我斗法,不如一起上,我解决了你们,以后再有人来挑战,先过你们这一关……你们就当是给我把门吧!” “癞疙宝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苏茂子一边说一边怒视杨云。 杨云笑眯眯地看向苏茂子,问道:“怎么……这位道友,你先来吗?” 慧清非常谨慎,冲着苏茂子道:“对,苏师叔,你乃一派掌教,德高望重,还是你先一展身手。” “这梁子是你们太乙门先惹下的,斗法自然应该你们先上,哪里有我们六空派先出手的道理?” 苏茂子可不傻,眼看来者不善,不想上去充当冤大头。 慧清和苏茂子都想隔岸观火,等对方试水,一看情况不妙可以找借口开溜,保全颜面,就算对方出手赢了,自己也可以厚着脸皮说自己上也能赢。 杨云道:“什么你先来我后来的?我让你们一起上,这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如果你们不上的话,以后见了我就要退避三舍,或者见面后叫一声爷爷也成。” “哈哈哈!” 人群中发出哄笑声。 对于围观的吃瓜群众来说,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好玩了,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郎,居然把一群前来挑事的壮年道士唬得一愣一愣的,也忒稀奇了。 苏茂子一看太乙门的道士不想上,他人老成精,冷笑不已:“我们六空派的人上不上都无所谓,可你们太乙门已有弟子在这小子手上吃瘪,不主动迎战就等于认输,以后还有何颜面在成都立足?” 慧清到底年轻气盛,听到这话怒火中烧,甩了甩手里的拂尘,朝杨云冲去,口中大喝一声:“胜过这种无名小辈有何难……”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拂尘突然脱手飞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到杨云手上。 而慧清前冲途中,腾空而起,如抛石机射出的石弹一般,飞到半空两三丈高处,没有原地降落,而是又向前滑翔三四丈远,才以俯冲的姿态落了下来。 “砰!” 一声闷响后,地上尘土四起。 “师兄。” “师叔……” 一群太乙门的弟子冲过去搀扶,半天都没把人扶起来。 慧清趴在地上,身体重若千钧,几个人合力也没法将他挪动分毫。 苏茂子一看这架势便知不妙,心说:“绝对不会是太乙门跟这小子合伙演戏,飞上天那一下绝对掺不了假……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得找个机会开溜。”当下冷笑不已:“便知你们太乙门的人没用,人家还没动手,你们已折戟!小子,我们约个时间,再行斗法……” 说完苏茂子便要带人走。 谁知他没走出两步,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他后退。 杨云伸出右手,隔空发力,把苏茂子给硬“吸”了回来,周围人群看得目瞪口呆。 杨云笑着说道:“不是说要约个时间吗?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嘛……眼下没敲定日期你就要走,算几个道理?” 苏茂子本想脚底抹油,却生生被杨云给“擒”回,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就在苏茂子准备转过身,跟杨云彻底做个了断时,杨云突然收回力道,苏茂子本来正用力挣脱,这下子一个前扑,脸重重地砸在地上,鼻子都摔出血来了。 “师尊。” 六空派弟子赶紧过去搀扶,却跟之前太乙门惠清的情况很相像,人趴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 胡县尉心怀大畅,指着一群手忙脚乱的道士道:“你们这群神棍,仙师当前还敢玩花样?再不认错的话,怕是今天走不了。” 慧清扯着喉咙道:“用阴谋手段算什么本事?” 杨云笑着道:“怎么,还想正大光明来一场?你们准备怎么斗法?” 慧清摔下来正好脑袋对着杨云,此时他努力抬起头,见到杨云脸上浮现出的轻松的笑容,一阵胆寒,之前对杨云的轻视早就消失不见,此时只想带着人逃走,奈何身体想动一下都很困难。 “划下道来,有本事放开我,回头我太乙门弟子自然会来讨教……”慧清嘴上丝毫也不服软,继续出言威胁。 “呵,都这样了还嘴硬啊?” 杨云嗤笑一声:“别让我等,现在我就想知道你们的厉害!”说完他手一伸,一股力道送出,慧清神奇地原地翻了个身。 感受到全身一阵轻松,慧清挣扎着坐了起来。 “师兄,您没事吧?”太乙门的人乱成一团,眼前发生的一幕他们完全理解不能,对杨云的忌惮又加深几分。 六空派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群弟子分别抓住苏茂子的四肢,想把他整个举起来,但苏茂子背上好像压着千钧巨石,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但就算如此,苏茂子也没有服软。 对他和慧清而言,认输就等于失去一切,不会再有人购买他们绘制的符咒,也不会请他们做法事,所以宁愿身体受苦也硬撑着。 胡县尉知道成都城里道门势力错综复杂,相互间都有牵扯,当下息事宁人道:“真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群不过是欺世盗名的神棍,现已教训过,不如手下留情?” 杨云本来也不想跟“道友”交恶,以他所知,这年头道士基本都是靠障眼法和魔术来维持神秘感,让别人以为他们身负法术,这样开坛做法,有信徒支持,财源滚滚,甚至可以开宗立派,号令一方。 杨云收回施加出去的力道,苏茂子瞬间被几个弟子给抬了起来,但因用力过猛,居然直接抛到半空中,落下时差点儿再次摔个狗吃屎。 “再不走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杨云神色阴冷,不但横眉冷对太乙门和六空派的道士,对围观人群也是不假于色。 “现在必须把名头立起来,不然以后天天应对这些来找茬的家伙,不累死也会被他们烦死。” 慧清和苏茂子被折腾得不轻,身体重获自由,哪里还敢逞能,带着人灰溜溜逃走了。 人群再一次爆发出欢呼声,有胆大的甚至追着这群落荒而逃的道士跑了好远,嘴上讥讽连连。 “不是说斗法吗?人家已经划下道来了,你们倒是定下具体斗法的时间啊!” “就这么撤票了?你们以后还有啥子脸面在成都立足?” 人群起哄中,太乙门和六空派的人很快就逃得没了踪影,人群迟迟不肯散去,都想见识一下杨云的真本事。 杨云不想在人前卖弄,在官差护送下,与胡县尉一同进到驿馆。 第四十四章 地主之谊 驿馆房间内,杨云跟胡县尉相对坐下。 说实话,杨云对这时代很无语,到哪儿都是地席,后世日本的榻榻米就沿袭了这种设计,房间靠窗的位置铺设距离地面约一尺高的炕席,席中设一方案桌,主人和客人相对案桌跪坐在地,一边饮茶一边交流。 胡县尉笑着道:“有今日之事,信奉小真人的信徒必然陡增,纷至沓来求道,就怕小真人您不厌其烦。” 杨云颔首道:“正因为如此,我决定尽快搬出官驿,躲清静去。” 胡县尉看到杨云不喜欢抛头露脸,心中一阵纳闷儿。 “别的道士巴不得世人知道他有神通,一旦开坛做法,必然信徒云集,赚得盆满钵满。而这位小真人却视声名如粪土,从未想过以此谋利……莫非这就是高人跟草包的本质区别?” 胡县尉又把之前去节度使衙门接洽的事跟杨云说了一下,表示很快就会来人。 话音刚落下,驿丞来报,有贵客来访。 胡县尉连忙出迎,很快把人迎进房间,此人杨云认得,正是之前去过什邡的剑南道采访副使孙德能。 跟孙德能一起前来的还有王籍。 今天王籍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绸缎长袍,腰素玉带,脚蹬乌筒靴,头戴漆纱笼冠,腰间佩一把镶金嵌玉的名剑,豪门公子哥的做派显露无疑。 没等杨云躬身见礼,王籍已代为引荐:“孙先生,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他才是真正的高人,道法高明,听说刚才在驿馆门口教训了几个前来挑战的狂妄道士,一战成名。” 孙德能有官职在身,对于杨云的法术并不感兴趣,过来跟杨云简单打过招呼,然后便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节帅领军在外,后方军政事务不得有丝毫懈怠,你提供的符咒需要持续不断制造,节度使府抽调的工匠来自铸造坊,技艺精湛,除此外还需要多少力夫,一并说清楚,本官回去便安排好。” 杨云道:“工匠三五足矣,不需有太过高深的技术,再加十几名力夫帮忙搬搬抬抬就行了……现在缺的是原材料,想必什邡县苏县令已将材料跟节帅府上报了吧?” 孙德能脸色很不好看,问道:“不是说只有你写的灵符焚后添入配伍中,才能让火焰符咒生效吗?” 杨云暗忖:“为了防止火药正确配伍被发现,我故意在采购原材料时将木炭采购得多一些,几乎占了一半,然后又绘制简单的道家符咒作为障眼法,节度使府的人肯定自行配伍过,但达不到最佳效果,只能把我找来。” 杨云解释道:“要制造符咒,还要让符咒奏效,须有家师仙法加持,每次制造前要开坛做法,不足对外人道也……劳烦孙先生帮忙筹备。” 孙德能不耐烦地看了王籍一眼,道:“本官这就回去安排,明日场地便会到位……前线军情紧急,最好尽快恢复符咒生产。” …… …… 孙德能没有耐心跟杨云废话,沟通完毕便告辞。 胡县尉赶忙送孙德能离开,状极殷勤,似乎有要事相求。 杨云很清楚这种官场间应酬无所谓对错,像胡县尉一个从九品下的官员,面对孙德能这样从五品的地方大员,唯恐巴结不及,有些时候只要孙德能在节度使跟前说一句话,胡县尉就大概率会获得升迁的机会。 而杨云不是官场中人,应酬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如今的他只是被节度使王昱找来的一个类似于“工匠”的存在,唯一不同的是他披上了道士的神圣外衣。 王籍没走,覥着脸道:“高人,成都是在下的地盘,您到了这里,怎么说都得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杨云摇头:“不需要。” 王籍脸上笑容不减,“就算您不需要,在下也得好好孝敬一下……正好您对成都的情况不甚了解,对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以及名胜古迹估计不那么清楚,尤其是对蜀地道门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就像之前来的太乙门和六空派的人,他们就是常年扎根成都本地的道门势力……这些在下都门清。” 杨云不想借王籍的势,因为他不打算收王籍为弟子,觉得没必要欠下人情,但王籍说的这些他又很感兴趣, “初来乍到,我对成都的一切都很陌生,有王籍在,等于是多了一张活地图。” 想了想,杨云道:“那你就跟我说说,这成都乃至剑南道的道家势力分布。” 王籍嘿嘿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正好到饭点了,不如找个酒肆,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说事?” “既如此,你在前带路吧。”杨云道。 …… …… 临出官驿前,杨云去隔壁看了一眼。 三个小丫头已经围着案桌吃饭,官驿提供三餐,虽然都是蒸煮的大锅菜,但雅柔三女却吃得津津有味。 杨云简单叮嘱两句,便跟着王籍出去了。 杨云所住的乐言坊,不但是成都北门出城的必经之地,更是南来北往商旅的集中之所,里面云开设有不少货栈和工坊,自然少不了食肆和客栈。 行走在繁华的主街上,高大的坊墙将各坊阻隔开来,黑旧的城砖尽显城市的古朴。 道上铺就的鹅卵石有几分硌脚,不过这已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下雨天也不会泥泞。 王籍对这里很熟悉,直接在南街找了一处二层小楼,挂着旗幡的酒肆走了进去。二人上楼后挑了个靠窗的雅间,叫来上好的酒菜。 “这顿饭就当是在下为高人接风。” 王籍笑着为杨云添酒,“微薄水酒,不成敬意……这酒肆以前我来过,菜式新颖,酒也够劲,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里的环境不是很雅致,有时间带您去城南的散花楼,看江景吃酒,那才叫享受。” 杨云道:“看来你对吃喝玩乐的事很在行嘛。” 王籍惭愧一笑:“其实我也不是本地人,到一处肯定先研究一下人文环境……这成都城南的武侯祠、散花楼,城西的张仪楼、青羊宫,城东的大慈寺,城北的武担山、龙堤池、文殊院以及城中的摩诃池都是人间胜景。” “乐言坊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三教九流的人太多,但也因此多了几分烟火气,来此体查风土人情也不错……对了,高人,刚才您是怎么教训太乙门和六空派的牛鼻子老道?我没亲眼见到,实在太可惜了。” 杨云摇头道:“说是来斗法,其实就是倚仗人多势众,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结果想来你也猜到了,没一个有真本事,我没怎么费力就把他们给吓跑了。” 王籍道:“六空派不值一提,他们道观在南门万里桥外,观里没多少道士,不过是想浑水摸鱼,借打压您赚足名声,进而吸纳信徒,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倒是太乙门的人需要小心应付,他们本身势力不大,但背后有青羊宫做后盾……这青羊宫可是成都乃至剑南道最大的道观。” 杨云闻言顿时谨慎起来。 什邡县小地方,未有大的道教势力,但成都是全国四大都会,道教、佛教等宗教已形成体系,信徒众多,拥有强大的影响力。 诸如青羊宫,杨云就算没来唐朝也知晓,这是蜀地最大的道观,被誉为“西南第一丛林”,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 他这个半路出家,靠超能力维持道士身份的人,面对底蕴深厚的青羊宫,必须要小心谨慎,否则很容易落到举步维艰的境地。 王籍再道:“太乙门上门挑衅,我估计很可能是青羊宫的道长想试探一下高人的虚实,这青羊宫成名的道长不少,又以术法高深闻名于世,益州举行的法会,十有八九青羊宫的人都会出席。现在高人您得到节帅赏识,青羊宫的道长怎会甘心?” 杨云微微点头:“嗯,谢谢你的提醒。” 王籍微笑着道:“不过高人不必担心,您到底是节帅邀请来的贵宾,还肩负制造符咒的差事,他们犯不着跟您较劲儿。” “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里可能相安无事,就怕他们暗地里使绊……嘿,在下或能用人脉维持……” “不用了。” 杨云举手摇了摇,直接拒绝王籍的好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无意跟人结怨,但若别人欺到头上来了,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这边顺利完成王节度使交托的差事,便会离开成都前往洛阳。哦对了,回头我还要去官学注册一下学籍,在成都可能要进修一段时间学业,根本没时间理会道家的恩怨纷争。” 第四十五章 来者不善 王籍很热心,跟杨云详细解说了有关益州乃至整个剑南道道门的情况。 道教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其创始人张陵乃东汉末年沛县人,精通儒家经典,因感儒学不切世用,于是改学民间方术。因蜀中多名山,有利于修炼,且民风淳朴,易于教化,故率弟子入蜀,创教传教。 张陵至鹤鸣山建立道观,奉老子为教祖,以《道德经》和《太平洞极经》为主要经典,因当时要求入道的人需交纳五斗米,所以又被称为五斗米道。时青城山乃蜀地民间巫术大本营,为争取信众,张陵带着弟子来到青城山,经过艰难斗争,终于把巫术势力赶出去,树立了道教在巴蜀的权威地位。 张陵死后,其子张衡、其孙张鲁先后承其兴教传教事业。道教中人称张陵为“天师”,张衡为“嗣天师”,张鲁为“系天师”,因三代都称“天师”,所以张陵所传道教又叫“天师道”。经过张陵祖孙三代传教,特别是在张鲁努力下,道教在巴蜀北面、东面和汉中之地有了很大的发展。 西晋时,蜀地又出了一位了不得的道士范长生。 范长生是涪陵丹兴人。元康年间,巴氐族人李特领导流民武装起义。军中饥荒,处于危急关头时,范长生资助粮食物资,军队士气高涨,转危为安,数月后,攻占成都。 李特病逝后,其子李雄“以范长生有名德,为蜀民所重,欲迎以为君而臣之”,但范长生婉言推辞,并劝李雄自立。李雄在范长生和流民军共同拥戴下,于惠帝永兴元年十月称成都王。其后,李雄即位皇帝,国号“大成”,以范长生为丞相,加号“四时八节天地太师”,尊为“范贤”。 范长生归青城,李雄又于都江堰离堆为其建造“范贤馆”,即如今大唐的伏龙观。在范长生辅佐下,李雄执行“清静无为”与民生息的政策,比起中原和江南战乱地区,大成国称得上是一片安宁的乐土。 大唐立国,皇室大力提倡道教,巴蜀之地的道教也得到很大发展。当时,为老子《道德经》作注解的,全国有二十八家,其中蜀地就占六家,几乎达到四分之一。享誉一时的道士袁天罡就是成都人。袁天罡的弟子李淳风,在大唐也拥有崇高的声望。 当今天子李隆基继位后,崇尚道教,蜀地的道教迎来大发展,名山和宫观多如牛毛。 如今的巴蜀,鹤鸣山是天师教的祖庭,青城山作为道教发祥地,传说中张陵曾在此降魔伏龙,吸引了许多道士在此清修。 除这两大道教圣地外,蜀地重要宫观还有龙州窦团山、梓州云台观、剑州七曲山文昌宫、绵州西山观、彭州阳平观与葛仙山、眉州仙女山、蜀州老君山等等。 仅仅成都城内外,便分布着大大小小五十多个道观,其中最出名的当数青羊宫,传说太上老君降生于此,并在此为关尹喜解说《道德经》。 杨云虽然无心跟地方宗教势力相争,但还是把王籍提供的情况熟记于心,这是他未来一段时间在成都生活需要留心的地方,他明白,就算他不主动招惹这些势力,这些感受到威胁的势力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太乙门和六空派就是负责打头阵的。 “……高人,咱先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你还没品尝这家酒肆的酒菜,看看这道醋芹,还有炙羊肉,都是长安有名的美食。” 王籍笑着给杨云夹菜,正欲斟酒,杨云主动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倍。 随即杨云拿起酒盏,没有第一时间饮下,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这小身板是否能经得起酒精的摧残。 杨云先把酒盏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不出意外,酒水基本没有冲鼻子的味道,稍微抿上一口,感觉口味寡淡,很像后世没有添加糖的醪糟水,说不出的古怪。 但即便是这种在杨云看来品质低劣的酒水,在王籍眼里却是美味,喝下一口后称赞道:“这新醅的绿蚁酒,真是芳香浓郁,妙不可言……” 杨云把酒盏放下,心中在想:“这时代的人多悲哀啊,不要说五粮液和茅台了,就是普通的高度酒也都喝不到,李白这样的诗仙就是靠这种酒尽情挥洒笔墨豪情?那要喝多少才能写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恢弘诗篇?” 王籍道:“怎么?高人您不喜欢这酒?其实也就是大唐盛世,粮食富余,才允许酿酒,放到其他朝代,这可是管制品。不过就算如此,供酿造酒的粮食都是有配额的,所以我们才要更珍惜才是。” 杨云看着桌上的酒菜,对他来说的确没什么胃口。 杨云问道:“你平时喝的都是这种酒吗?” 王籍笑道:“我也不是经常喝酒,但每年总有些应酬,男子汉大丈夫若连酒都不沾,有何颜面混迹于世家名门举办的宴会?不过大唐还是有比这更好的酒,比如良酿署造的桑洛酒、清酒等,基本供皇家使用,节帅府上应该也有这种御赐的好酒,下次我带一两壶出来,请高人尝尝。” 杨云大概听出来了,王籍所说的“带”,其实就是偷。 不过就算再好的酒,因酿造技术落后,度数也不会太高,所谓的纯酿精造不过就是普通的水酒,至于菜色也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蒸煮、烧烤和腊熏已是全部,毕竟这时代连植物油都没有。 此时的杨云已过了刚到这世界时,只求温饱的状态,也想改善一下生活了。 他跟王籍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暗自琢磨:“这时代的人沿袭了千百年来的习惯,已适应这种生活,但让我一个经历过后世物质大丰富时代的人来说,这种生活实在是强人所难。既然无法适应,我就得主动创造条件,自己进行改善,毕竟这是物产丰饶的成都,而不是贫瘠的什邡。” …… …… 杨云跟王籍回到驿馆。 王籍喝了不少酒,已有些许醉意,一路上话多了不少,但颠三倒四就那么几句,老是吹嘘他对成都的熟悉。 驿馆外,肃立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小道士,手上拿着一个表皮是红封的书折,像是邀请函,又像是来下战书。 “真人,这是青羊宫派来的人。”胡县尉从官驿出来,问过那小道士的来历,过来跟杨云说事的时候,脸上满是担心。 虽然胡县尉对什么太乙门和六空派完全不在意,但对青羊宫却不敢掉以轻心。 青羊宫在成都乃至整个剑南道道家体系而言,地位太过尊崇,其在整个大唐道门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杨云走过去,那小道士打量杨云,随即迎上前来,客气地问道:“这位就是武尊真人座下弟子杨道长,是吧?贫道侍奉于青羊宫三清祖师跟前,今日奉本观尊者之命前来送书函,尊者吩咐务必亲自送到您手上。” 杨云接过书函,却没有打开。 王籍脸上隐现敌意:“书函既已送到,你可以离开了。” 小道士道:“尊者想问杨道长,不知尊师武尊真人在哪个名山大川清修?” 杨云心想:“当时只是为了骗苏县令等人,随便编了个武尊真人的名号,现在遇到道家正统来问山头,我上哪儿编造个山头并蒙混过关?” 杨云道:“师尊他老人家现正在各处游历,居无定所,请回去禀告,就说我只是来益州历练,过一段时间就会走,至于师尊,暂时不会到益州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 即便杨云对自己的超能力拥有一定自信,但在弄清楚这个时代他所拥有的这种能力究竟是特例,还是具有一定普遍性前,最好还是不要跟青羊宫交恶,而且得摆出一副随时会离开,只是充当过客的姿态,让青羊宫的道士“网开一面”。 小道士恭敬行礼:“贫道记住了……这就回去跟尊者回禀,就不叨扰杨道长清修了。” 说完小道士转身向坊门走去,杨云瞟了一眼,那儿还有个道士接应,心道:“青羊宫对我很提防啊,连来报信都留有后手,分明是来者不善。” 第四十六章 益州官学 驿馆房间内。 胡县尉担心地道:“可能是真人您先前对太乙门和六空派的人出手,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消息传到青羊宫那边,于是派人过来试探您的虚实。” “青羊宫家大业大,信徒众多,就算是以前风光无限的青鹤也不敢在成都生事,便是忌惮青羊宫的底蕴真人,您还是小心为上。” “嗯。” 杨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胡县尉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孙副使那边已派人把场地安排好,这是工坊的地址,明天一早您就可以过去接收。” 杨云接过来看了看,这地图绘制得很不专业,没有遵循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规则,宛若涂鸦,根本就不知具体在何处。 王籍凑过头来,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清楚,皱眉不已:“这地方有点远啊。” 胡县尉苦笑道:“节帅府既然安排下来了,就算有异议也只能忍着。要不真人您就暂时委屈一下,把清修之所挪到那边?在下没办法在成都过多逗留,现在差事已完成,该回什邡复命了。” 杨云问道:“胡县尉几时走?” “唉!” 胡县尉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真人您离开什邡县,连原本奉折冲府之令辅助苏县令平蛮的朱都尉也走了,城内兵丁数量严重不足,就怕蛮子复来在下没多大本事,只能尽早回去尽一点心力明日一早就启程,便不陪真人您去工坊了。” 杨云起身行礼:“那在下在此送别胡县尉这两天事情很多,明日怕不能相送。” “无妨,无妨。” 胡县尉客气地道,“真人您以后有时间的话,回什邡看看,苏县令还有在下,对您仰慕至极您见到节帅后,也希望能帮忙美言几句” 杨云微微点头:“我不会忘记苏县令还有胡县尉那晚当机立断,勇于任事,击退南蛮时表现出的气魄,更不会忘记留滞什邡期间你们给予的照拂,节帅面前我必当为你们表功。” 稍后王籍也回家去了。 杨云本来还琢磨搬家,但因租住的院子那边床单被褥和配套家具没做好,只能把事情往后放一放。 杨云不习惯跪坐,所以请牙子帮忙,找木匠打造桌椅板凳和床,很多东西这时代没有,就算杨云提供图纸,木匠也需要时间消化吸收,短时间内拿不出成品,所以只能耐心等待。 到成都后杨云还有件重要的事办理,那就是去官学报到。 原本乡贡只需经历县、州两级考试,合格后州府给予解状,送尚书省备案便可。不过玄宗开元初年,朝廷整顿贡举和学校,应举者需要竞集於各道首府所在州学进修。“天下举人,不得充乡赋,皆须补国子学生及郡县学生,然后听举。” 杨云知道未来一段时间要忙着制造火药,便想尽早把进学的事落实下来,毕竟他的目的是前往洛阳,乡贡的身份对他来说很重要。 下午杨云换上一身粗布儒服,让雅清换了身男装做书童模样,一起往益州官学去了。 之前杨云已向牙子和驿馆跑堂的详细打听过,益州官学位于南门的翁坊,这坊的主要功能就是教书育人。 从乐言坊到翁坊,步行的话差不多要半个时辰,为了赶在坊门关闭前回来,杨云上街后就叫了马车,直驱翁坊。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翁坊坊门前,下车后杨云给了车夫两钱,便带着雅清进了坊门,远远便看到偌大的官学大门。 官学所在的翁石室距离现在大约八百多年历史,由西汉蜀郡太守翁创立,在蜀地乃至整个大唐都拥有很高的名气。 官学大门两边店铺一字排开,要么卖笔墨纸砚,要么卖书籍,化氛围极为浓厚。 进出这些店铺之人,皆士打扮,宽袖大袍,衣带飞扬,一看就很有格调和品味。 此时不断有人从官学大门出来,却都着青襟小帽,一看就知道不是学生,而是那些学生身边的跟班。 杨云心想:“这时代能来这儿读书的人非富则贵,普通百姓子弟能在乡塾学习几个字都不容易,哪里有可能背井离乡到益州官学来求学?这里算是剑南道最高学府了吧!” 随后他又稍微有些纳闷儿:“为何这官学周围不见小吃店铺?难道这些非富则贵的士子都不食人间烟火,在烦闷的学习中不需改善伙食,更不需要娱乐场所消遣,以此解忧?” 杨云想着心事,走到官学大门前,被人拦了下来。 他本以为进出官学应该不是很难,毕竟那些青襟小帽的小厮都能自由进出,等轮到他才知道,原来那些小厮已跟官学的看门人早就熟稔,小费给足了,光靠刷脸就可以进出。 “哪儿来的?官学重地也是你一介草民能随便进去的?” 看门的是个四十岁上下质彬彬的中年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但眼里却不时闪过贪婪之色。 杨云从怀里拿出汉州乡贡的引介信,道:“在下是来此进学的。” “进学?这么小年岁?” 那人把引介信拿过去一看,顿时皱眉不已,“还真是,汉州来的?那可不是太平地方,前段时间蛮子闹得很凶” 杨云笑着道:“但这并不影响进学,不是吗?” 那人瞪着杨云:“往常年汉州乡贡的名额都空着,怎么今年补了一个?你小子家底挺殷实啊,居然能拿到乡贡的资格,说吧,花了多少钱换来的?”说完,冲着杨云比划了一下数铜板的动作。 杨云回答得很干脆:“凭本事拿的,并没有向官府打点本人家里一贫如洗,能活着来成都进学都不错了这不,初来乍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不进官学,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看门人见杨云不识趣,向他身上瞅了瞅,皱眉道:“你小子嘴巴挺能说啊,我这里把话挑明了,到这儿来不跟师长搞好关系,有你的苦头吃。” 这种威胁在杨云看来不痛不痒,因为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来此长久读书,只是来混资历,拿到学府开出的解状便算完事。 看门人见威胁无用,骂骂咧咧带着杨云往里走。 进入大门后,正对着一面雕着巨鼎石刻的照壁,绕过去便是正院,几口陶缸摆在院中,四周种了一圈银杏树。 一名老仆无精打采地扫着院子,即便有人进来也不为所动。 看门人道:“从前方的月门过去,绕过一个荷塘和树林,那边一栋二层木楼就是乡贡读书的地方自己找路,没人有闲工夫带你。” 说罢便折返回去。 此时一阵吵闹声传来,杨云看了过去,几个人从正院东侧的月门出来,也是小厮穿着,远远地对着杨云指指点点。 杨云走过去问道:“请问一下,我是刚到这里的乡贡,不知到哪儿办理入学手续?” “哈哈哈” 几个小厮好像听到笑话一般,哄然大笑,随即连话都不回,挤眉弄眼地绕过杨云二人,出门去了。 雅柔抓住杨云的衣角,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么大的地方没个管事的吗?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杨云点头:“问了也是白问,既然没人管,那我就当是来参观的走,我们好好欣赏一下这座千年学府的风景。” 第四十七章 入学 最初杨云把来益州官学进学当成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到底这里是剑南道最高学府。 来了发现没人理会,便恣意了些,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带着雅柔在官学内随意观览起来。 从正对的月门进去,有一条两面红墙的狭道,顺着狭道先前走,很快便豁然开朗,却是一个荷塘。 绕过荷塘,来到一座翠竹围绕的阁楼前,杨云本以为这里就是乡贡读书之所,入内才发现里外相通,这阁楼居然只是景致的一部分,并无实际功用。 穿过阁楼,又是一座院子,两个人对着棋盘相对而坐,一老一少,神色肃穆,凝眉沉思,也不知是谁。 杨云见状不好打扰,改往右侧的拱门走去。 过拱门又是一处院子,一群士子正拿着马球杆打球,就像是打曲棍球,旁边一群小厮在加油叫好。 “喂,把球传过来……哎呀,那边是龙门,你们到底会不会打球?又被他们抢走了……” 一个年轻士子嗓门很大,全场就听到他在叫嚷,旁边队友用羞恼的目光望着他。 “有本事你上啊。” “下月就要举行马球赛,这么练不行,怎么也要有马……” “就算有马,也没地方练,难道出城练去?” 士子们嚷嚷着,随即发现院子多了两个陌生人,立即围拢上来,挡住杨云去路。 “喂,哪儿来的?” 先前嚷嚷声最大的士子喝问。 杨云观此人,身上一身短打装,跟其士子的身份很不相称,更像个酒肆跑堂的,只是身上衣服的布料很精致,颇有些后世运动服的味道。 杨云笑道:“我是来益州官学求学的士子,汉州举荐的乡贡。” 那人皱眉:“汉州?据说那地方经常闹蛮子,文风不盛……这里有汉州的吗?谁认识他?”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没找到一个出来应和的,随即那人怒视杨云,道:“别是偷进官学来顺手牵羊的吧?没听说汉州有乡贡……看你这模样,鬼鬼祟祟的,莫不是青松书院派来刺探情报的间谍?” 杨云好奇地问道:“青松书院?” 那人道:“下月就要进行马球比赛,知道实力不如我们,就想玩阴的,派个人刺探我们的军情……这种手段最是下作……把他赶出去。” “对!把他赶出去!” “小子,再不走的话把你揍一顿,信不信?” 一群人摩拳擦掌,发出威胁,杨云不由皱眉,心想:“哪儿来这么群不谙世事的读书人?如此粗鄙无礼,你们要揍人倒是上来试试,光动嘴吓唬谁呢?” 恰在此时,院子门口过来一人,正是之前那个院子下棋一老一少二人中的老者,进来便喝问:“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老者一身儒服,留着山羊胡,精神矍铄,声若洪钟,一下子把在场的士子给震慑住了。 先前挑事的士子过去行礼:“张助教,这小子不知哪儿来的,看这小身板居然说自己是什么汉州乡贡,分明是来捣乱的,我们正合计把人赶走。” 《唐大诏令集》记载:“武德七年,诏州县及乡里,并令置学”、“武德初,州学置经学博士、助教、学生。” 通常而言,开元年间大唐州学设经学博士一人,助教两人,助教负责平日讲学,真正管事的“博士”,官正七品,不过“博士”平日很少负责具体教学工作,人家搞行政,出入官府,偶尔才来官学瞅瞅。 张助教走到杨云跟前,上下打量一番,道:“之前老夫收到汉州地方来信,说是要补一名乡贡,但现在并不是正常接纳乡贡的时间,汉州方面并未来函说明是怎么回事。” 杨云道:“在下有汉州刺史的举荐信。” “刺史的举荐?” 张助教大吃一惊。 平时乡贡举荐可不涉及刺史层面,刺史乃封疆大吏,在朝中人脉广泛,杨云能拿出刺史的举荐信,说明其背景很不一般。 等张助教把杨云的举荐信看过后,皱眉道:“如此就没什么问题了,到里边说话。你们让开。” 周围士子一阵咋舌,他们中许多人都是乡贡,但并非是刺史举荐,非常好奇怎样的情况才能让一名刺史亲自举荐一个少年郎来益州官学进修。 “走了走了,不就是一个乡贡吗?好像谁不是一样……这小子不识相,等会儿有他的好果子吃。” …… …… 杨云跟随张助教来到一排平房前,进入一处类似于后世教师办公室的地方,依然是临窗地席布局,满屋子的书冲淡了简陋感。 张助教跪坐下后,把举荐信详细看过,对比了之前收到的通知,问过杨云的名字,才给杨云做了入学登记。 “从现在开始,你便可以正式在文翁石室读书,明年春夏之交可以跟其他士子一道出发到长安,参加尚书省试。” 说完,张助教抬头打量,想看看杨云是什么反应。 杨云不想来年才出发,对他来说尽快赶去洛阳见到杨玉环才是正理,去长安参加科举什么的暂时不在计划内。 杨云道:“在下的解状,不知几时能拿到?” 张助教不解地问道:“益州官学的儒家经典是剑南道各州县官学中最完备的,在这里学习对你将来参加科举大有好处……作为地方乡贡,你以为自己凭何跟长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以及弘文馆、崇文馆的学子竞逐冲脱颖而出?人家苦研经义,彻夜不休,你们这些贡生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张助教的语气中充满轻视。 大唐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经州县举荐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历年科举,乡贡高中者寥寥无几,所以张助教对于杨云一上来便问解状之事感到恼火。 杨云马上想到外面正在练习马球的那群乡贡士子,这会儿益州官学的生徒正在寒窗苦读,试图来年科举得中,只有这些靠裙带关系拿到乡贡名额的士子,才不珍惜难得的赴京赶考的机会,沉迷逸乐。 杨云道:“在下只是想拿到乡贡的身份后前往洛阳,在那里继续学业,怕是不能等来年跟其他人一同往长安。” 张助教用促狭的目光瞄了眼杨云,觉得这个人很不识相,明明官府把你们的行程安排好了,赴京赶考的路费和吃喝都报销,却非要自己上路,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张助教语气不善:“你现在要应的是常举进士科,这也就意味着,你至少要在书院安心读两个月书,经过博士的诗赋和经义考核,才有资格参加尚书省试。如果你对自己的学问没信心,可以到后院学堂,那边有不少专注进士科的生徒,你跟他们一起学习,必有裨益。” 唐朝的进士科考试很不容易。 历来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也就是说考明经科的很多都在三十岁前就能通过尚书省考试,但进士科的五十岁能通过都算是年轻人。 即便进士科的考试很难,但人们还是趋之若鹜,便在于大唐对于进士科考试无比重视,宰相基本都出自进士科,进士及第就像明清两朝读书人入翰林院那么神圣。 杨云道:“在下知道了。” 张助教撇了撇嘴:“你们这些年轻人,生性跳脱,不知刻苦读书的重要性,等过个十年八载还不能及第,便知这求学之路不易。劝你早些去后院读书,这比跟外面那群不学无术的家伙厮混强……行了,这就给你安排住所。” 杨云笑道:“不必劳烦张助教,在下平时不会住在此处。” 以杨云现在的情况,肯定无法在官学安心读书,吃住都在校内,会有诸多不便……他来此最多是混个文凭,平时能见到他人都是奇迹,理所当然地当个“走读生”。 张助教分外不解:“你不是汉州来的么?怎的,在成都这边还有关系?” 杨云微微笑道:“在下于城内租了个院子住,平日有一些私人琐事做,无法时刻留在校内。” 张助教不屑地道:“这倒稀罕了,给你住处居然不要……自己在外面找地方住的不是没见过,但最后还是灰溜溜回来了……居益州,大不易!总之每天入夜官学大门就会上闩,不回来的话只能在外边住宿,每旬逢一三五点卯,博士逢八而入官学,可别怪老夫未提醒你。” “多谢张助教提醒。” 杨云拱手行礼。 张助教再做一些简单交待,杨云的入学手续便算完成,然后跟张助教一道出来。 不料之前那群打马球的士子都在外边等着,好像要跟杨云算账。 “出来了!” 有人大喊一声,随即一群人围了过来。 由于对杨云不安心学习非常失望,张助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转身便走,留下一群人围着杨云。如此就算出现打群架的情况,也跟他张助教没关系。 第四十八章 卷入纠纷 一众乡贡士子将杨云和雅柔围了起来,摩拳擦掌,大有一言不合就围殴的意味。 先前主动挑事的短打装士子趾高气扬道:“小子,看样子你还真是汉州来的乡贡……既然你已顺利入学,就先拜拜山头吧……我乃蜀州张圣,这里我说了算。” 杨云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确定没听说过大唐开元年间有张圣这号人物,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个历史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杨云笑道:“我叫杨云。” “管你叫什么呢,总之以后想在这里混,必须听我的……我祖父跟益州官学的博士很熟,你入门最晚,年岁也不大,以后这里大家伙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到没?” 张圣用威胁的口吻道。 杨云道:“官学乃读书之所,到这里来除了做学问,还能如何?难不成还跟各位一样,拿着根棍子打球?对不起,我不擅长这个。” 张圣感觉很没面子。 张圣见杨云转身要走,直接过去,伸出手,拦住杨云去路,道:“看来你没听明白……哥几个,把他按住了,让他好好洗洗耳朵!” 在张圣招呼下,几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士子冲过来,想把杨云拿下,没等他们近前,前面一人鬼使神差摔倒在地,后面紧跟的猝不及防下,被绊倒在地,很快杨云跟前就趴下五六个人。 没有任何意外,这是杨云的“杰作”,对付上门挑衅斗法的道士,他会下狠手,但对这群不谙世事的学生,手下留情,只是让他们摔个跤,略施薄惩。 “你们怎么这么没用啊?让你们拿人,瞧瞧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张圣看着摔倒一地的同学,大声喝骂。 但显然张圣的“权威”没那么高,地上爬起来一人,埋怨道:“让我们拿人,你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上?” 一个被摔得灰头土脸的士子啐了一口,坐在地上,不满地道:“光说不练假把式,张圣,以你的力气,一个人也能把这小子制服吧?我们出了力,还被你骂,有没有天理啊?” 杨云笑道:“阁下不是说你说的话算数吗?呶,这么多人质疑你,看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张圣感觉脸面有些挂不住,撸起袖子便朝杨云冲来,他伸手去抓杨云的衣领,可是手没够到杨云,杨云已然出手,电光火石间,一把将张圣的右手臂给擒住。 “呼!” 一阵风声响起,张圣被杨云抓住手臂,然后他就感觉身体一轻,发现自己猛然蹿到一丈多高的空中,吓得他张牙舞爪,嘴里发出“叽哩哇啦”的声音。 周边人目瞪口呆,还没琢磨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张圣身体已下坠,“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哎呦!” 张圣屁股着地,七晕八素下叫唤一声,半天起不来。 本来一群闹内讧的人,见到这架势,突然变得齐心起来,此前没动过手的士子中一人嚷嚷道:“这小子居然出手伤人,不教训他一顿,我等岂非颜面扫地?”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被杨云刚才露的那一手给镇住了,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杨云环视一圈,目光所及,这些人无不下意识地往后退两步。 恰在此时,月门处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一群穿着统一蓝色士子服的年轻人从门口进来,当首那位却是熟人,剑南节度使府的王籍。 王籍一身崭新的儒袍,头戴纱帽,腰束革带,脚蹬乌皮靴,显得精神抖擞。他昂首阔步走在前面,俨然是带头大哥。 官学这群年轻乡贡见状,顾不上理会杨云,摆开架势,面对不速之客。 “他们是青松书院的学生,不好惹啊。”有人在背后嘀咕。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王籍在成都就读的是青松书院。 既然此时所在的文翁石室是官学,那么青松书院必然是私学。 私学由来已久,魏晋南北朝时,政局跌宕不安,官学颓圮不振,私学有了长足发展,史书记载:“横经受业之侣,遍于乡邑;负笈从宦之徒,不远千里。” 大唐鼎立,私学延续前朝的发展轨迹。 至开元年间,政治的革新、学术的衍变和科举制度的发展,还有社会经济结构的变迁,使私学出现重大变化,经学大师纷纷举办私学,许多天生就拥有考科举资格的官宦子弟纷纷进入私学学习。 以王籍拥有的节度使府的资源,自然能轻松撑起青松书院的门头,青松书院的人看上去派头十足,一看便知是这成都城内官宦世家子弟,跟官学一帮来自剑南道各州县的乡贡士子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好像一言不合就会群殴。 …… …… 王籍根本就不理会一脸仇视的张圣等人,冲着杨云招手:“杨兄,我们又见面了……入学还顺利吧?” 突然不称呼自己为“高人”,杨云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青松书院那边一名高瘦的公子哥走出来,问道:“这位就是你口中的杨兄?以他的天纵奇才,居然在官学就读,实在可惜!其实到青松书院,照样可以得到解状,何必在这种小地方窝着?” 张圣此时差不多已缓过气来,闻言气愤地从地上爬起来,先拍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然后沉着脸质问:“有着八九百年悠久历史的益州官学都是小地方,那创立至今不过二三十年的青松书院更不入流了!” “你……” 高瘦公子哥怒视张圣,捋起袖子,一副准备掐架的模样。 王籍抬手阻止高瘦公子哥,道:“刘兄不必跟官学这帮人一般见识,说好了在马球上决出胜负,那就在球场上见真章。” 官学这帮年轻乡贡义愤填膺:“谁怕谁?” 王籍道:“别人都好说,但杨兄是我们的人,就算他现在进入官学,也不能代表你们出席一个月后的马球赛。” 王籍最清楚杨云的本事,若是上场比试,杨云站哪边,哪边就稳赢。 张圣恼怒地道:“这小子一点儿都不识相,一来就把人得罪遍了,谁愿意跟他一起打球?再者你说他是你们的人,我们还害怕有人当卧底,暴露我们的底牌呢!有本事就让他代表你们出战,你们敢吗?” 王籍心中一喜,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对方把杨云这个“高人”拱手让出来,但他不能表现出心底的得意,一脸平静地道:“杨兄是否跟我们出战,得问过他的意见,今天是他来官学报到的日子,我们想邀请他出去参加宴会。” 张圣指了指杨云,吃惊地问道:“你们上门来,就是为他?” 王籍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作为地主,朋友来了当然要尽一下心意;另外今天来是跟你们通知马球赛的具体举行时间,下月初九上午,城南校场,谁不去便代表认输,以后你们没资格参加益州举行的任何诗会。” “走着瞧!” 张圣咬牙切齿道。 王籍笑着对杨云道:“杨兄,您初来乍到,请务必赏脸,与我们一同饮宴,届时我会给你介绍些朋友,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第四十九章 引介 杨云跟随王籍一道离开益州官学。 一群人前呼后拥,杨云牵着雅柔走在中间,感觉非常别扭,他意识到跟官学的张圣等人误会进一步加深,但并没有太过担心。 学生间的仇怨多为意气之争,远没到有你无我的地步;而道家的斗法则涉及利益,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二者间有本质的区别。 出了文翁坊,走了两三条街,来到一家酒肆。 上得二楼,杨云发现临窗的一面正对的不是大街,而是隔壁染坊的后院,花花绿绿的布匹晾满架子,一阵风吹来,飘飘洒洒煞是好看。 “杨兄,条件一般,您担待一些。” 王籍把酒肆二楼包了下来,十八张案桌摆在地席上,跟随王籍一起去官学的青松书院士子,纷纷入座。 因为雅柔是书童打扮,杨云担心与之同席会惹来这帮非富即贵且初次会面的士子不快,所以让王籍特意安排了一个雅间,让雅柔独自在里面吃喝,这才放心入席。 王籍逐一向杨云介绍。 先前在官学出面说话的高瘦公子哥叫刘元卓,还有便是林松、张柏、孙涵霖等士子都跟王籍关系不错,以王籍介绍,这些都是城中官宦和世家子弟,家世比之官学那些贡生和出身寒门的生徒好太多了。 随后王籍介绍了一下青松书院的来历。 青松书院乃大儒沈佺期所创,这位中唐著名的诗人,律体诗开创者,于神龙元年贬斥驩州,过蜀道时感染风疾,大病不起,多亏益州世家名门请来多位名医,倾力拯救,这才挽回性命。 在成都养病期间,沈佺期教授弟子,益州世家几乎都把自家子弟投到他门下,学习诗词歌赋和经学,影响巨大。 半年后沈佺期康复,继续前往驩州,数十益州弟子追随,一路服侍。 五年过去,朝廷为沈佺期平反,迁门下省起居郎,其北返途中再历成都,于摩诃池畔讲学三月,吸引数千学子前来听讲,后来成都世家名门便在其讲学地,捐资建立了青松书院,主持者全都是沈佺期弟子,二三十年来为朝廷培养了不少栋梁之才。 如果说益州官学所在的文翁石室代表了公平与正义,惠及普罗大众,寒门子弟可在此求学,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那么青松书院则代表了精英教育,其受众基本是官宦和世家子弟,除了接受最系统的诗词歌赋教育,对经学也有独到的见解,在此读书走科举之途,可谓事半功倍。 “在下不才,也在青松书院就读,除此之外我王家还有几名子弟在青松书院求学,只是他们年岁太小,不适合跟我们出来饮宴,不然也想介绍给杨兄认识。” 刘元卓笑道:“什么不才,其实我们中间,真正有才学的正是王兄你。” 王籍谦虚地摆了摆手:“岂敢岂敢,其实刘兄台才是家学渊源,他府上是益州数一数二的世家,有良田数千顷,每年给朝廷纳捐的蜀锦就有上千匹,还有张兄和林兄,他们家里有多人在朝中任职,家底殷实。” 林松和张柏站起来行礼:“王公子过谦,你们王家乃七姓十家之一,才是真正的千年世家底蕴,跟你认识,乃是我等的荣幸。” 王籍哈哈大笑:“算了,大家别自吹自擂了,没得让杨兄笑话。杨兄,别以为我等不在官学就读,就没有科举的资格,我们这些人想拿解状易如反掌,不过在座的基本都不需要这个,将来都可靠祖荫做官,不过想要进入中枢,主持朝局,还是得走科举。” 大唐开元年间,门阀世袭制度仍旧没有消弭,即便有科举,世家大族以其拥有的深厚家学底蕴,悠久的文化传统,崇高的社会声望,以及强大的宗族势力和广泛的社会基础,“自矜地望”、“偃仰自高”,颇具冢中枯骨之余烈,在中央和地方官场仍旧拥有一定话语权。 若开罪门阀中人,便等于得罪整个庞大的官僚体系,从此后难在朝中立足。 王籍举杯道:“来,先喝一杯,今日务必尽兴。” 酒过三巡,刘元卓道:“既然杨兄弟跟王兄相交莫逆,以后有事只管说,在下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其实杨兄弟以乡贡之身到成都来,完全不必到简陋的益州官学就读,在下府上跟官学博士关系很不错,只要带句话,你就可以轻松转到条件好许多的青松书院,而且解状也完全不必发愁。” 杨云笑着摇头:“不成规矩,无以方圆,一切还是按规则办事为好。” 刘元卓正要继续游说,王籍打断他的话,道:“其实杨兄到成都,不单纯是为读书,还有别的差事在身,但暂时不便跟你们细说,以后自会明白。其实就算他名义上在官学就读,也只是走个过场,我等该吃酒吃酒,该举行诗会就举行诗会,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刘元卓担心地道:“就怕杨兄弟回到官学后,那群废物加以为难。” 王籍嘿嘿笑道:“别人我会担心,但若是杨兄……哈,根本就无需烦扰,杨兄弟的背景深厚,从来只有他欺负人的,哪里会有人欺负他?” 在场人都在想,能跟节度使家公子关系处得如此好,其家庭背景肯定不简单。 本来还有为此担心的,听了王籍的话,也都打消疑虑。 王籍道:“距离坊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吃饱喝足杨兄不如跟我们一同去打马球,消食的同时,还可以顺带观摩一下我们的球技?” 杨云一口回绝:“今日发生太多事情,我得回去休息,好好整理一下思绪,请恕不能陪诸位前往。” 王籍脸上满是遗憾之色:“那实在太可惜了,若是杨兄能跟我们一起打球,体验一定成倍上升,我们只要稍微配合一下就能赢。哪怕军中最精锐的骁骑球手,也只有认输的份儿。” 刘元卓闻言很好奇:“杨兄弟莫非精于击鞠之道?” 王籍面带讳莫如深的笑容,“很多事不好对刘兄台言明,不过在下所言非虚,杨兄的本事真是了不得,以后你会慢慢知晓。” 王籍未在他这些同窗面前表明杨云的身份,只把杨云当作普通乡贡士子,如此一来双方的交流便产生诸多误会,刘元卓等人实在理解不了为何堂堂节度使府上公子会对一个下州来的乡贡如此看重。 这些人在宴席上没有对杨云不敬,主要是卖王籍面子。 刘元卓等人即便对杨云有一定好感,但考虑到杨云年岁不大,籍贯不在益州,彼此相对比较陌生等因素,未跟杨云有多亲近。 而王籍则热衷于把杨云引介到他的朋友圈,杨云知道自己跟这些人有身份背景差异巨大,没有太过勉强。 酒足饭饱,刘元卓等士子先行离开,准备去打马球,王籍则未着急走,等杨云叫回雅柔,然后陪着下楼。 “高人别见怪,你跟益州地方这帮世家子弟不熟,以后就好了。” 王籍察觉到杨云有点难以融入益州士子圈,解释道,“他们中间很多已经成家立业,就算没家室的也仗着家底殷实,多有流连秦楼楚馆之举……哈,如果高人年长几岁就好了。” 杨云明白王籍话中未尽之意……人生四大铁自己一项不占,吃喝玩乐凑不到一块儿,就难当好朋友。 杨云心想:“我能告诉你其实我的心理年龄比你们都大,吃喝玩乐的东西懂的也比你们多得多吗?” 杨云笑道:“没事,总归我在益州不会待太久,以后有机会就聚聚,指不定能找到别的共同兴趣爱好。” 王籍眼睛冒光:“所以希望高人能在他们面前露点本事,让他们知道高人的厉害,以后就巴结您了。” 杨云笑了笑没做回答。 随后王籍因为要去练马球,便跟杨云作别。 第五十章 买卖(求收藏) 次日上午,节度使衙门划拨的用于火药制造的工坊终于收拾妥当。 孙德能没有亲自前来,奉命前来交接的是他手下一个支使。 支使名叫韩青烈,在节度使、采访使下不过为一小吏,官职在判官之下,所做都是一些杂事,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朝廷承认的从九品文职。 韩青烈代表节度使衙门常驻工坊,提供人手和材料方面的支持。 韩青烈见到杨云后很客气,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差事,主要是想在制造“仙家符咒”上好好表现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前线打了胜仗,他也可以别开蹊径地获得晋升的机会。 工坊位于东门的锐器坊,乃是一个四合院,跟周围的民院区别是墙体均为厚重的条石垒砌而成,内部空间很大,屋顶很高,柱梁表面涂抹了由黏土、石灰和细沙混合成的三合土,以达到防火的效果。 相应而言,在这种四处漏风的房子居住起来就不那么舒服了。 “……真人您以后住在这儿,为您准备了三名奴仆照顾起居,若有什么东西缺失,只管跟下官提,下官定会妥善备妥。” 韩青烈领着杨云参观完场地,又介绍过工匠和力夫后,笑眯眯地说道。 杨云道:“生产重地,最好避开火烛,所以我不会住在这里。白天我会过来,晚上则回我在城里的宅子……哦对了,工作时间应该没什么硬性要求吧?” 韩青烈先是一怔,随即道:“你才是这工坊的管事,下官只是打个下手罢了,至于应卯……节帅如今不在成都,只要节帅府没有做出硬性规定,您可自行安排时间。” 杨云一听节度使王昱对他的工作和人身自由没做限制,心中舒服不少。 杨云道:“材料准备妥当的话,明日一早就可以开工,我会把住的地方跟你说明,有事可以直接去我家里找……平时我会去官学读书,私下还会处置一些个人琐事,未必在家,有事留言便是。” 韩青烈笑道:“行,这里一切您说了算。” …… …… 工坊下午的主要工作是搬运制造火药的材料,杨云并未守在那儿,跟韩青烈说了一声便返回官驿,准备搬家事宜。 在牙子安排下,两辆马车加四个力夫,没怎么费力就把行李送到新家,杨云终于住进焕然一新的民院。 三姐妹很高兴,开始忙活起来,主要是铺床。 杨云给她们三人准备了两间屋,安伦独自一间,雅柔姐妹一间,他自己除了一间标准的卧房外,还留下一间大屋子,杨云想在里面进行一点科学研究。 来到商贸发达的成都,杨云不甘于过三点一线的上班族生活,对他而言读书是次要的,他从未打算考科举,乡贡的身份不过是他行走天下的通行证。 至于制造火药,在他看来也不是长久之策,谎言总归有戳破的一天,且他不认为节度使王昱能再给他提供更多“酬劳”,这次更像是被拉来做义工的。 “见到我那个传说中的九姐前,一定要先把家底给弄厚实点,不然我两袖清风到了洛阳,到底是我接济她还是她收留我?成都如此繁华,若不好好利用发笔财,实在可惜。那么多穿越众在历史上都可以混得风生水起,难道我这个超能力者还能喝西北风不成?” 杨云正在琢磨发财大计,雅柔进来道:“师父,已经收拾好了……您的房间也已收拾妥当。” 杨云带着三姐妹,重新参观了一遍院子,见桌椅板凳都齐全了,床铺也铺得很规整,满意点头:“我们总算安顿下来了,可今天晚上吃什么?” 三姐妹面面相觑。 之前一日三餐都在官驿解决,现在轮到自己开火,但做饭这种事对她们来说还是有点困难,或者说她们只能做出简单的饭食,但要让杨云满意就难了。 “算了。” 杨云不做勉强,道,“庆贺乔迁之喜,今晚我们出去吃顿好的……找个食肆好好打打牙祭。” “好。” 三姐妹几乎异口同声。 跟杨云就是好,吃穿不愁,这有滋有味的生活让她们觉得比神仙更自在。 …… …… 出了住所便是幽深的曲巷,还未走到大街,路边已渐渐出现摆摊的。 益州商业发达,百姓并不视经商为耻,许多人家白天准备好东西,临到黄昏时便出来摆摊,即便宵禁坊门关闭,还可以做一段时间街坊邻居的买卖。 时值初夏时节,出来散步的人很多,曲巷更显热闹。 “这里好多人啊。” 雅柔由衷地发出赞叹。 她以前居于深山,面向黄土背朝天,城市的繁华对她和雅清来说很陌生,之前在绵竹和什邡已经了不得了,但到成都后才发现小巫见大巫,这里才是真正的遍地都是人。 而安伦就很适应这种热闹的景象,不时指指点点,介绍沿途风物给雅柔、雅清姐妹听。 “那边有个铺子,走。” 曲巷里没有高档酒肆,临近东街街口一排都是平房,这个食肆明显是由民宅改造而成,低矮破小,显然是给居住在周边的低收入人群准备,提供的不过是粗茶淡饭,在此基础上加一些荤食。 即便如此,这也比普通人家的饭菜好许多,只是价钱不便宜。 而且通常这种小食肆怕赊账赖账,都是先付钱才上饭菜。 以杨云的身家,可以吃鸡鸭鱼肉,但他没那么奢侈,因为他还得攒钱,不管什么时候,以钱才能生钱。 “客官请好了,我们这铺子的焖肉是一绝,进来尝过的都说好。” 食肆前堂除了掌柜就是跑堂的,跑堂的嘴巴挺会说,一共三桌客人,就听见他在瞎掰扯。 杨云问道:“怎么个好法?” 跑堂的一怔,客人像杨云这么较真的他还从来没见过,不过看杨云的模样不像是官宦子弟。 照理说一般公子哥,身边随从一定谨守礼仪,主人坐着他们只能站着,主人吃饭他们也只能乖乖看着,像杨云这样年岁不大,身边却带了三个小童,围坐在一张小案桌前吃饭,不用说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跑堂的笑道:“当然好咯,您看这做焖肉的酱油,乃是上好的黄豆酿造,我们还加了酒在里面,肉都焖烂了,一点腥臊气都没有,入口化渣,唇齿留香……这可是祖传的秘方,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杨云道:“这么说,你们这里还卖酒?” 跑堂的脸色稍显有些尴尬:“客官见谅,小店实在太小,顾客都是这附近的平头百姓,谁家没事要喝酒?连普通的大酒肆都不会自行酿酒,费料不说,味道还不行……如果您要饮酒的话,小的去给您沽酒,不过道远,需要到南街去。” 杨云笑道:“如果我有酒,放到你这里寄卖,你看行不行?” 跑堂的最初还耐心跟杨云解释,听到最后不禁皱眉:“客官,您可别开玩笑。” 杨云正色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想跟他说说卖酒的事。” 跑堂的用怪异的目光瞅了杨云一眼,但还是依言去跟里面的掌柜传话,不多时掌柜出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脸上满是横皱。 “客官,您说要卖酒?请见谅,小店本小利薄,一天下来也坐不了几桌客人,纯属小打小闹,混口饭吃,实在应承不下你说的这桩生意。” 掌柜客气地说道。 杨云笑道:“我也没多少酒,就是自家酿的,回头给你送来……刚开始我一文钱都不收你的,放在你这里卖,我只规定一个大致的价格,你可以自行加价,不管卖多少钱都是你的。” “啊?” 掌柜的越发糊涂了。 杨云道:“我给你送酒,让你白赚一笔钱,你怕什么?” “这个……这个……” 掌柜感觉脑子不够用了,他以前可从未见过这么谈买卖的,素未谋面,上来就要白送东西给自己。 他经历丰富,越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越是狐疑不定。 杨云摆摆手:“如果你不想做这买卖,那就算了,我去找别家合作。” 掌柜见杨云不耐烦了,赶紧道:“别别,客官请见谅,小店……老朽一时没考虑清楚,要不您明日将酒送来,老朽先帮您卖卖看?不能让您亏着,这酒糟钱还是要给的。” 杨云笑道:“自家酿造的酒,用不了多少料,说白给就白给,但只白送几次,如果卖得好,想进货就要按我开的价来……同意的话,过两天就给你送来。” 第五十一章 蒸酒 代卖酒的事,杨云谈笑间就敲定了。 食肆掌柜一脸懵逼,在杨云带着三个女孩离开后,都没琢磨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奇叔,这事可真透着一抹稀奇,哈哈,居然有人要白给我们酒卖……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不会是跑来诓人的吧?” 跑堂的望着掌柜问道。 掌柜将跑堂膀子上的毛巾拽下来,道:“六子,再大的事情也跟你不相干,干你的活去。稍后我会跟老大商量。” 天将黑前,食肆里只剩下一桌客人。 奇叔带着六子到了后厨,此时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在照看锅灶,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在下边烧火。 “阿爹,今天晚市生意不错,足足六桌客人哩。”少女见奇叔进来,笑着抬起头道,虽然脸被烟火熏黑,但难掩皓齿明眸。 奇叔道:“其实只有五桌,但有一桌客人点了两桌菜,四个人聚在一起吃的。” 年轻男子笑着转过身:“能带着家人一起出来吃饭,估摸是过往客商,这种客人可不好找。对了阿爹,魏屠夫又跑来要钱,说是上月下旬赊的猪肉钱还没结给他,房东也来过,说该交下季的租钱,我们之前欠了他一个月租钱……” 奇叔满是横皱的脸上又多了几道丘壑,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几分为难:“这买卖不好做啊。” 六子在旁补充道:“还欠我两个月工钱呢。” 奇叔瞥了六子一眼:“这年头能吃饱穿暖已是万幸……你尊堂都不在了,孑然一身,跟着老汉有口吃的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多要求?” 说到这儿,奇叔又对着大锅前的年轻男子道:“老大,刚才的客人,就是点了两桌菜的娃子,说要用我们的铺子寄卖酒,前面几批酒白送,如果卖得好,后面才给他钱。当时我应了下来,但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好好商议,毕竟以后这个家你来当。” 少女道:“阿爹,兄长都还没成家呢,怎么当家啊?” 说到这一茬,老大脸上满是惭愧,以他的年岁尚未娶妻,说明要么家境不好,要么身体有问题。但看他好手好脚,做事也利落,自然是占了第一条。 老大琢磨了一下,道:“我们跟他们素不相识,怎么会平白无故送钱给我们?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酒不好吃出问题,还不是我们倒霉……阿爹,别做这买卖吧。” 少女问道:“既然说了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陷害我们?没好处的事情谁干?既然对方说了前面的酒白送给我们卖,那就试着卖卖呗……” 奇叔犯难道:“现在我们家都这般模样了,也不怕被人讹,但就怕……酒……”说到这里奇叔摇了摇头。 老大点头不已:“对啊,酒的味道差也就罢了,若他们在酒里下毒,我们这生意做不下去不说,还得吃人命官司。” 少女嘟嘴道:“阿爹,我们不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进城来谋生,就靠这么点小买卖,生活太艰难了。” “你看看现在这生意,肉钱和房钱都没着落,再这么下去,迟早回乡种田。可老家那边我们连一晌地都没有,怎么过日子?人家说了用我们的铺子寄卖酒,我们卖就是,我就不信谁会无缘无故害人,若出了人命上公堂,我们把他招出来,他也讨不了好。” 奇叔一脸不悦:“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老大,你来说!” 即便少女很精明,但奇叔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家中遇到大事,他只愿意听儿子的意见。 老大迟疑半晌,看了看妹妹威胁的眼神,最后低下头闷声道:“总归魏屠夫和房东的钱不能赖……那就听小妹的,试着卖卖看吧。” …… …… 杨云带着三姐妹没有先回院子,而是去南街买了酒,还有铁锅、木甑、纱布、竹筒、陶罐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到了家门口,安伦闷闷不乐道:“师父,为什么要把酒白给人?这不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吗?” 杨云笑道:“有些事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总之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我这么做是先投入一笔资金,打开市场……” 见三个女孩一脸懵逼的样子,杨云摇头道,“好吧,我换个说法,主要是我没时间慢慢推广我们的酒,只能找个代理商。” “代理商?” 三女大眼瞪小眼,越发糊涂了。 杨云郑重其事道:“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我想靠这个发财,但在大规模推出市场之前,必须先做一下市场调研……嗯,怎么解释呢,就是先看看市面上对这酒的反馈,看看有没有做的价值,如果效果好的话,再决定下一步营销策略。” 安伦和雅柔只能干瞪眼,因为她们完全听不懂杨云的话。 杨云笑呵呵地道:“你们不用考虑为什么这么做,不会少了你们一口饭,你们要做的就是帮我,齐心协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酒。” “哦。” 安伦和雅柔都点点头。 旁边的雅清一脸惊喜地问道:“师父,我能做点什么?” 杨云道:“你年龄小,做不了别的,就帮忙搬柴火,回头还会有人送酒过来,你不时到门边看看……你们三个明天的任务,就是在家里帮我把酒蒸出来。” …… …… 杨云要蒸酒了。 这在后世看来再普通不过的蒸馏技术,这时代却是没有的。 开元年间的酒,其实就是酒曲加上一些谷物,自然发酵制成,跟后世的黄酒差不多。 具体制酒的过程就是米,水,酒曲,根据一定比例,装到一个大瓮中,密封好,等待发酵,发酵一般就是几天或者几个月不等,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撒上石灰。 这样弄出来的酒,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浊,而浊酒说的就是这种酒,一般这样的酒,刚开始有一点发绿,比如我们熟悉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便是指这种情况。 酒的度数低,而且各种酿酒原材料混杂其中,使得酒水的味道不那么香醇,但若经过简单的蒸馏,掐头去尾,将杂质去除,就可以得到纯度更高而且香味更浓郁的好酒。 前世杨云去云南怒江旅游时,参观过当地傈僳族蒸酒的整个过程。 灶上放一口大锅,锅内倒入清水烧沸,然后倒入提前准备好的酒酿,这时把内部加工过的木甑放入锅中,顶部再放一口大锅,放入适量清水。 木甑跟大铁锅连接的地方,用纱布围起来,阻止漏气。而下面那口锅与木甑连接的地方,也用面粉糊好,不让酒精泄露。然后在木甑出酒口处,插上竹筒,竹筒下放置酒坛,酒坛上放纱布,然后用湿布把竹筒和纱布一起覆盖起来。 出酒口处密封好后就开始烧火,火不能烧太大,这样蒸出来的酒就会慢慢流到酒坛里,当上面一口大铁锅的水烫手时就换水,通常一锅酒酿换上三次水就蒸好了,通常刚出来的酒度数高,酒劲大,后续酒度逐渐降低,越后者味道越寡薄。 蒸酒并不难做出来,但杨云实在是分身无暇,而且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否能接受高度酒。 不是每一样新鲜事物都会被人接受,出现的初期会遭遇很多阻碍,杨云便想拿路边食肆做市场调研。 第五十二章 不顺 当晚杨云就把所有蒸酒器具组装并利用起来。 本来就不是很费事,就算没有超能力,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很轻松,只是买来的铁锅太大,跟屋子里的灶台不太符合,杨云只能在后院院子里现用砖石砌了一个新灶台,专门用来蒸酒。 “……你们烧火时注意点,不用烧得太旺,这支竹筒里会流出酒液来,接到酒坛里即可,过程不复杂,但要注意密封性,不让酒挥发了,随时需要人手看着……” 杨云亲自上阵,教授蒸酒。 三个女孩都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且每个人都很聪明,几乎是一教就会。 杨云把酿酒步骤演示一遍,详细讲解,最重要的便是保证整套工序随时都保持密封状态。 因为过程不复杂,很快雅柔和安伦就学会了,就连年岁最小的雅清都嚷嚷自己也可以,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安伦道:“师父,好像不难啊。” 杨云笑了笑,道:“太难的事我也不会让你们做啊……今天先这样,回头我找个工匠,做个支架,这样不管是安放铁锅还是木甑,都可以用器具辅助,这样你们换酒酿时能轻省许多。” “嗯嗯。” 三个女孩一起点头。 …… …… 杨云当晚试着蒸了一锅酒。 他尝了一小口,味道虽然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比如今市面上流行的酒水好太多了。 他一点都不着急,在他看来,任何东西都需要慢慢尝试并做出改进,现在只是起步阶段,售卖环节不用他自己做,他只需要知道市场真实的反馈即可。 为了蒸酒,杨云一直忙活到半夜才睡,次日一早又起来到工坊去应卯。 工坊内,工匠和力夫已把制造火药的材料、器械准备妥当,只等杨云到来……正式开工前,要进行简单的祭祀仪式,完成后工坊才可以开工。 杨云在什邡县已有经验,这次开工比之前顺利许多,节度使府的资源比什邡县衙好上许多,半天下来,由于材料供应充足,已成功制造出二十五六斤火药,杨云试验后发现质量比之在什邡县制造出来的好上许多。 “真人,您果真法力高深,居然可以制造出如此神物……您可算是为我们蜀地百姓立下大功了。” 给杨云打下手的韩青烈是益州郫县人,这次闹南蛮,家乡也受到威胁,此次亲眼见证火药的威力,兴奋不已。 韩青烈刚开始还担心“水土不服”,杨云在什邡县可以制造的东西,在成都就造不出来了,虽说那样的话主要责任在杨云身上,但他也会有连带责任,建功立业就此成为泡影。 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工坊在开工当天就有成品出来,韩青烈可以回去交差,感觉前途充满希望。 杨云则对顺利制造出火药一点都不意外,谦虚的道:“真正的高人不是我,而是家师,以后工坊可逐步增加原材料储备,如此产量也会快速增长……但不管是准备材料还是调制成品,都要注意安全,切忌火星……对了,防火防潮的仓库已准备妥当了吗?” 韩青烈恭敬地道:“已在本坊军械库旁单独找了仓库贮藏,负责看守的是节帅府亲卫兵马,保证不会出事。” “嗯。” 杨云释然点头,“辛苦一天,我累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韩青烈一听着急地道:“真人,您别走啊……前线战事趋紧,您这一走,晚上不是没人开工了?” 杨云知道不能给这些人好脸色,当即板起脸来:“都说了这玩意儿很危险,最忌讳火星,晚上你让我怎么开工?就算要干活,也是你们搬运原材料,然后小心把硫磺、硝石和木炭研磨成粉,越细越好,而且做活的时候,灯笼必须隔得远远的,否则很容易出事。” “你们把原材料备好,明日我再来施法并调制……接下来我还要去官学读书,无法时时刻刻都守在工坊,这里的日常事务就交给你了。” 韩青烈苦着脸,明明不情愿还要装出恭敬的样子,苦着脸道:“真人慢走。” …… …… 下午未时二刻,杨云回到家中。 他急于查看三个女孩蒸酒的进度,所以路上一点都没耽搁。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三个女孩已经蒸了两锅酒,酒坛装得满满当当。 但出人预料,三个女孩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雅柔看着杨云,愁眉苦脸道:“那么多酒,结果只弄出这么一点。” 杨云笑着道:“既然要把其中的糟粕去除,当然免不了会浪费……别小看这一坛酒,至少能卖两万钱。” “那么多?酿这一坛酒,我们花费了大约一千钱,如此说来,这酒有着二十倍的利润?” 安伦眼冒精光,她对金钱比别人敏感多了。 杨云笑着道:“谁让我们这是独门生意呢?不过,暂时还不清楚这酒推出后是否受欢迎,我们得观望一下,才知道这门营生好不好做。” 随后,杨云让安伦和雅柔一道送新酿出的蒸酒去食肆,而他则留在家中,琢磨如何改进蒸酒器具。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改造的打算,目前市场对这种新酒的反馈还没出来,产量只求一天能蒸两坛酒即可。 此后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按时让安伦和雅柔送一坛酒去食肆,从得到的反馈看,这种酒卖得并不好。 “老掌柜说他家生意不好,由于这酒卖得太贵,客人没一个愿意买,昨天才有个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沽了一壶酒,结果喝下一口后,脸当时就涨得通红,连连咳嗽,还说味道太冲,难以接受。” 安伦不甘心地道。 杨云蒸了七八天酒,所用原浆不是自家酿造,而是从市面上买的,折了不少本钱在里面,现在没人买,安伦很心疼。 杨云并不太在意,微微笑道:“好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会被人接受,该酿还是要酿,不过暂时不用送去太多,两天送一次就行,让他们把先前的存货消化一二。” …… …… 杨云蒸出来的酒暂时没有打开销路的迹象,但他没歇着,继续按部就班地上班打卡,回家酿酒,然后就是去官学混日子。 此时剑南道西南雅州,大唐与吐蕃的战事处于胶着状态。 金川河畔的罗岩州城,依托山势而建,卡住会野前往雅州的要道,地理位置无比重要,此时这座大唐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修建的山城,正面临吐蕃大军连续不断的攻城。 剑南节度使王昱统率大军,由雅州州治严道出发,翻越二郎山,沿途连续遭遇小股吐蕃兵马袭击,不为所动,在确定当马州城也就是后世的泸定安全后,顺着金川,兵进罗岩州,正好碰到吐蕃大军攻城。 于是,数万兵马就在这江畔的石头城展开激战,双方经过几天厮杀,互有死伤。 这天入夜,吐蕃兵马退却,城里的大唐守军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士兵们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城头上下,抱着兵器发呆。 距离开灶还有段时间,士兵们没心思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高原缺氧带来的身体不适,使得做每一个动作都要花费比平地上更多的力气,现在许多官兵经常无故耳鸣,头晕目眩,心跳加速,怀疑自己水土不服感染重病,军中士气为之低迷。 王昱亲自视察城防,回到帅府后神色严肃,此时他这个主帅双目中布满血丝,形容憔悴,一看就知道操劳过度。 他手下幕僚,一个名叫白启元的四十岁男子道:“节帅,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吐蕃似是对罗岩州势在必得,这几天用以攻城的兵马几乎没断过,他们仗着熟悉地形,知道我们远来不易,连番袭扰城池,日夜不辍,现在我军将士已疲乏不堪,如此下去只怕军心涣散。” 王昱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吐蕃人就是想我们主动杀出去?但我们对吐蕃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圈套,出击多少兵马,就会葬送多少。” 王昱生性谨慎,这也是他领兵的一贯风格,不会轻易冒险。 本来坚守罗岩州,只等吐蕃人不支后自行撤兵便可,但此番吐蕃人却来势汹汹,兵马数量远超想象,摆出一副跟王昱死磕到底的架势。 白启元忧心忡忡:“五诏作乱,吐蕃为慑服南番,执意与我朝开战……他们摆出一副不拿下罗岩州、当马州不收兵的架势,怕是接下来还有后招。如今北方边境不宁,朝廷不可能在西南增派兵马,若吐蕃持续不断发起攻城,城池一旦破损,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意思是……?” 王昱抬头看向白启元。 白启元道:“分出人马,从南边绕道冷竹关,从黄草坪进至敌人后方,突然发起进攻,前后夹击,或可一举破敌。” 王昱拍案而起:“本帅早有此意,吐蕃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本就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和环境,越拖下去对我们越不利,只能想办法早日破敌。吐蕃连日攻城,压得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必然生出轻视心理,对后方的戒备变弱,此诚出击良机也!” 第五十三章 出兵 王昱很快下达出兵军令。 为了掩人耳目,从计划制定到最后发兵,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 当晚在夜色掩护下,兵马出城,一路潜行至冷竹关,等天亮后再分批赶往预设地点,争取前后夹击,一举破敌。 押送火药到罗岩州的王莲事后才得知情况,立即前往王昱的帅府询问情况。 “……父帅,为何出兵如此急促?居然还派四姐夫带兵深入敌后?孩儿知道您一向看不起四姐夫,现在却委以重任,这不是推他进火坑是什么?” 王莲初出茅庐,浑然不顾军中规矩,私下场合直面质问叔父王昱。 王昱怒不可遏:“混账东西,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王莲很不甘心:“孩儿只知道您心存偏狭,明明可以坚守不出,只待吐蕃兵尽粮绝退兵即可,却非要派兵出城,还让四姐夫到最危险的地方……四姐夫领军,绕击敌后五十余里,沿途山川险峻,若被吐蕃人发现,合力围击,他和他麾下的兵马肯定撤不回来。” 王昱有心惩罚这个侄女,但始终狠不下心来,脸色阴冷:“此乃战略安排,容不得你一黄口小儿质疑。” 王莲悲愤地道:“你就是想让四姐夫早点死,如此才好让四姐改嫁!早知你让四姐夫随军,目的是让他兵败身死,还不如我替他领兵出击……你实在枉为人父。” 王昱错愕不已,尚未来得及爆发,王莲已带着满腔愤慨走出帅府。 等她离开,白启元从门帘后走了出来,显然刚才王昱跟侄女的对话清楚无误地落到他耳中。 家中丑事外泄,王昱很无奈,低着头道:“我那四女婿低不成高不就,自从亲家翁去世便一蹶不振,家中日益衰败……我带他出征,是想让他立下军功,光宗耀祖,也让我女儿扬眉吐气……难道我的安排,是错的?” 白启元道:“节帅如此安排并无过错……任何危险的差事都要有人站出来担当,您如此安排更体现出大公无私,三军将士皆心悦诚服。若此战得胜,我军可趁势西进,收复会野城。” “唉!” 王昱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于侄女王莲的指责耿耿于怀,心境很久都难以平复下来。 …… …… 西川战事,跟杨云没有直接关系。 但他毕竟负责督造火药。 先头在什邡县制造的火药已送到前线,王昱没有来函催促赶造,成都这边工坊自打开工便高速运转,至今已经生产了差不多一万斤火药。 随着储存仓库满盈,节度使府那边懈怠起来,原材料开始无缘无故拖延,慢慢的工坊竟处于半停工状态。 这天王籍到工坊来,说出他知道的秘辛。 “……吐蕃人日夜攻击罗岩州城池,高人造的符咒暂且派不上用场。再者……成都这边后续造出来的符咒来不及送到前线参战,所以节度使府这边的官员觉得没有继续囤积的必要。” 杨云宝相庄严,闭目盘膝坐在地席上,对这些消息不为所动。 王籍突然两眼冒光,期待地问道:“高人对此战有何见解?” 杨云没有睁眼,只是微微摇头,表示战事跟他无关。 王籍急了:“您是高人,肯定有不同于凡人的见解……自开元十八年,吐蕃在河西、陇右连吃败仗,向朝廷乞和后,这几年一直都很低调,现如今却像知道雅州西部数州防备空虚,倾力来攻,摆出一副有进无退的架势……难道他们有什么凭靠不成?您要不要开天眼看一下?” 杨云道:“我不过是修道之人,又不是修仙,就算真是神仙,也未必能看到几百里外的情况。” 王籍灰头土脸道:“我就说应该请高人一起去前线,若您在的话,这一战定能取胜。” 王籍发现杨云对他爱搭不理后,悻悻地离开工坊,临走时正好碰到韩青烈,见韩青烈冲着他行礼,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便自去了。 见此情形,韩青烈非常惊讶。 进到房内,韩青烈好奇地问道:“真人,您跟节帅府上的公子也认识?” 杨云问道:“你说的是王公子?你知道他身份?” 韩青烈笑道:“下官在节帅府上做事,哪能不知王公子?那是王三公子,节帅府上有四位公子,嫡出的只有两位,其中便有这位王三公子。” 杨云到现在才知王籍的真实身份,主要原因是他懒得去问,一早就知这个一心做他弟子的家伙跟节度使王昱关系紧密,却未料竟然是王昱的两个嫡子之一。 历史上两任剑南节度使的王昱并不出名,既不是名将,也无治国之才,王家后代中也没出英才,杨云一心都在如何去洛阳找杨玉环这件事上,对王昱的家事从未想过多问。 杨云道:“我跟王公子只是偶然相识,彼此并不熟稔。” 韩青烈笑道:“您老神通广大,跟王三公子认识并不稀奇,下官以后还需您多眷顾,在节帅和王三公子面前多美言几句。” 杨云淡然点头,问道:“制造符咒的原材料解决了吗?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别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节度使衙门怪罪到我身上来吧?” 韩青烈道:“真人不必着急,西川战事正酣,节帅置身前线,没有新的吩咐下来。之前划拨的款项已用完,下官请示过孙采访使,只说等等看,不用太着急,您正好歇息几天,跟王三公子出去好好逛逛。” …… …… 杨云从就业变成待业。 但他浑不在意,本来他就对制造火药之事不那么上心,现在官府暂时顾不上这一块,他还乐得清闲。 这天杨云很早就回到家中,正好闲着没事,下午带着安伦三姐妹一起去了食肆,想亲眼确证一下酒水的售卖情况。 从他之前派安伦和雅柔暗中打探的情况看,这几天不断有人到食肆沽酒,于是故意中断了供应。 到了食肆,只见里边很安静,因尚未到饭点,食肆内一桌客人都没有,显得异常冷清。 “这不是小公子吗?” 掌柜奇叔见杨云前来,一路小跑近前,冲着杨云点头哈腰,好不恭敬。 杨云道:“掌柜的,久违了。” 奇叔看了安伦和雅柔一眼,道:“还真是久违了……这两天怎么不见您派人送酒来?” 杨云面带遗憾之色:“之前不是回馈说卖得不好吗?所以不打算再酿酒了……赔钱的买卖谁做啊!” 奇叔道:“您可别啊,那酒……真是好酒,最初几天确实不好卖,结果四天前来了几位官爷,小老儿还没说店里有酒,他们老远便闻见香味,给他们尝了尝,都说是世间罕有的美酒,回味悠长,当即各自打了几壶回去……随着小店有好酒的消息传开,这几天来买酒的人越发多了,于是……昨日便没货了。” “哦。” 杨云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奇叔回到柜台,很快从那里取来一口箱子,打开来看,里面满满一箱铜钱,道:“卖酒的钱,小老儿留下一些,剩下的都在这里……您以后可以继续往这儿送酒了。” 杨云把箱盖一合,推了回去,道:“说好了,前面的酒免费给你卖,所得钱都是你的,但以后想要我这边继续提供酒,那就有讲究了。” 奇叔道:“您说。” 杨云道:“我八你二。” “啊?” 奇叔一听很惊讶,脑子有些没拐过弯,总觉得自己亏了。 杨云笑了笑道:“你别急着拒绝,这酒是我祖传古方酿造,这世间绝无仅有,别人想跟我做这买卖我都不干,也就是你我有缘,我才选择跟你合作,生产成本我来承担,你只负责销售成品。二八分账只是初期,后续我可能会将你们的食肆盘下来,略加改造再营业。如果你不乐意,我找别家合作去。” 奇叔面带为难之色:“小公子,您担待些,要不等小老儿回去跟家里人商议后再定?明天,就明天,我们再谈如何?” 杨云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站起身来:“那就明日此时在此议定,今晚就不在你这儿吃饭了,告辞。” 第五十四章 奏捷 罗岩州城。 经过三天两晚,王昱派出的几路人马相继撤回。 王昱在帅府会见领兵出征的将领,听了他们的汇报,脸色阴沉。 白启元道:“此番吐蕃明显预计我军会主动出击,所以几次偷袭都未能占得便宜,但吐蕃兵马损失也不在少数,此战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 王昱侧头看了白启元一眼,他很清楚所谓的“平手”不过是为了战报好看一些,战后对朝廷有个交待,但其实唐军的损失要比吐蕃人大许多,这还是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 “明冲的兵马为何没回来?”王昱突然记起什么,往堂下看了一眼,未找到他的女婿江明冲。 公孙简道:“江都尉负责带兵绕击茶马古道,从侧后方对吐蕃兵马发起进攻。他的出击和撤退路线是几支出击兵马中最长的,任务也最重,怕是这会儿还没撤下来。” 有幕僚帮腔:“对,江都尉立下大功的机会也最大。” 即便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还是有人忍不住偷笑,因为谁都清楚,江明冲立功的说辞不过是戏言,他们更觉得江明冲是在敌后遭遇埋伏,全军覆没,回不来了。 他们都在想:“节帅一直看不起这个碌碌无为的女婿,这次出击派给江明冲最危险的差事,兵马也只有两千出头,简直是要让江明冲去送死,现在结果印证了这种揣测,正是出去容易回来难啊。” 公孙简知道王昱对江明冲的态度,见王昱脸色阴沉,落井下石道:“无论江都尉是否立功,但终归延误了撤回的时间就算顺利回来也该按军法处置!令行禁止,这才是取胜之道。” “嗯。” 王昱微微点头,算是同意公孙简的说法。 “报”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传令兵的呼喊声,因为吐蕃人暂且没有出兵的迹象,在场人纷纷猜测,应是江明冲部有了消息。 “传!” 王昱下令道。 随即有快马往帅府这边高速奔来,到门前紧急刹住,战马发出高亢的嘶鸣声。俄而,传令兵快步进入帅府大堂,在帅案前单膝下跪行礼。 “禀报节帅,都尉江明冲奏报,所部于茶马古道大败吐蕃兵马,正发起追击,请求节帅出兵驰援。” “啊?” 帐内所有军将、官员和幕僚都被这个消息镇住了。 王昱眉头紧锁:“你再说一次。” 传令兵重复了一遍,他手上有关江明冲奏凯的卷轴也被转呈王昱面前。 王昱一把将卷轴抓过,将上面的内容仔细看过,脸上的阴沉之色并未冲淡,又将卷轴丢给白启元。 白启元看过后,发现所有军将和幕官都在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解释。 白启元道:“节帅,之前从什邡县运来的火符咒,战前调拨了一千斤给江都尉,他将火符咒装入石棺和陶罐中,埋在茶马古道险要处,引吐蕃兵马来攻。待吐蕃大军经过时引燃,现场发生剧烈爆炸,声音响彻天地,现场烟尘遮天蔽日,吐蕃兵马大乱,昏头转向之下竟然自相残杀。” “江都尉又在两侧山顶抛掷巨石,射火箭,吐蕃兵马大败,一役便折损三四千人,而江都尉所部几乎毫发无损。经此一战,吐蕃寇边兵马元气大伤,我军已可发起反击。” “火符咒?” 在场将官皆面面相觑,根本不知军中有这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儿?有如此大威力?” “江都尉连带兵的经验都没有,给了他一些符咒,他就能取得大胜?” “难怪战局如此紧张,节帅还不慌不忙,感情我们军中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节帅威武。” “吐蕃人腹背受敌,必定军心打乱,我们趁胜出击,必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众将和幕官七嘴八舌,均对王昱报以崇高敬意,好像之前战场上一系列不利局面是王昱有意安排,为的是让吐蕃人掉以轻心,方便后续战略实施。 王昱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毕竟连他都没看好江明冲能全身而退,不想自己这个女婿居然能立下奇功。 恰在此时,又有传令兵进入帅府奏报:“报城外吐蕃兵马开始撤退。” 白启元行礼:“节帅,眼下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请您下令出兵吧。” 王昱道:“众将听令吐蕃被我先锋兵马所败,军心大乱,我军立即出击,务求一击得胜!” 众将刚从之前的挫败中走出,闻言精神振奋,一齐领命:“得令。” 江明冲绕道敌后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吐蕃中军不战自乱,选择退兵,王昱立时出兵,于当日取得金川大捷。 这里说明一下,金川就是后世的大渡河,通往会野的河流叫做会野河,江明冲取得的胜利,便是在会野河南岸山谷取得。 前后两役,唐军斩杀吐蕃人马超过一万,将吐蕃大军彻底驱出金川两岸,退往西边的会野城,凭城死守。 捷报于三日内传到成都。 王籍亲自到工坊向杨云报喜,却被告知杨云不在。 “我大唐兵马全靠真人的火符咒才取得辉煌的胜利,为何高人会不在工坊?”王籍对着韩青烈大发雷霆。 韩青烈既惊且喜还很害怕,道:“公子莫要怪罪,前几日工坊缺少原材料,并未开工,所以真人今日未到工坊应卯,或在府中。” 王籍道:“之前谁都不认为符咒有大用,现在已证明符咒威力甚大,不抓紧时间生产干什么?你赶紧去节度使衙门申请,把原材料准备齐全没有足够的符咒供应前线,如何扩大战果?” “公子所言甚是,下官这就去办。” 韩青烈兴高采烈去了。 王籍匆匆离开,先去官学找,结果没找到人,最后只能去杨云所住小院,进去便发现不对头,前院摆着很多瓶瓶罐罐,后院天井里居然垒了个很大的灶台,灶上和顶部放着两口大铁锅,中间用木甑相连。 杨云正在灶台旁,优哉游哉地拿着本书看。 “高人,您这是作何?”王籍迫不及待问道。 杨云瞥了王籍一眼,没有回答。 王籍略一思索,笑着说道:“高人一定是在炼丹,在下听说修道之人都会炼丹,但丹炉多为铜铁铸造,您这木甑” 杨云仍旧不答,问道:“你来作何?” 王籍这才想起前来的目的,赶紧道:“这不前线取得金川大捷,靠高人您制造的符咒,我大唐兵马取得胜利,不仅顺利击退吐蕃人,还一举把战线推进到会野城下高人不愧是高人。” “哦。” 杨云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王籍惊愕不已,随即越发佩服:“高人不为所动,想来早就算到此战会以胜利收场?高人果真高明啊!” 此时王籍已把杨云奉为神明,心中不自觉将杨云神化,恐怕连杨云放个屁都认为是香的。 王籍道:“高人炼丹不用急于一时,此时前线战事尚未结束,且节帅有意趁机收服会野城,需要您大批制造火符咒呢。” 杨云道:“就算要造,也得给人喘口气不是目前原材料尚未齐备,是否需要一两日筹备呢?” “这这是自然。” 王籍搓着手道,“高人您真是见地不凡,等节帅回来后我必定大力推荐,回头再给高人送来犒赏。” 杨云摇头:“火符咒我会尽可能多造一些,但我早就说过,我在益州待的时间不会太长,等差事完成便往洛阳,完成家师嘱托。” 第五十五章 谈崩(求收藏、推荐) 金川大捷的消息,传到成都当日便街知巷闻。 当天杨云还在家里继续改良蒸酒,这边又有人来访,却是成都县县令崔荣通等人。 崔荣通听说因世外高人制造的火符咒,唐军取得歼敌过万的金川大捷,趁着杨云尚未被王昱器重前,去工坊打听到杨云的住址,带了十几个衙差,抬了大箱小箱的东西来给杨云送礼。 崔荣通三十岁上下,头戴乌笼方纱帽,脚穿六合乌皮靴,颌下长须,鼻直口阔,长相富态,说话带着一口浓重的蜀地口音。 “……在下乃眉州彭山人氏,靠祖萌得一官半职,听说道长来成都,为朝廷造仙符,本该早些前来拜访,只是公务缠身,实在是抽不开身,略备薄礼还望笑纳。” 崔荣通客客气气地对杨云道。 杨云一听崔荣通的说辞,便知此人是世家门阀出身,靠关系在朝中当官,所求根本不是为了发财,而是广结善缘累积名声,希望在仕途上有所建树。 这种人做官就是为了上位,有时候为了攀关系,不惜做那散财童子。 就像杨云跟崔荣通之间,本无瓜葛,而崔荣通知道杨云的本事后,立即前来送礼,就是在赌他未来会飞黄腾达。 杨云笑道:“崔县令客气了,我不过是受王节度使征调,到成都为朝廷做点事,等任务完成便会离开。” 崔荣通笑着点头:“道长乃世外高人,节帅请您来主持仙符工坊,正是人尽其才,在下听说青羊宫的仙长请您过去……大概要商讨修道要领。这不,在下跟青羊宫宫主有几分交情,不如回头一同前去拜访?” 杨云想起之前青羊宫的人来请他,他找理由推搪过去了。 当时他奉调成都,王昱领兵出征,他制造的火药没得到特别重视,以为这件事就此拖延过去了。 但现在他制造的火药在金川大捷中出尽风头,他知道再难避开青羊宫等地方道家势力的纠缠。 杨云心想:“之前青羊宫的人邀请我不得,肯定已有对付我的预案,但现在听闻我制造的符咒大发神威,忌惮之下想探寻究竟,于是便改弦易辙。如今连成都县的县令都出面了,看来我非要跟青羊宫的那群道士见上一面不可。” 杨云笑着说道:“此事回头再议。” 崔荣通赶紧道:“不急不急,您的差事要紧,等哪天有空了,只需一纸书函递到县衙便可。在下不多打扰,这就告辞。”说完带着人风风火火离开。 等崔荣通走后,安伦一溜小跑过去,看过箱子里的东西,道:“这次的东西挺多,但都是陶瓷、茶叶、布帛之类,不怎么值钱。” 杨云道:“不管值不值钱,都属于正常的礼尚往来……安伦,你估个价,然后记录下来。崔县令送我礼物,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回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回头看看怎么回报这个人情。” “哦!” 安伦应了一声,不过跟雅柔和雅清一样,脸上都是一片迷惘。 杨云摆摆手:“这些事你们慢慢理解,现在到了谈生意的时候,这可是关乎荷包鼓囊的大事,容不得丝毫疏忽大意。” …… …… 乐言坊东街北曲。 奇叔当天没做生意,早早地便跟儿子坐在食肆门前,等候杨云前来洽谈代理酒水的生意。 见杨云带着三个小女孩现身,奇叔迎上前道:“小公子既然要跟我们谈买卖,那小老儿就叫你一声小当家……您在我们小店卖酒,上来就要抽走八成利润,怕是不妥,要不这样,小店以市价从您这里沽酒,您看如何?” 杨云心想:“我的酒都是‘精酿’,经过蒸馏提纯,你却要以买普通酒的价格从我这里进货,可真会打如意算盘。” 杨云笑着说道:“这么说来,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这……” 奇叔一脸为难,却没有当场拒绝。 旁边他儿子却愤愤不平地质疑:“你借我们的地方卖酒,现在口碑打出去了,却提出苛刻的条件,要抽走八成利,这是何道理?” 杨云一看便知这个年轻人没多少商业头脑,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然你们要讲理,那我就跟你们好好掰扯掰扯……敢问这酒水是谁酿造的?又是谁白送给你们卖?现在条件谈不拢,我不跟你们做生意了,总归合情合理吧?” 一看到这家人为了利益跟自己吹胡子瞪眼,杨云便不想跟他们继续谈下去了。 本来借食肆卖酒,就是做市场调研,现在证明高度酒有市场,对杨云来说已算成功,之前为酿酒的投入也算是有了回报,人家却非要跟他计较,他自然会另外选择合作对象,又或者干脆自己单干。 “走了!” 杨云牵着三个女孩便往外走,奇叔的儿子追出来,面红耳赤道:“好小子,你感情是耍我们?我们白白帮你卖酒……你这人好生不讲理……” 杨云头都没回,脸黑得就跟锅底一样,沉声道:“之前的酒白给你们卖,你们白赚几万文钱,还想怎么着?这酒是我酿的,想找谁合作是我的自由,你居然还说我不讲理?简直不可理喻!” …… …… 杨云潇洒走了。 奇叔着急不已,他的儿子却在旁边骂骂咧咧,最上喋喋不休。 “阿爹,这小子就是在戏耍我们……哼,大不了不卖他们的酒就是……” 奇叔懊恼道:“老大,我早就提醒过你别着急,有话好好谈,你就是不听,现在闹翻了吧?人家说过,这酒只是暂时给我们卖,并没有说一定要合作,你倒好,非给人戴一顶不讲理的帽子……其实人家给我们留两成利润已相当不错了,这钱不是白得的吗?你想要所有利润,结果现在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大不忿道:“我们不借地方给他卖,看他一个外地人卖给谁去!” 奇叔道:“你……榆木脑袋……嗨,官爷那边可怎么应付?” 正说话,远处走过来六七个身穿皂服,头顶八角帽的衙差,提着刀进了食肆,四处张望。 肥头大耳的衙差领班喝问:“宋老头,昨天你说没酒,今天总该有了吧?把酒送上来,让弟兄们好好享受一下。” 奇叔迎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几位官爷,今天……还是没酒。” 衙差领班当即瞪大眼,恼火地一拍桌子:“我们好声好气来你这儿喝酒,又不是不给你酒钱,你接二连三戏弄我等是作何?信不信把你这小店给砸了?” “官爷息怒啊。” 奇叔只能低声下气劝说。 老大在旁道:“不是我们不卖酒,是有人有酒却不卖给我们,这才没酒供应给各位官爷。” 衙差领班怒道:“你跟他说了把酒卖给我们吗?” 还没等奇叔答话,老大便抢先道:“说过了,但他不理会啊。” “好个酿酒的,竟然敢跟我等作对,简直活腻味了!他住在何处,姓甚名谁,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衙差领班嚣张地道。 老大回答:“住在何处不知,但知他每日早上和晚上都会从这里路过,还时常在坊内转悠,等看到他我们便通知官爷,让官爷拿人。” 衙差领班愤恨不已,道:“那就等回头收拾他……对了,你们这小店除了焖肉,还有什么好吃的?” 奇叔赶紧道:“还有就是卤鸭脚、鸭脖、鸭肠、郡肝等,撒上一点芝麻和花椒粉,味道好得很……便当孝敬诸位官爷……” 衙差领班把刀拍在案桌上,冷笑道:“总算识相,不好生招待,这店以后别想开了!” 第五十六章 恶犬(求收藏、推荐) 食肆打烊后,奇叔带着儿子回到家中。 女儿早就在等候,见父兄回来,紧忙问道:“买卖可有商议妥当?” “唉!” 奇叔重重地叹了口气,未多言。 老大则气吼吼地把之前发生的事大概一说,连找官差准备教训杨云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女儿一听急了,连声道:“不是说好了,我们跟人家一起做买卖,他们有地方卖酒,我们也有钱赚吗?怎么弄成这样子?” 老大一听不乐意了,斥责道:“妹妹,你到底站那一边?真以为那小子是好人?我们借地方给他卖酒,已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他倒好,从生产到销售都要说了算,还摆明要利润的八成,感情他是空手套白狼,咱铺子的租金就不是钱?” 女儿委屈地解释:“不是这么个说法,他酿酒不也需要本钱?这酒我尝着够烈,想来酿造的成本也远比一般的酒大,所以才想掌握定价权……再者,无论如何,都不该找官差,官字两个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吗?” 老大不以为然道:“近来这些官差时常到我们店里吃饭,彼此都已经很熟悉了,他们只是想喝那种很烈的酒,让他们自己去说更方便些,如此也可以顺带教训一下那小子……哼,我就是看他就不顺眼。” …… …… 因为金川大捷中杨云制造的火药发挥巨大作用,剑南节度使衙门对火药制造变得前所未有重视起来。 第二天材料便准备齐全,一早采访副使孙德能亲自来杨云府上慰问,又送来一份礼,只是相比于上一次专程送到什邡的礼物就相形见绌了,也是因为王昱刚领兵取得一场大捷,尚未到论功请赏时。 杨云去工坊应卯走的另一条曲巷,一直忙活到午后,正准备回家,王籍前来拜访,有事相求。 “高人,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击鞠之事?不如找个机会在我的那些同窗面前露一手,让他们知道高人您的本事?” 王籍想让杨云在刘元卓等人面前表现一番,让他们知道杨云世外高人的身份。 杨云此时已上了马车,准备回家看看三个女孩酿酒的情况,王籍跟着上车。 随着马车启动,杨云才回道:“我虽然修炼道法有一定成就,但不擅马球……这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王籍面带遗憾之色:“您现在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实在不知该怎么介绍给刘兄他们认识……虽说都是士子,但您身份毕竟不同,不说明白的话或许有诸多不便。” 杨云摇头:“君子之交淡如水,对你而言知晓我的修道身份很重要,对他们来说只需知道我是读书人便可,如此也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王籍恭维道:“高人心胸豁达,淡泊名利,若是换作那些牛鼻子老道,巴不得人家知道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好趁机敛财。” 没过多久,马车在乐言坊东门停下。 二人并肩进入坊门,沿着东街向西走了大约两百步,转入北曲,往里走了大约十多步,突然从路边蹿出几名身着皂服、提着刀和杀威棒的衙差,挡住去路。 “就是他。” 不远处传来个声音。 杨云一瞅便知是之前食肆掌柜的儿子,他迅速想起食肆掌柜曾说过有几位官爷喝过他们的酒,其后来却未沽到,便大概猜出一二内情。 衙差领班指着杨云嚷嚷道:“就是你这小子不识相?” 他话音尚未落下,王籍跨前一步,挺直腰杆:“何人在此造次?” “你是谁?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滚开!” 衙差领班冷笑不已。 王籍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四名随从毫不客气,直接冲了上来,拔出佩剑,挡在自家少主跟前。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那些衙差根本就没料到会遇到硬茬,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开战的迹象,而且一旦打起来绝对是见血的那种。 王籍对杨云道:“高人且在旁看着便可,不劳您动手,这成都地界没人敢在我王某人面前放肆……你们这些下三滥的泼皮,谁派你们来找事的?官的,私的?黑的还是白的?” 一群衙差平时对商户和百姓可以耀武扬威,但见到眼前这阵仗有些发怵。 这些衙差本来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中下层皂隶。 大唐的衙差地位着实不高,作为“下九流”的一员,更是有着“不良人”的称呼,因为其来历多为有劣迹的街头混混、地痞流氓,这些家伙别的不行,消息比谁都灵通,认识的三教九流也比谁都多。 有什么比让熟悉作案手法的人,去管束作案的人,更好的招数呢? 官府将这些人招安,也有将“不良人”抓在手中,让不安定份子变成安定份子的意思。既能管住这些不良分子,还能让他们帮官府办事,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说铃续云,缉事番役,在唐称为不良人,有不良帅主之,即汉之大谁何也,立名甚奇”。 比如这衙差领班,比较正式的说法就叫“不良帅”,平日看起来风光,但只要上官不高兴,随时都会被拉下去打得皮开肉绽,还不敢伸冤抱屈。 眼见对方提着的都是明晃晃的宝剑,身材魁梧,训练有素,俨然是军人做派,那衙差领班唾沫往下咽,强装镇定:“我们有点私事,想要跟这位小兄弟谈谈,识相的让开。报上家门,以后再找你们算账。” 王籍不屑地道:“算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瞧你们这身黑皮,应该是成都县衙的小役,居然有胆子让本公子报家门?就算你们县令来了,本公子也不放在眼里。” 衙差们脸色大变,心里都在想,这位爷好大的口气,一看就非善茬,莫不是哪家权贵的公子哥? 今天的王籍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武士服,头戴纱帽、腰束革带,脚蹬乌皮靴,显得神采飞扬。先前没注意看,此时再一仔细端详,发现武士服乃是上好的锦缎制成,价值不菲,说明其家庭很不简单,一时间一帮衙差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收场。 杨云作为当事人,淡淡地笑了笑,他可没打算跟眼前这帮衙差一般见识,上前道:“几位看着面善,可是最近照过面?前日里,成都县的崔县令曾到过我那里拜访,还送了一点东西,你们中间是否有人适逢其会?” 衙差领班听了,一惊不老小,虽然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去杨云那里送过礼,但也听说过此事,衙差领班凑上前仔细辨认一下,突然将刀收起,换上恭敬之色,抱拳道:“这位就是制仙符退敌的小仙长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前日在下的确跟随县令抬礼物到您府上……眼前这事纯属误会,都是被奸佞小人挑唆,您老千万别见怪。” 说着一众衙差赶紧把兵刃收起,冲着杨云点头哈腰。 奇叔的儿子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跟官府中人有来往,一看情形不对便准备开溜,没等他走出两步,已被王籍的侍卫给擒了回来。 王籍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怎么个意思?误会?唐突高人你们来一句误会就想息事宁人?今天这事,就算高人肯作罢,本公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走,带着这些不开眼的家伙,本公子要跟那糊涂县令见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 衙差这下都慌了手脚。 那衙差领班就差给杨云跪下了,哭丧着脸道:“道长,还有这位公子爷,小人实在是有眼无珠,跟县令半点关系都无,小人这就把挑唆之人拿回去好好审问,看看是否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就当是恶狗挡了道……两位请。” 第五十七章 不计前嫌(求收藏!) 衙差对杨云和王籍不断赔礼道歉,王籍这才稍微平息怒火,本来以他的性格,非要追究到底。 “成都作为剑南道首善之地,竟然也有如此恶吏。” 王籍送杨云到家门口后,脸色仍旧很难看,“这群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下次还是会蹬鼻子上脸……我回去就让人去成都县衙申饬整顿一番,免得他们再来打扰高人。” 杨云道:“不用了。” 王籍态度却很坚决:“现在高人正在为节帅做事,他们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节帅面子,就算不打他们的板子,至少也要下一道公函,好好训斥一番,让他们长点儿记性,不至于那么快便忘记这次教训。” 杨云没有再跟王籍争论。 到了自家门口,杨云没有邀请王籍入内的意思,毕竟后院此刻还在蒸酒,这属于“商业机密”,他不想让王籍知道。 …… …… 翌日一早,杨云准备去文翁坊的益州官学露个面,来到成都后他只是去官学报了个到便再没去过。 起床后他把酿好的酒装进大坛子,放在院中,对于成品酒的效果始终不是那么满意。 “酒的纯度是够了,但香气却不够浓郁,需要添加些香料,这就涉及到调酒的工作……难道要加一些花瓣进去?或者到市集去找一些可以让酒味变得更醇香浓郁的香料?” 杨云对于调制高浓度酒仍旧不是很有心得,这可以慢慢研究,但他却迫不及待想把高浓度酒推向市场。 “如今跟那食肆闹掰了,怎么推广高度酒,尽快打开销路也存在问题。” 杨云准备从官学回来后继续调酒,没等他出门,安伦过来道:“师父,门口有人跪着,是个小姑娘,哭个不停。” “哦?” 杨云很好奇,跟随安伦一起出门,却见门前跪着个十四五岁钗荆裙布的小姑娘,正嘤嘤哭啼,那梨花带雨娇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里一阵酸楚。 杨云不认得这女孩,上前问道:“姑娘在此作何?” 少女抬头见是杨云,连忙向杨云磕头:“善人,您老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父兄无意得罪,他们现在被官府的人拿走,望善人您能放过他们。” 杨云这才知道是食肆掌柜奇叔的女儿前来求救。 之前衙差吃了那么大的瘪,当然气不过,把奇叔跟他那惹事生非的儿子给抓回成都县衙并不出奇。 以杨云想来,那些衙差不会对父子俩客气,无端招惹来硬茬,节度使衙门还特意派人送去训斥的公函,县令崔荣通对他们撒了多大的火,他们便会加倍施加在这对父子身上。 一通皮肉之苦是免不了。 杨云语气转冷:“我好心好意给你们酒卖,你们不想合作也就罢了,居然想通过官府中人施加压力……幸好我在官府那边有几分薄面,不然的话现在被关进大牢里的人便是我了吧?” 少女听出杨云言语间的恼恨,啜泣着磕头:“父兄并不想劳动官差,乃是官差上门,逼迫我们交出酒,兄长才说鄙店只是代卖酒水……兄长乃无心之失,善人您若不出面,只怕父兄在牢里熬不住,他们本身也未犯王法……呜呜呜……” 说到最后,少女口齿不清,只知道哭。 本来杨云打定心思不管这事,但听女孩哭得伤心,再硬的心肠也不由软了下来,再者他也的确不想赶尽杀绝。 杨云心想:“说到底这场是非还是因我而起,若我不找他们合作,就没这么多事了,说起来他们是承受了无妄之灾。” 杨云板着脸,冷声道:“我本跟你们无冤无仇,既然你登门认错,我不再追究。我这便去官府一趟,至于官府是否会给我面子,另当别论。” “多谢善人开恩,善人大恩大德,我全家必定粉身碎骨相报。”女孩喜极而泣,不断磕头,声声作响。 …… …… 杨云带着安伦和女孩一起到了成都县衙。 成都县作为附郭两县之一,县衙显得很不起眼,低矮的门口竟然连个匾额都没有,只有两名衙差当值站班,听说杨云前来,衙差吓得赶紧前去通传,县令崔荣通鞋都没穿,光着脚一路小跑出迎。 “仙长大驾光临,本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崔荣通上来就向杨云行礼,俨然下属见了上级。 安伦并不觉得怎样,却把那女孩吓得不轻。 堂堂县令见了杨云都要行礼,已不是门口值守的衙差对杨云客气那么简单,少女终于知道为何自家父兄会被抓进县衙,分明是惹了开罪不起的人物。 杨云笑了笑,道:“前日崔县令送来厚礼,未及回访,今日特地登门拜谢。” 崔荣通一脸荣幸之至的神色,笑道:“怎么好劳烦仙师亲临?不过是一点薄礼……仙长里面请,快奉上好茶,再准备酒宴,本官定好生款待。” 杨云道:“崔县令不必麻烦,在下不过是来拜访一下,讨杯茶喝便可。” “哈哈,仙长里边请。” 崔荣通也知道这不是吃饭的时候,日头未上三竿,直接说要摆宴席还是显得有点夸张。 到了衙门后堂,杨云跟崔荣通临窗席地对案而坐,安伦和那女孩只能站在身后,下人把茗茶奉上,很快房间内便茶香袅袅。 崔荣通面带歉意,道:“本官听闻昨日衙门里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半路骚扰仙长,本官已将他们严词教训,未唐突到仙长您吧?” 崔荣通再犯浑,也知杨云来者不善,很可能是来兴师问罪,所以一开始他的语气便恭维中带着客气,现在更是主动认错。 杨云笑道:“只是一点误会,不打紧。” 崔荣通松了口气,道:“就怕仙长见怪,也是本官驭下无方……听说昨日有一位姓王的公子跟仙长同行,可是节帅府上的三公子?仙长请见谅,本官也是偶然听闻,说是节帅府的三公子跟您相交莫逆……” 杨云道:“崔县令消息倒是挺灵通。” 崔荣通吸了口凉气,心里暗自打鼓,他终于知道为何事情一发生,节度使衙门就派人发来公函喝斥。 感情得罪了节度使王昱的嫡子王籍,还有王籍的朋友。 “这群不开眼的家伙,真该把他们的腿打折了……这不是给本官惹事吗?”崔荣通非常懊恼,当下就想把几个差役叫来痛打一顿,避免影响他的官途。 杨云摇头:“既是误会,事后也都澄清了,此事便作罢。我此番前来,其实是想为昨日被县衙所拿之人求情,望崔县令既往不咎,将涉事父子给放了。” “啊?” 崔荣通始料未及,大惑不解地问道,“有这回事?那父子……”言语间竟有问询之意,显然捉拿奇叔父子并非崔荣通亲自下令,或许他知晓却故意装作不知。 旁边有属官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崔荣通一脸释然,道:“原来是有小人挑唆,量这些兔崽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唐突仙长,人拿了好,确实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杨云道:“他们也是无心之失……我本修道之人,不想在凡俗招惹太多是非,所以特地来请崔县令,希望可以既往不咎。” 崔荣通道:“哎呀,仙长可真是虚怀若谷……这父子二人开罪您,您还如此仗义,真乃高人也……既然仙长开口了,本官怎好拒绝?来人,把那对父子提来。” 崔荣通下令,不多时奇叔父子二人便被押送到县衙后堂门口。 父子俩皆披头散发,脸上有淤青,显然在牢房内遭到衙差拳脚相加。 少女见到父兄遭难,明明很关切却不敢上前相认,当即掩面而泣。 “见过青天大老爷。” 奇叔“砰”的一声在门外跪下,不断磕头,他不知堂内坐的都有谁,只知磕头谢罪。 崔荣通起身,来到门口,厉声喝道:“你们这对刁民,尽给本官惹事,好在仙长乃世外高人,对你们既往不咎,本官暂且放过你们。” 说完崔荣通又请示杨云:“仙长是将他二人带走,还是让人把他们直接轰出衙门?” 杨云笑道:“多谢崔县令赏脸,我就不多打扰了,还有公事要做,便先告辞。” 崔荣通听出杨云有意直接把人带走,见对方不继续追究,巴不得赶紧将瘟神送走,陪同杨云一起出了后堂,一路都言笑晏晏,如同故交,心底却颇多无奈……他许多话杨云都不接茬,有力无处使,对攀不上节度使府的关系而不甘。 到门口后,又是一番礼送,崔荣通有心让杨云在节度使家公子那边美言,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离开县衙,杨云走在前面,奇叔父子三人拖在后边。 杨云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 安伦一路上蹦蹦跳跳,在她看来眼前这一幕很解气,开罪杨云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这就叫恶有恶报。 将到坊门前,杨云停住脚步,回过头道:“把你们从衙门里带出来,我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奇叔拉着一对儿女,当街下跪:“多谢恩人您不计前嫌,都是小老儿的错……小老儿鬼迷心窍,不仅不承恩人的恩情,还想算计您……” 杨云对于这些话全无感觉,道:“恩将仇报的人不值得可怜……要不是你女儿上门求情,我真想看到你们把牢底坐穿……现在人出来了,以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再惦记我美酒秘方,休怪我翻脸无情。” 第五十八章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杨云将奇叔父子从成都县衙大牢里救出来,觉得自己已做到仁至义尽,便不再更多关注。 来到工坊,杨云心里还在琢磨如何打开高度酒市场这一棘手的问题,韩青烈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状极恭敬。 “韩支使有事吗?”杨云问道。 韩青烈笑道:“是这样的,城中不少豪绅,听说在下认得修道的高人,想请道长前去做法会……当然不是白请,有厚礼相赠,而且法会后会大排筵宴,绝对让真人觉得不虚此行。” 杨云一看韩青烈热心的样子,便知那些邀请他开法会的本城土豪开出的“中介费”价值不菲。 他心里很清楚,那些豪门大族并不在乎他举行的法会是否真的管用,最重要的是趁着他发达前建立起良好关系,这跟之前成都县令崔荣通的想法基本一致。 杨云面露难色:“我正在为朝廷制造符咒,就算有闲暇开法会,且顺利完成,万一事后被人向节帅参劾,说我延误军机该怎么办呢?” “这……倒也是个问题。” 韩青烈有些迟疑了。 虽然韩青烈很清楚杨云在工坊的活并不累,有的是时间出去办法会,这也是他甘愿引介的缘由,但他明白如今杨云军务在身,被人知道出去干“私活”捞钱,定会被眼红者举报,甚至围绕这个大做文章。 这并不是不可能,成都城内外那么多道观,此刻恐怕有不少都派人盯着杨云的一举一动,若杨云抢了他们的生意,肯定会想方设法打击,让他声名扫地。 杨云微笑道:“韩支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眼下节帅正在西川用兵,若能凭借符咒拿下会野,光复大唐故土,我做旁的也无人说三道四……此事暂且作罢。” 韩青烈惭愧地道:“还是道长想得周到,理应如此……那在下就把那些豪绅大户的邀约给推了……其实他们未必是真心邀请道长做法事,更多是存在结交的心思,有空的话,道长不妨登门拜会一下,加深彼此了解。” “哦!?” 杨云故作不解地发出讶声。 韩青烈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冲着杨云挤眉弄眼:“现在道长尚未得节帅大用,有人来请,算是他们慧眼识才,无人说此举是趋炎附势,但若等您功成名就后再来邀请,那就……呵呵……” 杨云点头道:“韩支使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提醒,那就把具体名单列下,回头我一一拜访。” …… …… 成名后是非多,杨云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刚开始想要认识他的不过是什邡县城那弹丸之地的百姓,他们生性淳朴,更多是满足好奇心。 而现在想要结识他的则变成益州的官绅,利益纠葛更多,面对的麻烦也是成倍增加。 亲手制造的符咒于西川战场大放异彩,杨云一下子成了名人,好像所有人都想在他发迹前攀上关系,令他不厌其烦。 杨云中午跟王籍一道离开工坊……王籍知道他要去官学那边,特地前来陪同,顺便给他带来一些消息。 “高人您不知,青羊宫的人正各方托关系,邀请您去会晤……他们不想自降身份来访,您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您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一直晾着青羊宫的人,他们在蜀地乃至整个大唐道家的影响力太大……” 王籍觉得很不可思议。 青羊宫方面一直都表现得很客气,杨云刚来成都就派人邀请,杨云婉拒;而后让成都县县令出面,杨云还是不去,表现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好在杨云跟青羊宫之间并无实质利益冲突,而杨云现在又是节度使府炙手可热的人物,青羊宫方面才没有硬来。 杨云道:“所以青羊宫的道长也请你出面邀请我?” 王籍赶紧摆手:“高人别误会,我跟青羊宫的人没交情,他们邀不邀请您跟我何干?倒是刘兄他们经常提及,希望跟您一起喝酒,上次喝得不够尽兴啊……” 杨云不由记起王籍曾说过,他那些同窗对自己并不是很重视,希望能够把他的真实身份相告。 现在却说那些人很想跟他喝酒叙旧,颇有点言不由衷的意味。 杨云道:“我最近太忙了,不是不想参加正常的交际应酬,除了修炼道法外,我还得兼顾工坊的工作,今日使府突然加大符咒的制造量,接下来有得忙了,此外我还得去官学看看……你觉得我有那闲工夫?” “这个……其实高人您还是能抽出时间来的吧?”王籍笑道。 杨云摇头不语,此时二人乘坐的马车已到文翁坊门口,下车后两人踱步来到官学大门前,看门人见到杨云,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哎哟,这位不是汉州来的乡贡么?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入学这么多天了,这才是第二次莅临吧?” 看门人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王籍恼火地喝问:“怎么说话呢?” 看门人咧嘴一笑:“怎么这位公子,鄙人说得不对么?他作为官学的学生,差不多半个月才露一次面,学生没点学生样,说他几句怎么了?忠言逆耳利于行,这可是为他好!” 王籍冷笑不已:“到官学来读书已经算是给你们面子了,其实今天高……杨公子是来办理转学手续的,他会转到青松书院深造。” “什么?” 看门人大吃一惊,“青松书院?就他?” 因为青松书院设的门槛很高,非富则贵才能就读,而且接收的几乎都是益州本地豪绅子弟,所以他非常意外,在他看来杨云这样的“乡巴佬”,根本没资格去青松书院读书。 王籍道:“杨公子到哪儿就学,那是他的自由,轮不到你个门子管……快开门,好狗不挡道!” …… …… 进了官学,四下无人,杨云总算开口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转学了?” 王籍道:“这里有什么好的?反正平日你也不来,这里从博士到下面的看门人浑身都透着一股酸腐气,还狗眼看人低……其实您到这里读书是他们的福气,若他们知道您的身份和本事,恭维还来不及呢。” 杨云没好气地道:“我作为乡贡,到剑南道最高学府就读拿赴京赶考的解状,乃顺理成章之事,中途横插一脚到青松书院读书算几个意思?” 王籍笑道:“高人请放心,那边束脩在下给了,平日还提供伙食和日常用度,哈哈,只要在下一句话,您去青松书院乃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云道:“谢过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今天来官学的目的是拿科举书籍,回去后自学,不想进什么青松书院。” “自学?”王籍咋舌。 杨云撇撇嘴:“不然怎的?我又没时间到书院读书,只能拿相应的应试书籍,回去慢慢参详,尽可能明悟学问。” 王籍一脸不解之色:“高人,您可是修道之人,照理说不会在意凡俗之事,您……考科举算怎么个说法?以您的本事,其实完全不必走这条路。” 杨云心想,难道我能把我是皇帝未来小舅子的事跟你说?我可是要当宰相的,如果连科举流程都不走一遍,怎么成为天下文人表率? 再说了,治理国家没学问,光靠道术算怎么回事?经国之才不是吹出来的,光靠野路子和急智行不通,书本上的知识也要门清。 杨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道家从来都不墨守成规,科举也是入世修行的一部分。你道行尚浅,多说无益。” 王籍闻言悻悻然,不再多言。 很快杨云见到张助教。 张助教听说杨云是来拿书的,皱眉道:“进学者还有不自带书籍的?” 杨云闻言不由皱眉,听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想给他这个时代的教科书啊。 他不是没看过外面出版的科举书籍的价格,这年头的科举不单纯考四书五经,还有各种触类旁通的杂书,大唐年间造纸和印刷术相当落后,使得市面上的书籍价格贵得离谱,他觉得既然自己是乡贡,官学想来会发统一的教材,也就没去买。 现在才知道,原来官学不主动提供这些。 王籍在旁道:“谁说进学就一定要带书?从下面州县到成都,千里迢迢,舟车劳顿,书可不好带。” 张助教不耐烦地道:“书没有,想要的话等下月吧。” 杨云道:“下月来一定有吗?” 张助教摆摆手:“这得看情况,不是所有的书都有,一切都要看府库是否有调拨。” 王籍很得意,道:“如果在我们青松书院读书,一定会发书,而且想要什么书就有什么书。” 杨云打量王籍一眼,这才道:“那就劳烦张助教了,下月给我留一整套书籍,到时我自来取。” 张助教用打量怪物的目光望着杨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又要走?你当官学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王籍幸灾乐祸道:“你这里连书都没有,他留下作何?难道对着四面墙发呆?哈哈。” 张助教知道王籍来头不小,也不跟他斗嘴,只是道:“来这里进学,文房四宝都得自备,没有书自行去抄,千百年来,读书人不都靠抄书传承知识吗?也就是本朝出现印刷术,读书人才开始变得懒惰起来……我可以给你一些范本,只是你得留在官学抄写。” 杨云听到这里一阵无语,他可没时间抄书,当即道:“还是等下月来领书吧,多谢张助教提点,在下告辞。” “你小子……” 张助教想教训杨云一顿,忽然想到自己不算是杨云的先生,毕竟乡贡是地方举荐,各州府会提供他们在官学期间的所有费用,导致官学这边缺少管理的权限。 就算有,他们也懒得管。 官学更多只是提供一个学习场所,为赴京赶考的乡贡提供一个进修和娱乐的场所。官学更在意的是自己本身的学子,也就是文翁石室自己培养的生徒,这才是通过朝廷科举考试的主力,代表了益州官学的真正实力。 杨云拱手行礼,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学生,恭敬地道:“这里先谢过张助教……王公子,请吧。” 不管张助教吹胡子瞪眼,杨云跟王籍一起出来到了前面的院子,迎头撞见那群乡贡士子从外面回来,一个个满头大汗,好像刚打完马球。 “又是这小子,还跟青松书院的人混在一起,以前说他是细作,真没说错。” “他来干什么?” “管他呢,早晚得教训他一顿。” 第五十九章 开店(求收藏、推荐票!) 杨云说想要系统的科举教材,王籍便送了过来。 不是几本,而是一大箱子,虽然不都是新书,但保存得相当不错,许多都是市面上难见到的孤本。 杨云没有拒绝这番好意,他打开箱子,拿了几本书出来细看,发现印刷没有想象中那么精良。 前隋开皇年间,雕版印刷术出现,那时主要用于印刷神像、经咒、发愿文以及历书等,唐朝建立后,文化、科技逐步走向鼎盛,到武周时期印刷已涉及经学典籍,但因纸张和油墨较差,印出的书籍质量参差不齐,世家大族不屑于使用。 到了开元年间,随着技术飞跃进步,印刷的书籍越发精良,虽然仍比不上手抄本,但至少不会出现油墨染成一片无法辨认字迹的情况。 “说起来活字印刷术也是一门赚钱的买卖……雕版印刷限制太大,刻板费时费力,出现错别字的话修改起来很困难,常需整块版重新雕刻,所以许多书需要经年才能完成,使用过后存放版片得占用地方,还会因为变形、虫蛀、腐蚀等外在因素出现损坏。那些不常用的书,版片使用过几次就成了废物,所以有空的话,我倒是可以把活字印刷术发明出来。” 杨云浮想联翩,在以后要做的事情中又添加了一项,但他暂时不会投入精力研究,成都只是他通往洛阳的中转站,在这里不会逗留太久,战线拉得太开不好收拢起来。 傍晚杨云带着安伦、雅柔和雅清三姐妹出来吃饭,此时三姐妹已非常熟悉,路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俗语云: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三个活泼的小女孩凑到一起就更吵了,杨云走在前面乐得清闲,不过等他回头看三姐妹时,发现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瞄他,视线在空中相撞时,小脸上都露出明媚的笑容,心情为之大畅。 路过曲巷口的食肆,只见大门紧闭,杨云不禁摇了摇头。 出了曲巷,眼前豁然开朗,看了看林立的旗帆,杨云带着三个丫头在附近找了个相对不错的食肆坐下。 这里杨云以前来吃过,感觉菜色不如奇叔那家,奇叔做的焖肉已经有后世红烧肉的味道,制作的腌卤也极具特色,稍微培养就是出色的大厨人选,这也是他放过奇叔父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掌柜的,东街北曲那家食肆不做了?” 杨云随口问了一句。 掌柜很得意:“那家铺子位置不好,不在大街上,不是熟客谁去?况且街里街坊,谁没事老出来吃饭?荷包也承受不住不是?客源不稳定,加上还招惹官非,东家把他们的店面给收回去了。” 杨云点了点头,随后左右看看:“掌柜你这里生意不错啊。” “那是。” 掌柜挺直腰杆,道,“不过也要小公子这样的贵客赏脸多光临才是。” “呵呵。” 杨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点的菜很快送上来,杨云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烩白菜寡淡无味,蒸鱼不知是酱油和料酒有问题,吃起来居然酸涩难咽,羊肉汤腥膻气很重,喝到嘴里全是羊油,糊了一嘴。 好在三个丫头吃得很香,倒也没有浪费。 出来时杨云心想:“本来这家食肆的菜做得就不怎么样,现在竞争对手歇业,更是糟糕透顶……就这样还让别人赏脸,让你蹬鼻子上脸?” 此时天色已暗,街上的小贩开始收摊回家,这时代没有路灯,入夜就黑漆漆一片,所谓的夜市不过是黄昏时那段时间做买卖。 杨云在街坊中稍微打听一下,便找到奇叔一家住的地方。 比起他租的院子,这里更像是贫民窟,连个门头都没有,低矮的泥墙,从院子外直接就能看到院内的情况。 之前求过他的少女,此刻正在院子一角洗衣服。因家境不好,一家人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沾水后非常笨重,洗起来特别费力气,那女孩香汗淋漓,不时伸手擦汗。 “有人吗?” 杨云问了一句。 少女闻言一惊,端着的木盆掉到地上,随即她迎出来,把木栅栏打开,望着杨云道:“恩人?” 杨云笑了笑:“是仇人吧?” 少女脸色一红,螓首微颔下显得很尴尬,这反应让杨云意识到奇叔父子恐怕没少在少女面前说他的坏话。 好在杨云需要的只是他们的手艺,不然真有可能拂袖离去。 杨云道:“不请我到里边坐坐?” 少女镇定了一下神色,手在身上擦了擦,道:“恩人里面请。” 杨云这才带着三姐妹进了院子,并无进里屋的意思,驻足问道:“你父兄不在?” 少女脸色悲切:“父兄出去找生计,还没回来……之前做生意赔了,拉了些饥荒没还上,怕是要坊门关闭前才能归家。” “嗯。” 杨云往院子四角看了看,“这是你们自个儿的房子?” 少女脸色羞红:“我们不是成都本地人,这小院是租来的。” 杨云问道:“你们买卖明明做得不错,为何要关门呢?外地人在成都,如果不自己开店,未必能找到好生计。” 少女低垂着头:“不然还能怎样?老家那边,祖上传下来的地被大伯占了,父亲只能带着我们到城里讨生活,本以为有一门手艺怎么都可以维持生计,奈何租的铺子位置太过偏僻……租金和食材成本也高,做了两三年都只能勉强维持,今年……” 杨云似笑非笑地问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害了你们?” 少女赶紧摆手,神色慌张:“没有没有,恩人有恩于我们,只是我们一家没福分……” 杨云笑道:“我这边想做点小买卖,却不能自己出面,准备租个铺子,雇几个人过来帮忙……不知你和家人是否愿意被我雇佣?” “啊?” 少女一脸迷茫。 显然她理解不了,为何自己一家之前得罪了杨云,杨云还既往不咎,请他们一家前来上工。 杨云道:“工钱呢比市面上稍微高一些,但也要看利润多少,如果买卖做得好,会加一些钱作为奖金,做得不好就维持基本工资……我呢,作为东家雇佣你们,不需要你们再为成本操心……不知你们是否乐意。” 少女眼睛里有了神采,她很想立即答应下来,但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权力替父兄做决定,当即低下头,嗫嚅地道:“我……做不了主,还要等父兄回来后商议。” “嗯。” 杨云点了点头,“不用着急,新铺子我选在显眼的地方,乐言坊四条大街的交汇处,那栋二层小楼一直关着,我琢磨着租下来,这两天找人收拾一下作为经营场所。如果你们一家人想好了,可以来找我。” 少女喜不自胜:“等父兄回来我就跟他们商议,多谢恩人。” …… …… 从少女家中出来,杨云带着三姐妹回家。 路上安伦好奇地问道:“师父,他们这一家人心地不善,为什么还要用他们?” “不为别的,就为他们烧得那一手好菜!” 杨云笑着应了一句,又道:“再者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做这买卖不能自己出面,必须找个行家里手出面维持……不找他们找谁?” 自己挂了个仙师的招牌,不可能亲自出面开饭馆。这时代要找个合适的大厨不那么容易,奇叔做菜很有一套,烧菜和腌卤都是一绝,稍加点拨还可以学会直至宋元时期才流行开的炒菜,雇佣这一家子乃最佳选择。 关键是他已立威,这家人知道他跟官府有关系,肯定不敢玩猫腻,这比随便在外面找人更有把握。 “为什么要开馆子呢?” 安伦支着头,一脸疑惑,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非常可爱。 杨云食指在安伦头上弹了一下,道:“你这小脑袋瓜可真笨,不开馆子我们酿出的酒卖给谁?这么好的酒如果只等人来沽,便宜不是全让人给占了?我们要做就做产销一条龙,把所有环节的钱都赚了。” 三个女孩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从她们看过来的小眼神中,杨云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崇拜,心里不由一阵飘飘然。 …… …… 说做就做,而且要做到最好。 杨云留意到乐言坊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交汇处,有个不错的二层小楼,算是乐言坊中心位置最显眼的建筑,但不知为何一直闲置,或许是都觉得租这样的楼做小买卖,投入太大,容易亏本。 但杨云就是舍得投资。 找来之前的牙子跟房东谈了价格,杨云发现并不贵,以他的本钱完全可以买下小楼,但想想还是作罢。 “手里这笔钱,确实可以在成都安家落户,如果我想在大唐过随遇而安的生活,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终归安史之乱,不伤蜀地分毫,以后成都会越来越繁华……但我乃未来的国舅爷,岂能窝在这样的小地方?” 铺子谈妥,接下来就是找人装饰。 杨云不打算久拖,准备简单收拾过便开张。 此时奇叔父子找上门来,同时过来的还有那少女。 二楼楼梯口,临窗的位置。 杨云坐在从北曲家中拿来的木椅上,父子三人站在那儿聆听教诲。 杨云道:“这工钱呢,按人头算,一人一月四十文,有问题吗?” 父子三人都有些惊讶。 这年头雇工人直接给铜钱的不多,开元通宝在这时代购买力很强,大唐再繁盛,市面上的买卖半数以上都是以物换物。 而杨云开出的工钱,竟然比他们以前每月劳心劳力经营赚的还要多。 更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奇叔有些激动地问道:“东家的意思是……一月八十文?” 杨云看了眼少女:“你们一家不是三口人么?你闺女也算。哦对了,之前你们的伙计也可以请过来,但他那边我一月只开三十文,看他做事是否勤快。” 奇叔老实巴交道:“东家,不是小老儿泼冷水,您这么做买卖……不怕亏本?乐言坊虽然繁华,但也只是成都一百二十坊之一,还不比富春坊、锦官坊、碧鸡坊那般富户云集,购买力有限,以前也有人租这栋楼做食肆……只支撑三个月就做不下去了,欠了一屁股钱,最后在楼里上吊自杀了……这小楼因为不吉利,一直租不出去。” 杨云这才知道为何这栋楼地理位置如此优越,却一直空在那儿,当即笑道:“买卖是我的,不用你们考虑盈亏问题,如果亏钱我会及时止损,反正你们给我做事,不拖欠你们工钱,剩下以后再说。” “好,好。” 奇叔也不跟他儿子商议了,直接答应下来。 杨云所开条件,远远超出他们一家人的预期,可以让他们抛下所有顾虑。 杨云道:“买卖开张宜早不宜迟,三天后开业……我准备玩点不一定的东西。” 杨云要怎样造成“轰动效应”,广而告之,就不是奇叔一家人能理解的了。 杨云心想:“当初在什邡制造出火药的时候,我就想过搞鞭炮,现在自己的买卖开张,何不趁机推出来?这可是鞭炮首秀,肯定具有非同凡响的推广效果,到时候不用宣传,全城人都知道有这么个新铺子……” 第六十章 强人所难 新店新气象! 这个酒肆杨云不准备采取这个时代流行的席地而坐分别进餐的方式,而是推出桌椅板凳,一家人或亲朋好友围坐在一起聚餐,不用盘膝或者跪坐那么辛苦。 底楼的大堂采取八仙桌加四根长条凳,尽可能多地安排位置,二楼则隔成一个个雅间,雅间里布置圆桌和靠背椅,方便兜里有点钱喜欢显摆的顾客进餐。 杨云找来木匠,让他们加班加点做,尽快赶制出领先这个时代的家具。 回到工坊,杨云开始制作鞭炮。 其实鞭炮的原理并不复杂,只需要完成密封的过程,外面包裹纸张便可。 杨云小时候曾拆过鞭炮,对于卷鞭炮还有如何用泥浆密封颇有心得,上次在什邡县城他便制作过“二踢脚”,用来作为开战的信号,二踢脚可比普通鞭炮复杂多了,因此他不怎么费力便把鞭炮做了出来。 “道长,这是何等神物?” 杨云正准备在工坊后院的空地试验鞭炮,韩青烈笑呵呵出现在他身后。 杨云放下准备点鞭炮的火折子,侧过头回答:“符咒的应用千变万化,这种火鞭就是其中之一,可以在节庆以及红白喜事时燃放,驱邪避凶,遇难成祥,作为修道之人,当掌握其中奥妙……韩支使有事吗?” 韩青烈笑道:“工坊门口有位青羊宫的仙长,说是前来拜见,这是拜帖。” 杨云好心情顿时消失大半,暗忖:“一直想避开青羊宫的人,现在人家又一次找上门来,执礼甚恭,我这是避无可避啊。” “有请。”杨云道。 …… …… 杨云回到工坊,在专门待客的花厅见到青羊宫使者。 来人四十岁上下,一张脸很白净,没有蓄胡须,两耳间可见白色鬓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次来的人一看就很有气势,对方穿着整洁的道袍,旁边四名道童怀抱拂尘、法剑等物,这隆重的模样不由让杨云想起初见青鹤时的场景。 杨云心想:“是不是这年头稍微有些名望的道士,都喜欢摆排场?” 那中年道士右手接过道童递来的拂尘,轻轻在空中一扬,架到左臂臂弯处,和颜悦色地道:“无量天尊,贫道乃青羊肆法凌。” 杨云则没那么多讲究,道:“在下乃武尊真人座下弟子,俗名杨云。” 法凌好奇地问道:“小道友莫不是没有道号?却不知在哪座仙山清修?” 杨云道:“师尊并未赐予道号,素以俗名相称,至于山门……家师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并无拘泥。” “哦,原来如此。”法凌释然。 这时代修道路子杂得很,既有像青羊宫这样有着悠久传承的“名门正派”,也有不拘于山门修炼的“野路子”,不能说“野路子”便一定不行,相反大唐至今成名或者得势的道士,以“野路子”居多。 行内都很清楚,修道多用障眼法,组团忽悠的情况屡见不鲜,成功则功成名就,失败也不过暂时蛰伏,等风头过了再出来骗人……之前的青鹤便属于“野路子”。 杨云问道:“不知法凌道长前来,有何事?” 法凌冲着杨云笑了笑,眼睛里多了丝精芒,道:“为庆贺王节帅统兵获得西川大捷,青羊宫准备召集剑南道八宫十六门六十四山的修道人士一起举行法会……贫道特来送邀请函。” 杨云闻言皱眉。 站在旁边恭听的韩青烈面露兴奋之色,赞叹道:“如此多高人驾临成都,真可算得上是道家盛会。” 法凌拿出请柬便要递过来,杨云没接,摇头道:“在下事务繁忙,怕是没时间参加这次法会。” 法凌面带看穿一切的灿烂笑容,好像早就料到杨云会如此说,继续心平气和地道:“这邀请并不单纯是请道友你,同时还请尊师一同参与此次盛会,其实算是给令师的一份邀请函。” 杨云接过一看,果然是邀请他师傅武尊真人与会的请柬。 杨云心道:“青羊宫这帮人老谋深算,他们知道邀请我,我很容易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同时又觉得只上门请我一人显得太具有针对性,便把目标放到我名义上的师傅上,这时代的人尊师重道,作为弟子我不可能代替师傅做决定……青羊宫举办这个法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杨云道:“师尊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怕是不易找寻。” 法凌笑呵呵道:“这个无妨,青羊宫会遍传剑南道各处山门,令其帮忙通传,务必让令师得知此消息,相信他得消息后会往益州来,法会定于一个半月后举行,时间完全来得及,只要他在蜀地,便有足够的时间参加。” 看到法凌自信满满的样子,杨云心里很不屑。 你们自以为神通广大,甚至可以号令整个剑南道所有道门,但一个压根儿就不存在的人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再者。” 法凌板起脸来,用威胁的口吻道,“此番举行法会,一方面是庆贺朝廷兵马在金川地区取得一场辉煌胜利,另一方面则是为下一步攻取会野城祈福……法会举行时,节帅会亲临,若令师明知关系重大却不现身,一来是不给剑南道各山门道友面子,再就是不愿为节帅分忧,居心叵测啊。” 法凌随即一笑,改换脸色道:“不过相信令师通情达理,忠于朝廷,此等为国为民的盛会,他必不会缺席。” 恩威并施! 杨云仔细琢磨青羊宫的套路,心中大概有数:“青羊宫背景深厚,连威胁人都这么理直气壮,打着朝廷和百姓的幌子,说白了就是想把我那个不存在的师傅逼出来,奉青羊宫为剑南道道门领袖!” 连旁边听到这番话的韩青烈都觉得其中有些问题,支支吾吾道:“话也不能如此说,万一武尊真人云游四海,恰好不在剑南道……” 法凌冷目横瞥韩青烈一眼,好像在说,你一个小小的支使有说话的资格? 韩青烈额头冷汗簌簌而下,讷讷不言。 杨云道:“在下尽可能通知到家师,但家师行踪不定,此事是否能顺利传达到存疑。” 法凌笑道:“人必须来,这是剑南道所有道友的希望。贫道还要去旁处传达此事,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 …… 青羊宫联合剑南道各宗门道友举行法会之事,很快便传得街知巷闻。 连王籍都收到风声来找杨云,当他从杨云这里得知青羊宫已派人前来邀请过后,惊讶地道:“竟然是法凌道长亲自来请的?法凌在青羊宫地位尊崇,平时很少露面,看来他对高人很重视啊。” 韩青烈在旁提醒:“邀请的是道长的师尊。” 王籍道:“也正常,这次青羊宫举行的法会,主要是以门派为基础,当然个人也可以参加,但高人到底不是自成一派,上面有师长,邀请高人的师尊完全可以理解。” 杨云对什么法会完全不感兴趣,而且他根本找不出个师傅来应付。 杨云问道:“若不出席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这个……” 王籍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能出席的话自然最好,实在不行……结果不好说,这次受邀的宗门基本都会出席,单纯只是高人您这一派不去,只怕以后再难于剑南道立足。青羊宫在巴蜀道门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他们说一句话要打压高人您这一派,恐怕高人以后寸步难……当然节帅会替你们说话。” 杨云很清楚,若青羊宫真下封杀令,节度使王昱不会趟浑水,便在于王昱属于朝廷派到剑南道履职的流官,完全没必要为了杨云或者是他师傅武尊真人开罪青羊宫这么大的地方势力。 王籍嘀咕道:“高人您早些去见青羊宫的人,或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杨云道:“难道我早去了,青羊宫的人就不会加以为难?岂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耶?” 王籍对杨云突如其来说的一番话感到惊讶,他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默念多遍,最后附和地点头:“高人所言有理,青羊宫的人只是碍于脸面才未上门挑衅,若是青鹤之流,怕早就来找高人斗法了……之前上门挑衅的六空派和太乙门,很可能也是来自青羊宫授意。” 最后王籍问道:“那高人是否会出席此番法会?” 杨云摇头:“现在想不出席都很难,但家师云游四海,我左右不了他老人家作决定,我只管好自己便成。” …… …… 杨云离开工坊回到家中。 到院子看过略微改良添加了支架的蒸酒器,觉得很满意,他也知道初期自己这边一需要酿造的高度酒不多。 同时,因为他不是自行酿酒,若他这边酒卖得好,肯定会遭来同行妒忌,到时是否能买到市面上的低度粮食酒都存在问题。 “买卖若是做得好,随着需求加大,非得自己酿酒不可。”杨云心中打定主意。 随后他带着雅清去了准备开酒肆的小楼,奇叔父子三人以及六子正在忙碌中,工匠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东家来了?这酒架子已经准备好了,陶匠那边送来两个大酒坛,说是东家定的,不知放在何处……小花把后院的柴房收拾过,两个灶台都收拾出来了,但东家订的两口铁锅还没送来……” 宋奇不能理解,为何杨云会订制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铁锅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但百姓少有用来炒菜的。 百姓居家烹饪多用陶造的釜,而大户人家则用铜铸的镬,只有军中用铁锅,但也多用来烧水和煮饭。 杨云要开酒肆,除了赚钱,更重要就是解决自己的口腹之欲,既然有了一定家底,无须过清贫日子,当然要犒劳自己,吃点好的。 铁锅炒菜实在有必要搞一搞,植物油没有就暂时用猪油代替,别人是否接受另当别论,至少自己吃得舒坦点。 “去催一下,还有三天就开张了,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可别怪我克扣他们工钱。”杨云道。 第六十一章 雅会 杨云的酒肆正在做开张前的最后准备,不想节度使衙门派人送来法会的官方邀请函。 这次法会名义上的主办方是节度使衙门,具体承办方是青羊宫,举办地点是城西的青羊宫内。 “请尊师和道长务必列席。”韩青烈把消息带来,他刚去见过孙采访使,奉命把第二份邀请函送到杨云手上。 杨云这才明白,请他师傅武尊真人出面并非只是青羊宫的意思,连节度使衙门那边也想见见武尊真人尊容。 徒弟如此争气,屡立功勋。 而且杨云之前在什邡县时更是说明武尊真人可以预知未来,神通广大,节度使王昱肯定会越发好奇:徒弟都这么强了,师傅能耐还不得上天? 杨云心道:“现在我出了名,不管是节度使王昱,还是青羊宫那帮道士,都不是想见我,而是直接见我师傅,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上哪儿去给你们找个武尊真人来?” 杨云腹诽不已,脸上表情却波澜不惊,道:“家师的情况在下已强调过,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并不一定能得到消息。” 韩青烈笑道:“这不节帅回函,说是会请各地官府帮忙找寻?还有各地寺院和道观,也得到通传,务必请令师光临法会现场!” 见杨云还想解释,韩青烈问道:“就算令师行踪飘忽不定,总归有挂单歇宿的时候吧?难道他游历四方,任何道观都不进?” 杨云这下无话可说了,只好道:“好吧,我尽量以师门秘法联系师尊,希望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 …… 杨云为了法会之事烦心不已。 他知道这个师傅一定找不出来,感觉这次无论如何,都没法向青羊宫和节度使王昱交差,一时间头大无比。 不想这边厢王籍又来拜访。 王籍送来另外一份邀请函。 “……乃是雅会,城中士子会定期举行聚会,刘兄他们都会出席,还有定居成都的一些文人墨客,会展示他们的大作,并由与会者点评,每次都很热闹。” 王籍耐心解释,“之前想请高人多跟益州士子接触,此番受邀者基本都是益州士子中的佼佼者。” 杨云问道:“吾乃修道之人,这文人雅士的聚会我去了能做什么?” 王籍嘿嘿笑道:“您不但是世外高人,还是益州官学的学生,您志在长安、洛阳那样的繁华都市,到了那边同样会有这样那样的应酬,早些熟悉其中门道也是好的。” 这话挑不出任何毛病! 王籍又凑过来,神秘兮兮道:“而且这雅会,不单士子会参加,各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也会与会,平时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少有接触的机会,有此契机,不正好在她们面前表现一下?说不定……嘿,高人就成了某个世家大族的乘龙快婿。” 杨云听到这里很无语,冲着王籍翻了个白眼。 王籍笑道:“我说的没错啊,这年头和尚不能成亲,道士却可以,或者您还俗也成。刘兄的妹妹偶尔会来,她刚及笄,颇有才气,除此外尚有韩家小姐,以前她便出席过雅会,诗赋造诣颇深……” 王籍如数家珍说起雅会中可能会出现的人,涉及闺中少女,好像王籍参加雅会便是为跟这些大家闺秀多接触。 杨云心知肚明,王籍已到娶妻年岁,对名门千金非常关心。彼此都是血气方刚的昂藏七尺男儿,王籍自然觉得别人会跟他的想法一样。 杨云心中却不以为然:“你也不想我才多大年岁……就我这小身板,实在有心无力,还是谋划一下怎么帮杨玉环这个便宜姐姐上位,等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最后杨云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问道:“雅会何时举行?” “明日下午。” 王籍道,“雅会结束后便饮宴,尽欢而归。或者到秦楼楚馆续上一续,就怕高人您不想去,好在对此并不勉强。” “好,到时候我看看情况。”杨云随口应道。 杨云并未直接答应下来,毕竟他的酒肆将在两天后的中午开张,来日需要到店里做准备。 王籍看出杨云对雅会没有太大兴趣,依然热心地道:“在下明日亲自来请,高人您先忙,告辞。” 不给杨云拒绝的机会,王籍匆忙而去。 …… …… 翌日中午,杨云刚吃过午饭,王籍便来请。 “轿子停在外边,高人请吧。”王籍笑容满面道。 杨云讶异地问道:“雅会这么早便开始了吗?” 王籍解释:“这个点刚刚好,稍微提前一点,我也好给高人介绍一下与会之人,很多您都未曾见过,除了我在青松书院的同窗,还有一些在家塾读书的士子,几乎囊括了成都年代一代的精英。” 杨云看着跟随王籍一起进来的韩青烈,很好奇二人怎会走到一起,问道:“雅会中途我可以自行离去吗?” 韩青烈笑道:“工坊这边王公子已经交代过了,道长不必担心,想在雅会玩多久都不成问题。” 王籍则道:“这雅会从未有过硬性规定,几时来几时走,一切随心所欲。” 杨云摇摇头,跟随王籍一起出来,两顶轿子已在外等候,都是四抬的轿子,除此外还有王籍平时带在身边的跟班。 “我们直接去雅会现场,刘兄他们早一步便到,这会儿差不多安排好了,只管去结交新朋友便是。” 王籍说完,先行钻进轿里。 杨云跟着进了后边的轿子。 一行浩浩荡荡往成岩坊方向而去。 …… …… 城西北成岩坊,以坊中耸立的一座三十多丈高的小山丘而闻名。 这座小山丘名武担山,山下有个湖叫龙堤池,是城中仅次于摩诃池的第二大湖泊,风光秀丽。 此时半山腰一座看起来很气派的二层小楼,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中,盛夏伊始,城里一片闷热,小楼所在的地方却清风阵阵。 杨云从轿子上下来,王籍上前道:“成岩坊依山傍水,山下到山上形形色色的庄园次第排开,相映成趣,乃聚会品茗的好地方。这坊住的多为城中世家大族,很多官员都把自己的别院建在这儿。” 杨云看了看周围环境,道路宽敞,行人有序,路面由碎石铺成,远处山林间,亭台楼阁交错,映衬着山下的湖泊,美不胜收。 王籍指了指对面的小楼,“别看只有两层,但因为地势高,从窗口便可以看到半个成都城……高人请吧。” 王籍在前引路,杨云一起到了小楼门口。 守候在这里的侍从识得王籍,不需通传,两人顺利入内。 之前杨云曾照过面的刘元卓正在跟两个公子哥交谈,还有一名身着男装的女子浅笑嫣然,认真倾听。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几人侧目观来。 “刘兄,看我把谁带来了?我可是百般邀请,才请得杨兄露面。”王籍笑道。 刘元卓带着几人迎过来,简单见礼,随即介绍三人,两名男子是表兄弟,一个叫陆予清,一个叫孙绍,至于旁边一袭男装的女子则是陆予清的堂姐陆宁华。 杨云打量一眼,陆予清相貌堂堂,气质不俗,全身衣着华贵,一看就是豪门出身,至于孙绍言笑间带着一丝猥琐,因为长得比较瘦削,竟有些獐头鼠目。 陆宁华有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线条柔和,眉如新月,鼻子挺直,整个人的气质显得较为成熟稳重,她没介绍自己的年岁,杨云估摸有个十七八,在这时代已然属于“大龄女青年”。 刘元卓着重介绍陆宁华给王籍认识,大有撮合之意,但两人都不感冒。 王籍有些心不在焉,环视一圈,随即仰头看向楼上。 陆宁华的目光则一直在杨云身上转,似乎对杨云很感“兴趣”,毕竟雅会中少有出现像杨云这般“乳臭未干”的少年,还受到节度使府家的公子极力推崇。 简单引介过后,刘元卓道:“王兄、杨兄,楼上说话吧。韩公子和韩小姐已先一步抵达,此刻正凭栏品茗论诗。” “好,我正想跟韩小姐请教一下新作的诗。” 王籍一听到“韩小姐”三个字,眼睛都在放光。 刘元卓引路几人到楼上,又是另外的光景。 二楼是东南西北各有窗户的通透格局,地上设六排地席,并无案桌,主位上也铺着地席,显然是为贵客准备。 置身二楼,各个窗口均能欣赏到不同的风景,而从东南两侧更是可以看到山下的光景,正如王籍所言,这里视野极佳,站在窗口远眺,近处的龙堤池和远处的摩诃池进入眼帘,美景一览无遗。 杨云心道:“简直就是半山豪宅。” 地席中已坐了一些客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人更是直接以女装示人。 几人齐齐看来,杨云终于看到那位“韩小姐”的姿容,即便杨云对这时代的美女并未有太大兴趣,看到后依然有一种特别的官感。 倾国倾城未必谈得上,但也是十足的美女,一张瓜子脸庞清丽绝伦,大眼睛乌黑明亮,气质沉静,一颦一笑间带着气定神闲的雍容,让人平添好感。 “韩小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杨兄弟。”王籍一上楼,便立即凑了过去,好像狂蜂浪蝶一样缠住韩小姐,第一时间向她引荐杨云。 似乎杨云出现在这里便是他的自豪。 韩小姐名韩娴,的确有一股娴静气质。 她的目光没有陆宁华那么“无礼”,只是在杨云身上简单一瞥,便收了回来,起身婷婷施礼。 “王兄,又缠着我妹妹呢?” 这边引介尚未结束,一位豪爽的年轻男子从远处的窗户过来,笑哈哈对王籍道,“你怎么晚到了?让我们好等……稍后饮宴定要多罚几杯。” 此人是韩娴的兄长,益州官宦世家韩家的嫡长子韩洛。 第六十二章 藏钩戏(求收藏、推荐) 韩洛不在青松书院就读,但在蜀地士子中地位却非常尊崇,这跟韩家在益州卓尔不群的地位有关。 王昱这个节度使属于朝廷空降蜀地的官员,要治理一方,或是筹集钱粮,非要韩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相助不可。 韩家在益州门阀中数一数二,刘元卓背后的刘家都难望其项背。 刘元卓作为东道主,不但将王籍奉为上宾,也把韩洛当作主客。 杨云进而猜想,王籍跟韩家小姐韩娴的关系,有可能跟两家政治联姻有关,或者是两方家族在背后有意促成。 “杨兄弟,在下有一位族叔,正在你手下做事。” 见礼过后,韩洛微笑着提了一句。 杨云突然想到身边打杂的节府支使韩青烈,他知道,韩洛口中的“族叔”这一层关系,相对比较远,门阀中也许隔了六七代。 但这也足以说明,韩洛是知道他杨云“道长”这一身份的。 杨云笑着拱手:“原来如此。” 刘元卓好奇地问道:“韩家居然还有族人在杨兄弟身边做事?杨兄弟不是在益州官学读书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韩洛笑而不语,因为王籍和杨云自己都未将其道士的身份揭破,他不会画蛇添足给自己找不痛快。 旁边的韩娴则用好奇目光打量杨云,显然她对杨云的身份茫然不知。 王籍稍微一笑,掩饰尴尬道:“走走,坐下来说话罢,刘兄继续去迎客,我们先品茗,在下要跟韩小姐探讨一下诗赋韵律……” 刘元卓颔首:“几位,请。” …… …… 王籍拉着杨云坐到了主位上,旁边就是韩洛,韩娴作为女宾坐在第一排,楼下还有客人不断上来,刘元卓作为迎宾未在二楼作陪。 王籍对韩娴非常热情,接连发问,韩娴含笑以对,却基本不回话。 就算大唐再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终归还是有所节制,这也跟汉人的传统有关,蜀地一向封闭,民间风气也较为保守。 客人逐渐到来,前一次共同饮宴的青松书院士子,此番陆续现身。 之前王籍曾为杨云引介过的杨松、张柏、孙涵霖等人都来了,他们不仅自己出席,还带来族中年轻才俊,以及家族中姿容较为出色的少女……或着女装,或着男装参与这次雅会。 与会男女都很重视,装束精心设计过,无论着男、女装,都或呈现英气,或呈现女子婉约,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人差不多到齐时,王籍起身来到刘元卓面前:“刘兄,不是说令妹会来吗?怎么还不露面?” 刘元卓道:“舍妹身体不适,或许要迟些才到……她第一次出席雅会,不懂规矩,由得她去吧。” 杨云从刘元卓话中听出一些门道,关于他妹妹的问题上,刘元卓有诸多无奈,他这个兄长显然治不住刚及笄的妹妹。 …… …… 人很快到齐,临时还增加了地席才安排下,可谓座无虚席。 本来预定四十人上下,但因为有些人带来家族中的后进,又或者是至交好友,所以人员严重超标,席位只能一再增加,士子对这次雅会的热衷程度,远远超出了刘元卓的预期。 杨云对此能够理解,入夏后,随着盆地气温急速攀升,湿热难当,在家里很是烦躁,找个清凉避暑之所,参加门阀士子的聚会,结交朋友的同时,还能认识红颜知己,再适当地表现自己的才学,可谓一举多得,难免会趋之若鹜。 而这次雅会中比较吸引人的地方,一者是韩娴会出席,二者便是刘元卓刚及笄的妹妹会来,噱头十足。 要知道这二女在益州尚未出嫁的门阀小姐中非常出名,谁都想亲眼见识一下,试试自己是否有机会赢得美人芳心。 刘元卓主持了这次雅会,道:“诸位能抽出时间与会,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今日除了探讨诗词歌赋外,还设有藏钩射覆的游戏,等雅会结束便往山下富春坊的宜宾楼就宴,女眷单独安排茶舍小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众人皆哄笑。 张柏道:“刘兄客气了,能有如此雅处避暑聚会,何等快哉?就怕诸位小姐不习惯此等喧哗。” “对对对。” 王籍笑呵呵道,“诸位说话亦或者引经据典,定要顾虑诸位小姐的感受,谁言语不当,下次可不敢请了。” 坐在韩娴身边的陆宁华一脸淡漠之色,沉声道:“你们平时如何说,照旧便是,不必顾忌我等。” 陆予清笑道:“二姐有所不知,这文人骚客聚在一起,多谈论风花雪月之事,有你们在,总归有所不便。” “哦。” 陆宁华应了一声,一脸不在意,但也未再发表意见。 刘元卓招呼:“上茶。” 一队丫鬟从楼下上来,手中各自捧着小方几,放在各地席前,随后又奉上茶水,一时间楼上茶香四溢。 刘元卓道:“今天到来的客人,或有不熟稔之处,不如先来个藏钩戏,嬉戏间也能互相增进了解,如何?” 王籍对藏钩戏非常感兴趣,笑着道:“今天这么多人,却不知如何个玩法?” 刘元卓笑道:“今天准备了好几十方木匣,每人都会有,木匣中有十筹,若打开木匣见筹者,则要藏于手中,让在场之人轮流猜。” 杨云从未见识过这古代聚会中的游戏,见在场之人跃跃欲试,便知藏钩射覆拥趸众多,像这种大型的聚会进行这种游戏,不至于让人感到自己受到冷落。 来赴会的人,不全是为了诗词歌赋,毕竟精擅诗歌者是少数,真创作出几首绝世佳作出来,像这些人的水平,也品味不出其中妙处,参加更多还是找乐子。 藏钩射覆都很容易,每个人都可以参加,乐在其中的同时还能跟不认识的士子和千金小姐进行交流,以后再见面就是朋友;就算认识的也可以增进友情,以后在一起有谈资。 若表现好,得到某家小姐青睐抱得美人归,那就更加妙不可言。 木匣送了上来,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方。 杨云不知道这藏钩戏怎么玩,但大致猜想,应该是看看自己的木匣里是否有木钩,如果有就藏在手里,把手伸出去,让别人猜到底谁的手里有木钩,猜对了万事大吉,猜错了必定有惩罚,若是酒席中猜错要罚酒,但在雅会中猜,惩罚是什么还不好说。 杨云打开自己那方木匣,里面什么都没有,如此一来他便简单了,只需要握紧拳头把手伸出去便可。 周边人相继打开木匣,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一眼,把手合成拳头伸出去,放到案桌上,一个个脸上或带笑容,或愁容不展,故意给人误导,让人不知他们手中是否有木钩。 “诸位既已藏好,那藏钩戏便正式开始。”刘元卓自己也伸出握紧的右拳,晃了晃,道,“在下先来,我先猜……” 刘元卓作为主持人,先猜并无异议,但在场人都知道,先猜的人更容易融入游戏氛围,想选谁就选谁。 而后参与的人,很可能所有十个钩都已出现,或是只剩下一些边缘角落不认识的人,就没多少参与感了。 刘元卓目光落在韩娴身上,在场人心中都是一沉。 他们自然想到,刘元卓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把在场最瞩目的韩娴给点了,这样刘元卓跟韩娴间就形成互动。 就在刘元卓准备开口时,突然楼梯口传来个女子娇脆的声音:“说好了玩游戏时要等我,为何你们先开动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粉色的影子从楼梯口蹿了上来,脚步轻盈,几乎没有踏地的声音,速度很快,当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在场所有男子均眼前一亮。 粉红的衣衫,暗黄色的长摆,手捧一方木匣,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年约十四五岁的明眸少女站在那儿,稚气未脱,却带着几分羞怒望向刘元卓,似在怪责对方玩游戏不等她。 “妹妹……” 刘元卓脱口招呼。 这一声让人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那位年刚及笄,初次出来参加聚会的刘家小姐……刘元卓的妹妹刘清媛。 在益州那么多名媛千金中,刘清媛尚未及笄却声名在外,这跟刘家的门第,还有刘小姐绝美的姿色有关。 在场男子都起身,准备向刘清媛打招呼。 张柏问道:“刘兄,这位就是令妹?” 刘元卓正要开始游戏,却被妹妹打断,脸色稍沉:“小妹,都说了今日你可不来,迟到了还如此唐突,不给在座的兄长和姐姐赔罪?” 刘清媛美眸环视一圈,秋波顾盼中,众士子不由魂飞千里,她那又黑又深的眸子,水波盈盈,就如天上闪亮的明星一样,勾人魂魄。 目光在杨云身上停顿一下,似乎对杨云的年岁感到好奇,杨云报以微笑,刘清媛视线已移开,琼鼻轻轻一皱:“有何可赔罪的?这雅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吗,什么时候规定时间了?” 说到这里不再解释,直接走到韩娴身边,笑道:“这位就是韩姐姐吧?我们打个挤,坐一块儿。我早就听家兄提过你,真是美丽大方,怪不得全益州的士子都为你着迷。”说完便直接坐下。 “妹妹!” 刘元卓见状不由嗔怒。 刘清媛却白了兄长一眼,将细嫩的玉手伸出:“我在家处处受管束,难得出来一趟,还要听你啰嗦不成?不就是玩藏钩戏吗?我自己备了一份,可以开始了。” 第六十三章 猜筹(求收藏!) 刘清媛的出场方式太过特别,刘元卓作为此次雅会的主持人,实在不知该如何教训自己这个妹妹。 “既然是出来散心,自然随心所欲!” “是啊是啊!难得欢聚一场,不必太过认真……” 好在旁边的人站出来打圆场,让刘元卓脸色稍缓,王籍也适时招呼:“刘小姐来得正好,藏钩戏可以开始了。” 刘清媛耸了耸可爱的瑶鼻,道:“兄长为何老板着脸?你不想玩,也别打扰别人的雅兴。” 刘元卓灰头土脸:“罢了罢了……在下猜第一枚筹在王公子手中。” 本来刘元卓的目标对着韩娴,现在妹妹到来,且坐在韩娴旁边,他改变初衷,改去猜王籍。 王籍顿时很得意:“错了错了,在下手中没有。” 说着松开手,掌心果然空空如也,如此一来输的就是刘元卓,但刘元卓并不懊恼,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结果。 “得认罚啊。” 王籍笑着打趣,“今晚酒宴上,刘兄可要多喝几杯,就算旁人记不住,到时在下也会多敬你几杯……哈哈……” 刘清媛秀眉轻轻蹙起,对王籍这番表态很不满,道:“这算什么惩罚?你们去喝酒,我们女子又见不到,要罚当然是在这里罚……如果这位王公子不肯说出惩罚内容,那我可要代劳了。” 如此一来,就连一向豁达的王籍面子都有些挂不住。 “游戏而已,不必太认真。” 张柏等人出来帮腔,大有和稀泥的架势。 王籍却沉吟一下,道:“既如此……那就稍加惩罚……不如让刘兄在这次唱曲一首如何?” 唐代音乐发达,唐曲分大曲、次曲、小曲等,大曲结构复杂,遍数繁多,多至数十遍,盛于宫廷;小曲则单谱单唱,多在民间流行。 小曲的流行,促成了词的发展,歌妓们按照新兴的燕乐演唱小曲,为了适应乐曲的需要,渐渐形成句子长短不齐而有定制的文学形式。由于词是酒宴上的歌曲,以抒情委婉细致见长,很少表现严肃重大的社会内容。 但问题是就在于唱曲是那些风尘女子在行的项目,现在让刘元卓当众一展歌喉,这惩罚已算苛刻,也就是王籍提出来才让刘元卓不好拒绝。 刘元卓经过这番折腾,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在下便献丑了。” 现场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全都用心听刘元卓唱曲。 刘元卓顿了顿,选了一首青松书院创始人沈佺期的《回波乐》压场,词意和曲调让在场人非常推崇。 “回波尔时佺期,流向岭外生归。身名已蒙齿录,袍笏未复牙绯……” 本来杨云还很期待,但现场听了却大失所望,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污染了,心道:“这唱的什么鬼,一点都不好听伐?看你们这些人一脸陶醉的样子,我简直怀疑我们听的是不是同一首曲。” 好在这个时候的词都不长,刘元卓很快便唱完,现场重新恢复热闹,而下一个出来的便是之前被刘元卓点到的王籍。 王籍很兴奋,站起来顾盼自雄,好像对此期待已久,目光也不出意料地看向韩娴。 无论刘清媛的出场方式有多特别,还是难以吸引在场男子的目光,在这些人看来刘清媛不过是个初出闺房的黄毛丫头,要想觅佳偶,还是要往韩娴这样既有身家更有气质的女子身上靠拢。 王籍道:“在下便猜韩小姐手中有筹。” 韩娴之前便发现在场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心怀“不轨”,先是刘元卓,后有王籍,这次更像是刘元卓故意给王籍创造机会。 韩娴突然成为众矢之的,但她并未马上揭盅,似有短暂迟疑。 这让王籍更加兴奋了,道:“看来在下猜得没错,那可能韩小姐就要受罚了。” 韩娴缓缓将手展开,掌心什么都没有,骤然在王籍头上浇下一盆冷水。 韩娴吐气如兰:“没有。” 王籍尴尬地道:“原来在下猜错了,认罚认罚。” “王公子必须认罚,你这分明是唐突佳人。”旁边有人起哄。 都想跟韩娴互动,结果却被王籍抢先,在场很多人就算心怀不满也只能在这种时候为难一下。 王籍很大度,笑着道:“都说认罚了……韩小姐只管出题目便是。” 有人提醒:“韩小姐,王三公子文武全才,不如让他舞一段剑?” 这话像是刁难,又似偏帮,王籍已跃跃欲试,要在韩娴面前好好展示自己的文韬武略。 韩娴却态度平和:“也跟刘公子一样,唱一首曲吧。” 王籍一怔,随即苦笑:“韩小姐抬爱,在下献丑。” …… …… 王籍这次唱的是《清乐·白雪》,演唱结束,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韩娴身上。 既不能主动跟韩娴互动,那就看韩娴对谁更感“兴趣”。 韩娴把目光落在陆宁华身上,道:“便猜陆小姐手中有筹。” 陆宁华丝毫不停滞,直接摊开手,里面正有一枚木钩,这也让在场所有人对韩娴的期望破灭,因为这意味着韩娴连被惩罚的机会都没有。 “韩小姐猜对了。” 陆宁华道。 韩娴道:“那就劳烦陆小姐也唱曲一首。” …… …… 藏钩的游戏还在继续,场面很热闹。 到后来,惩罚项目已不再局限于唱曲,舞剑都是小儿科,更有让出来双手倒立行走的,欢声笑语不断。 杨云哪怕坐在主位上,也只是看戏,因为除了王籍外他谁都不熟,别人对他也无太多好奇,都把机会留着跟在场名门千金互动,或者是跟好友调笑嬉戏。 跟杨云有同样命运的,还有迟来的刘清媛。 刘清媛面色羞恼,明明坐在这次雅会最受瞩目的韩娴身边,但别人的目光都落在韩娴身上,没有谁往她身上看,更让她不可接受的是游戏都快结束了,还是没人猜她。 逐渐的,刘清媛也留意到王籍身边坐着的杨云,现场跟她处境相仿的只有杨云,别人也都不跟杨云搭讪,杨云的年岁看起来也是在场人等中最小的,在她看来最好“欺负”。 “现在还有一筹没有猜出来,只剩下五人了。” 刘元卓一看藏钩游戏快结束,站起来做总结。 剩下五个人除了刘清媛外,都不在乎结果,哪怕木钩被突然猜出,自己没参与到这游戏中来,也算看了回热闹。 这边王籍跟人热闹一番,突然想到杨云还没参与游戏,赶紧给正准备猜下一人的那公子哥使眼色。 那个公子哥本来想去猜刘清媛,剩下五人中只有刘清媛一名女子,突然看到王籍使眼色,只能指了指杨云,道:“就杨公子吧。” 杨云本来没打算参与其中,闻言自然地把手松开,淡然道:“没有。” “可惜啊。” 公子哥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其实心底并无多少波澜。 王籍笑道:“哈哈,就这么几个人了都会猜错?杨兄不如给他个惩罚?” 杨云道:“吟诗一首吧。” 杨云的想法就是随大流,本来被拉来参加雅会权当见识一下场面,跟一群不熟的人聚会当然没什么乐子可言。 那公子并不懊恼,站起来吟了一首《独不见》,又是青松书院祖师爷沈佺期的大作。 随着那公子哥唱完诗,轮到杨云猜,如今只剩下四人手尚未摊开了,难度看起来又降了许多。 刘清媛突然急切地道:“这位杨公子,看你这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雅会吧?” “妹妹,不得无礼。” 不看僧面看佛面,刘元卓赶紧出言教训。 杨云则微笑道:“正是。” 刘清媛道:“那我们都一样,既是第一次来,你敢猜我吗?你觉得最后一筹,会不会在我手里呢?” 说完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杨云。 王籍把头凑到杨云耳边,道:“高人,以您的本事,一定知道谁手里有筹,谁手里没有,直接猜在谁手上便是……但若想跟刘小姐搭讪,深入交流一番,可以猜她,错了只当是消遣。” 杨云其实早就留意到,刘清媛手上没有木钩。 这不需要什么超能力,完全靠观察。 他现在精神力增涨很快,周围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刘清媛刚开始为了表现出手里有木钩,拳头握得紧紧的,但随着游戏进行,没人跟她互动,刘清媛便显得漫不经心,甚至还拿本该握木钩的手去挠头,虽意识到露馅立即将手收回,但已为杨云察觉。 杨云知道,若按部就班猜刘清媛手上有木钩,一定会输。 刘清媛憋屈了一整场,肯定会出个很难的惩罚项目到他身上。 可如此避战,难免会落面子。 杨云笑道:“那我便猜,这筹在刘小姐手里。” 刘清媛闻言脸上瞬间浮现得意之色,等了一整场,终于轮到自己参与,而且对方还猜错,自己马上就可以出难题折腾人…… 刘清媛手尚未打开,人已兴奋过头,急不可耐道:“你猜错了,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几乎同时,刘清媛把手掌心摊开,众人的目光随之聚拢。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刘清媛手上并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有一枚木钩,刘清媛却不自知,兀自在那儿得意地展示摊开的玉手。 “妹妹,你作何?” 刘元卓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输了不认账?” 刘清媛眉头蹙起:“我怎么不认了?咦?这……这怎么回事?这木钩哪儿来的?” “哈哈哈哈……” 在场的人哄然大笑。 他们可不认为刘清媛是被冤枉的,只当是耍小孩子脾气,输了耍赖。 王籍跟着笑道:“刘小姐,木钩分明在你手里啊。” 话说了一半,王籍笑容突然僵住了,立即用惊讶的目光望向杨云,似乎想参透其中奥妙。 杨云会“法术”,刘清媛不一定输了不认账,也有可能是杨云故意戏弄刘清媛,没有木钩却强行变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揭秘(求收藏!) “不……不可能……这东西哪儿来的?我本来就没有……谁把这玩意儿硬塞到我手里的?” 刘清媛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又是第一次参加雅会,即便再刁蛮任性,始终还是不能接受眼前这一幕。 刘元卓以为妹妹嘴硬,不肯认输,皱眉道:“妹妹,你闹够了吧?不过是小小的游戏,作何如此姿态?就算输了又何妨?” 刘清媛双目圆瞪,道:“兄长,你这是不相信我?我说没有就没有,如果我手里有的话,坐在这儿这么长时间,我会不知道?” 刘元卓很生气,正要教训妹妹,王籍起身:“刘兄莫要着急,这本来就是游戏,这不说了一共十个筹?查查总数不就知道了?” “对。” 陆宁华站起来替刘清媛说话,道,“查查总数,剩下者中,可还有木钩?” 一名在角落默不做声的男子站起道:“我这里还有一枚。”说着摊开手,掌心里果然有木钩。 王籍耸耸肩:“那便是了……一共十个木钩,这多出来一枚……哦对了,刘家小姐上来前,藏钩戏已经开始,她并不是在楼上得到的木匣……或许是拿错了吧。” “嗯。” 刘元卓作为主持人,不想让场面太过尴尬,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个说法。 刘清媛却不满地抗议:“你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从楼下拿上来的木匣,里面就一定有木钩?所以我还是撒谎,是吗?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们爱信不信。” 刘清媛彻底崩溃,谁都不相信她,偏偏又解释不清楚手里怎么出现木钩的,被人误解之下,小姑娘都要哭了。 杨云本来只是想杀一杀刘清媛的锐气,却未料出现如此结果,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杨云看刘清媛眼泪都流出来了,花容惨淡,只好站起来,叹了口气道:“这一局,算我输了……刘小姐手中并无木钩。” 刘清媛啜泣着瞪向杨云:“用得着你好心?” 旁边有对杨云看不过眼的揶揄道:“木钩大家都看到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何必出来惺惺作态?” 杨云道:“刘小姐不必怀疑这木钩如何出现,其实我用了一些手段,你手心里本没有木钩,乃是我生生变出来的。” “啊?” 在场人听到杨云的话,都很惊讶。 但惊讶之余,很多人开始窃笑起来,觉得杨云是在说大话,明明没有,怎么会变出来,这不是扯淡吗? 刘元卓则用好奇的目光望着杨云,道:“杨兄弟,你……” 他本想帮杨云说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杨云站在那儿,环顾坐满人的大厅一圈,正色道:“诸位一定很好奇我年纪轻轻,不过一稚气少年,为何会跟王公子相识……其实我跟他认识并非是以士子的身份,而是我曾修道于山野,修习一点仙家法术,刚才不过是用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让诸位见笑了。” “这位杨公子,你说你是修道人氏,可当我等好骗?木钩本就在她手中,这是我们在座人等亲眼所见,休想在这里故弄玄虚。” 旁边一名姓白的书生起身教训。 王籍见杨云被针对,回护道:“你这是不相信杨兄?你可知他是何人?之前制造出火符咒,于什邡县大破蛮军的就是他!此番金川一战,又是他的火符咒助朝廷兵马取胜,军府将他奉为上宾!” “啊!?”满场哗然。 这次所有人都惊呆了,与会者不管男女基本出身益州世家门阀,对于外界消息所知甚多,他们中很多人听闻节度使府邀请了一位有名的道士,接连帮助唐军获胜,还被节度使王昱请到成都来主持一项很重要的工作。 “原来是他,怪不得跟节帅府公子走得这般近。”在场人等终于明白过来。 刘元卓道:“王兄,你怎未提前告知我等?” 王籍道:“有些事还是不便细说……之前我跟杨兄相识,还在金川未传捷报前,若是告之岂非泄露军机?而且在下并未有意遮瞒,其实杨兄本为读书人,他乃汉州什邡所举乡贡,来成都也是为了进学,此身份并未相欺啊。” “原来如此。”刘元卓颔首释然。 旁边还是有人不服,起身道:“以本人所知,道士所擅法术无非用一些欺瞒世人的手段,掩人耳目,都是欺世盗名之徒……有本事,你在我手里变出个木钩看看!” 说着,此人把手伸出来,先展示了一下,说明自己手里没有木钩,然后握紧拳头高高举起,要在人前揭穿杨云的“骗局”。 在场所有人都站起身,想看杨云是否真有此等隔空变物的本事。 王籍一看场面收不住,板起脸来:“张成礼,你这就有些过分了,高人绝非那些靠使障眼法维持生计的假道士可比,你当自己是谁,敢在这里造次?” 被骂的人很不甘心,显然这是个刺头,就算被人教训,也拿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不驯姿态来。 王籍观杨云脸色淡然,好像没有跟张成礼计较的意思,惭愧地道:“高人,在下不对,今日不该请您到这里,要不……我们另找旁处聚会?” 杨云微笑着摆摆手:“王公子无错,何需道歉?我自己说出身份来,也是不想隐瞒,君子之交贵在坦诚。” “这位张公子要在下变个木钩到你手里……若在下真能变出来的话,你是怎么个说法?” 张成礼尽管不相信杨云有这本事,但他还是使劲把拳头握紧,生怕杨云找到缝隙把木钩给强塞进去,冷笑道:“若你变得出来,我便从二楼跳下去,以后见到你,给你磕头行礼!若你变不出来当如何?” 杨云不想立赌约,只需要张成礼有如此说法就行了,淡然道:“你摊开自己的手,木钩已在里面了。” 张成礼一愣,他感觉不到手心里有任何东西,心中大喜过望:“故弄玄虚,以为我会被你所骗?” 这会儿张成礼手中当然没有任何东西,杨云不像安伦那样可以隔物取物或者是隔物塞物。 不过当张成礼松开五指的瞬间,一枚木钩便以眼睛难以察觉的速度,隔空飞了过去,送到了张成礼手中。 而这一切,张成礼根本无从察觉。 “都说了他是故弄玄虚,哪里有木钩?”张成礼以为自己赢定了,洋洋得意对众人展示他缓缓摊开的手。 就是一瞬间,他感觉手里不对劲,突然多了一股重力,随即一枚木钩鬼使神差出现在他手中。 “啊!?” 在场之人再一次哗然。 这次的惊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竟没一人察觉到有异。 “张兄,你手里……” 有的人还怕张成礼没看到,好心提醒。 张成礼抬头看着自己右手手心里的木钩,脸色青红一片,此时的他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人不是说输了跳楼吗?窗口四面都有,但劝你最好别从南边跳,那边跳下去怕是要折条腿。” 在场有看不过杨云的,自然也有人看不惯张成礼。 张成礼侧头看了杨云一眼,目光中隐有请求之意,但见杨云镇定自若地站在那儿,他便一咬牙:“跳就跳。” 这人脾气倔,明知道这楼依山而建,北边和西边背靠武担山,二楼跳下去,其实就一层楼高,而南边加上进门的石梯,差不多有三层楼高,非常危险,他却非要往南边去,跳下去因为斜出的屋檐还有下面平地上的树木缓冲,死倒不至于,但真有可能伤筋动骨。 “张公子不必了,要不磕个头,什么事都过去了。”说话的也不知是在帮忙,还是故意挑事。 张成礼神色凄然,几步蹿到窗前,正要翻窗,忽然感觉身体重若千钧,一步都动不了,用力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是杨云用将精神力将他给牢牢地“定”在原地。 杨云走过去,手按在张成礼肩膀上,笑道:“张公子对修道之人心存偏见,那是因道门中多有欺世盗名之辈,我不会怪责张公子,刚才立约时我未说出对赌条件,所以便不形成赌注,这件事作罢。” “唉!” 很多人看到这一幕,竟然隐隐有些失望,觉得这下没热闹可看了。 张成礼感觉身体一松,回头看向杨云,目光中全是迷惘。 王籍走过来:“杨兄都说了不必计较赌约,你真准备从这里跳下去?今天我等是来赴雅会,你跳下去死了或残了,以后谁还敢参加?” 张成礼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刚才他被激将,热血上头,冲动之下才会做出跳楼之举,现在冷静下来已暗自打退堂鼓,听了这话赶紧借梯子下楼,低下头,冲着杨云拱手:“在下失礼了,杨公子仙法高妙,果真真才实学。” “如此不就皆大欢喜?来来来,坐下一起品茗。”刘元卓作为雅会发起者,赶紧过来拉张成礼入席。 一群人哄笑间,回到各自座位,除了刘清媛还愤愤不平打量杨云,旁人看向杨云的目光都充满崇敬和期待。 他们都想见识杨云更多的本事。 连韩娴也不停用美眸往杨云身上瞄。 “看来藏钩射覆,没有谁能比得过杨兄。” 刘元卓对杨云的热情陡增,笑容满面,“今日既是雅会,探讨诗歌乃题中应有之义……藏钩射覆之戏等下次再进行,如何?” 张柏笑道:“这怎么行?从未见过如此高深莫测的手段,今天难得与会,让我等再见识一下高人的能耐,刚进行一局藏钩,现在来一局射覆如何?” 王籍道:“时候不早,要射覆,这里场地有限,岂是好地方?” 说话间,王籍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好似在说,要射覆一定要去秦楼楚馆,跟姑娘们一起进行,赏罚也更有趣味。 张柏恍然:“对对,回头换个地方再玩,这次有杨兄在,怕是没人能给我们出难题了。哈哈。” 第六十五章 酸诗(求收藏) 藏钩戏暂告一段落。 杨云从现场最不受瞩目之人骤然变成焦点。 在座人等都想知道杨云还有什么神通,可惜这里并非斗法大会现场,而且在座的也非道士,主持雅会的刘元卓知情识趣,不再提有关杨云擅长道法之事,旁人只能把猎奇心思收回。 “今日雅会,当然要探讨一下诗歌。”刘元卓道。 王籍笑道:“刘兄的诗才极好,不如看看刘兄有何好诗面世?” 刘元卓面露惭愧之色:“在下的诗才不及韩兄,还是请教韩兄有何高作吧!” 刘元卓要给韩家嫡长子韩洛面子,之前藏钩戏中韩洛折戟,没有机会露脸,刘元卓便先给韩洛表现的机会。 韩洛却很洒脱,笑着摇头:“我诗才不行,不如听听在场有何好诗?或者探讨一下新近世面上有何好诗,我等也好仿效学习。” 在场基本都是自诩为才子的读书人,此时众多世家千金在场,都竭力想表现自己。 这时代,诗赋是进士科考试的重点项目,使得每个人都要学习创作诗词,好坏姑且不论,至少作诗时韵律和平仄都不是门外汉。 刘元卓等人还在谦让,其他的公子哥却丝毫也不客气,一个个起来侃侃而谈。 “……在下听说,常州的蒋冽创作了一首咏雪的七言绝句,颇为雅致,诸位不知是否想品评一番?” “江南东道下雪吗?他一个常州人居然咏雪?那边就算下雪也绝不盈寸,比之塞外数尺深的大雪远所不如,诗赋意境想来也会相形见绌。” 唐朝是中国历史继先秦和西汉后第三个温暖时期,中原地区不仅有大片竹林,还盛产柑橘,洛河、渭河基本不结冰,中原和山东之地的冬天常无下雪现象。剑南道眉山以南,山南道涪陵之地都有荔枝分布。 所以,这次雅会才会有人指责蒋冽的咏雪诗不行。 很快又有人评点李太白去年在淮南道安陆所作《剑阁赋》,讥笑其自不量力,以为到长安求官水到渠成,一展所长,结果却铩羽而归。 在场都是世家子弟,做官易如反掌,反观李白虽然才名在外,但因为连续求官不得,所以在座这些人,言语间并未有多推崇。 一群人探讨诗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杨云发现自己跟这场景格格不入。 他可以出来作一两首诗,但他所知诗赋基本是流传千古的名篇,他不认为在这种场合做出这些诗是好选择。 “高人可有作诗的兴趣?” 王籍趁着在场人热烈探讨诗赋时,凑到杨云耳边问道。 王籍有意把杨云推荐给益州士子,刚才的推介很成功,但也只体现出杨云道法精妙这一节,他不清楚杨云是否具备诗才,他本生性谨慎,自然先问清楚再决定是否帮杨云推介。 杨云微笑着摇头。 王籍马上会意,不再强求。 杨云对雅会无太大兴趣,就算眼前有漂亮的贵族千金在场,他也提不起丝毫兴致。 他心里掂得很清楚:“我一虚岁不过十四的少年,怎么可能跟这些待嫁的闺中少女产生交集?等我成年,怕是你们早就为人母。不是小爷我不喜欢美女,实在是跟你们有代沟,凑不到一块儿。” 杨云不想在诗歌探讨中发话,但在场却有人不想轻松放过他。 杨云神游天外时,突然一人问道:“杨兄想必对诗赋颇有研究吧?我们想听一下杨兄的高见。或是杨兄有何佳作?” 杨云记得说话这人名叫司马杰,之前在玩藏钩戏的时候就很碍眼,明明输了却把木钩藏到另外一只手里,被揭破后还狡赖,说握左握右并无硬性规定,属于这次雅会中少有的“蛀虫”。 司马杰针对杨云主要是为了表现自己,只有这样才会吸引更多人尤其是名门千金的注意。 “人家只是个道士,你几时听说道士会作诗?这雅会邀请他来有些莫名其妙!”在场有个人对杨云很不满,便是之前被杨云捉弄过的刘清媛,见有人站出来针对杨云,眼前一亮,立即用不满的口吻道。 刘元卓瞪了她一眼,道:“妹妹,这是你对待客人的礼数?” “哼。” 刘清媛轻哼一声,未再多言。 刘元卓对杨云道:“杨兄弟不要介意,雅会不过是为我等聚会找个由头,非要计较细枝末叶,那就没了趣味,雅事也就成了俗事。” 司马杰却不依不饶:“什么雅事俗事,在下问杨兄是否有高作,总归没错吧?” 杨云并未起身,笑了笑道:“诸位请见谅,我对诗赋没什么研究,就不献丑了。” 司马杰道:“既不擅诗赋,就如刘小姐所言,你来参加什么雅会?只会法术,去参加道门斗法不是更好?听说青羊宫行将举行规模浩大的法会,那里才是杨兄你表演的舞台。” 刘元卓不满地道:“司马兄,你这话太过无礼,杨兄乃今日贵客。” 司马杰挺直腰杆:“在下只是性格耿直,喜欢说实话罢了……既然到了这里,若不能参与风雅之事,有何意义?若只因他是节度使府贵宾,我等就要谦让,不是有违吾辈士子风骨?” 杨云听了直皱眉,心想:“把挑刺找茬说成士子风骨,此人除了是个无赖,还喜欢偷换概念,惹是生非。” 王籍对司马杰很不满,之前他便想发作,碍于刘元卓的面子才没指责,现在司马杰直接针对杨云,他当即就要起身教训一下。 谁知还没等他起身,杨云已然站起。 司马杰对杨云一副依依不饶的态势,见杨云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杨云用法术袭击他。 杨云道:“我对诗赋的确无太深造诣,平时习作也难登大雅之堂,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会用耳倾听……这里有一首好诗与诸位分享,却是两年前,于山野间听闻一名樵夫所作,闻之感慨颇深。” “樵夫也会作诗?” 司马杰一脸不屑。 王籍却好奇地问道:“杨兄如此推崇这个樵夫的诗,不知有何来历?” 杨云笑着点头:“孤山之间,大雪封冻,这樵夫坐下来歇息,与家师小叙,信手拈来便有一诗。诗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哦?” 王籍稍微琢磨一下,点头道,“好诗,好诗!” 这话脱口而出,其实王籍根本就说不出这首诗哪里好,乍听来似乎觉得平平无奇。 司马杰却道:“樵夫就是樵夫,所作之诗也如此无趣。若以风景入诗,讲究寓情于景,千山鸟飞绝和万径人踪灭,过于荒诞不经,若山野真无人,这蓑笠翁怎么来的?而且一个人怎会于大雪天垂钓?简直荒谬绝伦!此诗只一个‘怪’字可形容,毫无价值。” “嗯。” 听了司马杰的分析,很多人默默点头,觉得言之在理。 杨云听了却不由汗颜。 “柳宗元旷世名诗,一首千古名篇却被一个作诗只是初窥门径的读书人贬得一文不值,若被后人知晓,会不让人笑掉大牙?” 刘元卓在细细品味一番后,面带迟疑之色。 “或如司马兄所言,这诗描绘之场景的确过于孤独和冷清,几乎不带一点人间烟火气,但细细品来,意境深远……这位樵夫应该不是普通人,否则绝对写不出如此幽静寒冷的诗篇。” 司马杰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望向刘元卓:“那意思是,刘兄觉得这诗好?不知具体好在何处?” “对啊,千山、万径立意何等宏伟,对应的却是一独钓老翁,这场景怎么想怎么不协调……刘兄为何会觉得诗好呢?”又有一名不学无术的士子问道。 刘元卓一看这架势,好像谁都不推崇这诗,便随了大流,道:“之前所言只是我个人观感,雅会既是探讨诗赋,诸位有何意见,可畅所欲言,或许这诗确有值得商榷之处!”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既然都说了场景怪诞,等同于说这诗之意境不合现实,就是牵强附会,强行作的一首诗……大雪天的不好好在家里烤火,怎会有一老翁在无人的荒郊野外垂钓江雪呢?”司马杰再次道。 杨云心想:“一边拼命贬低这首诗,一边却不知不觉就将诗的内容熟记……能让你一遍记牢的诗,难道不是好诗?” 刘清媛逮着机会,揶揄道:“这种诗怕就只有不通诗词的人才觉得好……樵夫粗俗,忙于生计,哪里能写出好诗来?” 她因为得意,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眼睛眯成月牙状,呈现几分独特的美态,只是那刁蛮任性样,让杨云无法生出怜意。 反观韩娴则低头沉思,琢磨这首诗深层次的意境。 “不知韩小姐怎么看呢?” 杨云主动跟韩娴交流。 韩娴作为大家闺秀,生得花容月貌,有股贵小姐独有的气质,有时候却不自然流露出神游天外的天然呆模样,稍微思考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实是一首好诗。” 如此简单的评价,却让司马杰下不来台了,刘清媛也有些不高兴,质疑道:“韩姐姐怎会觉得这樵夫作的是一首好诗呢?” 韩娴道:“我先从字面上讲一讲,‘千山’、‘万径’两词,为的是给下面两句“孤舟”和“独钓”作陪衬。没有‘千’和‘万’,下面的‘孤’和‘独’也就平淡无奇,没有什么感染力。” “再看意境,山上的鸟飞,路上的人踪,本极平常,可是作者却把它们放在‘千山’、‘万径’下面,再加上一个‘绝’和一个‘灭’字,就变成极端的寂静,绝对的沉默,形成一种不平常的景象。接下来两句原是静态描写,由于摆在这种幽静和沉寂的背景下,反而显得玲珑剔透,有了勃勃生气。” “最后,诗赋讲究的是琅琅上口,你不觉得……这首诗读起来很通畅,一种强烈的画面感油然而生吗?” “说的也是。” 刘清媛仔细思考,旋即同意了韩娴的说法。 司马杰则面色赤红:“诗的好坏,难道只从是否通顺上判断?如此跟白丁有何区别?” 旁边有人提醒:“司马兄,你这话就不合适了。” 之前司马杰针对杨云,旁人不会说什么,毕竟杨云初来乍到,跟他们干系不大。 但现在司马杰连韩娴和刘清媛都针对,让在场的宾客觉得不可接受……就算你再不通情理,也不能唐突佳人啊,一个个先后跳了出来,踊跃争当护花使者。 张柏笑着说道:“其实……这首诗写得最妙的便是‘雪’字,‘千山’、‘万径’都是说雪,船篷和渔翁的蓑笠上,也都是雪。作者用‘寒江雪’三字,把‘江’和‘雪’紧密联系到一起,给人以空蒙、遥远之感。” “我们可以想象,在一个寒冷寂静的环境里,那老渔翁竟然不怕天寒地冻,忘掉一切,专心钓鱼,形体虽孤独,性格却清高孤傲,甚至有点凛然不可侵犯……如此琢磨,确实是值得品味的好诗啊!” 刘元卓怕现场又吵起来,连忙道:“这诗不如大家回去后慢慢品评,何必现在便定下好坏?不知今日现场诸位同仁是否还有佳作,拿出来品评一番,又或者如杨兄弟一般,听到的诗赋也行!” “对对,别局限于这一首。” 一人起身,“在下偶得一首,诸位不吝赐教。” 第六十六章 炒菜 雅会变诗会。 一群年轻男女聚在一起,看似在探讨学问,其实质不过是找个由头,凑在一块儿谈天说地。 杨云跟这些人不熟,他不是世家门阀出身,再加上年岁偏小,难以融入其中。 眼看雅会快要结束,王籍站起来拍拍手,让大家伙儿去山下的宜宾楼饮宴。 很多人嚷嚷着吃完饭还要去秦楼楚馆,杨云却无此心思,他的酒肆翌日就要开张,他还惦记着回去看看店铺的筹备情况,同时清查一下酿酒进度。 开了酒肆,自然就要卖酒。 杨云对酿酒很重视,他已准备盘个酿酒工坊,自己酿造低度酒,这样就不怕别人卡他的脖子。 “高人不去,实在太可惜了。” 雅会结束,一行人下楼。 王籍跟在杨云身边,面带惋惜之色,“若是高人留下来,晚上秦楼那班姑娘耍的把戏就不足为恃了,到时必为高人折服,我们也能跟着分杯羹。” 杨云听了不由皱眉,把超能力拿来跟秦楼的姑娘斗法,这比拿牛刀杀鸡更离谱……王籍也就这点出息了! 杨云道:“我还有点事,必须得赶回去。再者,今天闹出稍许不愉快,我还是避避风头,让大家都能冷静一下……以后总归有机会。” 王籍看出杨云不太容易融入他的朋友圈,有些怅然。但转念一想,以杨云的年岁去秦楼也无施展拳脚的空间,光看不能做,那也是很让人恼火的一件事,王籍设身处地,也就释然了。 本来王籍想约杨云参加下一次雅会,但见杨云兴趣索然,也就未再提。 成岩坊与乐言坊之间就隔了一个坊,直线距离也就两三里,杨云谢绝轿子相送,直接步行回家。 王籍因要参与饮宴,也未送杨云太远。 杨云下山时心里琢磨:“今日与会者多半都是混吃等死的公子哥,因出身门阀,很容易便做官,成为地方官场的中坚力量……他们既无才学,也无实践,好空谈,在他们治理下,大唐从上到下都沾染靡靡浮华之气,国力衰落在所难免……想想李太白和杜工部的遭遇,仅仅靠科举,寒门子弟的上升渠道还是太窄了。” …… …… 杨云回到家看过,姐妹三人正在专心蒸酒,成果相当喜人,当天已蒸出两大坛酒。 “好慢。” 雅柔嘟嘴道,“每次竹管里都只流一点酒液出来,如果这蒸酒的器具更大些就好了。” 杨云笑道:“技术总是慢慢进步的,一口吃不了大胖子,这酒能蒸出来就算不错了……明天开张售卖,刚开始不需太多,蒸多了没人买,还占用资金。现在要防止有人窃取我们的技术。” “偷技术?” 三个女孩对此都很难理解,相互看了一眼,这蒸酒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了不起,怎么可能会有人觊觎这个? 杨云微笑着说道:“能发家致富的技术,当然得藏着掖着……回头我找个时间把蒸酒的器具搬进屋里,如果进一步改进的话,不同的器具需要到不同的工匠那里定制,不能让人知道蒸酒的秘密。” 安伦眸子晶晶亮:“这东西真能发财吗?” “不好说。” 杨云笑道,“但如果生意好,一定会发财,谁让这东西目前为止整个大唐就我们做得出来呢?” …… …… 傍晚时分,杨云去店铺看过,觉得没太大问题,他等下要去一趟工坊,组织工匠力夫连夜把鞭炮做出来。 临出门时,宋奇跟过来:“东家,今天东街那家食肆的米掌柜一直盯着这边,知道我们也是做食肆,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很担心明天铺子开张,他们前来捣乱……” 这里说一下,经过几日相处,杨云已经知道奇叔姓宋,本名宋奇,儿子叫宋贵山,女儿没名字,平日用小花称呼。 杨云问道:“他们知道我是这酒肆的东家?” 宋奇摇头:“东家有吩咐不让说,小老儿不敢胡言。” 杨云想了想,道:“那等下我过去吃顿饭,看看他们有何反应。” 宋奇惊讶地问道:“东家,我们自己就是开食肆的,您怎到别家去吃?让人知道的话……” 杨云伸手打断宋奇的话,笑道:“我一向认为,知彼知己才能把买卖做好,今天酒肆没开张,我去他们那儿吃顿饭有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哦对了,让小花陪我一起,正好去学习一下人家的经验,取长补短嘛……” …… …… 宋奇的女儿小花被杨云拉着一起到距离不远的东街食肆吃饭。 因为安伦雅柔她们没来,只有小花作陪,而食肆的米掌柜并不认得平日只在后厨忙活的小花,神色并未有异样。 杨云落座,米掌柜亲自前来招呼:“小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位又是您身边的红颜知己?” 之前杨云出门带着三个女孩,米掌柜只当是少爷带着丫鬟出来品尝美食,现在换了个女孩,看似农家女,不由多问一句。 杨云没好气地道:“这跟掌柜你有何关系?赶紧上菜,我已经饿了。” “您老还没点菜呢,不知今天吃什么?”米掌柜问道。 杨云道:“当然是老样子,你不会连熟客喜欢吃什么都忘了吧?若是招待不周,别怪我换别家。” 换作以前米掌柜自然不惧,毕竟周围只剩下宋老头的食肆在营业,现在知道宋老头要在位置更优越的十字街口开食肆,米掌柜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小公子静待,鄙人这便去后厨做准备。” 说完米掌柜匆忙去了。 等人走了,小花拘谨地问道:“东家,作何要出来用饭?这……好不习惯啊……” 杨云笑道:“以前你们自己也做食肆,但肯定没到别家食肆用过餐,让你前来是学习一下别人的先进经验……这顿饭你不是白吃的,回去后要总结这里跟你们原来食肆的优劣,做出改进的建议。” “啊?” 小花整个人都傻了,她一个姑娘家,以前从不考虑怎么做买卖,家里有什么重大决定也都是父兄商定,杨云一下子安排给她任务,她还有些不适应。 杨云不再多言,专心等着上菜。 过了大约一刻钟,店小二将饭菜送了上来,很快便摆满一案桌。 小花看着丰富的饭菜却没有动筷,以前她不能跟自家父兄同桌吃饭,更别说现在是跟东家同桌而食。 “快吃吧。” 杨云指了指满桌子菜道,“吃完我们就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小花伸出颤颤巍巍的小手,端起碗,拿起筷子,却只是吃干饭,根本就不敢动桌子上的菜。 杨云问道:“怎么,菜不合胃口?” 小花小脑袋瓜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不是,有饭吃……就很好。” 杨云笑了笑道:“不吃菜,怎么总结好坏?尝尝味道,回头告诉我是咸是淡,口味如何改进,还有什么菜色能添加,有什么我们可以照抄……” 小花人听懵了,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一件事,杨云让她吃,她不需要拘束,听杨云的吩咐总没错。 鼓足勇气后,小花终于用筷子去夹菜,杨云只是平常地吃着饭菜,丝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 …… 杨云本要在天黑前赶去工坊,因为到竞争对手的食肆吃了餐饭,便决定先回铺子。 老宋家一家三口外加六子跟杨云坐在一块大地席上,听小花描述吃饭的经过。 “……米饭还算平素,不过他们的菜做得很难吃,不是咸就是淡,蒸鱼腥味很大,远不如大哥做得好。” 小花仔细思索后说出这番话,然后抬头看向父兄,生怕自己说错。 宋奇得意地道:“不然怎么跟他们抢买卖?他们做得本就不好,留不住客人。” 杨云道:“这口味因人而异,有的人就是喜欢这一口,但未必人人都喜欢,这好与不好因人而异。” 宋奇问道:“东家,那我们还需要照着他们的菜色做吗?” 杨云摇头:“我们要有自己的特色,酒水由我来提供,但菜怎么弄,你们要想好。铁锅已安好,我现在教你们一些特别的,把菜……用猪油炒一炒,说起来你们可能不明白……老大可明其中诀窍?” 宋家老大宋贵山听得一头雾水,“东家说得……有些生涩难懂。” 杨云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中的气恼,道:“如果我手把手教你都学不会,怎么当大厨?以后可能会让你带徒弟,如果你干不好,我另请他人。” 宋奇赶紧为儿子说项:“东家请放心,老大定不会让您失望……老大,还不赶紧向东家赔罪?” 宋贵山道:“爹,我没说不行,就是听起来有些怪,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做法。” 杨云道:“如果守成不变,谁来吃饭?怎么打响招牌?趁着现在有时间,我跟你们打一下样板……走,一起到厨房去,学不会晚上多琢磨,以后就要靠新菜式拢客。” …… …… 小花负责烧火,杨云开始炒菜。 这是他“饮食计划”的第二步,先改善酒水,再改善做菜方式。 植物油暂时榨不出,就用猪油,老宋家跟周边屠夫是老交情,弄点肥猪肉熬油并不难。 杨云先展示一下熬油的技巧。 火烧旺后,把肥猪肉切成小块,放入大铁锅,倒一碗冷水,先盖上盖子捂一会儿,然后打开锅盖不停翻炒,直到肥肉变成油渣,猪油就算熬好了。 猪油装罐,油渣放一边,以后煮汤可以适当地放一点进去,非常之美味。 杨云用猪油做的第一道菜,是炝大白菜。锅里只是舀进一小勺油,等冒青烟时扔进去几片蒜,然后倒入切块的白菜。 看到杨云拿着锅铲在大铁锅里快速翻炒,几铲铲就把菜炒好装盘,宋家三口加六子看得大眼瞪小眼。 “拿筷子!尝尝!” 杨云作为东家,不需要对自家伙计客气,他也知道老宋家除了闺女还算懂事,宋奇父子和六子秉性都不怎么好,不拿出手段根本镇不住他们。 宋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菜塞进嘴里,嚼了嚼,眼睛瞪大,随即再咀嚼半晌,慢慢把白菜咽了下去。 “好不好吃?说实话。”杨云道。 宋奇仔细回味一下,重重点头。 旁边宋贵山和六子也拿起筷子去夹菜,吃过后跟宋奇的反应一模一样。 小花尝过后,问出几人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东家,这菜……怎么这么香?好像……很入味,比蒸煮的白菜好吃多了。” 杨云道:“好吃就对了,看明白我之前怎么做的?没那么多材料给你们做试验,就利用今天买的大白菜、空心菜、丝瓜试着炒一下,明天开张后正式推出……以后我还会教你们做酱肉丝、芹菜炒肉、莲藕炒肉片等肉菜,得我真传不易,只要有个七八分相似便可。” 第六十七章 神仙楼(求收藏、推荐!) 用菜籽油和茶籽油炒菜是杨云的终极目标,但暂时他得保留植物油的榨取秘方,在他看来,成都只是他进军餐饮业的试水场,不值得太重视。 “以后到洛阳、长安开酒肆才是长久之计……这时代经商一定要有社会地位,否则创新只会被人剽窃技术,别人还会运用公权让你倾家荡产……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 杨云深知这个时代的弊端,做什么事都不能太突出,除非自己背景深厚,否则要么为权贵所用,要么为权贵所忌,做什么事到头来都会跟权钱发生联系。 翌日一早,杨云把工匠连夜赶制出的两挂鞭炮带到铺子这边,此时杨云定制的招牌已送到,上面写着“神仙楼”三个鎏金大字,寓意着在这里吃饭快活似神仙。 “东家,这周围做买卖的,鲜有挂招牌……这坊基本都是做小买卖,弄得太豪华,别人不敢来用餐。” 宋奇对杨云做生意的方式很不赞同,觉得太过铺张浪费,于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对杨云加以指点。 杨云没有给宋奇好脸色看,道:“所以说你做不了大事……我的买卖我做主,你是我伙计,亏了不干你的事,去,跟老大一起把招牌挂上。” “哎!” 宋奇赶紧叫上儿子跟六子一起去门口挂匾额。 杨云没有出门,便听对面米掌柜的声音传来:“老宋头,你倒是挺能耐的啊,这么快就把小店做成大买卖?这牌匾上写的什么……嘿,你从哪儿学的,居然费力不讨好做金子招牌?” 宋奇道:“老米,我们开门做买卖,随自己心意做事,碍着你了吗……要不要这么挖苦人?” 米掌柜不屑地道:“就看不惯你那样,在曲巷开了家小铺子,就以为自己能做大买卖了?说吧,从哪儿拆借来的钱开铺子?你不会是把自己的亲闺女卖了吧?” “我们是给东家做事,阿爹被东家请来打理铺子。” 宋贵山面红脖子粗地出言争辩。 米掌柜继续挖苦:“什么东家,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请谁也不能请你们这种废物……这铺子风水不好,死过人,你们就等着亏死吧!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居然在乐言坊开这么大规模的酒肆,达官显贵通常都去富春坊饮酒作乐,开在这里谁来定酒席?” 杨云从店门走出来,笑着道:“酒好不怕巷子深,况且这里还是乐言坊最打眼的地方,你怎知道这买卖一定亏本?” 米掌柜见到杨云,眼前一亮:“哎哟,这不是小公子吗?您怎的……不到鄙人那儿捧场,居然到这里来了?” 杨云笑道:“货比三家,我就好这口腹之欲,这不听说这家铺子今日开张,特地来瞅瞅合不合口味?” 杨云有言在先,不许宋奇他们说他是酒肆的东家,宋家父子装好牌匾后便从木梯上下来进入店门,只剩下杨云在门口招呼。 米掌柜凑过来,小声道:“小公子,您可别在这家吃饭……你不知道吧?老宋爷儿俩以前做买卖手脚不干净,给人吃死猪肉……那种发了瘟生病死的猪,能吃死人,所以先前的铺子被官府查封,还进去住了几天班房,不想刚出牢不久又跑到主街上来害人了。” “是吗?” 杨云笑道,“正好我这人百毒不侵,且好新奇,今儿倒是要试试这死猪肉,别家还没得吃呢……新店开张,怎么都要捧捧场,米掌柜请回吧。” 米掌柜见恶意中伤都没用,悻悻地返回自己铺子,路上三步一回头,各种羡慕嫉妒恨。 宋老头一家之前过得那叫一个寒碜,现在居然有本事在乐言坊最繁华的地方开酒楼,至于什么东家,米掌柜压根儿就不信:“有钱没地方烧?居然跑到乐言坊来开酒肆?哼,看不赔死你们!” …… …… 临到午时,酒楼即将开张。 张灯结彩,整栋楼都被红灯笼包围,各色旗帆飞舞……杨云把宣传做得很足,出了酒肆内外装饰一新,还特地让六子找了几个人去分发“传单”。 正午时分,神仙楼门口已聚集大量百姓,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家办喜事,整片街区都充满了喜庆氛围。 “点鞭炮吧。” 杨云拿出火折子,对六子和宋贵山交待。 之前他已教授二人如何点燃鞭炮引线,特意交待引线一旦冒火星后就赶紧跑开。 二人走到悬挂的两串鞭炮前,各自负责一串,几乎同时把火折子靠近引线,很快便“嗤嗤”冒起火星。 等二人跑开,却发现没什么特别的,并未像杨云所言发出什么剧烈的声响,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看来这引线不怎样。”楼上的杨云见此情形摇了摇头,心想,“真是失策,不要一来就拉胯啊!” 就在此时,突然传出“砰”一声巨响,把围观百姓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地震或是房屋倒塌,赶紧往远处避让。 随后另外一串鞭炮开始零星爆响。 “砰!” “砰!砰!” “砰砰砰……” 虽然声音时断时续,有的几乎是闷响,但到底这时代的人没见识过鞭炮这玩意儿,刚开始围观者吓得躲到老远,到后来一个个都往前,抻着头,想知道这冒出浓浓白烟并连续爆炸发出巨响的红彤彤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杨云站在二楼窗口,看到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心想:“这时代的人,严重缺乏娱乐,好奇心很重,不明真相之下,都想一探究竟,估计方圆几里听到声音的人都来了……不过这正合我意。” 两串鞭炮放完,现场硝烟弥漫,纸屑铺满地面。全程爆响加起来不超过两百,这让杨云很不满意,要知道两串鞭炮加起来足足有六百多粒,这爆炸的成功率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虽然鞭炮效果未达预期,但围观群众的热情却远远超出想象,附近几条街都充塞着百姓,人们纷纷向周边人打听,想知道之前连续发出的巨大声响是怎么回事。 “新铺子开张,所有饭钱五折起,捧场还有好礼相送。” 宋奇按照杨云之前交待的话,站在门口,大声宣传。 人群中有人出来问道:“不知是何礼?” 宋奇道:“进来吃完才能告之,用餐可以参加抽……奖,意思是抓阄,谁抓到免饭钱的阄,这一餐就不用花钱。”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人群中顿时有人站出来,往酒肆里走去。 吃瓜群众一看有人抢先,糊里糊涂之下也跟着进酒肆,很快就造成门庭若市的现象。 当然,这一切都是杨云事先安排,其中有他找来的“托”,为了把开张弄得喜庆些,杨云不计成本,总归先打响招牌再说其他的。 他思路很清晰:“既然我拥有比你们先进的头脑,就不能跟你们做一样的事,蒸酒炒菜那是硬工夫,用来留回头客的,至于新客人,就要靠这种方式忽悠。等回头口碑起来了,一切都好说。” …… …… 新铺子开张就爆满。 到底承平百年的成都乃繁华富庶之地,有闲钱出来吃饭的人不少,附近更有官驿这样人流大的所在,并不差食客,不过更大的原因还在于人们的从众心理。 刚见识发出巨大爆响的鞭炮,又听说吃饭可以省钱甚至不给钱,他们也不知道免单的概率是多少,都抱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心理,随大流进入酒肆。 “东家,来的客人太多,座位怕是不够。” 宋奇见情况不对,赶紧上楼找杨云。 杨云道:“二楼不是有包间吗?今天统一开放,面对普通客人。等以后打开局面,再对外开放预订,只面对高端客人……之前让你请帮厨,人找到没?” “都来了,正在后院摘菜、洗菜、切菜,就算这样怕也是不够,我们就两口锅。”宋奇苦着脸,这是幸福的烦恼,一开张所有事都超出预期。 杨云笑道:“能做多少是多少,这时候你提前做的腌卤就派上用场了,每一桌都送一份水煮毛豆……若二楼都坐满了,就让人在外面排队,哦对了,一定要跟客人推荐我们的酒和新菜式,别总想拿以前的陈旧酒菜打发客人。” 宋奇赶紧点头:“小老儿这就去安排。” …… …… 酒肆一中午时间,足足坐了三十桌客人,看起来很多,但其实赚得并不多……因为其中五席是他请来的托,还有六席免单,再加上酒菜饭钱所打折扣…… “东家,都说我们做的菜跟别家不一样,有的爱吃,有的不爱吃,争论很大……此外,晚餐还预定了五桌。” 宋奇算完账,上来对杨云道。 杨云问道:“酒卖得怎么样?” 宋奇脸上露出笑容:“定的那五桌,全都是冲着我们的酒来的,说是别家没这种酒,劲大,虽然价格要比普通酒贵许多,却很值得,还让为他们准备几坛,回头带回家宴客。” 杨云摇头:“跟他们说清楚,这酒只能在店里喝,谁都不能把酒带出去,这规矩长期有效。” 宋奇不解地问道:“东家,这可是正经买卖,生意上门你也不做?” 杨云道:“我的买卖就是跟别家做得不一样,之前衙门里的人不是喜欢喝这种酒吗?回头跟他们通个气,告诉他们这边有好酒好菜,让他们稍微宣传一下。” “东家,要做衙门生意……不妥吧?他们吃饭不给钱,还蛮不讲理。”宋奇一脸担心地说道。 杨云板着脸道:“你越是怕他们,他们越会欺负你……现在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把他们引上门,让他们知道这里有好酒好菜……衙门中人门路宽泛,有他们帮忙宣传,还怕这酒肆开不下去?” “哦。” 宋奇似懂非懂,不断点头,“小老儿一定会按照东家的吩咐去做。” …… …… 酒肆开张,杨云连续几天的忙碌暂告一段落。 伙计不够用,杨云只能临时聘请两人,一个在后厨帮厨,一个在前堂帮六子招呼客人,一切都按照后世高档酒楼的服务标准进行。 第一天没怎么赚钱,第二天小幅度盈利,食客越来越多。 之前县衙的衙差都来了,他们很有头脑,问清楚神仙楼背后的东家是杨云,本来不敢招惹,但耐不住酒虫勾引,最后结伴而来,全都老老实实,点了不少酒,再品尝新鲜的炒菜,尽兴而归,随后更多官府中人前来就餐。 官府那边本来有订酒的打算,但听说酒不能带出酒肆,竟也未有人有意见。 刚开始有客人不忿,觉得这酒肆太不近人情,发下狠话不再光顾,但过个一两天又忍不住馋虫发作,再次前来用餐。 神仙楼的酒菜让人流连忘返。 第六十八章 有人冒名 神仙楼的生意异常火爆。 每天顾客盈门,而且基本都是回头客,有专门前来品尝高度酒的,也有品味炒菜的,从下面的大堂到楼上包间,坐得满满当当。 杨云并没有主打高端市场,他知道平民居多的乐言坊很难追求高大上,干脆以物美价廉著称,唯一的例外就是高度酒,这酒比市面上的酒贵上五倍,但顾客依然趋之若鹜,几天后甚至下午都有客人专门来喝酒,点一两份诸如卤猪头肉、卤鸭肠之类的佐酒小菜,怡然自得。 可如此一来,到了晚上正常营业时间,酒通常都会告罄杨云酿酒的速度明显赶不上销售速度。 “东家,这几天到下午酒基本上就卖光了,晚上那一顿客人少很多,毕竟许多食客都是冲着我们的酒来的” 宋奇跟杨云汇报账目时,亦喜亦忧。 钱是赚到了,每天都有四五贯钱收入,本来可以把营业额弄得更高些,但杨云就是不增加酒的供应量,每天只是固定地送两坛酒到酒肆,每桌顾客只能享受一壶。 有钱都不赚,这让宋奇难以理解。 杨云道:“我这边酒的产量不足,有多少就卖多少吧不过既然这酒销量好,往后我会适当增加产量,但之前制定的原则不能变,必须在酒肆里饮酒,若有顾客坚持把酒带走,以后就不让他进店,谁捣乱直接轰走。” “是,是。” 宋奇对杨云唯命是从,“东家,那雇佣帮手之事” 杨云点头:“再雇四个人回来,后厨增加两人摘菜洗菜切菜,两个跑堂的一个负责大堂,另一个负责楼上包间。” “至于厨房人手不够,菜上不及时的问题,小花不是也会做菜么?额外雇个婆子帮忙,再做两个灶台,专门做蒸菜我会教她做粉蒸肉系列,什么猪大肠、五花肉、排骨都可以用米粉蒸,另外便是烧白,甜烧白和咸烧白都是很好的菜肴” 杨云说的这些菜名,宋奇闻所未闻。 正所谓技不压身,听到有新菜式可学,虽然只是自己的女儿学,宋奇依然精神大振。蒸菜的好处是随时可以端出蒸笼,热腾腾地送上桌,可以为炒菜出锅争取时间。 东家总是有这么多花样,让人眼界大开,宋奇对接下来经营酒肆更有信心了。 杨云第一次做生意,赚了钱,不但宋家一家老少高兴,杨云也甚是宽慰,安伦、雅柔和雅清姐妹同样很欣喜。 不过这几天三姐妹很累,因为杨云每天都让她们酿酒,俨然成了可怜的童工。 晚上杨云回来,三姐妹已将来日要卖的两坛酒装好,安伦拉住杨云的袖子,叫苦不迭道:“师父,夏天守着灶台太热了,就算扇风也总出汗。” 杨云道:“这事以后不用你们姐妹做了,我已把隔壁院子租下来,请来工匠进行改造,现在差不多已完工,就等请人回来上工以后你们就负责当监工。” 雅柔问道:“什么是监工?” 安伦替杨云解释:“柔姐姐,监工就是其他人干活,我们在旁看着就行,如果做得不好,我们要指出来,让他们改进。” 雅柔听到这里不由松了口气,她这几天正为妹妹雅清辛苦劳作而心疼,倒是她自己忙碌一些觉得无所谓。 杨云心生怜意,道:“这段时间实在辛苦你们了,回头我捣鼓一点好东西出来,正好夏日炎炎,你们可以用来消暑解渴明天开始安心当监工,指挥工人做事便可。” 杨云对隔壁院子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为了保密,三个灶台设在同一间房里,精心设计的烟囱会把燃烧产生的烟排出去。三部蒸酒器具的入料口和出料口分别开在不同的房间,最后出酒的三根管子则集中到另一个房间。 这样一来,工人只需在不同的房间做着机械而重复的事情,对于整个酿酒流程难以一窥全貌。 次日酒坊正式投入运行,基本能保障一天内酿出八到十坛酒来。 杨云从街坊邻居中招了四个大婶上工,一个专门负责烧火,一个则负责向大木甑里倒入从市面买来的酿造酒,一个负责酒水蒸馏完后及时把残渣排出去,最后一个则守着出酒口,收集蒸馏出的酒液。 三个丫头则在各个房间溜达,统筹整个酿酒流程,只需动动嘴就行,这下终于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了。 杨云这边还要兼顾火药工坊的差事,次日一早他装模作样做完法,把符纸的灰烬小心翼翼收集好,装入一个小布袋中,等最后合成火药时放进去,今天的差事就算完成。 杨云抬头看了看时间还早,便正式开始进行用硝石制冰这一实验。 以他所知,古人要制造冰块,无不是以硝石来造,只是大唐尚未掌握此技术,杨云看到家里三个小萝莉辛苦,便决定造点冰块来为她们解暑,同时这也是一次有益的尝试,这种冰饮或许能让自己的酒肆生意更加兴旺。 “只要是这个时代没有的美食,我都可以造出来送到神仙楼,炎炎夏日能喝上一杯冰水,那是多惬意的一件事情?到时候还不吸引大把顾客光临?” 用硝石制冰,技术上没有任何难度,仅仅需要大小两个容器套在一起,各自盛水,外面的容器倒入硝石,硝石遇水会吸收大量热量,瞬间让周围温度降低,令内部容器内的水结冰,就这么简单。 而且硝石制冰经济实惠,蒸发结晶可以再次得到硝石,可以循环利用。 “别的地方找不到硝石,我这火药工坊却多的是,如果不好好利用,简直对不起我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的头脑。” 杨云前几日闲暇时间都忙于神仙楼的生意,现在一切稳定下来,他有充足的时间搞硝石制冰。 节度使王昱对制造火药异乎寻常地重视,使得剑南道各州县官府很积极,拼命搜集硝石送来,其中许多纯度很高,完全可以直接拿来使用。 至于盛水的器皿,随处都有,杨云只需亲手做个试验便可。 放了个大木盆在石板上,又置小木盆于内,各自放入井水,杨云将硝石直接放到大木盆中,再用盖子将盆子覆盖,很快他便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杨云觉得化学反应基本完成,把木盖子打开,小木盆内的水已结冰,虽然不是完全的冰块,以碎冰凌居多,杨云已很满意。 一杯冰水下肚,杨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暑热尽去。 “技术可以适当改进,外面的保温隔层要加强,里面的小盆子不能用木盆,木盆壁太厚,不适合传导温度,但暂时只能将就一下。” 杨云花了半天工夫,到了午后,终于有更好的冰块可用。 喝着冰水,看着工匠忙忙碌碌,杨云感到很惬意。 正要收拾一下,带一些硝石回家,给三个小萝莉好好展现一下制冰的手法,这边有人前来通报,说是王籍来了。 “高人在就好,我这边正有事找您呢。”王籍很高兴,没留意桌上的茶杯,坐下来笑呵呵说着。 杨云神色淡然:“何事?直说无妨。” 王籍道:“是这样的,前线传来消息,节帅准备班师,估摸再有半个月,就能回成都了。” 杨云颔首:“你的意思是符咒不用造了?” “这哪儿行?要造,非造不可。.” 王籍紧张兮兮道,“听说节帅下一步计划,是请示朝廷带兵夺回会野城,从地理上来说,会野城比罗岩州和当马等州重要多了,就像吐蕃插进我大唐的利剑,若不拔出这把剑,剑南百姓就不能睡好觉。” “嗯。” 杨云点了点头。 他知道会野就是后世的康定,西去数里便是海拔四五千米的折多山,杳无人烟,只要拿下会野城,吐蕃就只能从金川流域退回诺矣江,也即后世的雅砻江流域,每一次对大唐的进攻都会艰难数倍。 王籍叹道:“会野城不那么好拿下,吐蕃在会野经营多年,修造了完善的防御工事,就算火符咒再强,也不太容易攻进去,节帅的想法看看这符咒是否有改进的空间?” 杨云皱眉:“改进?” 王籍笑道:“据在下知道,这火符咒是高人师尊研制出来的,除了原材料外,还需要小真人绘制的火符才能奏效,若是尊师改进一下,威力会不会变得更强?” 杨云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制造出黑火药还嫌威力不够,难道要我研究黄火药?或者干脆让我给你研究原子弹得了。” 杨云道:“之前我便说过,家师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无法请示他老人家。” 王籍嘿嘿笑道:“高人,您别糊弄人在下刚听说,尊师马上就要到成都了。” 这消息让杨云非常惊讶,皱眉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王籍道:“此番青羊宫举行法会,剑南道各道观均会派弟子出席,听说尊师收到消息后,从青城山上下来,正往成都来从导江县城到成都未有多远,数日后便可到。” 杨云心里直犯嘀咕:“明明不存在的人,却被说得活灵活现,连行踪都被人知晓,不会是捕风捉影吧?” 杨云摇头:“不对啊,师尊怎么可能在青城山?” “难道高人您以前不在青城山修炼?那可就奇怪了,听说青羊宫已将请帖送到青城山武尊真人手里,您这边却说” 王籍很不理解,好不容易把人找到,杨云却不承认,实在奇哉怪也。 杨云心想:“不会是青羊宫玩的鬼把戏吧?随便找个人假扮我师傅,然后光明正大将其击败,如此一来便可打击我的名声,彰显青羊宫在剑南道门正统领袖的威名但问题是我不承认怎么办?” 杨云道:“总之没亲眼见到,无法确定是否是师尊。” 杨云并未直接否定,很多事要冷静观察,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王籍代表的并不是青羊宫,而是节度使衙门。 剑南节度使王昱病急乱投医,迫切要找到武尊真人。 王籍笑道:“也是,还没见到人,谁知是否冒名顶替?不过既然高人在此,定会分辨出来,若有人冒名顶替,青羊宫诸位道长和节帅都不会放过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咦?这是何物?” 到最后,王籍终于发现杨云面前的茶杯与众不同,里面的水漂浮着晶状物,下意识地伸出手,还未够着一股凉意已然袭来。 第六十九章 酸梅汤 杨云伸手将茶杯拿起,凑到嘴边呷了口冰水,道:“茶杯中自然是水,有何稀奇?” 王籍惊讶地道:“可是高人,这其中……难道不是冰?” 杨云没有隐瞒的意思,指了指茶壶:“要喝自己倒。” 王籍急切地拿起茶壶,感觉冰凉无比,从茶盘里拿了个扣起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里面果然都是晶状的冰凌。 喝一口下去,王籍立即陶醉其中,闭上眼享受,如痴如醉。 “高人,您可真厉害啊,夏天还能喝到冰水,简直是……” 王籍突然睁开眼看向杨云,兴奋得手舞足蹈,“高人,您这是……怎么弄出来的?我知道了,一定是您用法术制作的……您不是高人谁是高人?” 王籍一边恭维,一边又拿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倒上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又想去倒第三杯。 杨云按住茶壶,板着脸道:“这是我消暑之用,你喝两杯意思一下就行了,作何贪心不足?” 王籍道:“高人,您仙法高明,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制造出来,在下却不同,难得在大热天尝到此物,自然要喝个够……您怎如此小气?” 杨云不会跟王籍解释这冰是怎么来的,心想:“被误解是用法术制冰,倒是好事,最好再有一番说辞,让这小子以后不要来烦我。” 杨云道:“你既知要动用法术才能制冰,这仙家的法力可是随便能消耗的?允许你再喝一杯,不能再多了……” “好,好。” 王籍听说自己还有份,也不勉强,立即为自己满上一杯,拿着如同美酒一般细细品尝起来,边品尝还边砸吧嘴,满脸陶醉的神色让杨云不忍直视。 杨云嫌弃地一挥手:“喝完赶紧走,我这边还有公事做。” 王籍面带羞惭之色:“高人可真见外,在下一直想追随您身边学习仙法,到现在都还没如愿……好在令师就要到成都来,看来我有必要去恳求一下他老人家,或许他会同意破格收我入门墙说不一定……” 杨云听了直皱眉,心道:“这小子好不识相,之前还嚷嚷着拜师学艺,转眼就想当我师弟,跟我平起平坐?”当即摆摆手:“到时再说吧。” …… …… 杨云把制冰的硝石和改造过的器具带回家中。 此时隔壁工坊蒸酒正如火如荼,说是让三姐妹不用操劳,但四个大婶第一天上工,对做什么茫然无知,需要她们把控细节,累得不轻。 好在经过半日磨合,一切稳定下来,安伦三姐妹才可以回到自己的院子缓口气。 “给你们点好东西……尝尝吧……”杨云把现成的冰水拿出来,倒进陶碗里。 三姐妹探头看了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雅柔好奇地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杨云笑道:“试过就知道了。” 雅清年岁小,一点儿也不知道客气,拿起陶碗就喝,灌进肚两口把碗放下,才后知后觉地瘪了瘪嘴:“好凉。” 安伦也拿起来喝上两口,惊喜地问道:“师父,这里面是冰吗?” 杨云点头:“就是冰啊……不过这冰是在工坊那边造的,回到家都快化完了,回头我们在家里也造一点,只要保温得当,就算是酷暑的三伏天你们也有冰水喝了。” “好耶。” 雅清最高兴,举手欢呼起来。 雅柔问道:“师父,天气这么热,你怎么做冰啊?” 杨云想了想,让三个女孩自个儿造冰太过危险,毕竟家里有雅清这样年岁小喜欢调皮捣蛋的丫头。 看来制冰的过程还需对三姐妹保密,杨云道:“具体细节不能告诉你们,每天早上上工前,我都会把冰造好,顺带制造一样可以放进我们的酒肆售卖的好东西。” “什么东西?” 安伦清澈的大眼睛又开始放光。 杨云笑道:“一种饮品,可以驱散夏日炎热,趁着晚市,你们去市面买些乌梅和糖回来……知道在哪儿买吧?” 三姐妹相互看了一眼,俱都点头。 杨云知道三姐妹辛苦,平日都会给她们零花钱,她们会拿钱去买好东西吃,乌梅和糖她们都买来尝过。 此时正是乌梅入市时,酸酸甜甜。至于糖,小地方没有,但在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并不罕见。 自打天竺的熬糖法传入中土,几十年来制糖技术已大有改进,民间也能吃到相对廉价的糖。 …… …… 安伦出去买原材料,而雅氏姐妹则负责帮杨云做准备。 杨云要制造的是冰镇酸梅汤。 这东西后世并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但在明清时却为宫廷御用饮品,民间极少见到,至于大唐更是从未曾出现过。 “需要先行熬制,所以得把水烧开,一会儿乌梅买回来洗净后放进去,和糖一起熬,熬个半个时辰,冷却后加上冰块,这就是我要的酸梅汤了。”杨云笑道。 雅柔和雅清听说有好东西喝,干活非常积极。 不多时,安伦已把乌梅和糖买了回来。 看到黑乎乎的蔗糖,杨云突然想到什么,吩咐道:“你去神仙楼厨房,要一些猪油回来,就说我有用。” “师父,要猪油做什么?炒菜吗?”安伦问道。 杨云弹了她额头一下,道:“让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关系到我们的发财大计,你去不去?” “去,去。” 安伦只要听说可以赚钱,要她干什么都行,完全就是小财迷。 杨云要猪油来是想造冰糖,虽然这时代已有蔗糖,但杂质很多,甚至还有苦味,并不作为零食存在,更多是当做食品添加剂。但若是将蔗糖提纯,可以得到品质更高的白糖,进而制造出冰糖,可以含在嘴里慢慢吃,会成为不错的零嘴,必定会大有市场。 但现在杨云并未打算开辟冰糖市场,最多是制造出来给家里三个小萝莉解馋,至于冰镇酸梅汤他倒是准备用在神仙楼,这可是为神仙楼打响招牌推出的又一神奇饮品。 …… …… 酸梅汤并不难制作,本身蜀地就是乌梅的重要产地,正好又是夏日,材料并不稀缺。 酸梅汤熬好后,就要冷却,三姐妹围坐在盛放酸梅汤的瓮旁,迫不及待就要品尝。 杨云制止道:“你们先去隔壁工坊看看蒸酒进度,让工人把酒送到前院空房间,集中存放,我会找个时间调酒。” 雅柔起身往隔壁院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安伦不安分地抬起头,看着杨云:“师父,什么时候能喝啊?” 杨云微笑道:“刚熬出来,这么热怎么喝?要等冷却后才行……这边我还要造冰,只有混合冰渣才好喝……我先进去制冰,你们不许偷喝哦。” “嗯。” 安伦和雅清点了点头,虽然她们也很想尝尝味道,但对杨云言听计从,使得她们只能干等。 杨云进屋去造冰。 他已把器具改亮过,外面的大木盆不变,内层则改为容易传导温度的铁盆,木盖子包裹了厚厚一层麻布,确保密封性。最后,外层的大木盆也做了保温处理,周边垫了一层麻布,为的是制造出冰后能长时间保存。 因为只是给三姐妹尝尝酸梅汤,他未造太多冰,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把冰造出来,而外面的酸梅汤也已变成温热状态。 “师父,我们用蒲扇扇,凉得很快……现在可以喝了吧?”安伦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云摸了摸瓮,觉得不烫手,点头道:“倒出来,一人一碗。” “哦。” 安伦动手,倒了三碗酸梅汤,杨云把冰块放进去,三姐妹眼睛都看直了。 杨云看差不多,一摆手:“可以喝了。” “好。” 三姐妹把自己的碗端起来,等品尝过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杨云问道:“好喝吗?” 安伦毫不客气,直接把碗里的酸梅汤喝完,随即意犹未尽地看向杨云,好像在说,还可以喝吗? 雅柔却喝得很缓,目光时不时瞟了瞟妹妹,有好东西她这个姐姐总会给妹妹留着,见妹妹喝完不够,她分了一半过去。 “师父,真好喝,还能喝吗?”安伦笑嘻嘻问道。 雅柔强调道:“急什么,师父还没喝呢!” “嗯嗯。” 安伦这才醒悟过来,赶紧献殷勤般给杨云倒了满满一碗,等瓦瓮放下时,发现里面已没有多少酸梅汤了。 看到三双眼巴巴的眼睛,杨云笑了笑,倒了大半碗回去,只给自己留下一点,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这乌梅汤虽然好喝,但对杨云来说称不上稀奇,他把这新奇的饮料留给三姐妹,道:“剩下的你们平均一下,今天先做这么多,以后每天都有一瓮,不许多喝,女孩子冰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哦。” 三姐妹赶紧“分赃”,把瓮里的酸梅汤平分了,知道不多,不再猛灌,开始一点点品尝起来。 …… …… 第二天天还没亮,杨云便起来调酒和制造酸梅汤,安伦和雅柔也起来帮忙。 酸梅汤造好后,杨云又造了冰,一清早三姐妹这边便有了爽口的酸梅汤喝。 上午去神仙楼送酒时,杨云顺带把酸梅汤送了过去,同时还有冰块,这是用内部垫了厚厚几层麻布隔绝温度的密闭木箱盛放。 “东家,这是……?” 宋奇对杨云送来的东西惊讶不已。 杨云道:“这是冰,还有酸梅汤,不管别的,今天来的客人一人送一杯品尝,不收钱……以后按五文钱一杯卖。” 宋奇啧啧称奇:“夏天里还能看到冰……真是活见鬼,但就算再稀罕……五文钱一盏,谁买?” “没做多少,他们不想买不勉强。”杨云随口道,“别处没有的东西,他们不来这里买,又从何处?每天造的不多,以后我会在上午和下午各送两坛来,跟我们的酒一样,卖完就算完事。” 宋奇连连点头:“东家,我们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现在来的客人,不提前订席都没地方坐,就是我们的酒不够……要是能多卖一些就好了。” 杨云道:“这世上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稀奇了,做生意不能只为眼下利益而放弃长远打算。” 第七十章 上酒楼(求收藏!求推荐!) 神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不到半个月时间,已经名闻成都,从远处慕名而来的客人愈发增多。 这天王籍得刘元卓邀请,一起出来喝酒,刘元卓神秘兮兮说要带他去一处新开的酒肆吃顿好的。 刘元卓除了王籍外,并未邀请他人,倒是妹妹刘清媛不请自到,成了两人的小跟班。 这是王籍跟刘清媛第二次见面,见到这个一袭男装刁蛮任性的姑娘,不由一阵头疼。 “刘兄,平时吃酒都是到富春坊的宜宾楼或者天来居这些雅致的地方,今天怎会到北门来了?” 王籍见刘元卓引路,连续穿过几个平民居住的街坊,不由好奇地问道。 刘元卓叹道:“说来也奇怪,这让人称道的酒肆便开在这边……这有何办法?” 刘清媛道:“有句话叫做酒好不怕巷子深……王公子没听说过吗?” 王籍悻悻然,心里却琢磨开了:“这里距离高人的住所倒不远。” 很快三人进了乐言坊坊门。 南坊门这边还有些高大建筑,都是秦楼楚馆所在,但越往北走,街道越萧瑟,此时正值中午,放眼看去全是低矮的平房,王籍兴致索然。 “少爷,就在那边。” 刘家下人指了指十字街口一座二层小楼。 一行人到了小楼前,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正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铺子里非常喧哗,客人已坐得满满当当,门口还放着几张类似于胡床一样的东西,横七竖八摆着,十多个人正坐在上面聊天。 大唐并无桌椅板凳,神仙楼门口摆着的长条凳可说非常新颖,王籍不由多看两眼。 王籍心想:“四条腿支撑一条横木,这样也行?好家伙,这么一条上边居然坐下三四个人,不怕塌了?” “掌柜的,我们来吃饭。”刘家仆人上前打招呼。 宋奇见有衣着不凡的客人前来,赶紧迎到门口:“几位贵客请见谅,小店已客满,要么先等候,要么往别家……” 王籍本来漫不经心,听到这话不由瞪了眼宋掌柜,喝问:“有如此做买卖的?居然往外赶客?” 宋奇苦着脸道:“几位客官见到了,这大堂里摆了十六桌,全部爆满,楼上也是如此光景……不是不想做生意,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刘元卓笑着宽慰道:“王兄有所不知,这里中午就这样……这店家的酒远近闻名,谁都想来品尝,往往到晚市就销售一空,只能趁着中午来……掌柜的,这样如何?我们多给点钱,你们让人腾个位置出来?” “万万不可。” 宋奇连连摆手,“就算有空位置,您也要排在那些客人后面……” 说着他指了指门口长凳上排队的十几人,那边见有新客人来,还想插队,皆怒目而视,就差过来呵责了。 王籍闻言皱眉。 刘清媛怒不可遏:“吃顿饭而已,真以为自己声音好就乱来?兄长,我们不在这里吃了,大老远跑来受气。” 宋奇点头哈腰:“几位客官请见谅,实在是东家定下的规矩,小老儿也没辙。” 刘元卓并不气恼,他对随从交待两句,随从立即进门,不多时带了几个人出来,随从道:“掌柜的,这几位刚进去,乃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他们愿意把位置让给我家公子……这样总该没问题吧?” “啊!?” 宋奇再愚钝,也知这几位公子哥花钱买了其他顾客的位置。 宋奇心道:“东家只说不让插队,现在人家找好人让位置,总不至于坏了东家的规矩吧?” 刘清媛差点就要撸袖子,厉声喝道:“这样还不行,信不信把你铺子砸了?” 这粗俗豪迈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采,王籍看了连连皱眉。 宋奇一看这群人不好惹,尤其远处好像还有侍卫家将一般的人盯着,当即妥协:“几位客官既有朋友让座,当然可以,几位里面请。” …… …… 费了小半天工夫,终于找到席位,还是一楼角落不靠窗的位置,王籍和刘元卓还未觉得如何,刘清媛已然愤愤不已。 “兄长,我们出来吃饭,图的是痛快,哪里有还没吃就先灌一肚子窝囊气的?”刘清媛抱怨道。 刘元卓道:“看看外面,又来了十多位客人……有地方坐就不错了,先试试好不好吃,若不满意以后就不来了。” “哼。” 刘清媛轻哼一声,未再多言。 负责跑堂的六子过来行礼:“几位客官,不知要点些什么?” 刘元卓道:“听说你们这里的酒不错,来两壶尝尝。” 六子笑道:“客官请见谅,小店每天酿酒不多,东家定下的规矩,一席只给一壶,多了没有。” “啪!” 刘清媛拍着桌子道:“给你们脸了,知道我们是谁不?” 六子脸上笑容不减,道:“东家说了,谁来都不好使。” 刘元卓见妹妹还想发飙,抬手阻拦:“那就先来一壶,菜式按你们最好的上,就算凑不齐八荤八素,也得四菜一汤。” “好咧。” 六子赶紧去后厨吩咐。 刘清媛心中多有不满,不时瞪一眼王籍,小嘴不时上翘。 王籍看了莫名其妙,心想:“这小姑奶奶是要迁怒于我?” 王籍却不知,刘元卓有意撮合妹妹跟他,所以故意透露行踪,吸引起妹妹的好奇心,让她主动跟来。 刘清媛走到半途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中了兄长的诡计,于是见到什么都不满意。 酒菜尚未上桌,席间正尴尬,六子举着木托送了三碗紫红色的水过来,道:“几位客官,这是消暑之用,东家让这几天免费送客人的……几位请享用。” 三个茶碗放到桌上,王籍侧头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何物?葡萄酒?” 六子笑道:“几位贵客品尝后便知。” 刘清媛板着脸道:“随随便便送来个东西就让我们品尝,吃坏肚子,你们担当得起?” 刘元卓道:“既是出来饮宴,没那么多拘束,我先尝尝……咦,这水怎么如此凉快?” 刘元卓手刚接触杯壁,便感觉一股寒气袭来,听他这一说,王籍也把手凑过去,果然透心的冰凉。 “几位慢慢享用。” 六子没那么多时间招待一桌客人,行礼后告退。 王籍拿起杯子,品上一口,突然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如此冰凉,简直沁人心脾,酸酸甜甜的,真乃解暑妙品。” “嗯。” 刘元卓品尝过后,附和了王籍的说法。 刘清媛秀眉轻挑:“有这么好吗?” 说完她也拿起茶杯,喝一口后,脸上的恼怒之色尽数消退,又抿了两口,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将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 等她喝完,发现王籍和刘元卓都看着她,顿时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放下茶碗:“不过是糖水,又不是没喝过。” “店家。” 刘元卓喊了一声。 六子赶紧过来,问道:“几位客官有何吩咐?” 刘元卓问道:“这糖水甚是解暑,不知还有没有?再送几碗上来,花钱也可。” 六子一脸歉意:“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莫说东家不让多送,就算想送也没了,今日上午的量已送完。” 刘清媛生气地问道:“你们这铺子怎么什么都没有?简直不想做买卖了!” 六子叹道:“小的也觉得东家定的规矩不合人情,但没办法,东西少,别处还没得卖,这不今日酒都剩下不多,要是过了晌午东家再不送来,怕是下午连酒都没得卖了。” 王籍颇有兴致地问道:“你们这小店可以啊,东家很会做生意,这东西就是越紧俏越吃香……不知你们东家在何处,倒想亲自拜访一下。” 六子苦笑道:“东家不常来……他老人家背景大,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几位客官请见谅。” 六子正要走,却被刘元卓叫住。 刘元卓问道:“这酸酸甜甜的汤水,不知如何制成?” “这个……我们也不知,是东家亲自熬制的。”朱六道。 王籍突然问道:“那为何如此冰凉?可是添加有……冰块?” 刘清媛撇撇嘴:“真是异想天开,夏天哪儿有冰?这些年冬天也就西边的大山下过雪,成都已经多少年没见过霜降了……” 王籍道:“你们或有不知,别处没有,但前两日我还真见过……没法跟你们细说,店家你且说是怎么回事?” 六子笑了笑,道:“就是古井里镇出来的。” “井水有这么凉?” 刘清媛不信地问道。 六子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容,恭敬行礼后退下。 刘清媛不满地道:“这店家,一句实话都没有。” 刘元卓开解道:“这是人家做买卖的方式,我们无从干涉,稍后再尝尝酒水。” 说话间酒壶递了上来,还有三个小酒杯,刘元卓给王籍和自己斟上酒,刘清媛那边自然没份。 刘元卓和王籍各自送到嘴边抿上一口,平常的米酒度数不高,一杯下肚也没感觉。 但这一次二人显然未料到,只喝半口就呛到了,猛烈咳嗽。 “好辣。” 王籍咳嗽两声道。 刘元卓也道:“为何这酒如此冲?” 旁边侍立的随从靠近解释:“少爷,小的早就跟您说过,这里的酒更香醇,外间未曾听闻过,这酒喝上几杯就容易醉倒,这也是他们不肯多卖的原因。” 王籍惊愕地喃喃自语:“世间有此等美酒?便是宫廷御酿怕是也有所不及。” 刘元卓欢喜地道:“果真没白来,长见识了。王兄,刚才你还怀疑说这小店没何新奇的,现在你还敢如此断言?” 王籍惭愧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小小铺子令人惊叹,来,你我喝上一杯,今日定不醉不归。” 刘元卓笑道:“就这么一壶,想醉挺难的……如此美酒若没有好菜搭配,甚是可惜……” 正说话间,菜送上两盘,一盘粉蒸排骨,一盘咸烧白,上面分别撒上香菜和葱花,刚上桌便香气扑鼻。 刘元卓看到后非常惊异:“这菜式如此新奇,不知味道如何?” “也就是普通蒸菜吧!” 刘清媛没有酒喝,早就百无聊赖,现在正好抢先下筷。 她吃了一片咸烧白,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入口即化渣,满嘴留香,不由两眼冒光,嘴里却贬低:“还行吧。” 话还未说完,直接又去夹下一筷子。 第七十一章 师兄(求收藏、求推荐!) 两道蒸菜过后便是两个卤水拼盘,接下来是两个凉菜,三个炒菜,最后一道白果炖鸡汤,每一道菜味道都无比鲜美。 一顿饭吃下来,酒喝干,菜也吃得干干净净,刘元卓和王籍意犹未尽。 就是好酒,菜是好菜,唯一可惜的就是酒没喝够! 可无论再怎么跟神仙楼的掌柜说,也不再添加酒水,二人颇为失望。 “买卖做成这样,简直……亘古罕见。” 刘元卓就算再豁达,也难免有所怨怼。 刘清媛却吃得眉开眼笑,喝了最后一口鸡汤,道:“兄长喜欢,以后经常来便是,何必急于一时?” 王籍笑道:“就怕以后来还是这待遇……知道这酒肆的人愈发增多,人家敢这么做,想来早就料定生意会越来越好……话说这东家真是高人,正因为我们没吃够,下一回肯定再来,这就叫欲擒故纵……真想结交一下此人。” 刘元卓叹道:“算了算了,还是别折腾了,这里酒菜虽好,但也不是没地方可寻,这里既然有了,怕是成都各处酒肆陆续都会添上,好东西是藏不住的。” “未必。” 王籍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三人带着随从出了店门,刘家仆人过来行礼:“少爷,已去周边店家打听过,神仙楼的东家从未出现过,一直是姓宋的一家在打理。” “嗯。” 刘元卓点头。 王籍问道:“刘兄作何要打探神仙楼之事?” 刘元卓笑道:“不瞒王兄你,我刘家在城内也经营有酒肆,平时我偶尔也会打理,突然见到这么好的买卖,也想知道这好酒好菜背后有何门道……不过看来对方藏得很深呐。” 王籍哈哈大笑:“抢人家的饭碗,可非君子所为。” “怎就叫抢?商量下一起合作事宜,这叫互利共赢……王兄不是生意人,体会不到其中妙处。” 刘元卓继续笑着说道。 王籍恍然:“原来刘兄今日带我来,不但喝酒吃菜长见识,还有来探路之意,我被利用尚不自知……哈哈。” 言笑间,一行往坊门而去。 …… …… 翌日上午杨云到神仙楼对账,从宋奇问口中得知有人前来洽谈买卖。 “……东家,对方说要买我们的酒,人家是大酒肆,给的价钱比我们卖得高多了,给他们我们稳赚不赔。”宋奇道。 杨云拿着账册,随口道:“赚钱的买卖给了别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会给你不错的价码,但等他们掌握核心技术,你还有立足之地?” 宋奇脑子有些发懵,想了想摇头道:“小老儿只是觉得这买卖划算,没想更多。” 杨云道:“就说最简单的,你以前做焖肉,若把技术教会给对面食肆的米掌柜,你觉得会有人去你家吃饭?” “这……” 宋奇终于明白过来,脸上浮现一抹惭愧之色。 杨云将账册放下,道:“无论谁来谈生意,一律谢绝,现在生意好起来了,肯定会有很多人觊觎我们的技术,对方出价再高都白搭,还要防备他们派人到厨房偷学和捣乱,雇请帮工时要小心提防,不知根底的一概不请。” 宋奇连连点头:“一切都听东家的吩咐。” …… …… 杨云不想把赚钱的买卖交给别人。 但他心里也有些发愁:“我始终要离开成都前往洛阳,那时这边的生意该怎么办?交给宋奇父子经营?肯定不行!大不了把铺子开到洛阳,这边关张歇业。” 杨云抱着如此心思,也就不考虑开分店,或是置办产业。 两天后,工坊内。 王籍跑来找杨云,提及当日去神仙楼吃饭之事,末了感慨道:“那酒肆真是与众不同,今天我还想去光顾……要不高人您一起?其实距离您住的地方不远,成都城里已经很久没这么新奇的事发生了。” 杨云问道:“有何新奇之处?” 王籍摇头:“不太好形容,那酸汤……啧啧,还有酒水,菜式,高人亲眼见过便知道了。” 杨云一口回绝:“我很忙,没时间。” 王籍急了:“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知道高人您贵人事多,就当在下孝敬,请您吃顿便饭也不行?” 杨云打量王籍,恰巧王籍也看过来,四目相对,王籍急切之色更甚,好像非请杨云去不可。 杨云没有再说此事,问道:“王节度使几时回成都?我的差事差不多已完成,再过一个月,官学那边的事差不多也快处理好,拿到解状,我就得离开成都去洛阳……” 王籍惊讶地道:“高人这就要走?一个月……不正是法会举行之日?青羊宫可是盛情邀请过您……令师不是快到成都了么?” “来赴会的不可能是家师。” 杨云笃定地道,“刚收到家师来信,让我早些往洛阳完成他交托之事,他此时并不在剑南道。” “什么?还有此等事?那说明……青城山下来那个是假冒的?好啊,斗胆包天,居然连武尊真人都敢假冒,还敢大摇大摆来成都?官府这边还派人去迎接……”王籍气得全身发抖,脸色都涨红了。 杨云皱眉:“官府为何要派人去迎接?” 王籍面带羞惭之色:“这不是知道高人您的师尊要来,节帅想要聊表心意?节帅这几天就会返回益州,听说武尊真人这两天会到,欣慰之下,做事难免殷勤了些……” 虽然王籍没直说,但杨云听出来了,派人迎接“武尊真人”或许是王籍一力促成,他想好好表现一番,一来方便向武尊真人拜师学艺,二来是想在他父亲王昱面前体现他会做事,没想到会办砸了。 如果迎了个假的武尊真人回来,王籍可说是颜面扫地! 杨云道:“见过王节度使,我这边的差事或许就可放下了。” “这事回头再商量。” 王籍没心思留下,站起来道,“高人您不想去用饭,在下也不勉强,这边还有事待办,告辞告辞。” 说完便匆忙而去。 以杨云判断,王籍是回去处理假冒武尊真人之事去了。 …… …… 未时三刻,杨云看了看天色,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归家,门口的侍卫进来通传说外面有人找。 “乃是两位小道长,说是仙长的同门。”侍卫恭敬地道。 杨云苦笑不得,心里琢磨道:“我还没找这群冒名顶替的家伙算账,他们倒先找上门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杨云在水盆里把手洗干净,回正屋去了。 不多时,侍卫引进来两名道士。 走在前面那位年约十五六岁,身高六尺,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格外神采飞扬,嘴唇红润饱满,鼻子修长而秀美,美中不足的是此人眉毛有些浓密,皮肤似乎也过于黝黑,整个人的线条显得粗犷许多。他后面跟着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还未长个,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很贼,进来后便东张西望。 一高一矮,倒是相映成趣。 “道长,您的两位同门带到。”侍卫恭敬向杨云行礼。 杨云摆摆手示意其退下。 两名道士进门后就打量杨云,突然前面那人跪下来,“武尊真人座下二弟子,特地前来拜见大师兄。” “拜见大师兄。” 后面贼眼明亮的少年也跟着跪下来大喊。 声音很大,好像故意让外面的人听到,以为他们真的是杨云的师弟。 杨云即便再气恼,听到这话也不由笑了起来,道:“我们从未谋面,怎会是同门?再者……阁下的年岁似乎比我大,怎成了我的师弟?” 那人道:“师尊门下,能者居前,同门中有很多比我年岁还大,现在依然只是师弟、师妹,师兄本事大,所以是大师兄。” 杨云脸色转冷:“有事说事,莫非你们还真想在我面前耍赖不成?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假扮家师门人?那个自称武尊真人的家伙,是你们的头目吧?” “师……师兄。” 那人面有难色,“实不相瞒,我们……我们的确不是武尊真人门下,迫于无奈,才……才……冒名顶替,本来好好的,师父带我们到了成都城外驿站,官府和青羊宫都派人迎接,好生礼重……但不知怎的,今日官府突然翻脸……您快救救师父,他被官府的人拿下,说是要追究假冒尊者之罪。” 杨云冷哼一声:“咎由自取。” 那人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家师并不是有意冒犯武尊真人名讳,只是我们山门这几年不景气,师傅欠下巨额外债,观里田宅悉数变卖……如今青羊宫遍邀各地道观尊者往成都举行法会,家师未在受邀之列……听闻官府发榜找寻,家师揣测武尊真人不在剑南道,这才冒名……” 杨云瞄了眼二人身上衣着,料子已经传得很旧了,袖口有补丁,暗忖:“果如其所言,这是穷得连山门基业都变卖了吧?” 杨云道:“你师傅是因烂赌才欠下外债?” 那人面有讶色:“道长如何得知?” 杨云冷笑不已:“明知我这个弟子在成都,还敢冒名顶替,便是赌徒心态……如此好赌成性之辈,如何能不败光祖宗基业?不学无术还敢冒认在下家师,不是给在下家师脸上蒙羞?” “这……” 那人低着头,好像也很认同杨云的话。 杨云道:“起来吧,我不会帮你们,你师父自作孽不可活,想来官府也不会太过为难,最多将他赶出剑南道,到他处谋生。” 那人不依不饶,继续向杨云磕头:“大师兄若是不救师父,我便长跪不起……满门存亡全看今朝,若不能在法会立威,山门不存……我等无存身之所,生不如死。” 杨云恼恨,一伸手便要将那人强行从地上“薅”起来,对他而言精神力隔空加持下,对方绝无反抗的能力。 不过在他施加异能后,那人却纹丝未动,而杨云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精神力共鸣。 第七十二章 换师(请多发本章说!) 精神力共鸣发生得非常突然,杨云始料未及。 那人似也感觉到异样,抬头看着杨云,目光中满是不解。 杨云霍然起身:“你是谁?我要知道你的详细资料,包括你的名字、出身、来历,以决定是否出手帮你们。” “我吗?” 那人惊疑不定地望向杨云。 杨云问道:“你是女子?” 那人脸色一红,本来便是刻意从化妆和声音掩饰其女子身份,此时无所遁形,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是,我是……师父的侄女,虽然我在同门中年岁不是最大,但入门时间最早,所以我才是……大师姐。” 杨云继续问道:“你师父的法号,还有你的名字是什么?” 那女子低下头道:“我师父法号松梅,俗家名毕清,我法名乙丹,俗家名……我没有俗家名。” 杨云觉得这名字很怪异,不像是女儿家的名字,不过想到修道者少有道姑,再者法号纯粹就是一个代号,叫什么无所谓。 “几岁了?” 杨云继续追问。 “虚岁十五。”乙丹道:“先前只是靠化妆变得老成一些。” “他是谁?” 杨云指了指乙丹背后那贼眉鼠眼的少年。 乙丹道:“他是师父的儿子,也是我师弟小丸林,他名叫毕丸林,师父暂时没有给他取法号,虚岁十一。” “师姐,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名字?”少年不满地抗议。 乙丹皱眉:“我们要靠他来救师父,自然要尊重一些……他问什么我们只管回答便是。” 杨云点了点头:“你身上的法术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你师傅教的?” 杨云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精神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去,以强大气场彻底压制,逼迫乙丹说实话。 虽然乙丹在之前跟杨云的“斗法”中打了个平手,但现在杨云突然加大精神力,立马吃不消了。 乙丹脸色惨白,额头汗水簌簌而下,身体哆哆嗦嗦,道:“我的法术……不是师父教的,而是突然就有了……师父以前做很多事,都让我帮忙……我的力气很大,可以随随便便举起几百斤东西,师傅说这是上天赐予的能力……” 杨云继续追问:“你有法术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 乙丹眉头微皱,努力回想,道,“大概有两年了吧……师父说,只要我有这能力,这次剑南道法会,我一定能帮他和山门建立起崇高的威望,让世人刮目相看,谁知道……” 杨云不由对松梅多了几分鄙夷。 当师父的要靠徒弟的超能力招摇撞骗,现在还想靠假冒的身份赢得身份和地位。 杨云心想:“果然是赌徒心态,什么都靠赌,没有一样凭真本事。” “大师兄,请您帮帮我们吧。” 乙丹苦苦哀求,即便她性格中带着几分刚强,但面对官府突然翻脸,也是束手无策,只有拿出小女儿家的姿态求情。 杨云有几分犹豫。 就情理而言,他绝对不会出手帮一个招摇撞骗的赌徒,但现在突然看到乙丹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心下产生迟疑。 松梅有没有能力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但他不想让乙丹这样拥有超能力的女孩流落在外。 他暗自思索:“安伦没人照顾,只能把超能力拿来偷窃;雅柔也是靠超能力获取食物……现在乙丹被松梅利用,我不插手的话,只怕日后会走上歧途。” 转念又一想:“节度使王昱和青羊宫的人不是都想找我师父么?现在一个现成的人选摆在眼前,我或许可以拿松梅出来应付了事……就是不知这么做是否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 “要想让我帮你们也行。”杨云突然道。 “大师兄,这么说您肯承认我们了?”乙丹非常高兴。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们假冒我同门姑且不言,居然还想让我认一个骗子为师?怕是猪油蒙了心!我的意思是……暂时承认松梅是我的师傅,但前提是,你必须转拜到我门下来,日后都以我为师。” “啊!?” 乙丹一脸不解地看向杨云。 杨云道:“这件事想来你做不了主,还是回去问问你师父吧!如果他同意把你这个徒弟让给我,我就出手帮他一把,不但不予揭破,还会帮他在此次法会中立威,让他可以在剑南道创下名号。” “机会只有一次,让他好好考虑清楚。” 乙丹道:“那我……这就回去问师父,如果师父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 …… 乙丹带着毕丸林离去。 杨云没着急走,他预感到王籍一定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没到日落时分,王籍匆忙来见,告知假冒武尊真人已抵达成都郊外。 “高人,您说尊师不在剑南道,那此人定是假冒的,我已派人将他们看住……但……为谨慎起见,您还是亲自去验证为好。” 王籍在没有真正确定武尊真伪前,依然保持足够的克制,没将松梅及其弟子下狱。 杨云问道:“为何你对此事如此着紧?” 王籍懊恼地道:“说来真是气煞人也,我已提前通知节帅,说会对此人以礼相待……如果他是假冒的,我的脸都丢净了,以后怎么为朝廷效劳?” 杨云道:“如果此人是假冒的,你准备如何处置?” “当然要好好教训一通,轻则打几十大板赶走,重则下狱问罪……就算我肯放过他,青羊宫的人也定会给他好看,为迎接他来成都,不管是节帅府还是青羊宫,都花费巨大心力……之前我还派人送了不少礼过去,本来打算……” 王籍话说了一半便卡住,杨云知道王籍想拜武尊真人为师,送去的“拜师礼”不是小数目。 杨云心道:“节度使衙门和青羊宫那么多人都被松梅这个骗子耍得团团转,这老家伙可真能唬人。” 杨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过去看看,或许真是家师造访也说不一定……以家师的能力,日行千里不算难事。” 王籍神色稍微缓和,眼中多了几分憧憬:“希望如此吧。” …… …… 杨云与王籍乘坐马车出城。 到了城西三里茶店子的驿站,便见不少人聚集,其中既有官府中人,也有许多身着道袍的人,更有不少跑来看热闹的群众。 青羊宫行将举行规模浩大的法会,各地修道者汇聚成都,其中不少人未受邀请,只是跑来凑个热闹。 听说风头正劲的武尊真人驾临茶店子驿站,这些人自然想跑来见识一下,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果断出手,或许能在同道和百姓跟前露脸,举此青云直上。就像杨云刚到成都便有太乙门和六空派的道士上门挑事一样,修道者就是靠踩同行肩膀往上爬,法会还没开始,就想内部斗一斗。 本来迎接工作很顺利,突然官府变脸,派来官兵将驿馆团团围住,不让人随意进出,就连青羊宫的人来都没辙。 杨云在人群中发现之前拜访过他的青羊宫法凌道人的身影。 法凌道人正跟把守驿馆大门的官兵头目交涉,得知王籍前来,法凌亲自前来问候,目光最后落到杨云身上,敌意明显。 王籍大声道:“诸位,今日武尊真人驾临成都,但不能确定其身份,只能请武尊真人座下大弟子前来探明真相。” “怎会如此?”法凌道人瞪大眼,迷惑不解。 迎接武尊真人这件事上,官府牵头,青羊宫方面见节度使府如此笃定武尊真人的身份,就未考虑过是否存在假冒的问题,但现在见官府如此慎重,法凌突然意识到武尊真人是假扮的没跑了。 旁边有嘴长的道士惊讶地问道:“有些人不会为了自身利益,连师父都不认了吧?” 杨云瞟了那人一眼,问道:“不知阁下是何意?” 在杨云强大气场震慑下,那人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感觉心脏一阵狂跳,大骇之下根本就不敢跟杨云对视。 “高人,里面请。” 王籍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苟言笑,带着杨云径直往驿馆里去了。 法凌想跟着,却被王籍的随从给拦了下来。 虽然王籍并无官职在身,但因他是节度使王昱的嫡子,迎接之事又是他一手操办,在这件事上他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就算青羊宫的面子也可以不卖。 …… …… 杨云和王籍一起进入驿馆。 此时驿馆正堂有不少官差,一名五十岁左右、道貌岸然的道士坐在窗边地席上,一边喝茶,一边查看周围情况。 老道士皮肤白皙,脸型瘦削,一双眼睛灿若晨星,颌下留三尺花白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从他那举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杨云就能看出其内心的胆怯。 “哪位自称武尊真人?” 王籍一进来,便厉声喝问。 老道士侧头看了过来,门口同时进来两名男子,前面那个锦衣华袍,后面衣着相对朴素些,前者年岁稍大,后者年岁太小…… “孽徒,连为师都不认识么?”老道士上来便拿出盛气凌人的姿态,但他说话的目标却找错人了,把走在前面的王籍当成了杨云。 王籍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了杨云一眼,却见杨云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一时间更摸不清头脑。 老道士起身走来,脚步略显凌乱,他旁边几名弟子,皆低下头,怯弱地不敢与人对视,显然他们比自家师父更心虚。 半途他们就听说了,节度使府重用的这位高人很不简单,年纪轻轻,除了施法把南蛮子打得溃不成军,还把上门挑战的道门中人折得颜面尽失。如今自己的师父直接冒名顶替,还敢跟高人正面对质,这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可他们作为弟子,实在不敢反对,况且如今师门已是山穷水尽,不努力搏一把,也是饿死他乡的悲惨命运,现在他们非常担心下一刻自己就会落罪下狱。 王籍把疑惑的目光落到杨云身上,迟疑片刻,问道:“高人,不知这位是……?” 杨云笑着道:“王公子,我想找个房间与这位道长密谈,不知是否行个方便?” 王籍越发不明白了,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怎么还需要私下谈?莫不是……” 杨云讳莫如深:“王公子,你肉体凡胎,不知仙家事……家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容貌和气质千变万化,并以此游戏人间……若不私下以隐情求证,怕是难以定夺。” 王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还等什么?来人啊,到二楼找个房间,请高人和……这位前辈一起进屋,谁都不得打扰。” 第七十三章 认师(求收藏!) 杨云跟松梅进入驿馆二楼房间。 松梅不敢与杨云对视,背对门口,架势十足,丝毫也没有服软之意。 杨云道:“先前让你徒弟带的话,你可有收到?” 松梅冷笑不已:“孽徒,为师都不认得?见到为师为何不跪?” 死鸭子嘴硬! 杨云哭笑不得,突然精神力外放,将不远处席桌上的木托盘隔空“吸”到了自己手上。 松梅眼睁睁地看到一块木托盘从他面前飞过,落入杨云手中,脸色顿时僵住了,不复之前盛气凌人的姿态。 “啪——” 杨云将木托盘丢到地上,道:“若你有本事胜我,我可以在外面官差前帮你圆场,若不然,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想来你也知道身份曝光的恶果,我也不纠治你冒充家师之罪,让外面官差和青羊宫的人收拾你。” 松梅闻言彻底认怂,低下头道:“小徒回来已将你的话带到,但……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哪里有抢别人徒弟的道理?” 杨云道:“你既已知我意,只需回答是否同意将徒弟割爱……乙丹有修炼仙法的资质,跟着你却以坑蒙拐骗为生,简直是暴遣天物……若跟了我,必能成就她修行大道。” 松梅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杨云,不为所动。 杨云很清楚,松梅只看重利益,并不会在意侄女的前途。 杨云继续道:“你冒充家师到成都来,无非是追逐名利,乙丹能在一些事上帮到你,但首先你要过得了眼前这一关,只要我揭破你的身份,莫说名利,你连今天驿站的门都出不去。” “那我答应你,有何好处?”松梅仔细斟酌后,改而用谈判的语气问道。 杨云笑了起来:“徒弟归我,我会暂时承认你武尊真人的身份,并且我会帮你在此次法会上有所作为,就此得到节度使的器重,奉为上宾,同时还能在众多修道者面前展露威风,功名利禄唾手可得,这可比一个徒弟重要多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你会帮我?”松梅犹豫起来。 松梅这样的老狐狸并不那么容易相信人,尤其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杨云道:“我说过,只要你把徒弟让给我,我会承认你的身份,帮你扬名立威,但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你看我的能力,比起乙丹如何?” 说话间,杨云弹了个响指,他面前一张桌案突然升空,围着松梅绕了一圈,然后平稳落回地面。 随即,他又指了指摆在进门处的洗手盆。 盆子里半满的水突然飞了起来,形成一道由无数水珠形成的光链,如同一条白纱巾一般飞了归来,围着两人旋转几圈,再度飞了回去,缓缓落回盆里。 “如果你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可以让外面的人相信你,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出丑,那时不但他们会教训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杨云声色俱厉地说出这番话,精神力随即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去,松梅惊愕中身体承受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鬼压床一般,身体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松梅咬牙道:“你……你这分明是逼我签订城下之盟!这般情形,你叫我怎么拒绝……好了好了,你喜欢乙丹这徒弟,只管带走,但若不肯帮我……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松梅自己没本事,威胁人都无底气,只能拿身后事来吓人。 杨云将施加过去的精神力泄去,道:“很多事我得跟你交待清楚,免得穿帮……进城后你一切行动都听我的,我管保你此行名利双收。” 为了不露馅,杨云只能先跟松梅对好说辞,本来武尊真人就不存在,杨云需要把谎圆了,让松梅顺顺利利地带入这个角色中。 杨云交待得差不多了,松梅这才带着疑问道:“若将来让你师傅知道这件事,或是你师傅显露真身,我冒充他的秘密被人揭破,又当如何?” 杨云摇头:“家师修行百余载,少有在尘世露面,即便现身也多改头换面,以不同的身份体悟人生。他老人家知道今日之事必会赞许,我为师门找寻修道的人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师尊早已堪破红尘俗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追求名利不择手段?你跟家师的境界差远了!” “哦。” 松梅恍然,脸上多了几分深沉之色,开始揣摩杨云描述的武尊真人的境界。 …… …… 杨云跟松梅前后脚下了二楼,等候在楼下大堂里的人早已急不可耐。 王籍最着急,上前问道:“高人,您求证得如何了?” 杨云点头:“说来真不可思议,家师居然亲自来成都了……没错,这位就是我的师尊,武尊真人。” 王籍脸上露出失而复得的惊喜,对松梅的态度平添几分恭敬:“我就说这位道长气度非凡,怎么可能是骗人的?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不知何时进门来的法凌仔细瞅了瞅杨云和松梅,皱眉问道:“连自己的师傅都需进门认,世间何曾听闻此等事?” 王籍主动替杨云解释:“法凌道长有所不知,武尊真人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喜欢变换容貌入世修行,体味人世百态……既然相貌和气质经常改变,不仔细求证怎么行?现在已确定尊者亲临,那事情就好办了……” 法凌脸上满是怀疑之色,以他的经验当然察觉其中有诈,心里琢磨开了:“青城山说大不大,但上面有多少道观我基本知晓,怎从不知武尊真人其人?” 杨云一摆手:“家师不习惯住驿站,稍后会跟我一起进城找个地方落脚。” “这……” 王籍有些狐疑不定。 杨云解释道:“修行需要采集天地灵气,怎会落脚民宅官邸这等所在?” 王籍忙不迭点头:“对对,在下疏忽了,要不这样,等尊者跟高人找到落脚地后,派人到节度使府通知一声如何?在下也好知道去何处联络……” “好。” 杨云直接答应下来。 王籍兴奋得直搓手,他没心思去想这武尊真人是真是假的问题,对杨云充分信任。 法凌虽有怀疑,但想到冒认师傅在任何宗派都是大不敬的行为,再者官府对武尊真人驾临非常看重,他作为青羊宫的代表,不能公然跟官府唱反调。 杨云道:“家师今日便进城,不劳王公子接待迎候……请诸位先行回去,法会中再见。” “我们是来跟武尊真人斗法的。” 门口有道士嚣张喊道。 这些人中显然有青羊宫派来的探子,如同当初杨云刚到成都受到的待遇一样,这群人专门负责上门挑衅,试探虚实。 杨云凌厉的目光看了过去,见说话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道士,突然一伸手,那道士手上的桃木剑飞速出鞘,掠过众人后落入杨云手上。 杨云手一挥,桃木剑破空而出,若刀切豆腐一般直接穿破近一尺厚的墙壁,厉声喝道:“想找家师斗法,先过我这一关,冒犯家师者,别怪我手下无情。” …… …… 杨云这一手立即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即便这群人没见识过“武尊真人”的本事,只是杨云显露这一手,他们便乖乖地夹着尾巴离开。 法凌本来对杨云充满不屑,他毕竟未跟杨云动手过,以为杨云的法术也是一种障眼法,但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他想象,神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王籍笑道:“有了尊者师徒,节帅出征会野城更添保障,真是天佑大唐。” 王籍对杨云和松梅非常推崇,对杨云更是言听计从,很快便让人撤走。 杨云则跟松梅以及松梅的一帮弟子一起上楼,进入一个房间,松梅带来的十四名弟子站成两排,乙丹和毕丸林也在其中,除了乙丹外,都是男子,年龄介乎十一二岁到十六七岁之间。 杨云确定周围无他人后,道:“现在该把话说清楚了吧?” 松梅面带尴尬之色,道:“你们这些小的,过来拜见大师兄。” “拜见大师兄。” 松梅这些弟子倒也听话,跪下来向杨云磕头行礼。 杨云一抬手:“不必多礼,外人面前,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大师兄,但实际上我们各不相干。乙丹,你跟他们不同,现在开始你正式拜入我门下。” 乙丹面带不解,可怜兮兮地望向松梅。 松梅很不甘心,却只能无可奈何道:“从此以后乙丹不再是你们的师姐,她转投这位道友门下,你们可称呼她为师侄。” “师侄?” 一群弟子年岁不大,交头接耳间没弄明白怎么大师姐凭空矮了一辈。 杨云道:“现在你们的师傅,不再是松梅,而是武尊真人,你们是武尊真人座下弟子,你们的山门不在青城山,而是归雁山……青城山只是你们这些弟子临时落脚处罢了。” 松梅问道:“我说徒弟,归雁山在何处?” 杨云不喜欢听松梅叫他徒弟,但还是耐住性子道:“北荒之地,乃世外之所,记住名字便可,无需向他人解释太多。” 松梅悻悻地点头:“明白了。” 毕丸林跳出来:“师父,为什么要让大师姐当这个人的徒弟?您为什么要改名字啊?” 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来说,眼前发生的事颠覆了他的认知。 松梅面对儿子硬不下心肠,板起脸来:“小孩子家家,哪里来那么多问题?总之以后一切听你大师兄的,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等一个月后法会结束再说……至于你师姐,她现在已拜入高人门下,换你还没资格呢。” 随即松梅用和善的口吻对杨云道:“徒弟啊,你看看贫道其他弟子中,可有资质上佳能拜入仙门的?” 杨云先前已用精神力探查过这些人,知道这些人中再无人拥有超能力,当即摇头:“他们中其他人是否有仙缘,一切要看造化,我道行尚浅不能洞悉,很多事得靠时间来证明。” 第七十四章 女徒弟 杨云带着松梅一行到了成都城内。 杨云不想官府接待。 跟官府的人接触越深,越容易露馅,还不如自己找住处,最后杨云把松梅一行安排在了成岩坊的半山客栈。 杨云包下客栈二楼八个房间,此时已日落,坊门即将关闭。 杨云对松梅嘱咐:“你记住了,官府的人轻易不要见,至于青羊宫和其他道观的人更是得谢绝会面,一旦露出破绽,非但让你就此与功名利禄无缘,更会连累家师威名……若有人上门捣乱,你只管让弟子说你出行未归……法会举行前,尽可能低调行事。” “知道了。” 松梅嘴上答应,心里却不怎么情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好不容易成功假冒武尊真人,还要保持低调,这并不符合松梅的利益,松梅想的是借武尊真人的名号招摇撞骗,越高调行事越好。 杨云看出松梅念头,道:“王节度使将在这两天回益州,在他面前有所表现比在世人面前立威更加重要……只要节度使对你礼重,别人就不敢轻视,前来捣乱之人也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招惹。” 松梅脸上呈现欣然之色:“这话潜在的意思……徒弟,你会陪为师去见王节度使?” “嗯。” 杨云点了点头,看了眼站在一旁依依不舍的乙丹,道,“从现在开始,乙丹便是我弟子,我要将她带走。” 松梅看了侄女一眼,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跟他走吧,以后有了前程,莫忘为师的教诲。” 乙丹恭恭敬敬对松梅行了个礼,然后低头走到杨云身边。 杨云冲着她点了点头,再交待松梅几句便带人离开。 …… …… 杨云带乙丹回到自己的小院。 安伦、雅柔和雅清三姐妹正等杨云回来吃晚饭,杨云请了个婆子回来,负责早中晚三餐烹饪,相比神仙楼菜式虽然简单,但三餐见荤,顿顿吃饱是能做到的。 “师父,她是谁啊?” 安伦前来开门,见杨云身后跟了个人,不由问了一句。 杨云没有回答,直接问道:“酒蒸完了吗?” “嗯。” 安伦点头,“放在隔壁院里……几个大婶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家里饭菜也早就做好,可师父一直未归。” 杨云道:“有事忙,回来得晚了些……让雅柔和雅清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个新姐妹。” 安伦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乙丹几眼,才发现果然是个姑娘家,脸上浮现笑容,转身叫人去了。 正屋内,杨云坐在居中的靠椅上,安伦和雅柔、雅清姐妹分别站在他左右,乙丹则站在正前方,有些不知所措。 杨云向安伦三姐妹介绍:“这是乙丹,乃是我新收的徒弟,她年岁大一些,本该做你们的师姐,但因入门晚,所以暂时不给你们排序……你们直接称呼她乙丹便可。” 安伦斜着头问道:“师父又收弟子了?她有什么本事吗?” 杨云道:“乙丹,让她们知道你拥有什么能力。” 乙丹低着头,讷讷道:“我……就是有点儿力气,还有便是……我很能吃……” 杨云笑道:“你一顿能吃几碗饭?” “有多少吃多少,还总饿,以前不这样的,只是这两年力气大后才……” 乙丹嘟着嘴,委屈地道,“师傅一直不肯让我吃饱,说每个人就那么大的肚子,吃多了没用。” 杨云道:“你以前的师傅不让你吃饱,那是他的问题,现在我是你师父,管饱……哦,也不能这么说,得看你的饭量大小,如果你的肚子是无底洞,我也没办法……以后这院里的力气活就交给你了,搬搬抬抬没问题吧?” “嗯。” 乙丹用力点头。 杨云微笑道:“现在还缺一个简单的拜师仪式……先吃饭,吃完再说。” …… …… 正如乙丹所言,她的饭量很大,大到超出杨云想象,一甑子米饭大半都让乙丹吃掉了,安伦、雅柔和雅清吓得小嘴都合不拢,觉得无比神奇。 乙丹吃完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杨云看得有趣,指了指后厨:“那边有中午吃剩下的,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拿木甑蒸一下,伴着猪油和酱油吃了。” 乙丹一听眼睛一亮,没顾得上客气,跑到厨房,在安伦和雅柔帮助下,把中午的剩饭做成猪油拌饭吃下肚,这才稍微满足。 四个女孩把碗筷洗干净收拾好,再次回到堂上,杨云笑眯眯地问道:“这下总该吃饱了吧?” 乙丹摇了摇头。 杨云叹息:“饭量果然不小,明天加一倍伙食,今天暂时委屈一下。” “嗯。” 乙丹吃完饭,感觉全身暖洋洋的,人又腼腆下来。 杨云坐回居中的靠椅上,道:“现在举行拜师仪式……你们去给她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 三姐妹跟乙丹一起进屋,找了身道袍给乙丹换上。 乙丹个子高,穿三姐妹的衣衫太紧了,倒是杨云的道袍穿上后正合适。 等她出来,人精神许多。 “现在正式收你为徒。” 杨云正色道,“你是我杨云的弟子,以后称呼我师父。” 乙丹跪下来向杨云磕头:“弟子拜见师父。” 杨云手一抬:“起来吧。” 乙丹站起身,低着头不敢跟杨云对视。 杨云继续道:“本来应该给你一点见面礼,但为师未提前做准备,回头补上……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乙丹一听这话耳根都红了,她已是及笄“懂事”的女孩,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将她收在身边,她的命运就此被人掌握,好像今天晚上就要付出什么一样,感觉非常难为情。 杨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道:“乙丹,你的房间在隔壁,跟安伦一起睡……明天再给你准备床铺,被褥先用安伦的,在这里每天都要沐浴更衣,卫生方面要保证,你们沐浴的地方在柴房,里面有木桶,不用自个儿烧水,每天工坊那边都有热水供应,以你的力气不用旁人帮忙吧?” 乙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您睡哪儿?” 杨云道:“我当然睡主屋,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一切都要听我的……晚上若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来找我,但我会闩门,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要敲门……哼,别想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来。” 雅清睁大亮晶晶的眼睛,萌萌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溜进师父的房间啊?” 杨云笑道:“或许你们会怕黑呢?” 雅清笑嘻嘻道:“我跟姐姐一起睡,不怕,嘻嘻。” 乙丹神色间一片迷茫,心底依稀明白杨云这番话是对她说的,但她对杨云这个师父一无所知,心里始终有些警惕。 安伦拉着她的手,一起去隔壁房间,先看看睡觉的地方,然后一起去隔壁院子打热水……酿酒的三个灶台边都砌有小灶,平时放了个大瓦瓮在上边,里面随时装满水,这样一天下来都有热水用。 彼此都是女孩,虽然年岁差个几岁,却有许多共同语言,很快安伦和乙丹便熟络起来。 第七十五章 高明如斯 翌日上午。 杨云吃过早饭,带着乙丹去了成岩坊的半山客栈。 杨云并未把松梅落脚之处告知官府和青羊宫,不想一早就有人来访,不过按照杨云的吩咐,松梅并未见客。 杨云抵达客栈后,王籍匆忙带人来访。 王籍嬉皮笑脸地道:“高人也在这里?听说尊者在这靠山望水的风水宝地落榻,赶紧前来安排……在下已更换客栈内杂役,有何差遣只管吩咐,至于吃住费用,不用尊者和高人费心。” 杨云揶揄道:“你安排挺是周详。” 王籍道:“哪儿能怠慢呢?这里住的可是高人的师尊,不瞒您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能……高人您都如此神通广大,想来您的师尊更加了不起,应该不比袁天罡和李淳风来得差吧?” “今天晚些时候节帅就会返回成都,可能今晚就会在节度使府设宴款待两位贵客,到时一同凯旋的将领也会出席……” 杨云摇头:“出席大可不必,道家讲究清静无为,无欲则刚,若过多涉入红尘俗事,对于修行肯定大有妨碍,想来我师尊定不会前去赴宴。” 王籍顾左右而言他:“本来高人说尊者可能是冒充的,在下还好一通担心,如此大张旗鼓出迎,几乎整个剑南道都传遍了,若事情办砸,节帅会怎么看?不过现在好了,已确定迎来的尊者便是令师,只要把人接待好便可……请柬大概会在中午后送来,是否与会就看令师的意思吧。” 杨云见王籍热心的样子,未再多言。 王籍请示:“尊者这会儿应该在楼上休息……哦不对,是在打坐修炼吧?在下可否上去拜访?” 杨云道:“师尊曾言:捉得金精固命基,日魂东畔月华西。于金炼就长生药,服了还同天地齐。修行关系重大,岂能为俗事烦扰打断?” “这是首修行的口诀吗?” 王籍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嘴里默默念叨良久,越琢磨越有感觉,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尊者果真是陆地神仙,在下能在旁伺候,感到无比荣幸……左右今日无事,不如由在下带尊者和高人到成都各处逛逛如何?” 杨云白了王籍一眼。 想到自己刚到成都时,王籍也是如此做派,说是要带他到成都各风景名胜走走看看,其实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攀关系的机会。 杨云板起脸来,道:“大可不必如此……我今天还没看到师尊,你跑来凑热闹作何?记住不要让其他道观的人前来骚扰,这才是正事。” “明白,在下会派人在客栈门口守着,只要尊者住在此处,这里就是官所,谁来捣乱便形同扰乱公堂,定严惩不贷!” 王籍拍着胸脯做出保证。 …… …… 杨云带着乙丹上楼去见了松梅。 王籍没走,赖在楼下说是等着瞻仰尊者一面。 到了房门前,乙丹主动上前推门。 房门洞开,里边只有松梅一人,此刻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松梅听到声响,侧头看去,率先看到换了身崭新道袍的乙丹,此时乙丹洗去粗粗的眉毛,皮肤也没有用锅底灰摸黑,显得俊俏许多。 松梅冲着侄女点点头,然后向跟在乙丹身后进来的杨云问道:“楼下那位气势很足的年轻人是谁啊?” 杨云毫不客气,来到临窗的地席坐下,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这才说道:“楼下除了一些前来打探虚实的道门中人,便是官府中人,那个一看就很不凡的年轻公子乃是节度使府的三公子,名叫王籍。” 松梅有些惊愕,随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就说他气度不凡,原来是王节帅家的公子……要是攀上他,我们在成都不是横着走?” 杨云警告道:“记住了,无论谁来跟你拜师都不得接受,因为你根本没东西可教给他们,只要稍微多接触就会暴露底牌,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再者,你要谋求利益,也等在法会上立威后再说,届时我将离开益州,你凭借积累下来的名声想怎么折腾我都不反对,但只要我在一天,你就要按照我立下的规矩行事,否则我随时会你消失,不让你败坏家师的名声。” 杨云表现得非常强势,说话丝毫也不留情面。 松梅隐忍心中的不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杨云淡淡一笑,招招手,乙丹识趣地上前,将一方木匣放在案桌上。 杨云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满满一箱铜钱。 松梅原本混沌无光的双眸顿时变得无比明亮。 杨云道:“这些钱先拿给你作为日常用度……” 松梅伸手去拿,却被杨云拦住。 杨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给你名声,但利益方面你要服从于我,无论王节度使或者旁人给多少钱财,都必须要经过我的手进行分配……在这件事上我有绝对的主导权。” 松梅嘟哝着说道:“可是……我才是师傅。” “别忘了,你师傅的身份,是我赐予的,帮助节度使平定西川的火符咒,你根本就未出任何力气,所有犒赏都跟你无关。”杨云气势汹汹地道:“至于旁人对你的认可,也完全出自于对家师武尊真人的尊重。” 松梅眼看杨云有可能把眼前一匣铜钱拿走,赶忙道:“好好好,我一切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杨云这才把手收回。 松梅迫不及待把木匣搂过去,看着满满一匣钱傻笑。 杨云道:“接下来一段日子,你难免出席一些公开场合,必定有不少人想借机试探你的虚实,如果他们发现你没有神通,身份必然败露……所以,你不能单独出去,每次必须得跟我同行,我会想办法帮你遮掩。” “怎么帮?”松梅脸色不悦。 杨云冷声道:“成都乃是大唐少有的繁华之所,就怕你在这客栈中闲不住,所以你先好好琢磨如何跟我配合,比如说有人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我会给你的手臂施加力道,比如这样……” 说完他右手一挥,松梅的右手跟着一动,只见摆在地席一侧的拂尘陡然飞了起来,手柄在下,快速旋转,不一会儿就像一把白色的小伞在半空中飞舞,煞是好看。 松梅感受着身体的动作,眼中满是骇然,他没想到杨云的“法术”居然高明如斯。 杨云这边也有打算,他知道无论是修道者,还是官府中人,有事没事都希望松梅能露一手,展现一下高人的风采。 松梅自己不会法术,只有他这个“徒弟”出手,最好的办法便是展现一些隔空取物的手段,让人以为松梅神通广大。 松梅听得很认真。 杨云帮助他的手段,显然比使唤乙丹实用多了。 乙丹只是力气大,不能每次都装作请神上身让乙丹去扛重物,表演久了连松梅自己都觉得乏味。 第七十六章 撞破 商议完成,二人一起下楼见王籍。 王籍见到松梅,两眼放光,脸上全部是恭维的笑意。 “尊者,您老人家昨夜可休息好?” 王籍笑脸相迎,“就怕招待不周,今日节帅凯旋,将在节度使府宴请益州父老,在下特地前来邀请尊者跟高人一同赴宴。” 松梅未料到自己初来乍到,就得到如此礼重。 他本要直接答应下来,但想到杨云先前的交待,不由侧头看了杨云一眼,在得到杨云目光许可后,笑着点头:“节帅太过客气,贫道也是不忍见剑南道百姓蒙难,才力所能及做一点事,从未想过以此谋求名利……不过既然节帅自前线凯旋,贫道说不得会光临,为苍生祈福。” 说到这里,松梅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杨云,想知道自己这番话是否得体。 杨云看过来的目光透露出几分不善,大概意思是:“你说同意就行了,增加无关内容,只会露馅儿。” 王籍此时被欢喜冲昏头脑,自然不会对松梅的话吹毛求疵,笑着说道:“那感情好,晚些时候节度使府会派人送来请柬,还会准备轿子作为出行之用。” 未等松梅回答,杨云抢先道:“家师不喜拘束,到何处都喜欢步行,必要时甚至可以御空而行……王公子的好意他老人家心领了,只要告诉时间地点,我们准时出现便是。” “这……” 王籍又看了眼松梅,见松梅一脸笑意,并未反驳杨云的话,略带遗憾,“那在下就不在此事上多做安排,请柬自会送到,尊者跟高人只管按时出席便可。” …… …… 王籍离开,其他前来寻找机会伺机挑战的道士也知情识趣离开。 虽然很多人对“武尊真人”受到的隆重待遇不满,但武尊真人毕竟是节度使王昱请来的贵客,制造火符咒破敌军功,除非能证明武尊真人是骗子,否则随着官府表明态度,他们只能退却,然后等在大法会上当众将武尊真人击败。 杨云、松梅和乙丹回到客栈二楼房间,松梅略微不满道:“好徒弟,你怎不让为师多说话?要想让别人畏惧你,哪里能装聋作哑?”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对益州时局知之甚少,说多错多……以家师的为人,从来都是淡泊名利,少跟人作言语沟通。再者,神仙中人岂会那么在意尘世种种?你装扮家师,就要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把自己当做真正的仙人看待,堪破红尘俗世。” 松梅听得一头雾水。 杨云没有太多时间指导松梅如何扮演好武尊真人,毕竟他还要兼顾工坊和酒肆的事,起身道:“今天你哪儿都别去,等下午我来接你,一同出发前往节度使府。” …… …… 杨云带乙丹回家安顿好,便来到工坊应卯。 画符,烧符,然后指导工匠和力夫,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原材料,大批量制造火药。 尚未到中午,韩青烈前来,通知节度使王昱已至双流县城,预计再有两个时辰便回到成都,今晚将在府上设宴款待宾客。 “仙长的师尊也会赴宴?那感情好……咦,为何不见武尊真人来此?” 韩青烈奇怪地问道。 照理说杨云不过是奉武尊真人之命入世办事,既然武尊真人这个正主到来,杨云就该退位让贤,工坊诸般杂事由武尊真人来主持。 杨云摇头道:“家师已是半仙之体,这种小事,岂用他老人家出面?” 韩青烈笑道:“那是,现在工坊已成气候,不似初期需要太多准备,只需将材料送来便可,仙长自己便足以应付。” 杨云道:“我还要回去准备晚上赴宴之事,早些离开,这里交给你了。” “请便。” 韩青烈巴不得杨云早点走,只有杨云离开,他才有上下其手的机会,杨云在这里他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 …… 杨云并未去官学,而是回了家一趟,跟家里的小姐妹交待好事情,趁着距日落还有段时间往神仙楼去了一趟。 本来他要跟宋奇对账,现在突然冒出个师傅,还平白无故多了一群师兄弟,开销难免大一些,好在神仙楼生意不错,杨云倒是不愁没钱开销。 此时不是饭点,神仙楼并无客人,杨云刚出曲巷口,便看到躲在街角探头探脑打望的王籍。 “高人?” 王籍见到漫步走来的杨云,非常意外。 杨云皱眉问道:“你在此作何?” 王籍指了指不远处的神仙楼:“这就是在下跟高人提过的酒肆,里面的酒远近闻名,喝过的人都说好……今日节帅回城,晚上府中设宴,我想要让节帅和凯旋将士尝尝这里的美酒,所以想……” 杨云看了看王籍身后带着不少节度使府的牙兵,便知王籍想动用官府的力量,逼迫神仙楼卖酒给他。 “这小子,为了在他老爹面前立功,真是花样百出。”杨云暗忖。 杨云皱眉道:“这里明明不让酒水带出店,你出动官兵,公然以官欺民?” 王籍摇头叹息:“谁让这里的东家做买卖太固执呢?我也知这么做不合时宜,但节帅归来,阖城欢庆这么大的事,作为益州百姓总该体谅一下吧?” 杨云没好气地道:“那我进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卖酒给你。” “啊?” 王籍惊愕无比,话都说不利索了,“高……高人说让他们……卖酒?高人跟他们……哎呀,莫非高人是这酒肆的东家?” 杨云往店门口走去,王籍赶紧跟上。 杨云道:“我在这地方做生意,本就是赚点前往洛阳的路费,居然还能被官府的人盯上,真是晦气。” 王籍苦笑道:“高人您倒是早说啊……其实也是我傻,这里卖的酸汤里分明有浮冰,这大热天,除了高人能用法术变出冰来,谁有这神通?不对,现在尊者来了,尊者应该也有这本事,怪不得这里的酒如此醇香,感情是高人用仙家之法制造的,乃是仙酒……哈哈。” 王籍很高兴,好像以后有喝不完的美酒和冰镇酸梅汤一样,认识杨云,等同于发现一座宝库。 杨云带着王籍进了店,宋奇迎过来,不知该如何称呼。 杨云介绍道:“这位是节度使府的公子,特地来买酒庆功,给他们准备两坛酒吧。” 随着家里酒的产量增加,送到酒肆的蒸酒已经提高到每日四坛,基本上能满足酒肆需要,卖不完的就储存起来,如此下来酒肆倒也存了一些酒。 宋奇没有问为什么,赶紧让六子和另一个店伙计到后院抬酒过来。 很快酒送到,王籍看着两坛酒,目光热切地问道:“有酸汤吗?大热天的,若是晚上有冰镇的酸汤……那可真美妙。” 杨云摆摆手:“拿一坛酸汤,还有冰块来。” “东家,店里也没多少了,拿来的话晚上就没了供应。”宋奇面有难色。 “只管拿来,最多晚上不卖酸梅汤。” 见杨云态度坚决,宋奇只能遵命。 趁着宋奇亲自进内院拿冰块和酸梅汤,杨云道:“我理解你是为庆功,才有所通融,但价钱方面可不会有多少优惠。” 王籍赶紧让人搬来一口小木箱,打开后里面装的全是铜钱,粗略估计大概有个七八贯钱,比上午杨云给松梅的还多。 杨云心想:“这小子总算识相,这买卖不亏。” 唐朝一斗酒差不多三百文,杨云这酒得四斗酿造酒才能出一斗,而唐制一斗为十升,杨云这酒坛五升一坛,加上人工等成本,两坛酒本钱差不多为一贯又五百文,哪怕加上一瓮价值百文的酸梅汤,总利润也在两倍以上。 “知道坏了规矩,本准备厚馈,高人您看若是不够,回头再补上。”王籍一脸得意之色,感觉今晚定能到他老爹面前扬眉吐气。 杨云把装铜钱的小木箱收下,这会儿宋奇也带人将装着冰块的木箱和盛着酸梅汤的瓦瓮搬了出来。 杨云道:“冰不太好保存,就算做了隔温处理,到晚上依然有可能融化。” 王籍笑道:“能看见冰就行……你们还杵着干嘛?把东西带回府去妥善保管,晚上庆功宴就靠这些好东西款待宾客了!” 第七十七章 广告 王籍把坛坛罐罐搬回节度使府,从侍卫口中得知父亲王昱回来了。 他紧忙到议事堂去见。 王昱正在跟白启元、公孙简商议军情,王莲旁听,见儿子突然闯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父亲,你凯旋归来了?”王籍兴冲冲地道。 王昱瞟了眼王籍手中拿着的酒坛,皱眉:“看你这莽莽撞撞的样子,成何体统?” 王籍笑道:“爹,你可别误会,这是好东西,准备今晚拿来宴客……咦,六姐也在?怎不见姐夫?” 闻言王昱脸色一黑。 王莲皱了皱鼻子,横了王籍一眼:“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父帅最不待见姐夫。” “你胡说什么!” 王昱板着脸道:“江明冲虽立下功劳,但暂且不是调他回来的时候,他还要留在前线打理善后事宜,防止吐蕃人反击。” 白启元笑道:“军中事非儿戏,一切自有章法,六娘子之言未免有失偏颇。” 王莲哼了一声,未置可否,王籍嘿嘿笑道:“先不说姐夫的事,今晚父亲犒赏有功将士,不是说要邀请武尊真人和他的大弟子杨云杨道长前来么?这两天府上都在准备宴请,这便是我精心准备的美酒。” “对了,武尊真人昨日已抵达成都,今晚会按时赴会。” 王昱闻言皱眉,公孙简则暗自嘀咕:“来个小的还不够,又来个老的?” 白启元试探地道:“军帅,道门中人最善装神弄鬼,还是谨慎待之……今日席间或许会涉及军功犒赏,是否有必要邀请外人?” “此事确实有待商议。”王昱颔首道。 王籍一听急了:“父亲,说好了邀请,岂能临时变卦?武尊真人和杨道长都身负大神通,要不是他们出面,汉州的蛮子不可能这么快便平息,金川战事也不能得胜……” 白启元打断王籍的话,“三公子,话可不能乱说,金川一战乃节帅统调有方,将士浴血奋战才得来胜果,跟两个道人有何关系?” 王籍道:“可是……昨日父亲来信说要见一面,我已亲自前去邀请过。” “军帅您看……?” 白启元不做表态,请示王昱。 王昱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晚宴上本有些事情要协商,有外人始终不方便,但既然通知到了,让他们来就是。” 白启元行礼:“既然如此,那最好别单只请这一家,别的也要邀请,青羊宫的道长怎么都要请来,还有一些成名已久的道长,诸如青鹤……也可以一并请来饮宴……” “怎么还提那老神棍?”王籍愤愤然。 王昱不想过问宴请之事,一挥手:“此事交给白先生和公孙先生安排,籍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退下吧!” …… …… 王籍很是不甘。 苦心安排半天,老爹竟然不领情。 “弄得好像是我的错,我可是苦心帮他引介高人……再说制造符咒的事也是他自己定下来的。”王籍满肚子苦水找不到人倾诉。 他不明白,就算道士再有本事,在当权者眼里也只是棋子,有了功劳都是下棋者的,跟棋子何干?再者,道士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很多在上位者眼里无所遁形,有时候重用他们,只是为了糊弄百姓,毕竟没有比信仰更好的统治手段。 王昱对朝廷上奏请功的表章中,压根儿就没提过有关杨云和他制造的火符咒,对江明冲也只是顺带提了一下名字,这还是看在江明冲是他女婿的份儿上。 王籍往后院去,没等进月门,迎面过来一婀娜妇人。 这妇人脚步急促,老远便对王籍招呼:“三弟?” 王籍惊喜地回道:“四姐不在洛阳,怎到益州来了?” 来人正是王籍的四姐,也是江明冲的妻子王倩。 王倩年约未回答,反问道:“阿爹回来了?” “嗯。” 王籍点头,神色稍微有些失落,“父亲正在跟白先生他们商议军事,不让我留下,四姐是为姐夫领军一事来的吧?姐夫这次立下大功,以后加官进爵自不会少。” 王倩着急地道:“可是……你姐夫这次并未随父帅归来。” 王籍支支吾吾道:“前线总得留下统兵大将……父亲对姐夫重用有加,姐姐不必太过着急。” 王倩道:“你姐夫怎么立下的功劳,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知晓?我在洛阳获悉你姐夫被父亲征调上前线,便马不停蹄赶来……你姐夫这个人胸无大志,根本不是领兵的材料……” 王籍笑道:“这次多亏火符咒,还有武尊真人和他的大弟子杨云……四姐,我们不妨进去,此事说来话长……” 说完王籍拉着姐姐的手往内院去了,故意不让王倩去见王昱。 …… …… 华灯初上,节度使府热闹非凡。 作为王昱回成都后举行的第一场庆功宴,城内达官显贵基本都得到邀请,前线立下战功的将领也都出席。 军中禁酒,但这次就没那么多规矩了,王昱举行庆功宴也是为了让将领放松身心,可以开怀畅饮。 原本是王籍负责安排宴会,但王昱回来后,直接剥夺他的权责。 王籍很怕杨云师徒不来,亲自到半山客栈迎接,路上对杨云和松梅又是好一通恭维,似乎他父亲王昱对师徒二人无比珍视一般。 到了节度使府,无人出来迎接。 王籍直接带二人和跟随侍候的乙丹进入院门,尚未过回廊就见法凌和一个道人正在交谈,走近看到却是之前在杨云手下吃过瘪的青鹤。 “哈,看看这位是谁?”王籍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青鹤在杨云手下吃瘪,名声扫地,但他始终是节度使王昱的座上宾,跟剑南诸多道观有一定交情,不会出现墙倒众人推的情况。法凌想从青鹤嘴里了解一些杨云的情况,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主动交往。 骤然见到杨云,青鹤神色有些惶恐不安,毕竟什邡县城发生那一幕,对他冲击实在太大了,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杨云是如何做到那一切的。 法凌客气上前:“再过不久便是各地道友汇聚一堂的盛会,到时候贫道还想见识一下阁下的风采。”这番话是冲着武尊真人说的,之前他对杨云还算客气,但法凌不认为自己跟杨云是一辈人,说这话时把杨云当成透明人。 松梅微笑着点了点头,一扬拂尘,并未正面做出回答。 这番表演深得杨云真传,杨云对他的交待就是,但凡别人上来说话,尽量以简短的语言应对,故作深沉最好。 法凌见松梅态度不明,微微皱眉,然后知情识趣跟青鹤离开。 王籍看着二人背影,对松梅解释:“尊者不用介怀此等小人,若实在看不顺眼,等法会上教训一顿便是。” “就怕人家不给机会。” 杨云笑呵呵说了一句。 王籍一怔,随即明白什么,笑着摇了摇头,引杨云三人往内去了。 …… …… 节度使府后院热闹非凡。 内外摆着两排地席,安排了七八十个席位。 受邀者除了节度使幕官、益州刺史府和成都、蜀县两县主要官员,再就是城内世家大族的代表,当然不是刘元卓等年轻人,基本都是各家家主。 这些人中,杨云只认识个孙德能,孙德能所坐席位还不是很靠前,而杨云自己和松梅的位置居中靠末,只是比一些世家家主的席位靠前,比青鹤向前一点。至于法凌,坐在杨云和松梅的对面,足见节度使府对道门中人不如何重视。 “这宴席,可真排场。” 松梅在杨云面前无需遮掩,由衷地发出感慨。 杨云白了他一眼,让他别乱说话,若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随即二人落座,乙丹也跪坐在二人身后的侍从席位上。 王昱和白启元等人尚未出来,但这并不影响席间的热闹。 酒菜如何,对在场之人来说无所谓,他们只是想借机攀关系,一方面增进老友间的友情,另一方面则通过熟人认识新的权贵,这可是难得的联络感情的好机会。 虽然“武尊真人”和杨云声名在外,但过来打招呼的人不多,反倒是青鹤更有人气,其中大多数人都想通过他,了解杨云师徒的实力,从而调整自己在法会上应该采取的策略。 瓜果点心上桌,松梅伸手去拿,却被杨云用眼神制止。 松梅悻悻然正不知把手放在哪里,突然有人喊道:“恭迎节帅。”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人们纷纷站起身,往正堂主位方向看去,但见王昱在一众武将和亲随簇拥出来,极有排场和派头。 …… …… 王昱出场,很多人离席,上前去打招呼。 王昱并不一一回礼,简单招呼几人后,便摆摆手道:“今日乃庆功宴,诸位不必拘束。” 在王昱招呼下,众人纷纷回到原位落座,王昱带来的武将和谋士陆续入席,他们的位置相对靠前。 以杨云的位置,看不太清王昱的脸,只是觉得是个精神抖擞的中年人,没什么特别。倒是王昱旁边的两张坐席上,杨云见到熟人,除了公孙简外,还有王籍和之前他见过的王莲,王籍投来讨好的笑容。 众人坐定,宴席正式开始。 王昱先让人给每桌送了个小酒壶,杨云拿过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便知是自家产的酒。 王昱先为自己斟上一杯,笑着说道:“今日本帅特以美酒招待,也是犬子一片心意……籍儿,起来跟诸位贵宾打个招呼。” 这种场合,王昱不忘让儿子出来见见地方官绅,为儿子树立威望。 王籍起身,笑着说道:“诸位贵客,在下不过是借花献佛,其实这酒是城内神仙楼的特产,这酒无色透明,饮之醇烈甘美,余味悠长,让人恋恋不忘。除美酒外,尚有一种叫酸梅汤的饮品,给诸位解暑。” 说完又有仆从捧着木托,各席都上了两盏酸梅汤,面上都漂着一层冰渣。 杨云拿起自己的那份,心想:“这广告不错,还不用付广告费……王籍这小子够意思啊。有了这次宣传,何愁神仙楼没生意?” 第七十八章 敬酒 在场宾客品尝过酸梅汤后,都啧啧称奇。 酸梅汤的味道固然很好,但对品尝过天下美食的权贵来说并不算什么,难得的是焱焱夏日里饮品里居然添加有冰,对于这个年代冬天从未见到过雪的成都士绅来讲,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王昱对于儿子的开场白很不满意,站起来高举酒杯,朗声道:“本帅先敬诸位宾客。” “敬节帅。” 所有宾客都站起来,双手捧杯做恭谢状。 王昱将酒杯凑到嘴边,仰脖一饮而尽,等酒下肚一瞬间,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嘴、喉咙乃至于整个胃部,全都火辣辣的痛。 王昱军旅多年,早就养成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自若,强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在场宾客可就吃瘪了。 第一次喝高度酒,还是在没有心理铺垫的情况下,本以为不过是普通米酒,随便喝个三五杯都不成问题,突然喝到这么辣的酒,很多人都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这是什么鬼东西?为何如此辣?” “这是酒吗?” “如此醇美佳酿,不是酒是什么?少见多怪。” “过瘾,过瘾。” 宾客们议论纷纷,话题的焦点自然而然指向杯中酒水。 王籍笑着问道:“父亲,这酒怎样?最近成都城里这种酒最是出名,往往千杯不醉之人,最多喝上十杯就要不省人事了。” 王昱板起脸教训:“胡闹!提供平常酒水便可,作何要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王昱不好当场发作,只能从儿子身上找补。 王籍扁扁嘴,不以为然地道:“父帅凯旋,自然要用最好的东西庆祝……” “不想在节度使府竟能喝到如此美酒……快哉快哉!要是每日有如此佳酿相伴,神仙生活也不外乎如此!” 在场宾客纷纷称颂起来。 他们以为这酒水是王昱安排的,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白启元主动站出来道:“换酒。” 侍从立即到内院安排为席间更换平常酒水。 王籍不解地问:“这么好的酒,为何要换?” 白启元面露讳莫如深笑容,大概意思是,三公子你别自作主张,难道你不知这个时候你父亲很不高兴? 酒水很快换过,诸多宾客只喝了一杯高度酒,尚未过瘾,眼睁睁看着酒水被撤换下去,不由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好不容易尝到如此佳酿,怎说换就换? 难道节帅府这边上错了酒,把御赐佳酿,或者是贡酒给拿了出来,现在不舍得要换回去? 在场的人不敢多问,王昱又起身敬了两巡酒,略微有一丝酒意,坐下后拍了拍手掌。 歌舞表演正式开始。 钟、磬、笙、筝、卧箜篌等传统乐器与西域竖箜篌、曲项琵琶等乐器混合使用,加上筚篥、五弦琵琶、贝、铜钹、拍板、大鼓等乐器纷纷奏响,乐声大气而恢弘。 四十八名舞姬进入场中,翩翩起舞,踩着节点做出种种夸张的造型,如穿花蝴蝶一般让人眼花缭乱。 忽然乐声嘎然停止,变成单独的鼓舞。 鼙鼓声声,节奏紧张而激昂,十六名舞姬脱颖而出,榴裙飞舞,热烈奔放,手腕、脚踝上金环相击,清脆悦耳,跳起了名闻京师的胡旋舞。 席间客人兴致高涨,欢声笑语不断。一队队侍从托着食盘在酒席间穿梭,将从烤架上拼下的一块块烤羊肉放进各案桌的盘中,一条条从蜀江中捕来的鲜鱼被烩成美味,汁酱四溢,香气扑鼻。 宾客们看得如痴如醉,大呼过瘾,之前换酒带来的遗憾被迅速冲淡。 歌舞表演结束,推杯换盏还在继续,很多人上前向王昱敬酒,王昱兴致不高,但还是强笑着抿上一口作为应酬。 王籍在旁提醒:“父亲,是否该让武尊真人师徒出来跟诸位宾客见过?” 正在排队敬酒的世家家主肃然起敬,其中一人出言问道:“可是制造出火符咒,助我大唐天军奏凯的武尊真人?” 王昱跟白启元商议过,这次宴请不会重点引介武尊真人师徒,但此时围在身边的人很多,一时间骑虎难下。 “武尊真人师徒的确在此。”王昱颔首应道。 “哇!” 周围人听到王昱这话,发出惊叹,然后用目光在现场宾客中找寻。 连杨云都未料到,就算他从未在益州世家豪族中露过面,但他和武尊真人已成为明星一样的人物。 杨云想保持低调,奈何松梅早就想表现自己,此时见全场都在找寻他,当即大模大样站起来,昂首挺胸往主位走去。 杨云暗骂:“找了个骗子充数,还要随时提防他出风头露馅儿……嗨,这老不羞,也不知收敛一下。” 为了提防松梅被其他道士“暗算”,杨云只能跟过去。 “贫道正是武尊,之前派小徒出山,解剑南道之困,救百姓于水火……诸位有礼了!”松梅大言不惭道。 “失敬,失敬。” 很多人心悦诚服地向松梅行礼。 松梅走到王昱跟前,手轻轻一晃,迅即掌心便出现了一个酒杯……他自以为高明,但其实所有道士都会这招障眼法,更似在“献丑”。 松梅笑道:“贫道便以这杯中酒敬节帅。” 王昱虽对武尊抱有戒心,但始终杨云敬献的火符咒助他取得金川大捷,见武尊主动上前来敬酒,对自己还算恭谨,当下依照礼数接过酒杯。 公孙简却喝斥:“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一个不明来历的野道士敬酒?” 公孙简对于自己和青鹤在杨云手下吃瘪,一直耿耿于怀,小的他已是疲于应付,现在又来个老的,越发气不过。 松梅大的本事没有,但应付场面活却颇有心得,靠的就是脸皮厚。 松梅仗着杨云在旁,气定神闲道:“这位大人好生无礼,节帅相邀,贫道敬杯水酒又如何?如果节帅不肯赏面,贫道只管回去坐着便是……节帅乃今日晚宴之主,贫道远来是客,客随主便。” 他把蹴鞠踢还给王昱,意思是你接不接受我敬酒,那不是我的问题,就看你是不是虚怀如谷,肯不肯赏脸了。 王昱作为宴会主人,更是堂堂一镇节度使,自然不能跟公孙简那样小肚鸡肠,笑着说道:“道长乃本帅请来的贵客,这杯水酒应该是本帅敬你才是。” 王昱表现出对松梅的敬重,反过来向松梅敬酒。 松梅笑着应承下来,很快侍卫送上酒,松梅接过,与王昱相视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两位真是海量。” “节帅气度不凡,道长仙风道骨,我辈叹为观止。” 围观人群对着王昱和松梅都是一通恭维。 敬酒还算顺利,松梅满脸嘚瑟地退下,准备返回原位,却在半路被青鹤拦下。 松梅不认识青鹤,好奇地问道:“这位道友有事吗?” 青鹤笑狞笑道:“我之前跟你徒弟有些过节,今日见到真人,是否将彼此间的误会消除,冰释前嫌呢?” “过节?” 松梅看了看杨云,一脸茫然。 杨云往王昱那边扫了一眼,见王昱对青鹤出面并未有所表示,便猜想这是节度使府安排的好戏,要么是让青鹤跳出来试探松梅的虚实,要么就是王昱本人想挑拨青鹤跟武尊真人师徒的关系。 杨云解释道:“之前弟子跟青鹤道长在什邡县一场法会上发生一点争执,当时道长被妖邪缠身,我出面帮他化解身上戾气,算不得什么过节。” 松梅捻着颌下胡须,笑眯眯地道:“哦,那没事,道友间有些误会份属平常,贫道怎会记挂于心?” 青鹤怒不可遏:“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原谅我了?我今日前来,想让这小子对当日的莽撞之举道歉,若他诚心诚意悔过,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 明明自己没本事,偏偏一再出来挑事。 杨云大概明白,修道中人为了证明自身的价值,除了招摇撞骗外,全凭死鸭子嘴硬。 青鹤如此,松梅亦如此。 杨云淡淡一笑,道:“当日在下明明帮青鹤道长你驱走厉鬼妖邪,乃功德无量之举,怎到你嘴里,非但不感谢,还恶人先告状?” “你!” 青鹤怒视杨云。 杨云笑着眯起眼:“是不是你身上的戾气尚未彻底消除?或许这是厉鬼缠身的结果……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驱邪。” 青鹤想到当日被人戏耍得满天乱飞,那恐怖的印象记忆犹新,下意识地往后连退几步。 松梅却显得很大度:“徒儿,既是你不对,就向道长认错吧!修道之人心胸要开阔,岂能纠结于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杨云瞥了松梅一眼。 你还真把自己当师父,拿出长辈的派头来? 好在杨云心态很好,道:“既如此,那在下便道个歉……青鹤道长,如果下次你再被厉鬼缠身,我保证不帮你驱邪了!” 青鹤本想逼迫武尊真人师徒道歉,为自己挽回颜面,谁知道杨云这话一点诚意都没有,反倒引来与会宾客指指点点,有心发难,却又忌惮杨云神鬼莫测的能力,顿时脸色羞红地退下。 这边师徒二人尚未走出两步,又被人阻住去路,这次却是杨云不认识的道士,之前陪坐末席。 “这位又是……?” 松梅不认识,他也不问对方,直接问杨云。 杨云心想:“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既然伪装我师傅,就该早有心理准备,逃脱不了随时被人上门挑衅的命运。” 对方道:“贫道彭山太怜子,有幸跟道长同席,想跟道长过几招……出手吧。” “呵呵。” 松梅含笑以对,后退两步,随即侧目去看王昱。 王昱依然无动于衷。 太怜子不由分说,当即将钢铁所铸法剑从腰间剑鞘里抽出,摆出一副跟松梅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松梅手上没有兵刃,想招架都没法,顿时着急起来,刚想躲到杨云身后,又想起杨云嘱咐他遇事要冷静,一举一动不能大开大合,避免露出马脚。 一时间进退不得。 杨云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松梅感觉手臂多了一股力道,下意识地伸出手。 太怜子法剑径直刺向松梅,忽然虎口一阵巨震,法剑随之脱手,直挺挺地横飞出去。 松梅恍然未明,法剑已飞到他手上。 杨云声音传来:“舞剑。” 松梅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杨云的杰作。 “啊哈!” 松梅到底没有经历过大的斗法场面,拿起法剑后,居然先来了个起手式,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然后装模作样地在人前舞了一段。 不伦不类! 松梅一段剑舞下来,强忍胸腹间气息涌动,不知该如何收手。 杨云笑着伸出手,意思是你装完逼,善后事宜便交给我就行了。 松梅不懂隔空驭物,顺手将法剑交给杨云。 法凌霍然起身:“节帅府重地,岂容刀剑等不祥物出现在宴席上?” 在场很多人窃笑,明明是太怜子拿出兵器,法凌说话却直指杨云妄动刀兵,有刺杀王昱的嫌疑。 杨云根本就没理会他,一抬手,法剑直接向太怜子飞了过去。 “啊!” 看着明晃晃的法剑飞来,太怜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住手!” 法凌大喝。 法剑在太怜子身前突然停住,慢悠悠地绕着他的身体飞了一圈,似乎在找方向,最后“刷”的一声直入剑鞘,空中犹自传出一阵嗡鸣声。 在场人等均松了口气,意犹未尽,显然眼前这么一场斗法还没让他们感到满足。 第七十九章 唇枪舌剑 青鹤和太怜子连番挑衅未占得丝毫便宜,旁人皆不敢造次。 杨云和松梅落座后,更受瞩目,风头已然盖过这次宴会的主人王昱。 酒宴氛围变得很古怪,窃窃私语中,王昱洪亮的声音传来:“本帅已解罗岩州之围,一举将战线推进至会野川,接下来便将挥兵攻取会野城……不知诸位有何见解?” 先前还是风花雪月,突然便涉及军国大事。 交头接耳的人们突然沉默下来。 大多数人都不敢在这种涉及邦交及边防的大事上发言,酒席上说两句荤话不打紧,军国大事一旦说错将面临事后被追责的风险。 公孙简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环视一圈,侃侃而谈:“会野城扼守高原要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旦拔除,大唐与吐蕃攻守易势,进而可以威慑六诏,确保大唐边陲长期繁荣稳定。” “公孙先生此话有理。” 有跟公孙简交好的世家家主出来帮腔。 大多数人则报以不屑的笑容。 会野城在大唐和吐蕃之间是什么地位,用得着你公孙简说? 现在王昱问的是怎么破城,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王昱没有问公孙简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这个谋士是什么水平,浮夸多于实干,这也是他没有向朝廷为其申报官职的主要原因。 目光环视一圈,王昱问道:“诸位有何意见?” 全场鸦雀无声。 杨云暗自吐槽:“你王昱再怎么说也是一镇节度,就算问军策,也该把幕僚和将领召集到一起开闭门会议,这庆功宴是公开场合,当众谈论怎么破会野城,这是生怕吐蕃人不知道你下一步军事计划?你这是脑残还是对自己及剑南道这帮世家豪族太过自信啊?” 人群中突然站起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脸恭维道:“节帅乃剑南百姓守护神,有您在,会野城旦夕可破。” “对!吐蕃人遭受金川之战惨败,此时会野城里必定人心惶惶,兵无斗志。只要节帅领兵前往,必定可以马到功成!” “节帅领兵即可破城!” 本来是商议军机这种严肃的事情,突然变成歌功颂德,溜须拍马……节奏转换之快,让杨云差点没反应过来。 松梅动了动身子,大有准备起身恭维王昱之意,却被杨云一把拉住。 “不该你表现的时候,最好装聋作哑,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杨云低声喝斥。 松梅身体一僵,端正坐姿,不再言语。 歌功颂德还在进行中,突然一名道士高声道:“之前节帅得武尊真人师徒进献火符咒,大破吐蕃兵马,此番出征会野城,有火符咒助阵,可旗开得胜!” 杨云循音望去,一眼便看到躲在阴暗角落里发话的那个道士。 此人开宴前曾跟青鹤和法凌攀谈过,此刻说出的话像是在恭维自己师徒,但其实用心险恶,明明知道王昱不想提及太多破吐蕃兵马内幕,偏偏当众提出来,大有激化自己师徒跟王昱矛盾之意。 杨云暗忖:“普通人不知王昱心思,胡说八道也没人怪罪,但这道士肯定得到某些人授意,故意在这里挑拨离间。” 王昱的脸色果然变得非常难看,黑着脸,双目差点要喷出火来。 王昱冷峻目光落到松梅和杨云身上,声音低沉:“本帅领军抵御吐蕃侵凌,火符咒的确发挥重要作用,下一步挥兵会野城,肯定也会使用……不知武尊真人对以火符咒破城,有何见地?” 不说怎么破城,单问用火符咒如何破城。 到此时,再不识相的人也发现王昱态度不善,察觉到这个问题有多尖锐。 松梅一时间被问懵了。 刚才人们纷纷站出来恭维,他或许能插上两句话,现在被问到如何用火符咒破城,他连火符咒是什么都不清楚,随便评价很容易让人察觉他是冒牌货这一事实。 杨云笑着开口:“金川之战,全在于节帅统调有方,火符咒属于锦上添花,怎能贸然将功绩归在外物上?” “对,对,都靠节帅用兵如神,才取得一场辉煌大捷。” 许多人脑瓜子灵活,纷纷附和杨云的话。 王昱面色阴沉,厉声道:“本帅的话,难道武尊真人没听清楚?本帅是问,如何以火符咒破会野城!” 松梅刚才的自信消失不见,脸上全是踌躇之色,即便他自问有几分急才,但在如此隆重的场合,被一群官员和世家门阀的人盯着,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杨云站起来,面对所有人望过来的目光,不客气地问道:“王节度如此逼问,不知是何意?” 王昱没料到武尊真人没任何表示,他徒弟却站出来直接质问,俨然有动怒之意。 王昱身为一镇节度使,值金川大捷,风头正劲,在庆功宴上突然折了面子,自然要拿坏他兴致的武尊真人师徒出气,说话显得刁钻刻薄,现在反过来被杨云诘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就此翻脸,会显得他既无气度也不知感恩,人家好心好意出山,帮你破南蛮和吐蕃,你觉得别人抢你功劳,一言不合就以刁钻问题逼问,这种小肚鸡肠的事是你一个节度使应该干的? 全场一片死寂! 大多数人都很担心王昱突然一拍桌子,兴师问罪,更怕武尊真人师徒拥有大神通,道法一出,毁天灭地,两边一旦针尖对麦芒干起来,他们也会跟着遭殃。 王昱强忍怒火,冷声道:“本帅认可武尊真人出山的诚意,也认可火符咒于金川之战中的功劳,今日庆功宴,本帅询问如何以火符咒破敌,也是为朝廷早日拔除会野城这个钉子,难道问错了吗?” “既然王节度如此问,那我便替家师回答。” 杨云不卑不亢:“火符咒之威力,在于撒于干燥地上,以火信引燃,可在短时间内形成爆燃效应,为火攻创造条件;或是藏于密闭的瓦瓮中,点燃引信,可形成剧烈爆炸,通过溅射的瓦瓮碎片伤敌,所以火符咒最适合用来伏击。” “然会野城经过大唐和吐蕃多年修造,城墙高耸,无法通过云梯等手段将火符咒送进城中,如何发挥其最大威力?” 在场很多人根本不知火符咒是什么东西,听了杨云的分析都觉得很有道理,情不自禁点头附和。 王昱道:“你的意思是……火符咒用来攻打会野城,并无实际效用?” 杨云摇头:“我并未如此说,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火符咒主要用于野外作战,而非攻城拔寨,非要用来破城,也需好的战略配合,只要火符咒能在敌人军阵中引燃,就能发挥效用,一切全在王节度和诸位将军运筹帷幄上……家师跟我只负责制造符咒,至于怎么破城,跟我们无关。” “好!说得好!” 就在众人沉默,生怕王昱发难时,一个声音传来,却是王昱身旁坐着的王籍。 王籍丝毫也不避嫌,站起来拍手称赞,生怕别人不知他推崇武尊真人师徒,故意跟他老爹唱反调。 王昱瞪了儿子一眼,王籍老老实实坐下。 一直默不做声的白启元开腔:“小道长所言非虚,火符咒威力虽大,但要克敌制胜,全看如何运用,并非所有战事都可以用火符咒破敌,唯有方法得当,火符咒才可产生奇效。”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深感有理。 只有杨云才知道,黑火药真可以用来破城。 天平天国时期,太平军把黑火药装入棺材中,通过挖掘的战壕深入到城墙根下,引燃后城墙应声崩塌,太平军以此不知攻克多少坚城。但杨云不想暴露这个秘密,因为黑火药已在批量生产,谁也不敢保证配方会不会泄露出去,一旦落入吐蕃手里,那大唐引以为傲的坚城,将在异族铁蹄下无所遁形。 公孙简道:“金川大捷,全在节帅调度得当,派出兵马绕击敌后,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将火符咒发挥出最大功效。” “节帅真乃李药师再世,当代军神也。” “节帅威武。” 一群人又乱糟糟恭维。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很假,但王昱听了却很受用。 王昱不再追问如何利用火符咒破城,此事便当揭过。 杨云心想:“这王昱果真不是什么良将之才,要不是有火药相助,怕是金川之战他要铩羽而归,现在还想破会野城,别死在会野城下才好。” …… …… 酒宴还在继续。 中途王昱借口旅途劳顿,带白启元等人回后堂去了。 剩下时间就是宾客间攀交情互相引介。 杨云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不想节外生枝,留在宴席上很可能会有道门中人前来生事,便跟松梅知会一声。 二人起身,带着乙丹往节度使府大门而去。 到了门口,杨云叫了辆马车,嘱咐几句,把喝得微醺的松梅送走。 正要带乙丹回居所,王籍从门内出来,大声招呼:“高人请留步。” 杨云回头道:“家师刚离开,有事等明天再说吧。” 王籍笑道:“我不是找尊者,而是找高人您……有点小事要进府去商谈。” 杨云听了不由皱眉,暗忖:“难道王昱不甘心,准备找个私下场合,好好教训我一通?那他可要撞到钉板上了!” 杨云有恃无恐,以他的能力,并不怕王昱报复。 王籍凑过来,小声说道:“内宅有人相请……刚才席间多有不便,这不宴席散了,到内院一叙应该没问题吧?” “哦!?” 杨云还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籍道:“其实是有人想感谢高人……具体何事,我们到里面再说。” 杨云看王籍的态度,不像是说谎,他本可以推辞,但又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便让乙丹在外等候,跟着王籍再度进入节度使府。 第八十章 绝色妇人 王籍在前引路,很快二人来到一个庭院。 一进院子,一股混合着栀子花与茉莉花的清香迎面扑来,杨云放眼望去,只见眼前是一个大花园,栽满各色鲜花的花台随处可见。 这个院子东部是一片假山石,石峰玲珑透瘦,重峦叠嶂,美不胜收;北部是一片树林,林木高大,郁郁葱葱,想必夏日在林中散布,会非常幽静凉爽。 庭院中心是一个占地辽阔的荷塘,此时荷花已陆续绽放,粉红色的花苞、花瓣与成片的绿荷相映成趣。 院子西边是杨云所在的月门,南边也就是右手边则是一片亭台楼阁,一条曲折蜿蜒的长廊,横跨水面,将整个庭院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要感谢您的人就在里面。” 王籍带着杨云穿过水上长廊,来到南边一处有婢女举着灯笼侍立的楼阁前,笑着指了指里边,“这里是后院花厅,邀请您前来的人便在里边……高人请自便,在下暂且告辞,就不打扰你们了。” 杨云感觉像是鸿门宴,诸如什么林冲误闯白虎堂的桥段涌上心头,但观察王籍的反应,却又不像。 目睹王籍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后,杨云摇了摇头,总归就算里面设有埋伏他也不害怕,以他的能力可以轻松杀出重围。信步走到门前,只见早已等候在那儿的丫鬟上前来娉婷施礼:“道长有礼了。” 杨云笑着问道:“怎么,我看起来像个道士吗?” 丫鬟不过十三四岁,看杨云一身蓝色布衣,头扎方巾,脚穿半旧布鞋,不由抿嘴一笑:“夫人说今日有位道长前来,奴婢看您……确实不怎么像。” 杨云心想也是,我一身便装,你能认出我是道士那才叫稀奇。如此说来,里面等我的是个女人? 我做了什么事情,需要她感激我? 杨云满心不解,跟随丫鬟进入花厅,刚进来便见临窗地席正中的桌案上方,悬着一盏红灯笼,虽然无法将整个屋子照亮,却在红纱映照下,让这个幽闭的空间呈现一片艳红色,气氛略显旖旎。 “道长来了?” 杨云正要用精神力探查一下人在何处,竖立的屏风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娇脆,却自带慵懒的意味,有着成熟女子的风韵与诱惑。 杨云未再踏步向前,问道:“夫人找我?” “小环,你且退下。”女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是。” 引路的丫鬟行礼后退出门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等丫鬟提着灯笼出去,屋子只剩下那盏红灯笼,光线更显暗淡。 杨云进退不得,明知女人就在屏风后面,但夜深人静等待见面的还是什么“夫人”,多有不便。 本来有些拘束,突然醒悟过来:“这是唐朝,风气开放,朝廷刚出了个女帝,女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连和离都是寻常事……她请我来的,我怕什么?” 杨云上前两步,走到地席前,却未坐下。 里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杨云侧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华衣的女子,在一名丫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这女人年约二十,杏眼细眉,鼻梁高挺,下颌尖细,长着一张典型的瓜子脸,容貌跟后世出演《西施》的女演员有七八分相似。 她身着一身拖地长裙,上身披一件薄薄轻纱,在红色微光映照下,透出她双肩和前胸雪白的肌肤,杨云顿时感觉心脏一阵狂跳,连忙收摄心神……对方是有夫之妇,男女大防之下,哪怕人家当他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他却不能不自律。 “坐吧。” 女子未有过多言语,轻声说道。 杨云拱手,未再与那女子对视,道:“不知夫人请我来,有何事?说完在下也好离开,眼看各坊坊门行将关闭,留在府中多有不便。” 女子道:“小真人不必担心,今日宴席将持续到子夜,节帅已下令,成都城将暂时解除宵禁,任凭宾客出入各坊……甚至醉酒后不良于行的宾客,还可留宿府中,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本来杨云还不觉得如何,听到这话心里更是掀起一丝波澜。 说是感谢我,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一上来说出的话还是让我留宿府中,再看看你这穿着,是要以身报恩吗? 杨云不敢再往下想。 以他此时的年岁虽然对很多事无欲无求,但始终十四岁的少年郎,身体差不多已发育周全,且他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平时对着家里几个小萝莉还好,但面对如此风情十足的妇人,难免想歪。 女子或许是看出杨云的拘谨,再次招了招手:“小真人只管坐下,我们有事慢慢说。” 杨云不想露怯,一抬手:“夫人请。” 女子先行在席桌前坐下,杨云跟着跪坐下来,跟女子对视一眼,只见对方轻轻撩起鬓发,平添几分妩媚之气。 杨云心里盘算开了:“这女人年岁不大,按理说不会是王籍的夫人或小妾,却难保不是王籍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的妻妾……” 女子率先释疑:“承蒙小真人和尊师相助,家夫在金川之战中立下功勋,如今他滞留雅州前线未归,所以只能由妾身出面,向小真人表达感激之情。” 这么一说,杨云不用再胡思乱想,知道对方是王籍的姐姐王倩。 杨云对于王家内部的情况不太熟悉,只知道王籍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王倩,姐弟关系相当不错。 王倩虽非嫡出,却深得王昱喜爱,只是择偶方面令王昱非常不满,居然不顾家族反对嫁给订下娃娃亲的朝中已故征西将军江卓的公子江明冲。 杨云心道:“之前听王籍那小子说,他老爹对江明冲甚是不喜,这次特地拉江明冲到金川前线,并委以危险的任务,不想却让江明冲意外立下功劳……如此说来,王倩是为我制造的火药而感谢我。” 杨云行礼:“我不过是受王节度所托,在什邡县及成都工坊制造火符咒,至于前线战事成败与我无关,夫人实在没必要感谢。” “小真人客气了。” 王倩幽幽笑道,“妾身很清楚家夫在雅州前线的处境,若非小真人制造的符咒相助,别说取胜获得军功,怕是连命都……唉!怪只怪我夫家人丁单薄,家翁早故,如今在洛阳也未有太多产业,家父对家夫多有挑剔……” 王倩说起王家跟江家旧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很多事杨云都不清楚,心里纳闷儿:“对这女人而言,我始终是外人,她为何要在我面前把家丑说出来?” 王倩说了半晌,最后泪眼朦胧地做出总结:“……总之,一切都是家门不幸,幸得小真人相助,若不表达感激之情,妾身于心难安。” 杨云道:“其实大可不必。” 王倩招招手,她身后侍立的小丫鬟立即进入花厅内堂,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方木匣,放到席桌上。 王倩亲自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些简单的首饰,还有珠串等物,再加上一些铜钱,看上去颇为零碎。 王倩面带歉意:“妾身从洛阳家中匆匆赶来,抵达成都方得知家夫在前方立下功勋,未及做准备,一点薄礼望小真人笑纳。” 如果是别人送的,杨云一定会“笑纳”,因为他正缺钱。 他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日后去洛阳见杨玉环做准备,兜里越多钱越好。 可如今王倩馈赠,杨云反倒犹豫起来。 这些礼物值不值钱另说,但基本可以确定是王倩掏家底的物件儿。 “王家是很有钱,可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她都说江家家道中落,我怎么好意思收她的礼?” 杨云一口回绝:“夫人不必了,我一向奉行无功不受禄的做人准则,我为王节度制造符咒,即便有功要赏,也该是朝廷来颁奖,至于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夫人将礼物收回。” “哦!?” 王倩未料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行事居然如此有原则,细细品味杨云的话后,摇头轻叹:“未料想小道长非但本领大,气度也如此不凡,怪不得舍弟对你推崇有加。” 王倩看过来的目光,灼热中带着欣赏,美眸顾盼生姿,杨云看了如遭雷击,心里暗自叫苦:“这女人太过漂亮,双眸时不时还放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我有意思呢。” 杨云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男子的灵魂,他慌忙避开王倩那极具诱惑力的目光,起身行礼:“若无他事的话,在下这就告辞。” 王倩诧异地道:“小真人这就要走?其实妾身还想跟你叙话,你……便如此走了,妾身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杨云坦然道:“夫人表达的心意,我已领受,以后若能再帮到夫人……还有江将军的地方,必当效劳。” “时候不早,我先告辞。” 王倩见杨云去意已决,未再阻拦,也没提送礼之事,或许是觉得自己拿出的那点东西实在上不得台面。 招呼丫鬟把杨云送出门口,王倩站在花厅门口相送。 杨云走到月门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王倩还在对他挥手,显得很有礼数,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出一抹怅然来。 第八十一章 痴心妄想 杨云还没走到节度使府门口,王籍闻讯赶来。 “怎么样,她如何感谢你的?可是送了厚礼?”王籍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云没好气地回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先说明情况,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不怕坏了令姐的清誉?” 王籍嘿嘿笑道:“这有什么,高人仙风道骨,心智坚韧,些许女色考验算什么?再者这是家姐的意思,我不过是代为传达罢了……咦,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发生?” 王籍一脸想听八卦的神色,好像巴不得杨云跟王倩间有什么“秘密”。 杨云气极反笑,指着王籍想要骂上几句,最后颓然道:“你姐姐要送礼,我没接纳。” 王籍叹息:“姐姐也是一片心意,高人不必推辞……我这姐姐自小心高气傲,可是近几年日子却过得不怎么如意,姐夫这人……唉!怎么说呢?我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胸无大志,父亲看不起姐夫并非没有道理,他除了一个已故征西将军嫡子的身份,一无是处……” 王籍提到自己姐夫时带着几分遗憾,这让杨云意识到,或许江明冲真没多大本事。如此一来,妻子为丈夫活动,甚至利用娘家的势力相助,望夫成龙,也就成为顺理成章之事。 杨云终于理解为何王倩要给自己送礼,摇头道:“此事就此揭过,以后休要再提,我回去了。” 王籍笑道:“姐姐那边送礼,高人没收,甚是遗憾。其实在下这里也有一份礼物,却是拜师礼。在下也知拜尊者为师不那么合规矩,便想把礼送给高人您,以高人为师……还望高人不要推辞。” 杨云想都没想,一摆手:“你没有修炼法术的天资,再勉强也是徒劳,另请高明吧!” …… …… 子夜时分,酒宴尚未完全散去,节度使府议事堂,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与会者不多,全是王昱的亲信。 背后墙上悬挂着的是会野城军事地形图,王昱神情严肃。 白启元作为王昱的首席幕僚,正在发表看法:“……要攻陷会野城,由外向内进攻不易,围城打援,消灭吐蕃有生力量,又或是策反城中守将,方有胜算。至于火符咒,难以用在攻坚中,跟今日宴会上武尊真人弟子所言……情况相符。” 公孙简不满地质疑:“怎么白先生,以你的智谋,不会拾人牙慧吧?” 白启元并不着恼,微微摇头:“他所说乃是实情,就事论事分析,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我有个疑问,以他的年岁,又自小修道,怎会对行伍之事如此了解?” 公孙简还想说什么,却被王昱伸手打断。 王昱问道:“你们觉得,武尊真人师徒是否可以重用?” “在下不明白军帅之意。”白启元愕然。 王昱道:“之前金川之战,火符咒确实发挥一定效用,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既然武尊真人能拿出火符咒,必定还拥有更多涉及奇门遁甲的法宝,或可助本帅平定会野城,把吐蕃人赶回高原。” 公孙简着急了:“节帅,您岂能听那些山野道士一面之词?他们除了坑蒙拐骗,还会做什么?” 王昱用严厉的目光瞪了公孙简一眼,好似在说,当初你跟我举荐青鹤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启元笑看旁边默不做声的王莲,问道:“不知小姐对此有何看法?” 王莲抬头看了一眼叔父,低下头道:“我不懂这些,没有看法。” 王昱道:“但说无妨。” 王莲这才道:“末将认为,武尊真人虽年长,但他好像……没多大本事,反倒是他的弟子……比他更有见地,宴席上那武尊真人也未有出彩言论……” 王昱再看白启元:“白先生以为呢?” 白启元笑道:“朝廷尚未对军帅攻取会野城之事做出指示,现在说要破城为时尚早,不如等剑南道道门法会结束,再决定是否请这对师徒相助……这段时间也好可以派人一探虚实。” “嗯。” 王昱点了点头,“就按白先生所说,安排人手盯紧师徒二人,看看他们对本帅到底隐瞒了多少信息。” …… …… 节度使府庆功宴结束后几天,杨云明显感觉身边多了很多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被人盯梢了。 对此杨云早有预料,并未有多奇怪,枪打出头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无论王昱,或是城中官员,又或者是世家门阀、道门中人,都对他和松梅感兴趣。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杨云平时只在工坊和家里来回走,两点一线,连神仙楼都不去了,送酒让安伦和雅柔带人去,对账则让二女直接把账册拿回来。 不过即便杨云再小心谨慎,还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松梅出去赌钱,跟人在赌坊内大打出手,差点闹到官府。 幸好松梅拥有道士的身份,更有官方背景,对方只是坊间泼皮,不敢招惹,事情才作罢。 杨云赶到半山客栈,松梅刚回来不久,正坐在那儿生闷气。 “不是不准你出去惹是生非么?怎么不听话?”杨云毫不客气地出言教训。 松梅叹道:“好徒儿有所不知,为师不过一时手痒……那小子居然敢在我面前出千,为师岂能放过他?” 杨云皱眉:“听这意思,是你主动寻衅滋事?” 松梅意识到犯了杨云的忌讳,不再说下去。 杨云哼了一声:“好在没闹到官府去,要不然被人知道,堂堂武尊真人居然是个赌徒,输了还不认账,你说该如何收场?” 松梅讪笑道:“有何难收场的?教训个市井无赖罢了,以为师的本事绰绰有余。” 杨云冷笑道:“现在外人都当家师武尊真人乃是世外高人,道法高深莫测,若被人知道你好赌成性,还被人打得体无完肤,如何相信你的身份?想要混口饭吃,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名松梅弟子的声音:“师傅,楼下有官府中人求见。” “咦?官府的人怎么会知晓?” 松梅神色稍显紧张。 杨云严肃地道:“你不要下去,有事我来担……不过我要警告你,再惹事,别怪我下手无情!”说到这里,他一伸手,精神力外放,面前案桌顿时四分五裂,“哗啦”一声散落到地上。 松梅一看这情形,吓得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反驳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 …… 杨云到了楼下,却是王籍带人前来。 “在下听说尊者遇到点麻烦,特来看看,是否有能出手相助之处。”王籍开门见山道。 杨云故作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反问道:“家师出去走走刚回,能有何事?把你知道的讲来听听。” 王籍嘿嘿赔笑,显然是因为节度使府派人盯梢“武尊真人”师徒而感觉难以开口,最后支支吾吾道:“听蜀县衙役说,事情发生在赌坊,具体如何,在下没问清楚。” 杨云故作恍然之色:“那便是市井之事,跟家师无关,不劳阁下挂心。” 王籍还想追问,却见杨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不敢再多问。 二人简单交谈,王籍带人离开。 杨云再次回到二楼房间,将王籍来意告之,松梅听了羞惭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半晌后才低声道:“这官府中人倒也消息灵通,居然连我去赌坊之事都清楚。” 杨云面色也很难看:“若你是松梅,只代表自己,没人在意你去过哪儿,就算上秦楼楚馆也只当笑谈。但你现在冒的是家师的名号,就必须承担起维护这名号的责任,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他们只要去赌坊打听一下,就对你的事了如指掌。” “早知道就不去了。” 松梅面露后悔之色。 杨云恐吓道:“现在只是有人跟踪和调查你,如果想要暗中对你不利,你有命活到法会举行时?” 松梅瞪大眼睛:“怎的?他们还想痛下杀手不成?” 杨云冷笑不已:“你挡了别人的财路,别人当然不会放过你……火符咒在战场立功,我又先后教训了青鹤和益州道门多人,创下一定名气,要捞钱轻而易举,这自然会引发道门同道忌惮,甚至怀恨在心。” “我就不说了,早已不是面临一次两次挑战那么简单,你名义上是我师父,他们只会以更高的标准对付……若是家师应付起来自然绰绰有余,但你以为自己同时能应付几个修道者的暗算?” “这……这……” 松梅害怕起来,脸色变得惨白,颤颤巍巍道:“好……好徒儿,要不你把我徒孙……乙丹送回来,有她在身边,至少能保护一下为师的安全……为师就算不出门,那些人也会找上门来啊。” 杨云摇头道:“你只要留在客栈,就能确保无虞,官府会出面替你把所有事情摆平,不管是道门还是市井中人,再怎么放肆也不敢在官府面前造次,但只要你出了这客栈门口,任何人都能针对你……” “其实……官府中人有时候也会乐得看热闹,你以为当日在王节度使面前表现得很好,却不知已被许多人嫉恨,生怕你取代他们在王节度使跟前的位置。” “唉!” 松梅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为师这里收到几份请柬,邀请过府举行法会,看来为师不能去了。” 杨云厉声喝问:“为何没对我说?” 松梅面带回避之色:“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徒儿你有官府的犒赏,当然吃穿不愁,但为师只求能养活你那些穷困潦倒的师弟,去一趟赌坊也是想以小博大,赚笔钱赎回……咳咳,都是为师的错,以后为师有事一定跟你说。” 杨云有种恨其不争的恼恨,但他不会真的跟松梅撕破脸。 本来就是随便找来冒充武尊真人,给他的来历打圆场的骗子,指望骗子能按照规矩办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云道:“之前已给过你钱,事后还会给你一笔,并帮助你在益州乃至剑南道创下偌大的名号!你想赚钱,只能等我离开成都后,到事后你想怎么折腾,没人管,但只要我在成都一天,你便要按照我定下的规则办事!” “可我才是师傅……”松梅嘀咕。 杨云不屑地道:“你只是个冒充我师父却没真本事的道士,现在受我雇佣,若你不按我说的来,我就把你身份揭破,让你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松梅板着脸不做声,心里有气,却不敢跟杨云对着来。 …… …… 法会一天天临近。 转眼进入三伏天,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酒肆的生意出奇的好,冰镇酸梅汤最初只是赠送,然后就是当做普通饮品卖给食客,到最后许多人在门口排队,只是为了喝一口冷饮,严重影响其他生意进行,杨云不得不改弦易辙,单独开了个外卖窗口,就卖这冰镇酸梅汤,一天能卖出去上千份,基本都是被城中世家大族驱使奴仆前来排队购买,用以解暑降温。 王籍在当日宴会上所做“广告”起了很大的推广效果,城中大户人家没人不知神仙楼有美酒和酸梅汤。 知道美酒不是贡品,非节度使府专有,而是民间酿造,慕名前来品尝的人愈发增多,更多人开始央求神仙楼可以跟卖酸梅汤一样,把酒卖出酒肆。 这天宋奇带着六子来给杨云送钱,说及此事,杨云态度异常坚决:“绝不单卖,此事没得商量。” 宋奇道:“东家,这可是赚大钱的买卖……现在专门来买酒的人太多了,听说不能单卖都郁郁不乐离开。这酒一旦打开销路,日进斗金不成问题。”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也说了他们的目的只是买酒,他们把酒买走,随便拿到哪座酒肆都能消费,一些大酒肆甚至能加价变卖,那我们的酒肆谁来光顾?你觉得光靠炒菜以及创新的蒸菜,就能留住客人?” “这个……” 宋奇瞠目结舌,一时间回答不出来。 杨云道:“每天酿造的酒都有定量,从最初供应两坛到现在日供应五坛,已是极限,只能采取限量销售的方式,谁到酒肆来消费就卖给谁。把规矩定好,钱不少赚,别人只能干瞪眼。” 六子想起一件事,道:“东家,前几日有人到后院偷酒被发现,经查是受富春坊几家酒坊指派,成都县衙已介入,目前案子查得如何还不知晓。” 杨云笑了笑,道:“偷酒是假,偷秘方是真,不过酒是从他处送到,他们在神仙楼后院能偷到什么?以为只要把酒带回去,就能研究出怎么酿造的美酒?简直是痴心妄想!” 第八十二章 一切听我的 杨云经营神仙楼一个月时间,赚了差不多一千贯钱。 这数字超出杨云想象,但也在情理之中,谁让冰镇酸梅汤和高度酒都是独家买卖呢?为了方便带到洛阳,他把铜钱换成了金子……前文说过,这时代银子在市面上并不作为主要流通货币,金子倒常见,有专门的柜坊兑换开元通宝和布帛,手续并不困难。 六月下旬,益州官学那边乡贡解状以及前往洛阳的路引办妥,为加快办理速度,杨云不惜向助教送了份厚礼,如此一来,他随时都可以离开成都。 回到工坊,韩青烈过来告知王籍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你来干嘛?” 杨云见到王籍,随口问道。 王籍笑道:“今天举行击鞠赛,我们跟益州官学的士子比试,结果轻松获胜。” “哦。” 杨云淡淡一笑,他对这个时代风靡一时的马球丝毫也不感兴趣。 王籍道:“本想邀高人一起去,又怕官学那帮人输不起,以同窗之名请高人上场,那我们就输定了,所以……嘿嘿……” 杨云看着王籍,问道:“你来,不会是专门说这个吧?此次击鞠赛你表现得很好吗?” 王籍笑容满面:“今天我连进四球,是我们书院队头号射手。对了,此番前来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向高人道歉……之前在下一直隐瞒身为节帅之子的身份,不过想必您早就知道了吧?” 杨云点头:“嗯。” 王籍道:“这件事先不提,家父如今正在为如何拿下会野城之事伤脑筋,成天召集幕僚闭门商谈……朝廷对于家父拿下会野城,巩固西南边防的奏疏没个准信,似乎陛下及朝中重臣都知攻取会野城不易。” 杨云没有搭话,他知道王籍还有下文。 王籍眼中带着火热:“家父当日在宴席上问及如何攻取会野城,尊者没发话,高人您只说火符咒难用在攻城上……在下知道您和尊者神通广大,定有更好的策略,只是碍于当时的情况没说出来,现在私下场合,不知高人是否可以跟在下细说呢?” 杨云道:“攻城略地跟修行无关,为何你会觉得我有对策呢?实际上当日我已把情况和盘托出。” “不会吧?” 王籍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看向杨云的目光中满是怀疑。 杨云前世去过康定,知道那地方的险要,当下瞥了王籍一眼,道:“会野城依山靠水,城墙高深,易守难攻,再加上地处高原,空气稀薄,火符咒很难派上用场。” 王籍试探地问道:“如果能把火符咒运进城去呢?可以找人做内应,又或者想其他办法……火符咒威力甚大,金川之战中发挥巨大威力,想来多加研究,不难开发出新应用……一旦我大唐天军攻取会野城,大唐西南边陲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就算为此,高人您也应该出谋献策才是。” “这事跟我无关。”杨云依然一口回绝。 王籍着急在他老爹面前立功,而他又没有智囊团,身边朋友多为门阀子弟,很难给出建设性意见,唯一能帮到他忙的就是杨云。 王籍道:“要不这样……高人,您帮在下出谋献策,在下可以拿条件作为交换,如何?” “什么条件?”杨云问道。 王籍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一时间有些急眼:“总归只要在下能做到的,比如说钱财,或是提供某方面的帮助,只要高人您提出,在下一定不会拒绝。” 杨云闻言不由犹豫起来。 他想早些离开成都,而以目前的情况看,想一走了之并不那么容易。 “如果我提出离开,节度使王昱肯定不会同意,我制造的火药是他攻取会野城的重要凭仗之一,之前我让松梅假扮武尊真人便有代我背锅之意,只需帮助松梅在此次斗法大会上有所表现,王昱留人的心思十有八九会放到我这个便宜师父身上。” “现在的问题是,就算王昱相信松梅的能力,也轻易不会放我走,王昱这个人心胸狭窄,连女婿不合他心意都处处针对,更何况我这个外人?若他出征会野城遭受惨败,大概率会归罪于我。” 杨云道:“你愿意拿任何条件进行交换?” 王籍惊喜地道:“这是当然,只要力所能及,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杨云摇头道:“我现在就要你一个承诺,将来有事需要你帮忙,你不能拒绝,再者今日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能对外人说是我出的主意,可以吗?” “没问题。” 王籍痛快地答应下来。 “嗯。” 杨云对王籍还算放心。 他知道,无论现在跟王籍说什么,王籍为了在老爹面前表功,都不会说这是他出的主意,王籍生性豪爽,待人以诚,应承的事十有八九会作数。 杨云想得很清楚:“只要王昱出征会野城,我就让王籍协助我离开成都,只要把松梅留下来,相信节度使府那边不会有大动作,届时我就能顺利前往洛阳。” 念及此,杨云心中已有定数,悠悠道:“不过一点浅见,乃是家师跟我私下闲聊时做的分析,对攻取会野城未必真有帮助,全当一听。” 杨云先打预防针,这样即便王昱知道王籍是得他耳提面命,也只会以为是出自松梅之口。 王籍则像是听到至理名言一般,恭恭敬敬地道:“洗耳恭听。” …… …… 王籍在杨云这里停留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把杨云说的话都记下,才匆忙回节度使府去找王昱。 王籍兴奋不已,回家路上还在想:“高人果然是高人,见地非同一般。” 回到家中,王昱正跟白启元闭门协商,王籍莽撞地闯进议事堂。 “做事愈发没规矩了。” 王昱侧头看了满头大汗的王籍一眼,出言喝斥。 王籍几步上前,到了王昱跟前,急切地问道:“父亲,您还在跟白先生商讨怎么攻打会野城?” 白启元听出王籍言语中透露出的自信,心中一动,笑着问道:“少公子对此也有看法?” 王籍道:“父亲日夜忧虑之事,孩儿岂能毫不关心?这几天孩儿跟身边的朋友也在商讨如何平会野城,得到一些反馈,想跟父亲说说,或许对父亲制定军策有所帮助呢?” 王昱板着面孔:“你们能有何好见地?这是军国大事,关系成千上万人性命,容不得一群后生说三道四。” 王籍急道:“三个臭皮匠还抵一个诸葛亮呢,父亲怎还没听便轻易断言孩儿所献计策无用?” “左右没有思路,军帅不妨听听少公子的意见,或许有所启发。”白启元替王籍说话。 王昱这才把头转向一旁,沉声道:“有话快说。” 王籍终于得到表现机会,心情激动,道:“是这样的,父亲,孩儿身边的朋友谈到会野城,一概都说这城是沟通南北的要隘,易守难攻,吐蕃人从此处出兵,可轻易断绝剑南道南北的联系,地理位置非常关键,如此一来五诏作乱才有了底气。” 王昱不耐烦地道:“这些都是常识,勿用你来提。” 王籍道:“若想直接攻取会野城会很艰难,就算围而不打,其城内贮藏粮食物资众多,一年半载也没法取胜,更何况盛夏过去,过不了多久便是严冬,届时大雪封山,我军必须退守城池,军士才能保暖御寒,这样就不战自败了。” 对于王籍分析的这些情况,王昱根本就不在意,近来身边人的分析已让他耳朵起了茧子。 白启元则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不好攻取,那该怎么办?” 王籍语气坚定:“之前我们大唐一向都对会野城施行买卖禁制,封锁所有商道,商队很难去会野城,否则一概以通番论处。孩儿的想法是,为何现在不立即解除禁制,让商队运送物资过去?” 尚未等王籍把话说完,王昱已气恼道:“大战在即,你居然让为父解开商贸禁制,把粮食物资送到敌营?” 这边王昱气急败坏,白启元则沉思起来,开始思索王籍为何会提出这个看起来无比荒唐的建议。 王籍道:“既然敌人的物资足够跟我们纠缠一年半载,也阻断不了吐蕃人对会野城的援助,我们为何还要设下禁制?若是解除禁令,吐蕃人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我们这边刚取得一场大胜,却对会野城解除商贸限制,吐蕃高层肯定以为会野城守军跟我们达成某种协议!” “会野城距离吐蕃王城逻些很远,消息闭塞,现在吐蕃赞普刚刚经历金川之败,正疑神疑鬼,若知我们非但不攻打会野城,还开放贸易,不用我们放任何谣言,他们内部就会谣言四起,只要吐蕃军心大乱,我们就有机会攻取会野城!” 王籍兴奋地说完这番话,出乎意料,并未得到父亲的认同。 王昱脸色阴沉,对儿子的话无动于衷。 王籍急切地问道:“父亲莫不是认为此计不妥?” 白启元笑道:“少公子此计确有可取之处,但所需日久,吐蕃人是否会军心动荡尚且未知,却会令会野城得到物资补充,如此一来,吐蕃人未乱,怕是节帅要被朝中的言官说三道四了。” 王昱闻言点头,心想:“这小子不知从哪儿听来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计划,但始终欠缺考虑,要攻下会野城,不能只顾军事而不问朝局人心。” 王籍遭受打击,愤愤不平道:“跟会野城通商,非但能扰乱吐蕃军心,更能趁机将火符咒运至城内。会野城城墙高深,火符咒再强也难在攻坚中应用,但若是以货物夹带的方式运至城中,即便城中并无刀兵,却可在开战后以内应引燃,制造混乱,可为攻城创造条件。” “哦?” 王籍的话,令白启元刮目相看。 王昱听到此话,也似打开缠绕已久的死结,找到问题症结所在。 会野城从外攻陷不易,想要克取必定以内应协同。 大唐在会野城内确实埋伏有内应,但数量不多,开战后难以形成有效呼应,但若有火药埋藏于城中,却可收到奇效。 白启元目光炯炯地看着王昱,大有让王昱接受的意思。 不想王昱却勃然变色,喝斥道:“金川之战后,吐蕃人对大唐防备更深,就算商队可自由前往,也会接受严密的检查,岂能轻易将火符咒运至城中?若他们欲擒故纵,堪破我们的计谋,反可趁机收敛一部分火符咒,助其守城,那时该如何应对?” 王籍道:“如果真被他们发现,我们也未有大的损失,毕竟他们依托坚城,有的是防守的手段,不缺火符咒这一项。但我们不勇于尝试,就等于错失良机。” 白启元哪能看不出王昱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少公子不必再争,此事需从长计议。” 王籍一听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呢,就算此计不成,我们还可在会野城周边要道埋伏火符咒,引诱吐蕃人出城作战……亦或者围住城池,等吐蕃援军前来,于要道以伏兵和火符咒伏击……” 之前王籍的策略都没法得到王昱认可,眼下所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计谋,王昱更不会接受。 关键不在于王籍的建议是好是坏,而在于王昱不想拉下面子,接受儿子的好意。 “出去!把门带上!” 王昱瞪着儿子道,“以为自己读过几天兵书,就可以运筹帷幄?你距离领兵,还差得远呢。” “父亲……” 王籍年少气盛,不愿接受这样的评价,正要反唇相讥,突然看到王昱怒视自己,不甘地把话咽了回去,低下头道:“父亲不肯接纳,就当我没说!父亲和白先生继续商讨,我先走了!” 说完未有更多礼数,转身便走,让王昱气得不轻。 王籍离开后,王昱脸色虽冷,却不复之前的盛怒。 “军帅,少公子虽年少,却有勇有谋,恭喜得此虎子啊!”白启元笑着恭维。 自己可以鄙视儿子,但别人称赞,王昱却由衷地感到高兴,尤其说话这位还是他非常器重的首席幕僚。 王昱肃然道:“一介黄毛小儿,他懂什么?” 白启元笑道:“那可未必,少公子提到以商队将火符咒送进会野城,计划虽有欠周详,但谋略周详后还是可行的。” “哦!?” 王昱讶异地问道,“白先生居然听他的?” 白启元回道:“如今最大的困局,便在于我军将士不足,云梯等攻城辎重物资严重短缺,朝廷不可能调拨太多,临时筹措又耗费时日……唯独这火符咒,若用好了,可抵十万兵。” 王昱没有言语,显然他不太赞同以火药作为战事主导。 王昱出身显贵,生平最爱面子,领军获胜更希望别人称赞他运筹帷幄,指挥有方,而不是把主要功劳放在那些他眼中的“奇淫技巧”上。 白启元又道:“而今朝廷未对攻取会野城有回复,但坊间却传闻,陛下将派人前来督战,或许近日便会抵达益州。” 王昱皱眉问道:“可清楚是何人?” 白启元摇了摇头,道:“暂且不能确定,但以往惯例,怕是非有领兵经验的王公贵胄不可。信安郡王李祎刚罢河东、河北行军副大总管之职,倒是极有可能。” 王昱皱眉:“若真是信安郡王,倒有几分麻烦,此人跟我有过节,若他到蜀地,对我出兵之事恐多有掣肘……若朝廷真要派督战之人,倒不如派外姓人,更容易驾驭。” “那出兵之事?”白启元再度请示。 王昱道:“那就及早定夺……先解除对会野城的商贸封锁,试着将火符咒运到城里,再以内应厚贿吐蕃人,看是否有机可趁。” …… …… 王籍很郁闷。 好不容易从杨云那里获取破敌良策,本以为能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一把,却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 “我一心帮他破敌,他却当我小孩子胡闹。” 王籍回到书院,无心去校舍听课,独自在荷塘一侧的凉亭中闲坐。 散学时,刘元卓过来坐下,问道:“王兄为何独自在此?可是今日击鞠未尽兴?若如此,那跟官学的人约个时间,再比试一场。” 王籍摆手道:“跟他们有何好比的?他们不是对手。” 刘元卓笑道:“那就跟节度使府所属的击鞠队比,每年他们都会去长安参加比赛,实力不弱。” 王籍摆手道:“先不提击鞠之事……刘兄,你认为此番我大唐天军出兵会野城,有几分胜算?” “啊?” 刘元卓十分意外,道,“在下不懂行伍之事,不好发表看法。” 王籍面带失望之色:“你拒不发表看法,莫不是认定此番出征机会不大?” 刘元卓赶紧解释:“在下并无此意,有节帅在,定马到功成。哦对了,不是还有武尊真人跟杨兄弟么?他们乃是世外高人,道法高深,还有火符咒助阵,我大唐兵马应当有一定胜算才是。” 王籍叹道:“若金川之战前,吐蕃人对火符咒一无所知,或有奇效。但现在他们已有防范,很难再次建功……若强行使用,反倒会被吐蕃人利用……唉,要做一件大事,何其难也……” 刘元卓尴尬一笑:“这种事交给节帅劳心便可,你作何如此上心?相信节帅能统调各方,顾虑周全。” 王籍起身:“不行,我要找人商议,定能想出万全之策,到那时都会明白我非稚子,可以独挡一面。六姐都能做的事,我凭何不行?” …… …… 王籍身边并无太多懂军事之人。 一群公子哥凑在一块儿,谈谈风花雪月,吟诗作赋还可,说到军国大事则都一脸懵逼。 王籍也知指望不上他那群狐朋狗友,干脆跑到松梅所住客栈,试着求见松梅,想听听松梅的意见。 徒弟已这般厉害,师父一定更加高明! 松梅这些天在半山客栈足不出户,本来就很着急,这边又被节度使家公子堵门,更是焦头烂额。 这天傍晚王籍走后,松梅赶紧遣一名弟子去请杨云过来。 “好徒儿,那王公子一早就来,说是非要见为师不可,楼下一坐就是一整天,若他明日再来,为师该如何应付?” 松梅着急得嘴角都起泡了,鬓发和胡须都未打理,模样看上去很滑稽,跟平时仙风道骨的气质大相径庭。 杨云道:“他坐他的,跟你何干?没多久便是法会举行之期,莫不是这几天时间你都耐不住?” 松梅叹道:“若他是为旁的事来倒还好,他是为出兵之事……为师哪懂这些?他在这儿坐着,我哪里都不能去!” 杨云一听走到窗口,给松梅指了指山下,道:“你没看到有那么多道士守住上山的道路?你以为他们来做何?只要你一出去,他们就会找你的麻烦。” “啊?” 松梅没料到自己会被人堵在客栈,形同监禁。 杨云道:“越是临近法会,你越要小心,接下来我得跟你商议一下怎么在法会上立威……我会全力帮你震慑道门和官府中人,名扬益州乃至整个剑南道。” 松梅将信将疑:“徒儿,你会诚心帮师傅?” 杨云笑道:“我不帮你帮谁?你现在顶着的是家师的名头,我帮你取得名望,就是帮自己,不过到那时,很多事得靠你自己应付,你得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对,对。” 松梅很高兴。 本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会在法会上露脸,现在杨云说会全力帮他,一时间自信满满。 杨云心道:“我若不帮你,别人怎么相信你是有大神通的得道高人?我又怎么能脱身?到时我找个借口,说是你让我出城办事,官府和青羊宫以为有你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殊不知我金蝉脱壳往洛阳去了。” 杨云从怀里拿出一贯铜钱,扔在席桌上,松梅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这是给你的用度,这一千文足可供一户五口之家一年所需,你省着点花,暂时不要想利用家师的名头敛财,我走后你想怎么弄由得你,现在却不行!”杨云仔细交待,“你暂时只求名,利可放到日后!若节度使府再送来礼物,一概对我说,若想私吞别怪我翻脸。” 松梅讪笑道:“他们没送东西来。” “嗯。” 杨云点了点头,又道:“这几天剑南道各州县道门中人陆续抵达成都,我会把他们的身份和本事告诉你,你研究一下他们的戏法,不求每个都能揭破,但至少要有所防备,在斗法中别吃亏。至于教给你法术来不及了,真到斗法时,我会帮助你取胜……一切听我的就行!” 第八十三章 道争 临近斗法大会,成都街头到处可见道士,不管是否真在修道,只要穿上一身道袍,再背上一柄桃木剑或者拂尘,就可以出来浑水摸鱼。 这天中午杨云准备到神仙楼吃午饭,顺带看一下生意情况,远远便察觉气氛不对,有客人想光顾,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落荒而逃。 “东家,麻烦上门了。” 宋奇在楼上看到杨云,连忙下楼跑出来迎接,愁容满面地说道。 杨云走到门口往里面一看,但见一楼方桌旁坐了许多身着道士袍之人,有的拿法剑,有的拿拂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像是来寻衅滋事的。 杨云未直接进店,把宋奇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这种情况什么时候发生的?” 宋奇道:“上午开店后他们就来占座,说是要喝酒,给了他们酒几下就喝完了,却连菜都不点,赖在那儿不走” 杨云心里琢磨:“神仙楼是我经营之事,不知王籍这小子泄露给多少人知晓,难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东家,这些都是道爷,官府的人都不敢招惹,报官没用要不咱多给他们一些酒,把他们给打发了?” 宋奇老实巴交只想息事宁人。 杨云问道:“二楼情况如何?” 宋奇哭丧着脸道:“他们在一楼堵着,谁敢上去?二楼还空着。” “那我就进去会会他们。” 杨云说完走进神仙楼。 “小子,没看到道爷们正在商量事情?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道士冲着进来的杨云发出威胁。 杨云神情自若,笑着说道:“这位道长说得好生有趣,掌柜的说这大堂没坐满,你们在这里商量事情,我吃我的饭,互不影响。难道你们商量事情,还能大动干戈,溅我一身血不成?” 那体型肥硕的老道怒从心头起,怒视杨云:“好你个小子,信不信我” 杨云完全不为所动。 老道的话被旁边另外一名脸型瘦削,鹤发童颜,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阻止:“这位小施主伶牙俐齿,但始终不过肉身凡胎,你跟他计较个甚?修炼之人不跟凡夫俗子为难,别坏了道门的规矩。” “哼!” 肥胖老道冷哼一声,拍了拍面前横放在桌子上的法剑,没再说话。 杨云直接在一楼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一群道士仍旧端坐,有的喝酒,有的四处张望,目光中都带着杀气,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杨云作为旁观者,暗自揣摩:“你们要动手就赶紧,在这里杵着算几个意思?一个个装大佬就得拿出你死我活的派头,就算这店是我的你们也别客气,只管砸!最后看你们怎么收场!” 之前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道:“诸位,话撂明了,此番剑南道法会本该由我们天师道负责,张天师不在蜀地,你们想造反吗?” 立即有年轻道士站起来反驳:“什么天师,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谁承认他的?现在剑南道道门奉青羊宫为尊,现在青羊宫已划定各道观做法事的地域,就你们天师道的人不听,那以后你们别在剑南道立足。” “放肆,天师代代传承,岂容你们不信?”这边也有道士站起身来厉声喝斥。 双方剑拔弩张,但因为自矜身份,还有便是不清楚对方虚实,这才没有打起来。 杨云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天师道跟其他道教宗派间的恩怨。” 杨云之前就知道,虽然青羊宫传承千年,但道教真正的创始人是“天师”张道陵。张道陵本在蜀地创立天师道,所以鹤鸣山和青城山都是道教名山。但天师道传到第四代张盛时,迁往江南龙虎山,长时间跟蜀地道门失去联系,此后青羊宫强势崛起,取代天师道道门领袖的位置。 天师道传至开元年间,已是第十五代天师张高。 “现在张高的天师身份并没有得到道门公认,这是否意味着,张高还没被唐玄宗接见,受命在京师设法坛传法箓,更未被朝廷册封为天师。如此一来,天师道作为天下道门之首,居然被青羊宫这样的地方道教势力打压。” 就在杨云胡思乱想时,酒肆大堂里又有声音传来。 “青羊宫处事公正,我等向来听从其安排你们天师道的人不服气,尽管去跟青羊宫的尊者讨说法,下次你们再越界到我们的地盘做法事,别怪我们不客气!”有道士发出威胁。 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起身:“谁请我们做法事,那是人家的自由,你们自己没本事怪不了别人!走!” 天师道的头领似乎不想跟这些人过多争执,招呼弟子便要离开,“呼啦啦”一下子起来十多名道士。 相比于对面三十几人的阵仗,这边气势弱上许多。 天师道众人在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带领下离开神仙楼,剩下那些分属不同道观的道士大感无趣之下也陆续起身,结账离开。 人走后,神仙楼内安静下来。 宋奇走过来,脸上带着惊喜:“东家,这些道爷讲规矩,没说吃白食走人,还多给了一些钱。” 杨云板着脸道:“耽误我做生意,多给一点怎么了?难道我还要承他们的恩情不成?” 宋奇不敢言语,他清楚杨云也修道,面对一群道士跑来为抢占地盘之事而展开谈判,心有不满可以理解。 “出去招呼做生意希望不要再有人来捣乱了。”杨云随口吩咐一句,没心情留下来吃饭,回工坊去了。 路上他在琢磨,天师道跟以青羊宫为首的地方道教势力间的矛盾。 “说白了就是利益之争修道者本身没有收入,要么被官员聘为幕僚,好像青鹤那种,要么就是坑蒙拐骗,若说固定收入,怕就是大户人家举行的法事,但做法事就涉及修道人的利益纷争。” 杨云想明白这一点,便想通了所有事。 “青羊宫联合官府举行这次法会,其实是想奠定自己在剑南道道门的领袖地位,团结各地道观和山门,如此才有跟天师道进行抗衡的本钱,至于对付我,尚属其次,毕竟我跟我那个不存在的师傅只是野人,没有宗门基础,就算能得到官府器重,也没办法威胁他们的切身利益。” 杨云回到工坊,王籍早在等他。 王籍很兴奋:“高人之前对我说的那些建议,我都对家父说了。” “嗯。” 杨云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王籍笑道:“家父当面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像我献的计策都是狗屎,把我气得不轻,谁知转头就按照我说的,解开了跟会野城的商贸限制听说这几天会有大批商队往会野城,许多世家大族都想在此次贸易中大赚一笔。” 杨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节帅听从了你的建议,准备把火符咒混在商品中运进城去?” 王籍脸上的笑容敛去,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家父应该有被的安排吧。对了高人,这次来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通知您。” “何事?”杨云问道。 王籍凑过来,低声道:“本来应该去找尊者说的,但尊者一直不肯赐见,只能跟您说,您听到后务必转告尊者啊” 杨云见王籍一脸慎重的样子,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籍道:“听说青羊宫为了能在此次法会上力压群雄,从关中找来一名有大神通的道长前来压阵。” 杨云眯眼问道:“所谓的大神通,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以讹传讹?” 王籍紧张兮兮地道:“绝对不是青鹤老道那种骗人的玩意儿,来的道长真有大神通,听说在京畿一代很有名,师承高门,但暂时没打听清楚到底是哪位高人,据说此人的师傅素为京师达官显贵倚重。” “哦。” 杨云点头表示会意。 之前青羊宫的道士连番见过杨云表现出的“神通”,也知此次法会上要让“武尊真人”师徒落败,必须找有真正神通之人,请“外援”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王籍道:“现在所知消息不多,隐约听说是一名女道士,身轻如燕,可以飞檐走壁,穿梭于高墙屋瓴间,这些都是旁人亲眼所见,而且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下,不可能是什么钢绳吊着,亦或者被人举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杨云心想:“听意思,倒像是个武林高手难道是传说中的轻功?” 王籍叹道:“平常从长安城请个人,消息传过去到人前来,没两三个月根本办不到,但这次听说那人半个月左右就将赶到,这可是日行数百里,不简单啊!” 神行太保!? 杨云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 王籍不无担忧地道:“这人前来就是专门针对尊者和高人您的,其本事绝非只有飞檐走壁,定有别的神通,而且此人背景深厚您二位可要小心啊。” 杨云点头道:“多谢王公子提醒不过在下不解,此事上你似乎不应该偏帮任何一方才对。” 王籍叹道:“这世间的修道者多夸夸其谈,就算本事再大,也无法造福黎民百姓,反倒是高人还有尊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救汉州乃至剑南百姓于水火。在下看不惯那些道人,要么蝇营狗苟,要么仗势欺人,此番法会,在下定全力支持二位。” PS:推荐我的仙侠被入侵了:修仙四要素财、侣、法、地,穿越到仙道世界的李闲鱼,有侣、有法、有地,但偏偏缺钱!于是乎,一个为了钱而奋斗的勤奋修仙青年诞生了。好友新作,不能不看! 第八十四章 自己人 王籍把杨云当成“自己人”。 就像公孙简对青鹤推崇备至,就算被杨云当众打脸揭破其招摇撞骗的真实面目依然力顶一样,王籍觉得自己把杨云带到成都,又帮父亲王昱取得金川大捷,也就想方设法帮杨云在法会上立威。 杨云从王籍嘴里得知有“高人”专程从关中赶来跟他斗法,警惕之余,却对这高人的手段不太理解,在他看来这高人更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人物,难道跟青鹤一样是个江湖骗子? “轻功这东西本身便违背物理定律,如果说此女真的拥有飞檐走壁的能力,那很有可能跟我一样拥有超能力。” “我正在找寻拥有超能力的人,因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三个女孩,别人也有可能碰到……大唐开元盛世人口几近八千万,拥有超能力的绝对不止几个,或许这次将会第一次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杨云心有疑虑,便到客栈把此事告知松梅,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松梅吓得不轻:“好徒儿,你是说,有人将在这次法会上捣乱,让为师出丑?” 松梅的目标是扬名立万,不管用什么身份,只要名利双收便可。 本来他以为只要按照杨云的吩咐,扬名立万十拿十稳,未料事情竟然会节外生枝。 杨云道:“今天我还碰到天师道的人跟成都本地道观争夺举办法事的归属权,你以为这么大一块利益,别人会凭白无辜让给你?你现在完全靠家师的名头立足,只要你在此次法会上出丑,别人除了耻笑你,很快便会把你遗忘,你休想再获得名利。” 松梅急眼了,抓住杨云的衣角道:“好徒儿,我把乙丹都让给你了,你可不能坐视不管,我这边全指望你了。” 杨云点了点头:“我只是提醒你有危险,但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相信就算他们把人找来,也不可能私下找你斗法,一准会等到法会时再出手……他们要当众让你下不来台,不过这正合我意,越是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我们胜算越大。” “真的?” 松梅将信将疑。 杨云道:“他们只不过是找来一个疑似会法术之人,而我这边……呵呵,我加上乙丹两个人胜算就已经很大了,更何况……我还有别的手段。” 松梅陪笑道:“为师从乙丹那里听说了,好徒儿还收了别的会法术的弟子?” 杨云见松梅的神色,便知道这老小子在想什么。 “别打我徒弟的主意……我收徒弟可不是为了帮你赚取名利,我帮你并不代表她们也会帮你。”杨云冷声道。 松梅讪讪笑道:“有好徒儿帮忙,为师怕什么?他们只有一个会法术的,我们这里却有四五个,可以说赢定了,为师……其实也是帮武尊真人打响名头,无论如何好徒儿你也不会吃亏。” …… …… 松梅刚开始很担心。 但想到杨云身边聚拢了好几个会法术的人后,便镇定下来,觉得胜券在握。 杨云慢慢放下担心。 “松梅人品卑劣,如果有人许他厚利,一准儿出卖我……但问题是他现在出卖我半点好处都捞不着,别人也不会想到收买他!见过收买徒弟背叛师傅,却不见反着来的,所以暂时我还很安全。” 杨云在没确定那女道士拥有何等法术前,按部就班做事。 王昱为筹备会野之战,向工坊调拨了大批工匠和力夫,要求加大火符咒的产量,杨云为隐藏火药配方可谓煞费苦心。 随着制造火药的数量成倍增加,杨云担心官府从平时运送原材料的数量,推算出几种原材料的正确配比。 为此他想了个歪主意。 这天杨云把雅柔和乙丹带到工坊,以作法为名屏退工匠和力夫,让雅柔开了个“传送门”,然后和乙丹一起动手,把大批原材料“丢”进门里。 这些原材料大部分扔进附近大山一座相对干燥的山洞里,少部分被送到私宅自行制造火药,除了研究用途外,便是接下来远行洛阳,山长水远,这时代就算是盛世也有盗匪出没,带些火药防身很有必要。 七月转瞬便到。 距离法会举行时间只剩下最后两天,杨云已做好离开成都的所有准备。 从王籍口中得知王昱即将带兵前往会野城,杨云准备王昱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动身赶赴洛阳,届时无论法会是否结束,他都不会多逗留,哪怕留下松梅在法会上出丑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当然,最好还是让松梅在法会上立威,这样别人都会当松梅是真的武尊真人,他这个徒弟才能逃过众多人的关注而抽身离开。 恰在此时,王籍带来消息,说那个女道士已顺利抵达成都。 “……我没见到人,不过听说青羊宫把人请去了,就住在道观内,谢绝见客,大概是想保持神秘,以便在法会上出奇制胜。” 王籍跟杨云通风时,做出自己的判断。 杨云问道:“一个人来的么?” 王籍摇摇头:“不知到了几个人,但厉害的应该就这一个吧。” 杨云问道:“你父亲准备几时带兵出征?” 王籍笑道:“高人也很关心家父的事?家父没说时间,但我问过六姐,她没直接回答,只说高原九月下旬就开始飘雪,所以必须尽快行动……火药已偷运一批到了会野城里,这几天还会有一批送进城去……” “哦。” 杨云释然地点了点头。 王籍凑过来小声道:“实不相瞒,家父到任剑南道前,陛下吩咐他伺机拔除会野城这颗钉子,现在取得金川大捷,将士们士气大振,都想一鼓作气拿下会野城。我还听说一件事,朝廷派人来益州监督,好像是……信安郡王。” 杨云对大唐开元年间的历史人物多有了解,但信安郡王的名号却是初次听闻,当即摇头:“我从没听说过此人。” 王籍却目露仰慕的神色,郑重地对杨云说道:“信安郡王乃皇室宗亲,用兵出神入化,三年前以陇西节度使指挥石堡城之战,大破吐蕃,去年又以河东、河北副大总管的身份,于枹白山之战大破奚和契丹,俘虏敌酋,战功赫赫。” “不过宗室领兵,受到的猜疑太多,朝中很多人参劾他,两个月前陛下刚罢免他在北地的职务,此番若被派到益州来,很可能是等家父拿下会野城后,直接顶替家父做剑南节度使,后续指挥对五诏作战……” 杨云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令尊此战得胜,将会荣升,由河间郡王来接替他的位置?” “嘿嘿。” 王籍笑着说道,“这只是猜测,相信这次计划得当,又有火符咒相助,拿下会野城没什么问题。” 杨云问道:“若是信安郡王到成都后,不支持你父亲出征,甚至出面阻挠呢?” “不会吧?”王籍惊讶地道。 “试想一下,如果朝廷真的支持令尊出兵,此时应该不会有任何牵掣的动作,为何要派一个跟令尊平级,甚至皇室宗亲到剑南道来?难道朝廷不怕派来的人会造成二虎相争两败俱伤的局面?”杨云问道。 王籍到底年轻,对于政治了解不深,听了杨云的话,整个人愣在那儿。 杨云道:“令尊急着出兵,明显有所避忌,想必是得知此人前来,担心此人对出兵之事造成干扰,所以决定先造成既定事实再说!” 王籍挠挠头,问道:“听高人这么一分析,在下越发糊涂了,若来的是信安郡王,是否意味着朝廷并不支持家父出兵,对吧?朝廷对拿下会野城……不看好?” 杨云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令尊拥有火符咒之事,可上报朝廷?” “这个……” 王籍摇头,“不清楚。” 杨云笑了笑:“那便是了,令尊听了你的计谋,准备动用会野城里的内应,以火符咒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会野城,此计划朝廷应该也不知晓,只知令尊在金川取得一场胜利,连胜果如何都尚未求证,如何会贸然让令尊出兵……若损兵折将当如何?” 王籍点头:“在下明白了,朝廷派人来,还想求证一下金川大捷的内情,再实地考察一下是否适合出兵。” 杨云笑道:“应该如此了。” 王籍吸了口凉气:“那家父如此着急出兵,就是违背朝廷的意思,若顺利拿下会野城还好,若此战不利……岂不是要承担严重的后果?”说完他紧张地望向杨云。 杨云道:“这只是我的分析,属于一家之言,当不得真。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取得信安郡王支持,由他上奏朝廷,一切困难便可迎刃而解。” “可……找不到人啊。”王籍摊摊手道。 杨云道:“既是为公事而来,信安郡王可能会暗中查访,或许此时人已至城内,只要派人在军营和武库等地找寻,应该能把人找到。” 王籍着急起身:“那我这就去找……家父不肯跟此人商议,我自己去。我就不信了,这么好的攻取会野城的机会,信安郡王用兵如神,会不赞同出兵之议!” 第八十五章 先礼后兵(求收藏) 剑南道道门斗法大会正式举行前,杨云突然收到一份邀请。 韩青烈送到工坊来,言明是给他而不是武尊真人,邀请函字迹清秀隽永,一看便知是女子书写,邀请他去的地方,是城中门阀世家刘家的一处别院,时间定在中午。 “刘家搞什么鬼?”杨云感觉背后问题重重,这节骨眼儿上他不愿节外生枝,全当自己没看到邀请函,根本就没有赴约的意思。 过了中午邀约时间,刘府派人来催请,还是刘元卓的妹妹刘清媛亲自前来,只是换了身男装。 工坊乃军事重地,外人不得入内,刘清媛只能在街口的茶寮等,从通传到杨云出来,过了近半个时辰,刘清媛在茶寮等得很不耐烦了。 好歹杨云出来了。 “你真是好大的架子,请不动你还是怎么着?”刘清媛年刚及笄,少有在外交际,言语上显得很冲。 这也跟杨云在上次雅会上耍弄她有关,她可是个记仇的人。 杨云在地席上坐下,道:“手头事情太忙,公私兼有,所以不能赴约。” 刘清媛瞪着杨云:“你这年岁,能有什么要紧事?” 杨云道:“我替节度使府赶造火符咒,刘公子难道不知?这可是当前头等大事……再者,马上就是法会之期,我作为修道者将会出席,肯定得做些准备,这是私事。” “你倒是挺忙的。”刘清媛辩驳不过,轻轻蹙眉,“那现在我亲自前来邀请你过府,你去还是不去?” 杨云摇头:“若是公事,我自然要去,但若只是平常邀请,请恕无暇分心。” 刘清媛气呼呼地道:“请你当然是公事,也涉及私事,这么说吧,有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想见见你,涉及即将举行的法会……你去还是不去?” “哦!?” 杨云看刘清媛急切的神色,不觉得对方是在说谎,但若说是什么重要人物,他还真不如此认为。 “涉及公事,还关系到两日后法会,除了传说中到益州来督战的信安郡王,最有可能便是关中来的那个女道士……但二人通过刘家尤其是刘家小姐找我的可能性不大,那会是谁呢?” 刘清媛眉头一挑,生气地站起来:“你不去吃亏是你自己,今天本姑娘还有几位好友会出席,看来你怯弱的样子,根本就是个胆小鬼,怕丢人现眼才不去赴会,说白了就是个专门用障眼法骗人的无赖!” 杨云笑道:“还别说,刘公子你使出的激将法,很合我胃口,正好今日下午我还有一点空暇,若真公私两便,去贵府走一趟也未尝不可,难得刘公子亲自前来邀请,怎可辜负这番好意?” 刘清媛斜着瞅了杨云一眼,露出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指了指茶寮外停着的两顶轿子,娇声道:“前面那顶是我的,你的在后面,可别说我刘家失了礼数。” …… …… 杨云丝毫也不担心这是鸿门宴。 连节度使王昱女儿的邀请他都敢赴约,更何况只是刘府的邀请,而且还是去别院,根本不足为惧。 杨云估算了一下,最差的结果就是刘清媛想在闺中好友面前卖弄一下她认识一个会法术的道士,让他“表演”一番,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花样。 轿子一路到了城西,过了安青坊,亭台楼阁随处可见,杨云知道这附近有座时下称为“合子山”的小山,高约二十多丈,满山翠绿,俯瞰碧波盈盈的百花潭,不少大户人家都在这山畔修建别院,作为夏日清凉避暑之用。 “到了。” 随着轿子停下,杨云从轿中下来,刘清媛跟着过来,指着面前的庄园道。 杨云看了看四周环境,道路宽敞,可以并排过三辆马车,但眼前园子的门脸很逼仄,围墙上爬满盛开鲜花的藤蔓,许多还挂着丝瓜、黄瓜和豆角等物,田园气息浓重。 刘清媛见杨云没什么反应,神色转冷:“跟我来。” 杨云在刘清媛引路下进入门口,绕过照壁是一片菜地,中间一条石径通向一个月门,没等走上几步,两名丫鬟迎了过来。 刘清媛吩咐:“带他去松井院凉亭等候,我先去换衣服。” “是。” 两名丫鬟恭敬行礼,其中一名俏生生的十三四岁丫头过来行礼,“公子这边请。” 杨云没跟刘清媛作别,直接跟这个丫鬟往里走,过了月门,里面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北边各色行装各异的假山上种了很多北方才有的雪松,靠南的荷塘以及亭台楼阁却是江南园林布局。 “南北混搭。” 杨云并不觉得眼前的景致有多美,远远看到一座凉亭,里面一人正在饮茶,因为背对月门这边,杨云看不到那人的脸。 丫鬟见杨云驻足,轻唤道:“公子?” 杨云这才与丫鬟一起走到凉亭外,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此人一身道袍,乌发盘髻,面如冠玉,但眉宇间难掩女子脂粉之气,拂尘信手放在一边,见到杨云到来才把拂尘匆忙拿起,另一只手把茶杯放下,整个人显得有几分局促。 “可是武尊真人弟子?”对方直接发问。 “正是。” 杨云跨步进入凉亭,回了一句。 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眸子还在杨云身上打量,道:“那便是了,是我邀请阁下来的,有些冒昧,还望见谅。” 杨云开始猜测这女子的身份。 照理说应该是那位从关中来的女道士,但因杨云心中成见颇深,觉得那女道士很可能是超能力者,二人间应该有精神力方面的共鸣才是,但此番见面杨云却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这一点,所以暂时不敢确定对方身份。 “阁下是?”杨云发问。 女子微笑着说道:“我乃长春真人座下,轻眉山吴元便是我。” 杨云本想说一句久仰,但想到这名字自己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也就轻描淡写地发出一声“哦”,就此带过。 吴元。 这名字对杨云来说太过寻常。 杨云跟吴元在凉亭石桌前落座,丫鬟奉上茶,杨云接过后简单说了一声“谢谢”。 说话客客气气,态度和蔼,令吴元有些不理解。 这时代的人,对奴仆没那么客气,丫鬟替客人倒茶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客人无须还礼,更不用道谢。而杨云不习惯被人伺候,口中的客气话随口道来。 引路前来的小丫鬟听到杨云这声道谢,面色通红地退到一边,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被自家主子知晓而受罚。 杨云看着吴元,问道:“我跟长春真人以及阁下并无来往,不知为何邀请我前来?还要通过外人?” 吴元正色道:“青羊宫的法凌道长跟家师有些交情,他一个月前去信长安,希望家师能派得力弟子相助,我这才奉家师之命前来,路上听闻令师和阁下不少事,知晓两位并非奸邪之徒,便想先跟你见个面,把话说清楚。” 果真是那个女道士。 杨云终于确定对方身份,所谓的高人弟子,就是长春真人座下弟子,关键是这个长春真人杨云也是从未听闻。 杨云心里琢磨开了:“这算是先礼后兵么?” 女道士道:“我祖籍益州,此番回来,跟故友相见,又知亲自上门邀请会显得很唐突,这才以好友的名义相邀,适才冒昧了。” “哦。” 杨云终于知道对方来头,乃是剑南道世家门阀送去名师门下修行的千金大小姐。 杨云为了确定对方是否拥有超能力,继续用精神力试探,连续几次发现没有呼应后也就放弃了。 杨云道:“青羊宫请阁下来的目的……不会是为了在斗法中让我师徒二人落败,从此以后无法在剑南道立足吧?” 吴元面色一红,似乎不幸被杨云言中。 虽说她出自名门,又师从名师,但始终年岁不大,见过的世面有限,杨云言辞犀利,说话直指要害,她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谈话节奏。 “青羊宫并无恶意。”吴元辩解。 杨云面色不善:“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青羊宫明知我师徒替朝廷做事,却因利益处处设槛刁难,连番派人试探不说,现在还请阁下前来相助斗法,实在有违道家清静无为、与人为善之宗旨,称不上正道。” 吴元皱眉:“你怎能如此说?青羊宫在蜀地之威望,乃千百年传承所系,怎会如你所言不堪?” 杨云道:“青羊宫若做派清正,何至于连同门道友都容不下?我们师徒有做过沽名钓誉之事?从什邡驱蛮,到制造火符咒相助朝廷抵御吐蕃兵马侵凌,一直都是为朝廷和天下苍生福祉考虑,即便如此还被人针对,实在让人寒心不已。” “这……” 吴元之前还跟杨云辩论,听到这番话,神色犹豫起来。 显然她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偏听偏信,人云亦云。 杨云问道:“尊师作何安排?” 吴元抬头看了杨云一眼,道:“家师有言在先,若令师和阁下有助朝廷,哪怕坏了道门规矩,也不必结怨……在这期间若有唐突冒犯之处,家师会亲自登门谢罪。” 杨云点了点头,他明白长春真人持何想法。 碍于情面答应青羊宫的邀请,派得力弟子前来,又怕青羊宫为一己之私闹得天怒人怨,惹来一身骚,于是先行试探一番。 如此一来,杨云对长春真人敌意大减,因为他能感觉到,长春真人比青羊宫的法凌等人更有品。 “师尊令我入世修行,不为名利,只求能为百姓做点实事,若青羊宫觉得我师徒二人碍眼,法会后我们便离开剑南道,不会妨碍青羊宫在剑南道的领袖地位。”杨云做出如许表态。 第八十六章 坐而论道 吴元看着杨云,似对这番话深表怀疑。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愿跟青羊宫斗,却未必会得到善意回应。一方主动挑起争端,定会引发两方冲突,我身在局中,有些话本不该说,但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另外,你这态度,令师赞同吗?” 杨云道:“家师更无心与地方道家势力相争。” “哦。” 吴元释然点头,算是接受了杨云的说法。 “有机会的话定会去拜访令师,但晚辈见前辈总归不那么方便,这也是我请你来此地会晤的原因。”吴元道。 杨云一听对长春真人和吴元多了几分好感。 对方即便是受邀前来跟他斗法,但所有事都按照礼数来,在杨云眼里,这才是真正修道人应该具备的素质。 哪怕相争,也要讲规矩,而不是暗地里耍阴谋手段。 之前青羊宫没出来明着跟他相斗,但之前出现的几股挑衅势力,还有节度使府宴席上发生的事,幕后都有一只看不清的手,对此杨云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吴元不再跟杨云探讨这个问题,主动转变话题:“为何家师一直未听闻过令师的大名?” 杨云道:“家师方外修行,不常跟世俗之人见面,更无心世俗之争,是以声名不为外界知晓。” “哦!?” 吴元对杨云的说辞深表怀疑。 若“武尊真人”真与世无争的话,怎么可能派弟子把“火符咒”这么强大的东西带到俗世中来。 吴元道:“不知令师师从哪门哪派?” 杨云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如今道教派系繁杂,天师道、灵宝派、净明派、上清派、楼观道等宗门并行于世,这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天师道,但其他四大宗门毫不逊色。 在这其中,灵宝派的创始人为三国时著名神仙葛玄,主张修道者不应该只仅仅追求个人成仙,而应包括要借此帮助别人行善得道,普度众生。 净明派由晋朝宁康二年白日飞升的许逊创立,以忠孝神仙、强调世俗伦理为其主要特点,有着相当系统的教义理论,如度人济世、净明思想、忠孝伦理等,注重理学特色。 上清派则奉晋时南岳夫人魏华存为开派祖师,奉元始天尊、太上道君为最高神。在修炼方法上,重在调意和精神修养,通过炼神达到炼形,不重符策、斋醮和外丹,贬斥房中术。 最后说一说楼观道,这是大唐皇家宗观,尊与老聃并列、有着“古之博大真人哉”之誉的尹喜为祖师。楼观道以结草为楼,观星望气,立意畅玄皆本“道法自然”“清静无为”为根基,主张“在己无居,形物自著”,做人要“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 唐玄宗崇尚道教,到后期更是引入道举,也就是修道者参加科举考试即可做官,于是大唐道观遍地开花,各大宗派迅速壮大,抢占地盘,发展并开创出不少全新的修行理论,蔚为大观。 吴元再问:“那阁下……修行到了何地步?” “这个嘛……不好说。” 杨云也不知修道者到底分几个阶段,或者说他对修道根本就是个门外汉,只是以修道作为幌子提高自己身份地位的超能力者而已。 吴元道:“你打坐运功能集天地灵气?日纳几息?符箓撰写到第几重?” 吴元的问题很专业,问得也很认真。 杨云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杨云脑袋还算灵光,马上为自己的“无知”找到托词:“家师对于修行并无严格要求,一切都随心随性而为,至于编撰符箓我也不太熟悉。” “啊?” 吴元大感意外:“听说你炼制的火符咒,需要以符箓烧成灰烬后混杂其中,怎会对撰写符箓不了解呢?” 杨云暗叹:“这小娘们儿不好糊弄啊……如果说我这个修道者是野路子,人家就是科班出身,我哪里是这个‘高学历’的女道士的对手?” 杨云道:“符箓乃家师教授,一笔一划临摹多次才得其精髓,至于系统性的符箓知识……我不太清楚。” “哦。” 吴元又是将信将疑。 杨云感觉非常被动,很怕继续这么追问下去会露馅,于是主动提出问题:“不知阁下的符箓撰写修习到了第几重?” “符箓撰写……我还没学呢。”吴元坦然回道。 你没学考我个屁啊! 杨云简直想骂人,生平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出糗,结果这女人说其实她也不懂,让自己白紧张一场。 随即吴元惋惜地说道:“我还以为阁下精通此道,正要好好求教一番呢。” 杨云腹诽不已,脸上却满是笑意:“要求教的话,非找家师不可,就算是火符咒我也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需要好好潜心钻研。” 吴元认真点头:“回头一定拜访。” …… …… 二人坐在凉亭里,不时说上两句话,气氛不至于尴尬,却也不算自然流畅。 杨云感觉到,这女道士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后世也就一高中生,但提到修道之事却很在行,许多说辞都发生深省,俨然大师级的人物。 不过此女表现有些奇怪,没来由便会一阵神游天外,自然呆地愣在那儿,不主动搭讪也不回话,需要杨云提醒才回过神来,每次都报以歉意的笑容。 “真是个奇葩,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不过她好像真的没有超能力,难道她会道家法术?” 杨云没法求证吴元的道行,也不想在不明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贸然交手,即便他觉得这时代的道士大多数都是骗子,但还是会提防有神通的修道者,毕竟历史上那名多神仙不可能都是唬人的吧? 就在杨云琢磨着是否应该告辞离开时,园子里终于来人,却是换上一身女装的刘清媛,带着两名丫鬟过来了。 由于是在自家庭院,刘清媛穿得很清爽,内着禅翼薄衣,外套半臂短襦,前胸露出大片雪肤,下穿坠地长裙,臂绕长帛,让人看了心旌动荡。 她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更显肌肤晶莹细腻,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格外神采飞扬,小嘴红润饱满,鼻子修长而秀美,的确是个绝色佳人。 “道长姐姐问得如何了?他可有如实回答?”刘清媛还未经历过社会的摔打,性格直爽,到了凉亭,随便找了根石凳坐下,笑看吴元问道。 吴元道:“很投机,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清媛对杨云露出个趾高气扬的笑容,好像在说,之前你就用道法欺负我,现在碰到我这个道行高深的闺中好友,吃瘪了吧?这下总算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了! “我这里带了好东西,特地拿来给吴姐姐尝尝。” 刘清媛让丫鬟把随身携带的食盒放到石桌上,从里面捧出个瓦瓮,打开后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刘清媛用铜勺从瓦瓮里舀出淡紫色漂着浮冰的酸梅汤到碗中,笑着说道:“趁凉,快尝尝,在这炎热的三伏天,可真是清凉解暑呢。” 吴元看着碗里的浮冰,惊愕不已:“我只听说长安皇宫地下建有冰窖,但因为这几年关中少有下雪,所得冰块都是从附近大山上取来,保存不了多久,通常初夏时节便化完了……为何在南方的成都盛夏还有冰?” “你先尝尝好不好喝。” 刘清媛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呈月牙状,神情怡然自得。 吴元先是浅尝,随后将整碗酸梅汤喝下,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好喝吗?”刘清媛问道。 “嗯。” 吴元点头,“你还没告诉我,在这三伏天怎么还有冰?” 刘清媛用挑衅的目光望着杨云:“说起来还要拜这位道长所赐……城里一处名叫神仙楼的地方,专门卖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刚开始还说不单卖,每位食客只有一盏……现在不照样大量供应了?” “他?” 吴元用诧异的目光望向杨云。 杨云知道,王籍肯定把神仙楼是他经营的事告诉了刘元卓这个好友,刘元卓再转告妹妹并不多稀奇。 杨云点头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雕虫小技?” 吴元好看的双眸瞪得溜圆,一时间觉得很不可思议。 能在夏天制造出冰,还大批拿出来卖,这让她完全无法理解。 如今连尊贵的皇帝都没法在夏日享受到冰的清凉,市井百姓却有如此口福?! 刘清媛道:“小道士,你那酒楼限量供应,每人每天只限购一壶,结果排队购买的队伍足有一两里地……我这里却有这么多,你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吗?” 杨云微笑道:“这有何简单,你家里丫鬟婆子众多,每人去排队买上一壶,积少成多,不就这样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刘清媛大感意外。 杨云没好气地道:“规矩定出来是给人遵守的……你不守规矩,其实没资格享用此等美食,看来以后我要尽量避免此情况发生,不然这酸汤每日供应都有限量,真正有需要的人却没法喝到。” 刘清媛听到这话非常生气:“你真是不可理喻,哪里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她好不容易找到个方法,可以大量得到酸梅汤,现在杨云说要防止以后再发生此等事,虽然不知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但心里却直打鼓,她从兄长那里听了一耳朵杨云如何厉害,有种下意识的恐惧。 杨云道:“我怎么做生意,不用刘姑娘你来教……如果刘姑娘对我酿造的酸汤感兴趣,不妨对我说,或许我会直接把汤水送到你府上,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呢!” “真的吗?” 刘清媛怒气消减,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杨云。 杨云笑道:“如果你只是自己拿来自己喝,而不是转卖赚钱的话,一天送几坛酸汤过来不是大事,冰也会更大更坚固一些,而不是像现在只是碎冰碴子,喝起来不够过瘾。” 刘清媛小嘴一撅,认真地道:“那一言为定,你不能反悔,我这里每天都要招待过来玩耍的姐妹,只要你肯送带冰的酸汤过来,多少钱都行。” 这种送货上门的买卖,杨云自然不想错过。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想喝冰镇酸梅汤,还指定送货上门,价钱当然比店里贵,杨云觉得这也是发财的一条好门路。 “要订多少,只管跟店里的伙计说,每天会在指定的时间送到府上,价钱嘛……”杨云笑了笑道,“要比店里的贵上两倍。” 刘清媛琼鼻皱了皱:“小气鬼,就你会做买卖,两倍就两倍,不过有言在先,你可不能对我限量供应,我想要多少你就提供多少。” “好。” 杨云笑着应承下来。 本来上门坐而论道,结果到最后变成谈生意。 吴元作为邀请杨云的一方,此时只能坐在一边好奇望着争论中的少男少女,百思不得其解,这夏天的冰到底从何而来。 …… …… 天子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八十七章 同行也可以不是冤家 杨云并未在刘府别院久留。 刘清媛的“闺蜜”已陆续到来,丫鬟不时来催请,就算这时代民风开放,杨云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参加到女子的聚会中去。 离开别院后杨云直奔松梅落脚的半山客栈,把吴元与他会面的事说了。 松梅问道:“好徒儿,吴元师侄不知师承哪位高人?本领如何?” 杨云道:“没见过她显露本事,只知师承长春真人……你可有听闻这个名号?” 松梅眼睛圆睁,无比震惊地问道:“可是连圣上都赐见过的武夷山长春真人?这位真是前辈高人哪,以前云游四海,曾到过青城山,当时青城山不少道友前去拜会,为师……道行尚浅,无缘一见。” 说到最后,松梅面露遗憾之色。 杨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以家师之名出来,那以前有多少人见过你的本来面目,知道你是松梅?” 松梅面带回避之色,讷讷道:“为……为师一向不喜交友,熟识者甚少,即便真遇到了,也可说改换道号……这在道友中累见不鲜,好徒儿不必担心。” 杨云听到后心里不由打怵。 松梅不知廉耻,若犯了众怒或是被人揭穿真身,很可能会再度改头换面,跑到别处继续招摇撞骗,而杨云凭空创造出来的“武尊真人”名头可能就要彻底败坏。 “对了,好徒儿,这里有份邀请函,请我们师徒明日到城中大户人家做法事,不知……” 松梅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份邀请函,杨云却连看都没看,立即垮下脸:“不是让你低调一点吗?为何要收下邀请?” 松梅支支吾吾:“这不是给的价钱……实在太高了,一场法事就给五十贯,在旁处可遇不到如此好买卖……好徒儿你先别着急,为师不会据为己有,大不了留个十贯八贯给为师就行,剩下的都归你。” 杨云冷声道:“后天就是修道者齐聚的法会,这会儿你更不应该抛头露面……此事作罢……” “可是为师已接下邀请。”松梅急道。 杨云道:“若你实在过意不去,就派人回绝,好言好语安抚。总之后天法会结束前,你哪儿都不许去……我没时间陪你到处走,这个长春真人的弟子有些本事,出了丑你就没法在剑南道混了!” “可是,我的徒弟都让给你了,你不能……算了,算了,为师听你的便是。”松梅还想闹情绪,可想到后天还要指望杨云为自己立威出力,这口气便忍了下来。 …… …… 距离法会只剩下一天。 杨云带了雅柔和乙丹到工坊,又用“传送门”送走一批物资。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杨云把两个徒弟叫到靠窗的地席前坐下,一起喝茶,想问问她们修行的事。 恰在此时,韩青烈前来通报:“道长,王三公子在外求见。” 杨云一听,让雅柔、乙丹在房内休息,独自出来跟王籍见面。院子一角的席桌前,二人在地席上坐下,由于事前没做准备,只是以凉白开招待。 “高人,家父刚吩咐下来,说是四天后出发前往雅州前线。”王籍道。 “这么快?”杨云皱眉。 杨云早就做好计划,王昱出征就离开益州,如今得知具体时间,这也意味着他很快便会赶往洛阳。 王籍叹道:“这不是没找到信安郡王么……不知他态度如何,家父的意思是先斩后奏,有这么好的机会先拿下会野城再说。” “嗯。”杨云点头。 王籍试探地问道:“不知高人有无打算跟随父帅出征?还有尊者……” 杨云打断王籍的话:“我师徒都不懂行伍之事,随军有何意义?” 王籍面露遗憾之色:“其实尊者和高人都是世外高人,有大神通,相助朝廷拿下会野城那该多好?” 或许是意识到强人所难,王籍转换脸色:“明日就是法会之期,不知尊者跟高人准备得如何了?” 杨云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嘿嘿,明日在下会跟两位一同出席……为免有人前来打扰,到时还会派侍卫在旁维护周全。哦对了,之前跟您说过青羊宫请了长安来的高人助战,现在已知是长春真人座下女弟子,此女道行高深,就怕她找麻烦……不过高人请放宽心,节度使府已跟她通过气,让她在法会上谨慎行事。”王籍道。 杨云点点头,突然明白为何一个不学无术的青鹤能在剑南道长久不衰。 只要挂上官府客卿的名号,就算没本事,任何法会举行前都会提前跟对手通气,这样没人敢乱来。 要不是误打误撞把青鹤的真实面目揭露,或许青鹤这个神棍还要在剑南道继续耀武扬威下去,官府的人也会将其当作仙人,奉为上宾。 …… …… 在工坊吃过午饭,杨云带着雅柔和乙丹回到家中。 杨云开始为跑路做准备,既然王昱要在四天后离开成都,他准备紧随其后踏上前往洛阳的旅途。 乡贡解状已拿到,路引开具,现在只是寻找合适的时间出城。 不过无论如何都得为松梅奠定“武尊真人”的威望,让松梅留在成都这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如此他才好离开。 “把东西收拾一下,过两天就要搬家了。” 杨云对家里的几个女孩说道。 安伦好奇地问道:“师父,我们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啊?” 杨云道:“开食肆赚了钱,当然要改善一下生活,大唐宜居的地方不少,我们换个宽敞舒适的环境住,不好吗?” 眼前几个女孩都吃惯了苦,对于生活品质并无太高追求,所求不过是一日两餐一宿,连刚来的乙丹都只求每天能吃饱……虽然说这只是个奢求,因为她的饭量实在太大了。 “那我们在偏院的东西,也要搬过去吗?”雅柔问道。 雅柔说的“偏院的东西”,乃是指那些精心制作的酿酒器具。 杨云道:“走之前我们要拆除掉,到了新地方会造新的,以后还要靠这东西发财呢。” “哦。” 雅柔释然地点点头,对她来说不需要思考什么,杨云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杨云心想:“我没骗她们,这次搬家是搬到洛阳,到那边后她们仍旧会跟现在一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 …… …… 法会当日,一大早杨云便带着乙丹到了冒牌师父住的半山客栈。 雅柔、安伦和雅清他一个没带,留下三姐妹看家,杨云不想借助身边女孩的力量来完成此番斗法,带乙丹只是满足松梅的诉求。 松梅怕杨云不能在法会帮到他,又知乙丹有力大无穷的本事,特地吩咐让杨云把乙丹带上。 “高人,您这么早就来了?” 杨云以为自己来得够早,居然还有比他更早的,那就是王籍。 王籍跟平时的装束不同,换上了一身道袍,背负一柄桃木剑,由于他长相英俊,看起来颇像那么回事。 杨云指了指王籍的穿着,问道:“这是何意?” 王籍笑道:“这不是想跟尊者和高人一起去赴法会么?换上这一身会方便许多,若只是以平日衣着去,怕是进不去青羊宫,更看不到好戏。” “是吗?” 杨云可不信王籍这番说辞。 在杨云看来,王籍换上这身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套近乎,之前王籍便有意拜松梅为师,可是一直没寻到机会,现在能一同去参加法会,造成一种“既定事实”,或许就得偿心愿。 “尊者还在上面没下来。”王籍做贼心虚,不想多做解释,“我带来的侍卫都在外面,等下一起过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杨云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想跟王籍太过亲近,却知今天情况特殊,有节度使的牙兵在旁,那些来挑事的家伙再如何强横也得退避三舍。 杨云也在琢磨这件事:“其实王籍资质不差,又帮过我多次,我应该帮帮他才对,但超能力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我根本没办法教他,再者我的目标不是为了成仙得道,跟他做朋友还行,做同门甚至收他为弟子就不好相处了。” …… …… 杨云带王籍一起上楼。 见到松梅,王籍态度恭谨,简直把松梅当成活神仙。 “今天王公子跟我们一起去,他是节度使府公子,在旁会方便许多。”杨云跟松梅解释一番。 松梅微笑着点了点头:“王公子仪表堂堂,能一起前去赴会,也是贫道的荣幸。” 王籍惊喜地道:“这是晚辈的荣幸才是,尊者这边请。” 王籍非常兴奋,以为拜师有望。 几人一起下楼,松梅的弟子全都换上崭新的道袍,气势比平时强上许多,王籍看到这些弟子很是眼气,觉得自己资质肯定比他们强许多。 “公子,外面有青羊宫派来接引的使者。” 有侍卫过来向王籍奏报。 王籍摆摆手:“你去跟他们说,武尊真人将自行前往会场,不用他们带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怕人溜走,派人来监视呢……别以为他们是此次法会召集人就可以胡作非为。” 因为青羊宫多番找杨云的麻烦,王籍心里也生出反感,以前他对青羊宫的道长可是无比恭敬。 王籍挥退青羊宫派来接引的道士,随后一行出了客栈。 外面聚集了大批百姓,见杨云师徒出来,居然发出一阵欢呼声,其中有不少是道士。 杨云在人群中赫然发现之前在神仙楼见过的天师道的人。 杨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天师道的人知道自己在蜀地的势力不及青羊宫,便来跟我们寻求联合,一起应对青羊宫的霸凌行为。” 第八十八章 演员 天师道的人见有官府的人保驾护航,并未靠前,跟许多前来试探虚实的道士一样,只是远远观望。 松梅似根本察觉不到周围潜在的敌意,听到欢呼声居然还招了招手表示感谢,然后信步向前,王籍跟杨云紧随其后。 王籍发现气氛有异,提醒杨云:“高人,看这架势,今日法会上您跟尊者怕是要四面受敌。” 杨云淡淡一笑,回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别人拿我们当对手,郑重对待,恰恰说明我们有本事,对吧?” “那是,那是。” 王籍笑着恭维。 青羊宫位于城西,从成岩坊过去要穿过四个街坊,王籍本来安排了轿子,但被杨云拒绝,于是便步行向城西而去。 一路上,王籍有意无意往松梅身边靠,充当着向导的角色,为松梅介绍沿途风景。 松梅谨遵杨云的吩咐,作为世外高人,最好少说话,于是神情淡然,但越是如此王籍越喜欢往上凑。 松梅心里琢磨:“连节度使府家的公子都如此崇拜我,看来我以后在剑南道大有可为。” 松梅没有野心,他不想走出舒适圈,生平所愿便是回青城山建造规模更大更宏伟的道观,拥有更多田产和弟子,赢得别人尊重,而后可以籍好名声接更多的法事,赚更多的钱,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这也是杨云看中他的地方。 找个有雄心壮志的家伙回来假冒武尊真人,回头帮此人获得名声,结果做出种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吃亏的反而是他自己。 而松梅这样的看起来很无耻,但其实所求不过是利益。 一旦对方有了物质上的追求,杨云便能予以控制和利用,反而不用担心对方挟师之名自重。 一行人很快抵达法会举行的庙前坊。 这个坊是成都城内道观寺庙最密集的地方,青羊宫、武云观、紫阳观、建福宫等道观都扎堆于此,除此之外还有白马寺、大业寺等寺庙,只是当今天子重道教,使得道教盛行,寺庙都很低调,特别今天是法会举行之期,所有庙宇都大门紧闭。 庙前街及周边街区突然冒出许多身着道袍的游商,沿街叫卖符咒、灵水、罗盘、桃木剑等道家常用物品。 “今儿可真热闹。” 王籍进入庙前坊坊门,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笑着说了一句。 当天庙前坊及周边几个坊都很喧嚣,这可是剑南道所有道门的盛会,前来围观凑热闹的百姓很多,除了沿街叫卖道家物品的摊贩外,还有食肆和茶寮打着法会的名义,招揽过往道士进内消费。 “前面是刘公子他们。” 王籍突然指着前方说道。 只见刘元卓和陆予清带着一群人过来,陆宁华和刘清媛身着女装夹杂其中,大唐民风开放,女子身着襦裙出来走动并不鲜见。 “哈,这不是王兄和杨兄弟么?” 刘元卓老远便打招呼,走到近前才发现前面还有个默不做声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大概猜想这位便是“武尊真人”。 王籍先上去打了声招呼,而后引荐:“这位便是享誉天下的武尊真人。” “久仰,久仰。” 刘元卓和陆予清都对松梅恭敬行礼。 松梅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回话。 陆予清问道:“王兄作何如此装扮?” 王籍笑道:“既然是前来观摩法会,换上这身能方便许多。” 陆予清听到后哈哈大笑:“还是王兄思虑周到,我等怎就没想到呢?” 刘清媛先瞪了杨云一眼,这才上下打量王籍,旋即皱眉:“古里古怪,不伦不类。” 王籍假装没听到,刘元卓用责备的目光看了眼妹妹,却未过多评价。 一群人凑一块儿简单交谈后,结伴往青羊宫而去。 刘清媛似对松梅很感兴趣,想知道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老道士究竟有多大本事,奈何她年纪最小,只能走在后面,想过去跟松梅说话却未寻到机会。 “两位道长、王兄,那边还有几个朋友,在下过去打声招呼,便不陪同一起入内了,告辞。” 快到青羊宫门口时,刘元卓借口告辞,与身边人往另外一侧去了。 杨云心知肚明,现在他跟青羊宫的矛盾几乎公开化了,作为节度使公子的王籍可以不在乎,但益州本地世家门阀出身的刘元卓和陆予清等人却不能不在意,无论青羊宫做得是对是错,到底是地方上不可忽视的势力。 松梅则有些不解,趁王籍相送时凑到杨云耳边问道:“他们怎不一起进去?” 杨云瞟了眼周围,小声道:“你觉得他们会为你这个过路客而开罪青羊宫这条地头蛇?” 松梅迅即恍然,不再多问,神色拘谨,越发担心难以斗过青羊宫势力。 …… …… 法会在青羊宫内举行。 进入道观之人或递拜帖,或出示邀请函。 之前青羊宫早就给松梅和杨云送来请帖,出示后,几人顺利入内。 王籍笑盈盈混在队伍中进入观门,得意洋洋地对杨云道:“这下你总知道我为何要换上一身道袍了吧?” 杨云也察觉到,道士进门后都往右转,而前来观礼的普通宾客则往左走去。 右转应该是舞台,左转则是观众席。 王籍追求的是上台当演员而不是观众,或许只有王籍这样知道内幕的人才清楚这些安排,所以特意换上身道袍前来。 穿过左侧殿门,眼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周围着一圈二三层高的木楼,院子里几棵千年古树如同华盖,撒下阴凉,在其下行走感觉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几名道士坐在大树下的蒲团上打坐休息,一个二个看上去仙风道骨,其中两人年岁大概六七十,白发白眉白须,让人一看便肃然起敬。 杨云心道:“这年代长寿最是难得,大唐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人生七十古来稀,不管他们道行如何,光凭这一身白毛便让人觉得是半仙之体。” “你们几个也是来参加法会的?” 见有新道友前来,其中一个白毛老道站起来询问。 王籍过去问道:“怎不见法凌道长出来迎客?青羊宫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无礼!” 白毛老道勃然变色,喝斥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后生,居然如此说话,你脚下可是道家圣地,让你进来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居然还那么挑剔?今天众多道友光临,青羊宫怎有闲暇一一相迎?以为自己是谁啊?” 王籍还想说什么,却被杨云拦下。 白毛老道见又是个年轻道士上前,比刚才过来质问的年纪还要小,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杨云笑道:“这位道长如此大年岁,怎这般容易动怒?别气坏身子,影响了您修炼成仙的大计。” “哈哈哈哈……” 白毛老道身后几名道士都在笑,还有个跟白毛老道一般一身雪白的老道为了表示自己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捋着胡须简单地笑了笑,却被白毛老道怒目而视。 “请问一下,举行法会的地方,往那边走?”杨云问道。 白毛老道不跟杨云计较,摆摆手回身坐下,大概意思是,居然敢对我不敬,你们自己找路去。 旁边有年轻道士喊:“往西边走就对了。” “往北走。” 杨云故意大声对松梅道。 “哈哈!”又有人发笑,这回却不是笑杨云,而是在笑刚才耍小聪明想替白毛老道报仇瞎指路的。 松梅带着王籍、杨云、乙丹一行往北,进门后,眼前是个空坝子,数百名道士或站或坐,相互间保持着距离,可谓泾渭分明。 王籍凑过脑袋,小声问道:“高人就是高人,你怎知应该走这边?” 杨云不多做解释,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用心去感知,便一清二楚了。” “啧啧。” 王籍摇头赞叹,不再追问。 其实很简单,杨云观察细致入微,他看到指路的年轻道士最初恭立在白毛老道身后,王籍为难了白毛老道,人家怎可能会指出“明路”给他? 而且杨云用精神力探查了一下院子周边的情况,明显北边人气更盛。 …… …… 空坝面积宽广,占地约五六亩,大概半个足球场大小,围绕坝子四周的均是参天大树,彰显了青羊宫的深厚底蕴。 坝子上没有设置席位,也没人出来招待。 杨云心道:“道士们若到旁处,恐怕早就起争执,但在青羊宫地界,他们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一步。尽管他们身上机关重重,袖子、衣领里全都是道具,许多还是危险的化学品,依然要老老实实等待法会开始。” 道士这个行业非常特殊,陌生道士见面聊天的甚少,或许都知道同行是冤家,他们不想过多跟陌生道友攀亲近,免得被人发现自己赖以为生的门道。 杨云心里发出感慨:“这哪里是道士开法会,根本是一群江湖骗子凑一块儿了,一会儿更多是比试谁的骗术和障眼法更高明。” “这青羊宫也是,不出来人招待,连茶水和席位都不准备,难道我们要跟他们一样在这边站着或者干脆坐地上?” 王籍有些不满,但他带的侍卫都左转当观众去了,这会儿找不到人手去给青羊宫的道士传话。 杨云道:“众生平等,更何况都是修道的道友……我们只管在这里等着便是。” “还是高人淡定,尊者,要不咱到那边去看看?”王籍又过去跟松梅套近乎。 恰在此时,空坝对面的内院走出几名道士,为首那名道士年约四十来岁,面色焦黄干瘦,留着山羊胡,一双绿豆小眼滴溜溜乱转,这模样不像是道行高深的修道者,更像个刁钻刻薄的帐房。 见此人出来,附近的道士立即迎了过去,而且人越聚越多,很快便将之包围。 “你认识吗?” 杨云问正准备迎过去的王籍。 王籍摇头:“虽然青羊宫是本城最大的道观,但平时他们出面跟官府沟通的都是法凌道长,他们观里的高道太多,不可能全识得。” 杨云道:“那就在这儿等着吧,法会开始前,我们尽可能保持低调。” 第八十九章 吹牛不打草稿 杨云和松梅是主角,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那留山羊胡的道士跟熟识的来客还过礼,便挤开人群,径直往杨云和松梅身边走来,明显提前得到过指点。 “这两位就是武尊道友吧?” 对方直接打招呼,“家师有请两位到三清殿一叙。” 松梅故作姿态,问道:“未请教令师是……?” 对方道:“家师乃法崇道长。” 法崇是青羊宫的观主,是一把手,统筹全局。 法凌虽然出面很多,但也不过是三把手,专门负责搞外宣,在他上面还有个专司内务的法海道长。 而青羊宫的传承规矩,是从上一任肆主的弟子中选择,这意味着就算法凌在观中的地位很高,将来肆主也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留山羊胡的中年道士。 “连法崇道长的得意大弟子惠原道长都不知,你可真是孤陋寡闻。”旁边有人嘲笑。 松梅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道:“未听闻便是未听闻,难道跟有些人一样明明不知还要装作久仰大名?惠原师侄请带路吧!” 松梅把自己当成跟法崇、法凌一个辈分,对惠原未有那么客气。 惠原并未显露恼色,行礼让路,做了个请的姿势。 松梅带着杨云、王籍和乙丹往正前方而去,后面一群人议论纷纷。 出了坝子,又是一条长廊,两边种植矮松。 惠原在旁,杨云没法跟松梅和王籍沟通,一路静默不言。 走到长廊尽头,惠原提醒:“法凌师叔正跟许多远道而来的道友正在里边商议事情,几位进去时切勿喧哗,莫要惊扰到他们。” 杨云早就料到,青羊宫不可能诚心相邀请去议事,人家早就开会了,可能是中途遇到某种变故,才邀请“武尊真人”前去。 “为何不召集外边众道友一起商议事情?”松梅不依不饶地问道。 惠原未做解释,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轻视……就算明面上给足了杨云师徒面子,但其实这位青羊宫未来的接班人根本就未把一个来历不明的老道士看在眼里,亲自出来邀请已算仁至义尽。 松梅本还想追问,杨云扯了他一把,松梅才收回目光,进入长廊尽头的院子。 “惠原师兄,刚才师叔已派人出来催请了。” 一名年轻弟子上前行礼。 惠原蹙眉道:“急什么,这不人已请来?你把人带进去吧。” 惠原并未跟松梅和杨云一起进入三清殿,只是让年轻弟子带路,而他自个儿却折道往另一边去了。 杨云目光在惠原背影上逡巡一会儿,心中大概了解:“他这是去招待城中世家门阀的人,到底那些人才是青羊宫的衣食父母。” …… …… 三清殿高大雄伟,从外面看金光闪闪,琉璃玉瓦,气势不凡。 松梅抬头欣赏完毕,羡慕不已,嘴里嘀咕道:“早晚我也建一座。” 尚未进殿门,能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正有人在那儿侃侃而谈,杨云稍微听了一耳朵,发现跟炼丹之事有关。 几人进来无人通报,角落里有席位留给几人落座,但只有两个座位,也就是说乙丹和王籍只能站在靠后的位置倾听。 青羊宫主持议事之人,正是杨云之前见过的法凌。 法凌旁边坐着一人,也是杨云的老相识,乃之前曾私下里见过他的女道士吴元。 松梅和杨云一行进来,殿内谈话声并未中断,看起来似乎没人留意,但其实吴元目光一直盯着,她对松梅和杨云很感兴趣。 刚刚落座,那边一人说完,法凌接过话茬:“如此说来,想要炼得好丹药,必须有好的炉鼎……不知贤侄如何看?” 他询问的对象是吴元。 吴元低头,似乎对之前那人说的话并不满意,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找到有经验的丹师和好的丹方,至于炉鼎……只要有心,材料和工匠都不是问题,打造出来并非难题。” 杨云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年头修道跟炼丹密不可分。 道士除了要会法术,还得擅长炼制丹药,越是出名的道士越被看重炼丹方面的能力,吴元的师傅长春真人在关中跟权贵来往,这方面的需求不会少。长春真人肯派弟子相助青羊宫,便在于想趁机在剑南道搜集一批丹方,看看有无可取之处。 法凌问道:“贤侄要找寻怎样的丹师和丹方?” 吴元郑重其事地道:“黄白之术,无非求得灵丹妙药,妙药可强身健体,增强法力,延年益寿,至于灵丹,当然是为求长生。” “啊?” 在场道士听说要找可使人长生不老的灵丹的丹方,俱惊愕不已。 自古以来,但凡跟皇室亲近的方士,一概都会被问及这世间有无长生不老药的仙丹,要被皇帝器重,意味着你必须会炼丹。 唐玄宗从登基开始就崇尚道教,身边的道家高手有的是,形形色色的丹药想来都见识过,长春真人作为关中有名的道士,找寻可以炼制仙丹的丹方来取悦皇帝,属于情理之中的事情。 法凌很为难。 他请长春真人的弟子来帮忙,结果人家就跟他讨要炼制仙丹的丹方,别说青羊宫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拿出来……谁若真拥有这种丹方怕是早就隐居自己炼,得道成仙,怎会轻易拿出来成就他人名声? 法凌脸色异常难看,环顾殿内一圈,朗声道:“诸位谁有好丹方,只管拿出来,青羊宫定不会薄待。” “好丹方是有,但谁会带在身上?黄白之术更多靠机缘,若无天意,再好的丹方也炼不出仙丹。”有人注解。 丹药本来就是骗人的玩意儿,那些有一定成就和名声的道士为了避免被人说他的丹药不管用,通常会想很多托词。 如此就有了相同的丹方、材料和炼制手法,却会炼制出不同丹药的说法,不外乎就是告诉世人,不是我不会炼丹,也不是我这丹方不够好,只是未得天机,这一炉丹药才没体现出功效,多炼几次遇到上天眷顾就能成就仙丹。 所以——你们要加大成本助我炼丹。 “谁有好丹方,请勿敝帚自珍。” 吴元见在场人都在争论一些有的没的,不由主动发问。随后她环视一圈,目光落到了松梅身上,似乎想从松梅身上获取答案。 杨云心想:“怪不得之前她私下找我,还问及有关修道之事,感情伏笔落在这儿……我说不会修撰符箓,她就没继续问炼丹,在她眼里这些学问相辅相成,我一样不会另一样想来也稀松平常,问了也是白问。” “武尊前辈,您精于炼丹吗?”吴元问道。 法凌听到“武尊前辈”四个字,脸皮抽搐了一下,目光随之落在松梅身上,就像发现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一样,道:“对啊,武尊道友精于符箓,想必对于炼丹也多有涉猎……师侄,你应该多问问他的意见。” 这话不怀好意。 此番特意把松梅叫来,似乎就是为了找寻挡箭牌,如果能让松梅出糗再好不过。 在场所有人目光都聚拢过来,松梅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松梅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别提有多激动了,他用袖子遮住半边脸,侧头低声问道:“好徒儿,怎么回答?” “你懂炼丹吗?”杨云问道。 松梅道:“精于此道。” 杨云没料到松梅还有擅长的东西,他也知松梅口中的“精”最多不过是曾经尝试炼制过,成不成功两说,但至少有过亲身体验。 松梅见杨云面有不信之色,低声解释:“为师当年为人炼丹多年,不然如何攒下如今的身家?” 杨云道:“那你就往夸张了说,把自己说得越神越好。” “嗯?” 松梅一愣,一时间没弄明白杨云的意思。 松梅从冒名武尊真人开始,杨云一直提醒他要保持低调,这次却一反常态让他高调行事,还要用夸张手法,有些不明所以。 法凌见松梅不答,还跟弟子嘀嘀咕咕,皱眉道:“武尊道友,贫道问你是否对炼丹有独到的见解?是贫道声音不够大吗?” 法凌语气不善,旁边立即有人帮腔:“武尊,法凌仙长问你话呢,快回答!” 松梅将袖子放下,冷冷地瞥了帮腔那人一眼,这才回目看向法凌,道:“贫道是否会炼丹,跟诸位有何关系?” 法凌被问得一愣。 虽说在场都是修道之人,却都有一定倾向性,谁跟青羊宫关系好,谁就能被邀请到三清殿来,那些跟青羊宫没来往的,或者有积怨的,现在还在外面坝子上喝西北风。 唯一例外的就是“武尊真人”师徒。 法凌道:“今日本就是召集众道友坐而论道,取他人之长补己之短,难道武尊道友你有何不可告人之事不成?” 法凌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 松梅没有即刻回答,他牢记杨云的交待,无论何时都表现出心高气傲的一面。 你对我不客气,我还懒得搭理你呢! 吴元一看场面很僵,又知青羊宫跟“武尊真人”之间的过节,起身客气行礼:“晚辈只是想求教武尊前辈炼丹之事,并无他意。” 松梅冷笑一声:“还是这位师侄说话客气……既然你诚心求教,贫道也就不藏着掖着,没错,贫道不但精于符箓修撰,更精丹鼎之术,手上丹方不计其数,更有炼制仙丹的丹方,只是平时从不轻易示人罢了!” 吹牛不打草稿,杨云本来只是打开一扇窗让松梅透口气,结果松梅直接从窗户跳出去,想拉也拉不回来。 第九十章 丹术(求收藏、推荐!) 松梅话说得很满,在场道士基本都没太当回事,很多人还报以讥嘲的笑容。 “你会炼仙丹?怎么不先给你自己炼一炉?” “瞧你这沧桑之貌,没七十也有八十了吧?有仙丹的话,怎么不吃一颗,改造一下自己的形象?” “这世上基本所有修道者都说自己会炼丹,别人说我或许会信,就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哈哈。” 法凌不以为意,面带笑容道:“武尊道友既然说自己会炼丹,那不妨给诸位道友演示一下……就算现场不能炼丹,至少也拿出成品的丹药,让诸位道友鉴赏一番吧?” 松梅昂首挺胸:“炼出的丹药都是汇聚天地灵气而成,集宇宙变幻之奥妙……本是脱尘之物,凡俗岂是展现之所?” “哈哈哈哈……直接说你没有不就得了?” “有就拿出来,别在这里装模作样。” 在场本来还有人对松梅的话将信将疑,但听了周边人嘲讽的语言,已没人相信松梅会炼制仙丹。 吴元却是一脸急切之色:“武尊前辈的仙丹,不知是如何个炼制法?” 法凌未料吴元会相信松梅的鬼话,出言提醒道:“此人之言不可尽信……” “但也不能不信啊。” 吴元认真回答,声音琅琅,在座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武尊前辈所炼火符,相助剑南节度使取得金川大捷,乃人所共知之事,难道法凌前辈认为这也是骗人的?” “这……” 法凌不知该如何回答。 松梅之言天马行空,很难让人采信,但松梅到底证明过自己,那便是提供了之前相助王昱取得金川大捷的火符咒。 从某种角度而言,火符咒也属于炼丹术的一种,只不过炼制出来的是杀伤力惊人的丹药。 吴元再以求教的口吻问道:“武尊前辈既然懂得炼丹术,不妨跟诸位道友说说……我等并非是觊觎前辈的丹方,只想知您对炼丹的理解。” 其实吴元也不怎么相信松梅的话,但她说得非常委婉,明明是想对松梅的炼丹本事进行考核,说得却像是存心求教。 松梅没听出吴元有考校他的意思,得意洋洋道:“炼丹乃是采天地日月之精华,得万物生长之灵气,再以符咒作引……夫仙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之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 说的全是套话和空话,没一句对在场之人有用。 吴元蹙眉,稍微思考后又问:“那不知如何采天地日月精华?又如何得万物生长灵气?” 法凌实在忍不住了,起身喝止:“如此狂妄之言也可采信?师侄不会真让他在这里戏弄我等吧?” 松梅笑道:“贫道为何要戏弄尔等?” 法凌厉目望向松梅,愤然道:“当人面说鬼话,便是最大的戏弄。” 吴元道:“法凌前辈先勿着恼,为何不听听武尊前辈把话说完?他所说道理,跟家师之前提过的《灵宝丹经》有异曲同工之妙!” “啊?”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皆惊叹不已。 先不论松梅是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大放厥词,吴元作为名师高徒,先认可了松梅的炼丹理论,若别人不认同,那只能说明不识货。 听起来玄乎,好像吹牛放屁,但经过吴元这一解释,却觉得玄奥无比,若要说不懂那只能怪自己没见识。 长春真人都这么炼丹,你可以说武尊是骗子,但要指责得到京畿诸多权贵认可的长春真人也是骗子,谁有那勇气? 松梅展颜笑道:“还是师侄见识广博,贫道之炼丹法,所用材料并非凡尘之物。” 法凌脸色漆黑:“你不用世间物来炼丹,难不成用天上的日月星辰?” “哈哈。” 松梅一脸得意之色,“这世上俗物,再怎么炼制,也不会变成仙家妙物,这道理总归没错吧?” 法凌一时语塞,难以作答。 松梅再看向吴元,道:“要练仙丹,首先要找寻仙人遗留凡尘之物,诸如九天外的灵水,或是天地日月落尘……不一而足。” 旁边有人对松梅这番解答很不满,问道:“问题是上哪儿去找你说的这些东西?” 松梅道:“星辰陨落之尘,华夏之地并不罕见,不过这星辰之石只能作为炼丹鼎炉铸造所用,至于九天灵水,须采集云中之水,或以云中所植之灵草,辅以星辰之芒,夜明之珠……” 松梅如同打开话匣子,抖弄他的学问,但其实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在场很多人坚持认为松梅是在骗人,但松梅却说得活灵活现,连长春真人的得意弟子吴元都没出言反驳,法凌也在装哑巴,别人最多只是质问一下细节,没法全盘予以否定。 杨云坐在一边看热闹,没有插话的意思。 杨云心道:“这老小子吹得越玄乎,对我离开成都越有好处,只要他在旁人眼里神乎其神,那我这个徒弟的存在就没人会关注,想去哪儿都行。” 杨云不由看了吴元一眼,感激对方无形中帮了他一把。 杨云再想:“这小娘们其实挺精明一个人,可惜她当火药是松梅弄出来的,是以对松梅尊崇有加,没有多怀疑。” 松梅侃侃而谈半天,吴元忍不住问道:“那不知武尊前辈现在可有寻到这些仙家遗留尘世之物?” 法凌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吴元,终于明白为何吴元坚持请“武尊真人”来参加这次关于炼丹的闭门会,感情真的相信“武尊真人”会炼制仙丹。 法凌怎么都想不明白:“这老神棍所说炼丹之法,根本就是穿凿附会,那些凡夫俗子相信也就罢了,怎么长春真人的得意门生也会相信?” 松梅面露遗憾之色:“贫道一直想炼制一炉长生不老药,奈何丹方中所列材料,尚且缺了半数以上,今后能否寻到全看机缘。唉!” 松梅很识相,不会说自己已经炼制成功长生不老药,不然真有权贵上门来讨要,他难以自圆其说。 至于丹方和材料,他随便找点东西凑数就行,普通的水也可说是九天之水,普通的草药也可说是灵药。 杨云暗自琢磨:“这老小子也不全是吹牛,炼丹上可能他还真有几分门道,不仅懂行,还会利用人的心理,看来他以前可能真为人炼过丹。” 吴元俨然把松梅当成炼丹大师,追问:“不知缺了何材料?” 松梅笑着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也。” “哦。” 吴元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在场很多准备浑水摸鱼的道士也很失望,他们本以为能从松梅这里探知更多有关炼制长生不老药的秘密,不想松梅说到关键处便卡住了,心里非常难受。 …… …… 炼丹的讨论暂告一段落。 即便松梅在吹牛,也没人能揭破他。 松梅提到炼制长生不老药属于天机不可轻泄后,别人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那种底气了。 法凌笃定松梅是骗子,追问道:“敢问武尊道友,你一直说会炼丹,还拥有长生不老仙丹的丹方,全是空口说白话,不知如何证明?” 松梅不动声色,环视当场后问道:“不知诸位,认为贫道今年岁几何?” “六十!” “怎么也有五十了吧?” “既然这么问,或许七八十吧!” 松梅的外貌大概四五十岁,并没多显老,别人却不敢轻易断定年岁,这跟修道之人喜欢装老成有关,有的四十岁不到就弄一身白毛显得自己道行高深。 修道可是讲究越老越吃香的职业。 松梅笑道:“其实贫道今年已一百六十岁,诞于陈宣帝太建五年,此前已历隋代北周,李唐代隋,武周篡唐等,不知蹉跎多少光阴。” “啊!?” 在场又是一片惊叹声,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法凌怒气冲冲地道:“你说自己一百六十岁,也是空口无凭,有何证据?” 松梅气定神闲,笑道:“其实一百二十年前,贫道拜访过青羊宫,那是隋大业九年,炀帝二征高丽,青羊宫时任观主为枯莲道友,贫道与之坐而论道两天两夜,枯莲道友突然顿悟,编写《法严长平术》,书中提到过贫道,你难道不知?” “你……!” 法凌一听眼睛瞪圆了。 其他人却是莫名其妙,他们都没听说过《法严长平术》这本经书,对于枯莲道长也是闻所未闻。 但他们见法凌吃惊的样子,顿时知道其中大有文章。 杨云心里琢磨:“老家伙提前做过功课,之前我给他的那些资料这就用上了。” 有关《法严长平术》之事,却是杨云告诉松梅的,提到这是青羊宫不外传的“秘籍”,上面有很多道家修炼的理论,但具体是什么外人并不知晓。 松梅活学活用,只说《法严长平术》中提到他,却不说在书中何处。由于这本书只有青羊宫历任观主能看到,法凌一时间愣住了。 法凌不能说他没看过《法严长平术》,这会显得很没面子,也不能说松梅是骗人的,因为他对书中内容不甚了解,只有去问过大师兄法崇后才能确定此事真伪。 松梅捻须一笑,朗声道:“既然商议不出结果,那为何不把炼丹事暂时放到一边,等正事了结再来谈论?今天诸位前来,好像并不是为了商议炼丹吧?” “对,今日乃剑南道法会举行之期,这才是头等大事!” “我等都在等着盛会举行呢!” 法凌不知该如何揭穿松梅,又因吴元对松梅推崇备至而不知该如何收场。 吴元对法凌行礼:“法凌前辈,既然剑南道道友聚齐,那就举行法会吧,有关炼丹之事,可以晚些时候再行商议。” 法凌瞪了松梅一眼,说道:“贫道这就安排人手,招待同道前往法坛,贫道还有事做,迟些时候再往。”说完匆忙往内殿去了。 不用说,法凌这是去找观主法崇求证有关《法严长平术》之事,以判断“武尊真人”真伪。 第九十一章 法会乱象 法凌到了三清殿后面的武云殿,观主法崇正在会见节度使王昱派来的使者公孙简。 公孙简特地让青鹤跟他一同前来。 “什么?你说武尊居然会炼丹?” 公孙简听法凌把先前的事一说,震惊地站起身来。 法凌道:“他是这么说的,但到底是否懂炼丹之术尚且只是一面之词,我觉得他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其实什么都不懂。” 法崇摇头:“师弟且不可如此说,武尊既然能制造出火符咒,炼丹上想来造诣也很深。” 法崇作为青羊宫观主,一向静心潜修,胸襟比法凌宽广许多。 在他看来,既然武尊能制造出威力惊人的火符咒,炼丹又需要高温炉火,武尊会炼丹合情合理。 但他这个观主的话语权似乎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高。 “师兄莫不是相信他的鬼话?那家伙根本就是个骗子,懂什么炼丹,欺世盗名罢了!”法凌怒不可遏地道。 公孙简笑着说:“法凌道长不用如此气愤,既知他是个神棍,那就当众揭穿他,让他颜面扫地……不知青羊宫在接下来的法会上有何安排?” 法凌瞟了公孙简和青鹤一眼,发现两人眼睛里都闪过一抹凶戾之色,心中顿时了然,道:“此番召集剑南道各处修道之人汇聚青羊宫,乃出自节帅安排,一切听凭公孙先生吩咐。” 公孙简哈哈大笑:“据在下所知,贵派一向跟天师道的道士不和,他们自诩道门正统,一向不把其他修道人放在眼里,同时他们还非常不识相,屡屡拒绝节帅的征召,此番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正该如此。”法凌道。 公孙简得意地道:“那就让天师道的人跟武尊那厮在法会上斗一斗,我等只管隔岸观火,节帅要从这些修道者中找寻能相助破会野城之人,且不可对外声张。” 法凌道:“贫道知道该怎么做。” 公孙简点头:“你们青羊宫要重新划分剑南道各派势力范围,节帅会全力支持,你们只管放开手脚去做,总归我作为节帅使者,不管如何都会给你们撑腰便是。” …… …… 杨云跟松梅、王籍、乙丹一起来到法会主会场。 主会场是一个被四方建筑团团围住的大天井,占地五六亩,居中是一个高台,从环绕四周的三层木楼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场地的一举一动。 此时与会者正在青羊宫道士的引领下入场,四周楼上人头攒动,益州世家门阀和各州县官员前来观摩法会的人很多。 会场内很快人声鼎沸。 因为松梅头顶的武尊真人名号太过响亮,再加上此前他关于炼丹的说辞迅速传扬开,此时一堆人过来打招呼,自报家门。 松梅应付半天,把人打发走,这才回过头,笑眯眯看着杨云问道:“好徒儿,为师先前表现如何?” 杨云小心地往几米外正在四处张望的王籍瞟了一眼,这才凶巴巴地瞪了下松梅,道:“这等公开场合,要收敛心性,切勿得意忘形。” 松梅不以为意:“人都有七情六欲,我这边心情好,跟你说几句话,碍着谁的事了?” 杨云反问一句:“你是想当仙人,还是做凡人?” 松梅笑容迅速僵了下来,站在那儿半晌不说话,似在生闷气。 杨云打破沉默问道:“你真懂炼丹?” “你当为师只靠这张嘴活着?要不是炼丹方面有所成就,为师也不能开山门,收下这么多弟子,只是后来出了点事……唉,往事不堪回首,看来好徒儿你不太懂炼丹的门道,要不要为师教你?” 松梅一脸热切地问道。 杨云知道松梅没那么好心,定是想拿炼丹跟他做一些交换。 他明知炼丹术都是骗人的,岂会上当?当即道:“你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家师才真正精通炼丹术,且长生不老……跟你学?呵呵!” 松梅尴尬一笑,脖子耳朵都红了,就像骗子遇到正牌,一时间竟有些无地自容。 不过恰好此时吴元过来打招呼,松梅只能收摄心神,继续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间接也为他掩饰了尴尬。 …… …… 吴元没有跟着法凌去见青羊宫的人,自行到了会场,特地来拜会松梅。 吴元以晚辈之礼求见,算是给足了松梅面子。 “武尊前辈乃方外高人,师傅曾说要交遍天下修道者,为此游历天下,走访名山大川,拜会无数有为高道。在长安听闻前辈的事迹后,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居然不知天下尚有前辈这样的高人。” 吴元又给松梅戴了顶高帽。 松梅很得意,现在连长春真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觉得分外有面子。 他很清楚,随着声名远播,他可以逐步结交修道者中的大能和官府中人,权贵慢慢便会趋之如骛,赚钱不再成问题。 松梅作揖道:“贫道通常都在打坐修炼,少问及尘事,” 吴元恭敬行礼:“不知前辈可有闲暇,回头找个地方坐下来,详细谈论炼丹之事?家师有许多心得,可以跟前辈交流分享。” “哦?尊师也在成都?”松梅惊讶地问道。 吴元摇头:“家师这几年都在终南山潜修,甚少踏足别的地方,此番临行前家师把一些炼丹要诀跟晚辈说明,晚辈可以拿来跟前辈商讨……或者,将来前辈也可到关中,家师定扫榻以待。” 松梅微笑着摆摆手:“今日之事尚未了结,一切还是等法会过去再说吧。” “哦。” 吴元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杨云冷眼旁观,暗自揣测:“这小妞态度不对……明知自己是青羊宫请来的,跟我们是敌对关系,却一再示好,莫不是长春真人那边遇到什么大麻烦,需要‘高人’出手相助?” 杨云很清楚,修道者想长久保持声望,除了拿出一些令人称奇的“法术”,还要适当地表现出“真本事”。 长春真人跟权贵牵扯颇深,可能认识不少王公贵胄,进而接触皇族,甚至是唐玄宗本人。 若想让唐玄宗赏识,拿出“仙丹”最有说服力。 就在这时,法凌跟公孙简、青鹤到了会场,吴元作为青羊宫邀请来助阵的嘉宾,只能暂时跟松梅告退,回到法凌身旁。 吴元离开后,松梅好奇地问道:“她为何总是来问我事?她不是青羊宫找来帮忙的么?” 杨云道:“你刚才把牛皮都吹破了,说自己会炼制仙丹,还说什么长生不老,人家过来问你求取可以炼制出仙丹的丹方,很难理解吗?” “这个……” 松梅面子稍微有些挂不住。 他在别人面前可以装,但在杨云面前却感觉藏无可藏,要不是杨云“借”武尊真人的身份给他,他连来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杨云目光落在公孙简和青鹤身上,蹙眉道:“这二人跟我过节甚深,今日王节度使派他们前来,居心不良啊。” “好徒儿也会有担心?” 松梅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杨云,随即拍拍胸口,脸上平添几分自信,“若好徒儿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看为师的吧!” 杨云瞥了松梅一眼,心想:“这老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 …… 法会正式开始。 此时场地内聚集了大概七八百名道士,四周楼宇的窗口挤满了观众,杨云目测后大概有两三千人。 公孙简作为王昱派来的使者,主持了开幕仪式。 公孙简站在高台上,大声说道:“节帅军务繁忙,无暇前来主持此次盛会,便以在下为使者,全程观摩。节帅的意思,请诸位道长尽展生平所学,一决雌雄,日后好报效朝廷……节帅为今日有上佳表现的道长,准备好了礼物!” 说完一抬手,马上有人将大箱小箱的东西抬到高台下。 打开后,里面除了铜钱外,还有金饼。 公孙简见台下众多道士眼冒红光,笑着说道:“至于斗法之事,交由青羊宫的法凌道长安排,在下只管在旁看各位的本事了。” 公孙简走下高台,法凌快步上去,目光落在松梅和杨云身上,又打量天师道的人,这才道:“贫道一直听闻天师道的门人自称玄门正宗,有天地造化之神通,不如就由天师道的几位道长上台一显身手?” 之前杨云在神仙楼见过的那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起身:“我等不懂什么天地造化的神通,天师道伐诛邪伪,整理鬼气,统承三天,佐国育民,一向以修炼成仙为目的,不拿坑蒙拐骗手段欺瞒世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在场道友都是用坑蒙拐骗手段?”没等法凌开口,旁边便有道士跳起来反驳。 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不屑一顾地道:“现在道门是何情况,你们自己清楚,为了一点绳头小利就大动干戈。道家修炼本不分高下,非要邀约起来斗法,不过是沽名钓誉,也不见你们各家真有谁修炼成仙。” “天师道的人也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你们历代天师,也不见有谁白日飞升啊!” “不斗法怎么知道谁道行高深?你们天师道没本事,才不敢出来斗!” 场面一时间无比混乱,天师道众人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杨云心道:“天师道毕竟是道门正统,看不惯道士好勇斗狠的风气,亦或是不想被青羊宫左右利益分配格局,才当众说出这番话。不过天师道很快就要翻身,他们的十五代天师张高,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玄宗接见定名吧?” 台上的法凌摆摆手,打断在场人争论,道:“今日本就是斗法大会,若天师道的道友不想跟我等比试,不妨自行离开。” 天师道的老道士正色道:“我等就算不屑于眼下斗法之氛围,也不想被宵小之徒窃取道家正统地位,今日既要斗,那就手底见真章,不知你们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 “好大的口气!” “你们要以一派之力,跟我们所有人斗?” 本该是出尘脱俗的修道人,却在法会现场恶言相向,如同泼妇骂街。 杨云在旁看了会儿,心里琢磨:“这哪里是道士斗法,简直是搞武斗,法会什么时候变成武林大会选盟主了?” 第九十二章 好戏连台 那天师道的老道士率先带两名弟子跳上高台,大喝一声:“谁先来?” 俨然要甩开膀子打架。 “谁怕谁?” 当即两名凶神恶煞的高壮道士由步梯冲上高台。 两名道士脚刚踏上高台边缘,但见老道士一抬手,两名道士像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击中,往后飞出两三米远,直接摔落地面。 “噗通!” 闷响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惨呼。 后续要登上高台的道士一看这架势,顿时面面相觑,徘徊不前。 “好家伙!还是个硬茬子!” 下面有道士嚷嚷,却都围着高台不敢上。 松梅看到这场景,疑惑地眨了眨眼,沉思半晌不得要领,转头问杨云:“好徒儿,此人法力不凡,你可有胜算?” 杨云是全场看得最透彻的那个,他自己就有隔空伤人的能力,刚才那一幕,他没感受到有任何能量波动。 这意味着,刚才就是一出戏。 上去那两个人根本不是老道靠暗力击飞,就是故作挑衅,上高台后配合着老道士的手势,自己往后跳出去摔落地上。 杨云心道:“本以为是打架斗殴,结果却是搞舞台剧,也不知事前演练了多少遍……这些道士说话假惺惺,办事更不靠谱。” “真是敬业的好演员。” 杨云看着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嘴里发出痛呼的两名道士,摇头轻轻叹息。 松梅不解地问道:“怎么个意思?” 杨云没有解释,继续看眼前这出好戏,因为法凌也加入其中。 法凌站起来,怒视高台上的老道,喝道:“李青观,节帅召集剑南道道门中人斗法,你一来便伤人是何意?可有将节帅和青羊宫放在眼里?” 杨云这才知道这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名叫李青观。 不是道号,更像是俗名。 李青观冷笑不已:“你们青羊宫背后有剑南道节度使撑腰,就可以擅自破坏道家规矩?天下道门皆奉我天师道掌教天师为尊,怎到青羊宫这里,就成我们挑事了?分明是你们不讲道统,坏规矩在先!” “对,我们听张天师的。” 天师道不完全没拥趸,台下有人为李青观摇旗呐喊。 法凌非常生气,但当着众多修道者的面,没有就此发作,而是望向旁边站着的公孙简,拱手请示:“公孙先生,节帅府是让我青羊宫主持此次道法大会,对吧?” “正是。” 公孙简斜着看了高台上的李青观一眼,道,“节帅吩咐,若今日谁不识相在此闹事,可直接轰走。” 杨云心道:“王昱不可能说这种话,公孙简是狐假虎威,假传王昱的口令。” 法凌有公孙简撑腰,胆气大壮,一抬手:“那就把闹事者轰出去!” 马上又有人上台,这次动手的都是青羊宫弟子,他们虽忌惮刚才李青观表现出的高明“法术”,但为了维护青羊宫的声名,带着无所畏惧的气势,一拥而上。 李青观大喝一声:“看谁敢!” 法凌道:“青羊宫千年传承,容不得你们天师道的人在此放肆,轰走!” 已有道士由步梯冲上高台,李青观一看不是他找来的演员,连抬手表演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连忙往后退……他知道没人配合,耍再多花招都无济于事。 后续道士一看李青观只是往后退而没有隔空伤人,皆冲上高台,一下子上去十几号人,散开朝李青观和两名天师道弟子扑过去。 “别过来,不然要你们好看!”李青观知道自己年老体迈,不可能跟这么多年轻道士相斗,只能靠言语吓唬人。 法凌冷笑不已:“你不是有神通吗?倒是亮出来看看啊!” “啊!” 法凌话音刚落,突然台上传来惊叫声。 却是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年轻道士直接飞了出去,一路往后冲出台子边缘还不停,又横飞出去四五米,才落到地上。 “砰!” 这次的声音可比之前更加响亮,也更震慑人。 那年轻道士直接被摔晕了,连闷哼都没法出一声。 后续道士本想向前扑,见此情形都停下来,用无比震惊的目光看向李青观。 如果说之前李青观的手段有人能猜出个大概,但刚发生这一幕就太过诡异了,因为那名青羊宫弟子被震飞出去至少四五丈,就算有人演戏,也不可能倒飞出那么远,说有钢绳等牵着不合实际,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能玩出来的花活着实有限。 “你……你……” 法凌瞪着高台上不明所以的李青观,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一幕。 公孙简毫不客气,当即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先把人拿下!” 公孙简代表节度使府的权威,完全不用在乎高台上那些道士的死活,也不管李青观是否真会法术。 在他看来只要一拥而上,李青观定无还手之力。 “直接把他扑倒!按住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发功!” 台上一名道士发狠嘶吼,却不主动上前,而是指挥旁边的人。 “冲!” 一群道士冲着李青观撞过去。 李青观一看这架势,只能绝望地用双手护住头,这会儿连他自己都放弃抵抗。 恰在此时,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 冲上去的十几名道士一同被击飞,如同天女散花一样,朝高台不同方向飞出,最后都落在地上,发出声声惨叫。 “啊?!” 这下满场哗然,四周木楼上的观众也都看呆了。 李青观本来闭目等待被人胖揍一顿推下台去,却迟迟没人上前来,不由睁开眼,发现眼前诡异的情形,不由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只收买了六七名道士,但除了两个外,其余眼下都还躲在人群里,没敢上台来配合表演。 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是怎么横飞出去的? 难道说我已练成隔山打牛的神功? 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法凌、公孙简和青鹤等人彻底傻眼了。 有道士由衷地发出感慨:“天师道果然是玄门正宗,他们的神通不是吹嘘出来的,惹不起!惹不起啊!” “那可不是,人家敢以一门之力叫板全剑南道道士,没真本事那不是自取其辱?” “人家已经亮出能耐,咱还不知死活上去挑事,委实是自取其辱!” 法凌怒视周围唱反调的道士,这些家伙之前还信誓旦旦表示要站在青羊宫一边,共同对付卷土重来的天师道,现在却慑于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居然“反思”起来,让他分外气恼。 法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高台上道:“好你个李青观,居然敢在青羊宫内出手伤人,简直不知死活!公孙先生,现在怎么办?” “出手伤人,理应法办!” 公孙简几乎跟法凌穿同一条裤子,他代表的是官家,官字两个口,刚才是轰人,现在就要拿下法办,总归都是他有理。 公孙简道:“还等什么?继续派人上高台,把人拿下后交官府法办!” “慢着!” 李青观抬手喝问,“我们犯了什么王法?” 公孙简得意地回道:“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你出手伤人,而且还是连伤数十人……这样还不算犯王法?你们不敢上,我去叫节帅府的牙兵来,难道你还敢对官兵出手不成?” 官府的人如此说,天师道一帮道士全都愣住了。 修道者再有能耐,也不敢跟官府对着来。 此时杨云走出来,笑着道:“今天不是说要斗法吗?刚才莫非不是斗法?聚众斗殴?呵呵,真让人看不懂!” 公孙简和法凌这才想起,台下还有“武尊”和杨云这两个心腹大敌。 本来公孙简要发作,不过等他看到杨云身后一身道袍正探头看热闹的王籍,脸色立变。 法凌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杨云道:“有理不在谁地位更高……刚才李道友上台前曾言明,正大光明进行斗法,说诸位可以一个一个上,也可以一拥而上,所以才会有你们一群人上去跟李道友斗法……输了却怪人家伤人,那意思是以后斗法只能文斗?” “什么是文斗?” 有人问道。 杨云笑着回答:“当然是只能靠斗嘴,俗称,打嘴炮。” “哈哈哈!” 一群道士觉得有趣,居然哄堂大笑起来。 法凌气得眼冒金星,脸皮抽搐一下,本想对杨云发作,又忌惮旁边道行高深莫测的“武尊真人”尚未出手,当即怒视松梅,大声喝问:“武尊道友,你可真是教徒有方啊!” 松梅道:“小徒说话是直了些,但所说在理……斗法本来难免身体发生接触,更何况台上几位道友好像并未主动出手!” 杨云笑道:“我师尊所言听到了吧,不知法凌道长,你见到台上这几位是如何伤人的?” “他们隔空……” 法凌本想说“隔空伤人”,但马上意识到这是杨云设下的陷阱。 若如此说的话,便等于承认李青观有神通,能隔空伤人于无形,等于是为他人树立威望。 法凌只能求助地望向公孙简,希望公孙简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公孙简这边更是捉急,他若是能给人撑腰的话,当初在什邡县也不至于让青鹤在杨云面前颜面扫地,别说王籍在场,就是“武尊”和杨云作为节度使王昱上宾的身份,就让他非常为难。 “既然是斗法,那就继续吧。”公孙简黑着脸道。 “公孙先生……” 法凌显然不能接受公孙简的说法。 刚才公孙简坚持要为青羊宫撑腰,又是赶人,又要拿下法办,现在居然说这就是斗法,还让继续,那岂不等于说公孙简已站在中立甚至是偏向天师道的立场上了? 公孙简扯了扯法凌的道袍,凑过去低声道:“大多数人尚未出手,静观其变为宜,就算真要斗法,挨个儿派人上去,以李青观年老体迈的身体,能斗几个?你们不还请了强手来助阵?” 法凌这才想起己方尚有长春真人弟子吴元这张王牌未使用。 法凌回头看了眼表情严肃的吴元,心中大定,道:“既如此,那就继续……” 第九十三章 鲜于 斗法继续。 李青观拂了下衣服下摆,环视台下一圈,卓然而立,摆出一副直面在场修道者挑战的架势。 看起来气势十足,但其实李青观心虚得很。 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找几个演员上来配合一下,表演舞台剧还行,要真刀真枪地干,以他的本事第一时间就会被干趴下。 可台下人却不知李青观是虚张声势。 之前李青观几次表演隔空伤人,最近一次还把青羊宫的道士震飞摔下高台,以为他真的身负神通,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没人愿意上台触霉头。 “有谁来跟贫道会会?” 李青观察觉到在场修道者的畏惧,胆气陡增。 法凌一直在等候与会群道中有谁上台去教训李青观,等了半天,却不见一人出马,心下着恼。他看了看身边几名交情不错,这会儿正窃窃私语的道士,低声质问:“天师道的家伙在台上叫嚣,你们难道没听见?不去会会他?” 火龙观观主回道:“不是我等不去,而是这种正式的场合,一切要按照规矩来……兵对兵,将对将,我们这些小道观跟天师道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强出头是要被人笑话的!” “你这话是何意?你是说,天师道高人一等?”法凌皱眉。 火龙观主不答,但凝重的脸色分明是在说,如此硬茬,不该是我等无名小卒上去跟他斗,应该是青羊宫这样的千年古观出人发起挑战才对,不然为何是你们青羊宫主持法会,又由你们做主分配利益呢? 分润好处的时候你们豪强霸占,轮到斗法时却要我们顶上去,这不是推诿责任么? 法凌为保持气度,没有当场发作。 公孙简道:“法凌道长不必担忧,不如让青鹤道长上去会会李青观如何?” “青鹤?” 法凌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青鹤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法凌看在公孙简的面子上,才没对青鹤如何,但打从心底里鄙视,对于一个已被人揭穿神棍身份的道士而言,很难再在修道者的圈子立足。 公孙简为了让青鹤挽回声望,煞费苦心,想了想又道:“青鹤道长一心为青羊宫整合剑南道道门出力,这次就让他试试吧。” “好!” 法凌给足公孙简面子,一抬手,示意青鹤上台去跟李青观斗法。 青鹤自家知自己事,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台,这是他挽回名誉的绝佳机会,又或者说是最后的机会。 …… …… 青鹤由石砌的阶梯走上高台,周围的人鼓噪起来。 “不行的话就下来,连个小道士都打不过,怎么跟李道长比?” “现在青天白日,你那套障眼法行不通,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台下有人大声起哄,这场地虽然是青羊宫的,可奉天师道为正统的道士也有不少,双方角力,对青鹤的冷嘲热讽连绵不绝。 青鹤不为所动,跨步上前,他微微抖了抖袖子,动作并不明显,别人或许没留意,但杨云却看得很清楚。 青鹤正对李青观,左手藏在身后,自信地笑着说道:“不知今日斗法,有什么规矩没有?” 李青观轻捻颌下雪白的胡须,道:“既是斗法,自然不能跟世俗莽夫那般互殴,要保证互相间没有身体接触,比试结束谁屹立在这法台上,谁便获胜。” “如此很合理。” 青鹤笑着点点头,此时他的表现落落大方,有一股修为有成的气势,李青观看到后心里直打鼓。 即便青鹤声名狼藉,但终归只败在杨云手上,至于武尊真人师徒的能耐他没见识过,而自己又没真本事镇住场面,心中琢磨:“若我那天师师侄在此就好了,他真有神通,我用的只是半吊子法术,怎能奏效?” 李青观不主动出手,青鹤却跃跃欲试。 杨云看出个中门道。 李青观心知能耐上限,在此情况下只能被动防守; 青鹤则怕李青观隔空发出力道伤他,只能积极发起进攻,靠身上的机关,出奇制胜。 “看招!” 青鹤暴喝一声,右手食指和中指相并,突然指向李青观。 伴随着他的手势,紧缚在手腕的针筒爆射出几根针状暗器,直射李青观。 李青观悚然一惊,仓促间伸手去格挡,已然不及,受伤后接连后退数步。 “啊!?” 台下和四周木楼上的吃瓜群众本以为李青观能轻松把青鹤收拾掉,不想却是青鹤先声夺人,让所有人看呆了。 连法凌都犯嘀咕:“难道说青鹤是有神通,传言在什邡县斗法输给武尊弟子,只是谣言不成?” 青鹤偷袭得手,不打算给李青观扳回场面的机会,当即挥动藏着的左手,撒向身前,高台上空突然出现一蓬白色的粉末,紧接着他的右手又在空气中抖了下,白色粉末突然迸发出猛烈的火光。 “呼!” 一声爆响,台上火光闪动,一时间台下和四周木楼上的观众完全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恰在此时,青鹤将袖子抖了抖,准备继续用手腕上的针筒伤人。不过这回不再是威力较小的钢针,而是小拇指粗的飞钉,一旦被命中,非死即伤。 杨云是现场少数几个没有被火光晃花眼的人,看清楚青鹤的用意后,一阵恼怒:“青鹤果然卑鄙无耻,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频频用暗箭伤人这一套!” 杨云不想给青鹤任何表现的机会,只是稍加使出精神力,台上便多了一股力道。 “嗖!” 青鹤袖口射出的飞钉没有朝李青观射去,而是在半空中突然拐了个弯,再义无反顾地往前飞去。 至于青鹤自己,则被一股暗力击中,踉踉跄跄后退,狼狈地摔下高台。 “噗通!” 青鹤摔了个四脚朝天,直至落地都不知发生何状况。 …… …… “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场里场外没人看清楚状况,青鹤已栽下高台。 公孙简最是着紧,连忙小跑过去查看青鹤的伤情。 青鹤却无大碍,只是摔得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处于发懵状态。 “这是什么?有人暗箭伤人!” 台下有眼尖者环绕高台一圈的木桩上多了一根明晃晃的钢钉,就在李青观身后的柱子上,颤抖不已。 李青观侧目一看,惊魂未定,却强装镇定。 公孙简恶人先告状,道:“刚才的情况谁看清楚了?到底是谁暗箭伤人还不一定呢!” 李青观知公孙简背后是剑南节度使王昱,也不发作,亮了亮被飞针擦破皮正渗血的右手,大声问道:“老道不负众望,这一场算是贫道赢了吧?” “斗法之事,怎好轻言输赢?”火龙观观主厚着脸皮说道。 可无论旁人怎么说,青鹤的失败让人不耻,丢人不说还被发现用暗器偷袭,如此一来连会场都待不下去了,公孙简连忙派人把青鹤送到三清殿休息,让其避开舆论风头。 好在法凌早就预料到青鹤斗法会败阵,此时已指望不上旁人,转头看向吴元:“师侄出自名门,是否上台跟李道长比试一番?”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看一场针尖对麦芒的对决。 剑南道大多数修道者对长春真人这位道门大能只是耳闻过,却未目睹其神通,现在长春真人派弟子前来助阵,青羊宫推崇有加,关键时候又让吴元上台斗法,定是得到长春真人真传。。 吴元神色淡然:“法凌前辈请见谅,家师跟天师道间向来无过节,未得准允,晚辈不能随便跟天师道生出仇怨,祸及师门……” 说完她往松梅和杨云所处方位看了一眼,大概意思是,我被你们请来是对付这两位,而非随随便便被你们拿来当枪使,指哪打哪! 法凌本来满怀期待,闻听此话脸上满是失望和怨怒。 请来的外援居然拒绝上场,难道指望武尊真人师徒去对付大敌? 法凌没敢勉强,转头看向松梅:“武尊道友是否有上去斗法之意?” 松梅哪里看不出个中门道?只是他急于要表现自己,想要在此番道法大会上出风头,现在风头都被天师道的李青观出了,心里也有些焦急,正要应允,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地瞥了眼杨云,见杨云摇头,只得道:“贫道尚且不急。” …… …… 场面陷入僵持。 法凌四下问了一圈,没一人出来替青羊宫上台比试。 本该是青羊宫主持的法会,现在却是天师道的李青观唱主角,青羊宫就算想唱对台戏却连个能上台斗法的人都没有。 法凌心道:“我替你们这些家伙争取利益,你们却不帮忙,任由天师道的人放肆,看来什么事都不能指望你们!” 法凌正准备亲自上台领教一下李青观的“法术”,不远处传来浑厚的男子声音:“不如让我去试试吧?” 在场众多道士顺着话音望去,想知道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霉头。 只见一名四十岁上下,体态丰腴,脸上带着豪迈笑容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此人虽着道袍,但气质透出一抹俗气,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完全不似修道之人。 杨云心道:“这家道观的伙食真不错,修道都能修成油光满面的大胖子。” 法凌皱眉打量来人,问道:“不知阁下是?” 胖子笑道:“鄙人师承洞庭仙人,今日参加法会也算是机缘巧合,至于鄙人的名号……不值一提。” 洞庭仙人!? 在场一些见闻广博的道士大吃一惊,洞庭仙人名号在荆楚一带很是响亮,跟长春真人有得一拼。 法凌心想,长春真人的弟子不肯相帮,来个洞庭仙人的弟子,天助我也! 旁边有人打趣:“不值一提也该有个名字吧?” 胖道士道:“鄙人跟随洞庭仙人修行日短,尚未有道号,鄙人俗名复姓鲜于,单名一个向字!诸位有礼。” 鲜于向。 杨云听到这名字觉得有几分熟悉,似在哪里听说过。 稍微琢磨后恍然:“这不就是向继任王昱剑南节度使职务的章仇兼琼推荐杨国忠,跟我老杨家有一定渊源的那个鲜于仲通?” 第九十四章 导演与演员 鲜于向,字仲通,出生于蓟州渔阳县,少时随父辈迁徙至山南西道蓬州新政定局。这位是唐朝名噪一时的人物,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本身却无多大才能,最大的能耐就是巴结上杨国忠,后来靠杨国忠官拜剑南节度使,酿成征南诏大败。 白居易在《蛮子朝·刺将骄而相备位也》曾讽刺一笔:“鲜于仲通六万卒,征蛮一阵全军没。至今西洱河岸边,箭孔刀痕满枯骨。” 鲜于向可说是唐朝玄宗年间朝廷妖魔横行的代表人物。 但杨云对此人并无多少成见,来到唐朝时日不短,真正见识过的名人不多,鲜于仲通算一个。 杨云看了看鲜于向这身装束,不由思索:“鲜于仲通怎么做起道士来了?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去年的新科进士,怎么不好好在长安做官,跑到成都来了?” 公孙简问道:“道长可是蓬州新政鲜于家的人?” “正是。” 鲜于向笑着回应。 “原来道长还出自名门。”公孙简随口说了一句。 公孙简是节度使府幕僚,对于蜀地各处豪门望族多有了解。 蓬州新政就是后世的南充仪陇,唐朝成立后为了避免蜀地割据的情况出现,将巴蜀一分为二,把巴蜀东边和陕南强行凑到一块儿,设立山南西道,治所设于兴元府,也就是后世的陕西汉中。 益州距离蓬州并不远,鲜于这姓氏非常罕见,所以公孙简很快便联想到鲜于家族。 法凌道:“无论你师出何门,可知今日台上那人是谁?今日又在作何?” 鲜于向笑道:“就算不认识,在此观摩良久也清楚个中利害干系……不就是天师道门人?我师从洞庭仙人,正好见识一下天师道的利害之处!” 鲜于向几个箭步便由步道跨上高台,身手异常矫健,站定后抽出背负的桃木剑,遥指李青观:“李道长,鄙人就不客气了,手底下见真章……我要为洞庭一派树立威望。” 刚刚让道童包扎好手掌的李青观一看来者不善,心里非常着急。 对面这肥胖道士别说是否真有神通,就算再来个欺世盗名的青鹤他都应付不了,李青观在之前的斗法中已筋疲力尽,面对鲜于仲通时更是压力陡增。 “啰嗦什么,出手吧。” 李青观硬着头皮道。 鲜于向笑道:“你是前辈高人,就由你先出手,鄙人作为晚辈,只管接招便是。” 台下的人听到这番话,不由发出感慨:“洞庭仙人弟子就是不一般,看到李老头年龄大,不想欺老,居然见招拆招!没有真本事,谁敢说出这种大话?” 鲜于向和李青观摆开架势,却迟迟没有动手,似乎都在寻找机会。 松梅看了一会儿,带着不安之色,转头问杨云:“好徒儿,为师前来也是为立威,现在台上你来我往,为师就在下面干看着?” 杨云问道:“你觉得有本事能斗得过李青观?” “就算斗不过,不是还有你么?”松梅赔笑道。 杨云没好气地道:“就算能斗过,现在我们跟天师道并无直接冲突,应该目标一致对付青羊宫才是,不然就算你在台上大杀四方,回头不照样要受青羊宫摆布?” “唉!” 松梅不甘心地叹了口气,继续看着台上。 杨云跟着看好戏,王籍凑过来问道:“高人,你觉得台上这两位谁能赢?李道长一看就有真本事,至于这个鲜于向……也非泛泛之辈。” 杨云心想,这是什么跟什么嘛,两个骗子在台上不开打,完全是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你真以为是高手对决?当即道:“继续看,别问。” “嘿。” 王籍继续用热切的目光打量台上,生怕错过了双方斗法的细节。 …… …… 鲜于向和李青观都不出手,杨云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跟以往杨云急于露脸树立威望不同,这次杨云却不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你们倒是出手啊,就算虚张声势,我也可以替你们把场面做足,谁让我想让你们成为众人眼里的仙人,方便我离开益州呢?你们越是风光无限,越没人留意到我这个过气的小人物,王昱的注意力也会随之转移。” 杨云从来到青羊宫后,表现就异常低调,要出头也是让松梅去,目的跟他找松梅来当假师傅的原因一样,转移注意力,让他可以抽身离开。 此次法会上,先有李青观,后有鲜于向,二人行事越高调,杨云越高兴,他作为总导演只在台下负责制造足够的声光效果便可。 只要台上两个“演员”没暴露,那这出戏就会继续演下去。 李青观盯着鲜于向半晌,心中直打鼓:“之前几次我都莫名其妙地拥有仙法,将对手打下高台,难道说这是有天助?但我这能力时灵时不灵,若此人近身,就算比蛮力我也不是其对手!不行,我先比划比划,吓唬一下他再说!” “好吧,既然你不肯先出手,我就不客气了!”李青观言罢,双手抬起至胸前,像是在运气劲,随即手掌合拢,往前猛地一推。 “呼……” 空气中似有一股气流冲着鲜于向涌去。 鲜于向面色一变,对方居然真的会隔空发力,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匆忙之下左手挥掌前出,右手执桃木剑横于身前。 “嘶嘶……” 空气中仿佛有气流在翻涌。 旋即,两股气流在高台中央发生激烈碰撞,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二人相隔三丈余远,却像被对方的气流波及,“噔噔噔”各自后退几步,方才站定不动。 “哇!” 台下的人看得目不转睛。 这才是高手对决! 这才是真正的斗法! 可以伤敌于无形,实乃大师中的大师! 以往所见都是鸡鸣狗盗的江湖骗子! 眼前的比拼让人自惭形秽! 公孙简和法凌看到这一幕震惊不已,实在想不到双方竟然真的拥有“仙力”,好像还斗了个势均力敌。 公孙简高呼:“鲜于道长,赶紧出手,别给他喘息的机会!” “李道长,对手修行尚浅,宜乘胜追击!”天师道这边也有人提醒李青观。 只有高台上两人才知道自家苦楚。 明明什么都不会,只是摆开个架势,居然似模似样,刚才发生什么都没明白过来,还让乘胜追击? 怎么个追击法? 鲜于向气血翻腾,先前气浪碰撞反弹的劲道让他受了一点“内伤”,呼吸很不顺畅。他喘匀几口气,抱拳行礼:“李道长好修为,佩服!佩服!” “你也不差。” 李青观自知不能力敌,又不能认输,故作姿态地说道。 公孙简催促道:“你们还啰嗦什么?出手啊!” 鲜于向置若罔闻,将桃木剑还鞘,作揖道:“家师之意,只让鄙人立威,未让伤人,再者以鄙人的修为自知无法胜过前辈,所以……鄙人只能先收手。” 鲜于向看似豪气,其实非常狡诈,他做道士本来就是为投机取巧,想从玄宗崇道这方面着手,混上一官半职,见对方真有隔空伤人的能力,虽然不知对方为何觉得他也有这种能力,却知再打下去必败无疑,立即找理由下台。 法凌黑着脸问道:“尚未分出高下,怎就认输?” “鄙人并未认输,只是不分高下,堪堪打个平手……李道长认为呢?”鲜于向打量李青观,用征询的口气问道。 鲜于向琢磨:“就算这老道士有能耐,经过之前几阵的比试,也该体力衰竭了吧?他肯定不会真对我赶尽杀绝,除非洞庭仙人跟他有过节!” 李青观看对方不想比了,心里别提有多庆幸,暗忖:“再比试下去,或只需要一个回合,我就要败下阵来,看来洞庭仙人的弟子颇有气度啊。” 李青观捋着胡子笑道:“这位道友所说不假,你我并未真正分出胜负,不如留待日后再比试。” 鲜于向道:“以李道长的辈分,应该跟家师斗法,鄙人无那资格。” “好好,哈哈!”李青观颔首大笑。 双方在一种友好的氛围中结束“斗法”,只是一招,势均力敌,然后鲜于向便走下高台。 法凌气急败坏。 好不容易找个高手上台,结果只打了一回合就收手,台上守擂的仍旧是李青观!这意味着还要派人上去攻擂,可是吴元不上,谁能胜任? 法凌看了看四周,没人堪当大用,就在为难时,旁边公孙简道:“已到正午时分,不如先用午膳,再行斗法……诸位意下如何?” “正有此意。” 在场的道士都表示赞同。 李青观也赞同先吃饭再斗法。 虽说刚才的斗法他没真正耗费“法力”,精神却消耗不少,以他的年岁,在这炎炎夏日里演戏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此时汗流浃背,连呼吸都很急促。再者,他还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同意公孙简的提议。 …… …… 青羊宫作为法会的主办方,为与会道士提供了伙食。 道士基本都吃素,但也有吃荤的,基于派系的不同,修行方式也有巨大差异。 一行往隔壁准备好席桌的院子走去,李青观等人并未多逗留,倒是公孙简主动过来向杨云师徒打招呼。 简单见礼后,公孙简道:“武尊真人素来不问尘事,今日乃剑南道道门道统之争,真人何必深陷泥潭?” 松梅道:“不知阁下的意思是……?” 公孙简往杨云身上看了看,显然积怨尚存。不过现在青鹤已名声扫地,他也就不再把筹码继续压在青鹤身上,低声道:“真人乃节帅府上宾,做事应该秉承节帅的立场,在下没说错吧?” 松梅未有表示,杨云笑嘻嘻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师傅帮你们对付天师道的李道长,对吧?” 公孙简没有正面回答杨云的问题,义正词严道:“天师道一向以道门正统自居,不把其他宗派放在眼里,且清高自傲,连节帅的号令都不遵,朝廷不将之划为邪魔外道已算客气,还要以他们为正统,听从他们分配利益,试问天下修道者谁能服气?” 第九十五章 暗中相助 公孙简说了半晌,意思无非是拉拢松梅站在青羊宫一方,共同对抗天师道。 松梅半生不得志,现在突然被人礼重,态度不由动摇。 跟天师道同盟,就算赢了,风头也全让李青观出了,而且还会跟青羊宫乃至剑南节度使府产生矛盾,他在剑南道很难混下去。 杨云看出松梅态度松动,笑着道:“阁下说得不对吧?之前说好谁在此次斗法中获胜,就由谁来分配利益,怎么……节度使府要改变规则吗?” 公孙简怒目而视,怪责杨云多嘴多舌。 松梅幽幽叹了口气,他始终要听杨云的,杨云让他跟谁同盟他只能照办,不然以他的本事很难在此次法会中出头。 “容贫道再考虑考虑。” 松梅并未直接否定,而是保留了转圜余地。 …… …… 公孙简恨恨地瞪了杨云一眼,便跟法凌等人往三清殿去了。 此番青羊宫方面没有再邀请杨云师徒闭门协商,倒是之前在台上大出风头的鲜于向被他们请了过去,当成上宾礼待。 松梅不解地问道:“好徒儿,跟青羊宫作对没有任何好处……现在不是天师道一家独大的年代,这一代的天师境况如何没人知晓,我们没必要占他们的边吧?更何况现在剑南节度使府为青羊宫撑腰,我们与之作对,殊为不智。” 杨云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王籍去看望过李青观等人过来,凑上前问道:“尊者下午是否要上台?” “视情况而定。” 松梅又摆起谱来,“就算上台,小徒一人即可,何须贫道亲自出马?”一脸傲娇的模样,浑然忘了刚才还为加入哪个阵营焦虑不已。 进入摆满席桌的院子,还没等他们找个地方坐下,远处过来一人,却是吴元。 吴元先跟松梅见礼,随即借口说有事相商,把杨云叫到一边,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来到隔壁院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站定,杨云笑着问道:“吴道长把我单独请出来谈话,不怕被人看到?特殊时期需要避嫌啊。” 吴元皱眉:“我察觉到,天师道的李青观根本没什么本事,他在台上之所以屹立不倒,乃是有高人暗中帮忙。” 对方居然能够看出台上的门道,杨云稍感意外,不过想到这位师出名门,肩负重大使命而来,旋即释然。 杨云故作惊讶地问道:“李道长击败那么多挑战者,我还说他道法高深莫测……居然是高人暗中出手相帮?吴道长不是言笑吧?谁这么大的能耐,众目睽睽下搞鬼?” 吴元目光灼灼地打量杨云,似要将之看透,杨云却是一脸茫然,丝毫也不露破绽。 最后吴元选择放弃,摇头道:“我还没弄清楚究竟是谁动的手脚……虽然我的修为不够,但能确定确实是有人在背后搞事情。” “吴道长如此判断,想来是实情……不知是何人所为,如此做又有何目的……”杨云抚摸着下巴,蹙眉作沉思状。 吴元继续摇头:“若知道便不会过来请教了,难道武尊前辈没看出端倪?或者……此事根本就跟武尊前辈有关?” 杨云闻言笑了起来。 吴元怀疑事情跟松梅有关,却不能贸然相问,只能先找他这个武尊真人的徒弟询问情况,不至于一来就弄得很僵。 “我没发现家师有何异常啊……或许是吴道长多心了吧。”杨云摇头。 吴元瞪了眼杨云,对这番说辞很不满,但因二人处于对立的立场,试探未果后便告辞往三清殿去了……她到底是青羊宫请来压阵的贵宾,那边肯定会商议下午斗法的策略,作为杀手锏不可能缺席。 杨云回到用餐的院子,还没走拢松梅已然问道:“吴师侄找你何事啊?” 王籍支棱起耳朵倾听,杨云摇头道:“只是过去问两句话,没大事。” 他不想跟解释太多,毕竟他才是所有一切的主导者。 …… …… 中午,节度使府。 王昱正在案桌前处理公务,首席幕僚白启元急冲冲走进门,带来公孙简从青羊宫发回的最新情报。 “……天师道的张高没来,只有李青观撑场面,以为他们在此次法会上无所作为,不想却在斗法中接连获胜,好在出了个鲜于向,据说是洞庭仙人的徒弟,勉强跟李青观打了个平手,下午斗法还会继续。” 白启元总结了一下上午的情况。 王昱黑着脸问道:“武尊师徒呢?” 白启元摇头:“没说,估摸没冒头……之前军帅对他师徒多有礼重,他们似乎不用借此机会树立威望。” 王昱一拍案桌:“天师道的人不识好歹,本帅之前多番派人招揽,他们都以天师不在蜀地为由拒绝,现在本帅正值用人之际,攻取会野城急需奇人异事辅助……再者,圣上对修道者分外看重,我在剑南道一天,蜀地道门就不能乱!” “不知军帅的意思是……?”白启元请示。 王昱道:“传话过去,若天师道的人继续胡搅蛮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压制下去,必要时甚至可以叫武尊师徒出马……总归天师道必须按照本帅制定的规则行事!” …… …… 午时过去,法会继续。 天师道连战连胜,仍旧是守擂的一方,法凌代表青羊宫出场,此时他身边除了吴元和鲜于向外,还有几张生面孔,均穿着崭新的道袍,神采奕奕,应该是青羊宫用来应付当下场面的精英。 杨云远远看一眼,他没有从这几人身上感到能量波动,但这些人龙精虎猛,肌肉很结实,应该从小练武,有一身不俗的拳脚功夫。 等人差不多到齐,法凌示意安静,朗声道:“上午法会尚未结束,用过午饭稍事休息这便继续,不知天师道方面是否要换人?” 李青观道:“老道一人便可,作何换人?”说完便缓缓登上高台。 法凌四处望了一下,大声道:“张道友既已到场,为何不现身?” 他的话音落下,在场道士议论纷纷,不解他话中之意。 杨云心想:“他怎么断定天师道第十五代天师张高在场……应是吴元把她的看法告诉青羊宫,青羊宫以为上午是张高在幕后操纵一切。” 李青观老脸横皱,跟着四处望了一下,然后问道:“阁下何出此言?你口中的张道友,莫不是我山门之主,本代天师?” 法凌一脸阴测测的笑容:“来了却不肯现身,藏头露尾,那接下来贵派的人若有损伤,怪不得我青羊宫!你们几个,上吧!” 法凌话音落下,便见他身边六名道士一起启动身形,向着步梯冲去,几个箭步已到高台上。 四男两女,俱英姿飒飒,年岁不过二十到三十期间,各自占住高台一角,手持法剑,正对孤零零的李青观。 以六人对付法凌一人,还结成阵法,足见青羊宫方面的重视程度。 “我靠,六个打一个,不公平啊。” 台下有倾向于天师道的道士发出抗议。 有人出言反驳:“上午李老头不是有言在先,要么一个个来,要么一起上?现在上六个就怕了?” 又有人道:“对啊,天师道若不服,也可以多上几个!” 王籍神色激动:“这下热闹了,看这架势,青羊宫精英尽出,怕是要跟正一道拼个鱼死网破……这一战必定精彩!” 松梅则非常着急,看着别人在台上比试,急于获得功名利禄的他,心痒难耐,一时间竟抓耳挠腮,好不滑稽。 …… …… 高台上几乎没有前奏,双方很快便激烈交锋。 六名道士结成法阵,时而剑尖挑起符箓,在空中左晃右晃,迸射出一团火光;时而撒出一把白沙,空中传来一阵爆响,旋即白烟蒸腾,没过多久台上便烟雾缭绕。 六名道士“剑法”规整,配合无间,几乎到了严丝合缝的地步。 李青观年老体衰,看到青羊宫来真的,立即打算认输。 奈何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体就像鬼附身,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在台上左右摇摆,躲过从四面八方攻来的剑招,由于连续翻滚腾挪,发髻散开,头发散落蓬头盖脸,如同鬼魅,招式非常难看,偏偏六名道士伤不到他分毫。 李青观心中无比震惊,此时只能认为是张高暗中相助,除此外他实在想不到旁人有如此神通。 台下的吴元脸上疑惑的神色越发加深,她四下打量,注意力完全不在高台上,一心找出是谁主导了这出大戏。 奈何杨云只是笑着用意念操控李青观的身体,还可以分神四下看看,碰到吴元的视线,还报以亲切友好的微笑。 相较而言,松梅则神情紧张,看到精彩处身体还稍微抽动,好像高台上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吴元盯着松梅看了好久,最后终于确定什么,凑过去在法凌耳边低语几句,法凌听了大吃一惊,将目光落到松梅身上。 杨云为了让松梅表现得更逼真一些,分出一部分精神力,给松梅添加了少许动作,跟高台上李青观的一举一动保持高度一致,如此一来就更像了。 差不多一刻钟过去,李青观全身被汗水浸透,六名青羊宫道士也气喘吁吁,动作慢了下来,斗法已然临近尾声。 杨云不想再耗费精神,操纵李青观直接飞上半空,单掌向下,一股强大的力道喷涌而出,围攻李青观的六名道士被震飞出去,直接摔下高台。 不过现场的情况很诡异,六名青羊宫道士就像被云朵托着一样,异常平稳地落到台下,丝毫未伤。李青观也缓缓地落到高台上,长身玉立,配合一身白毛,如同仙人在世。 “好!” 一场比试下来,全场叫好声此起彼伏,到最后都为李青观神乎其神的表现叫好。 斗法结束,杨云将施加在李青观身上的精神力抽走,李青观支撑不住,身体一个踉跄,半跪在地。 他及时伸出手撑住地面,身体才未倒下。 天师道的弟子赶紧上台,扶起李青观,嘴里焦急地喊道:“师叔祖……” 李青观勉强稳住身体,下意识地四下打量,也想把张高的身影找出来。 法凌跟公孙简等人一齐往松梅身边走来,杀气腾腾。 法凌冲着松梅大喝道:“武尊道友之前一直不肯出手,却暗中相助天师道的李道友,莫非是要跟青羊宫宣战?” 第九十六章 巅峰 松梅脑袋一阵发懵。 台上激战,我正因为没寻到机会上台表现而懊恼,你们怎就跑过来质问我,说得我好像才是幕后黑手! 关键是……我做什么了? 公孙简厉声喝道:“早就看出你们师徒图谋不轨……感情一早就设计这出,不过如此也好,让节帅看清你们的本来面目,以后休想再在剑南道立足!” 威胁的话说得无比凶狠,可松梅却听不懂。 就算你不让我在剑南道混,也要给出个理由,我如何得罪你们了? 别说松梅不理解,旁边围观的道士也是一脸懵逼。 台上刚才斗法太过精彩,谁都没留意台下的情况,现在青羊宫突然把矛头对准武尊真人,让人云里雾里。 “呵呵。” 松梅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茬,目光迅速在杨云脸上瞟过,猜到事情可能跟这个便宜徒弟有关。 杨云严肃地道:“家师一直在台下,你们要撒气找错方向了吧?” 法凌怒气冲冲地道:“还想狡辩?说,李青观在台上表现出来的神通,是否武尊你搞出来的?” “啊!?” 法凌的话算是给在场之人“释疑”,人们这才知道为何青羊宫和官府的人会把矛头指向武尊,感情是怀疑武尊一手主导了高台上的斗法。 按照法凌的说法,李青观并未有什么神通,而是武尊假李青观之手,教训了所有敢于挑战天师道权威的道士。 会场鸦雀无声。 除了吴元外,连法凌都没看出其中门道。 虽然这只是吴元一面之词,法凌却对吴元的说法深信不疑,但别人却不这么认为,大多数参会道士都在想:“就算传说中武尊真人神通广大,也未必到如此地步吧?居然能以神通影响高台上的斗法?” 松梅听到这里心中一阵狂喜:“如此说来,我这还没正式露相,就面子里子都有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松梅一时间有些找不到北,他先看了眼杨云,不敢随便承认或否认,因为他怕这是青羊宫给他挖的陷阱。 杨云如同不开窍的笨徒弟,老老实实为师傅辩解:“你们有何证据如此说?” 法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吴元。 吴元走过来,冲着松梅作揖道:“武尊前辈,明人不做暗事,您既然有如此神通,为何要藏在暗处为他人扬名?您才是今日法会上身负神通那位吧?” 松梅目光不离杨云,必须要得到便宜弟子的授意才敢出来应答。 杨云走到松梅跟前,眼睛眨了眨,俯身做出请示的姿态。 随后松梅笑了笑,捻须颔首道:“唉,没想到这样都被你看出来了……没错,刚才的事确实跟贫道有关。” “哇!?” 在场的人沸腾了。 如果只是青羊宫的人单方面指责“武尊”,或许不可采信,谁知道青羊宫在搞什么鬼?问题是现在连“武尊”自己都承认主导了高台上的斗法,意思是说武尊的神通已高深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完全颠覆了这些人多年来的修道观。 李青观在弟子搀扶下走下高台,没有惺惺作态,更没有贪天之功,近前后恭敬地向松梅行礼:“多谢尊者出手相助!”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越发惊愕。 现在从三方对话中可以证实,李青观的确借助“武尊”的力量才在之前的斗法中获胜,武尊才是现场最大的boss,旁人包括法凌和李青观在内,都不过是小喽啰。 法凌怒视松梅:“你既然承认了,还有何话可说?” 松梅笑眯眯地道:“今日法会,乃是以法术定高下,就算我做了什么,也不过遵照规则办事……事前有说过不能暗中相助任何一方吗?” “你!” 公孙简和法凌肚子都快气炸了。 本来以为只需要对付个李青观就行,中午制定的策略基本都是针对李青观,包括车轮战、偷袭甚至在茶水中下毒等等,结果现在才知道,原来高台上大出风头的李青观不过是个傀儡,真正跟他们为敌的是“武尊真人”,这让他们不知该如何收场。 吴元突然道:“武尊前辈的确没错,斗法本来就不应拘泥形式,只要能够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就行……” “师侄这话是何意?” 法凌瞪着吴元。 吴元将身前的法袍一敛,抱拳道:“那就让晚辈领教一下武尊前辈的修为,不知武尊前辈是否肯赐教?” 松梅一怔,晃眼看到杨云鼓励的神色,微笑着点头:“请。” …… …… 法会进入最高潮。 之前一直隐藏不出的大boss亲自上阵,而此前一直真人不露相来自关中的名师高徒也登台了。 松梅来到高台下,正犹豫如何亮相才能一鸣惊人,身形突然一晃,“嗖”的一声他整个人已然飞上三丈高台,又向一侧横飞出几米远才缓缓降落,这一手顿时赢来一阵喝彩声。 松梅心中无比惊讶,但身形丝毫不乱,他转过身,面向石梯口,负手卓然而立。可惜他须发不像李青观那般雪白,个子也要矮一下,乍一看竟有几分猥琐。 吴元却没有显摆的意思,一步一个脚印上了高台,站定后气定神闲地看向松梅,好像并不怕对手的“神通”。 “武尊前辈道行高深,晚辈自知不是对手,希望此番斗法可以点到即止!”吴元拱手道。 松梅未作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吴元将拂尘执于手上,轻轻弹了一下,空中顿时传来一阵嗡鸣声,随即整个高台上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 这一幕让杨云大感意外。 之前杨云跟吴元接触,发现这位名师高徒身上并没有能够引起他精神力共鸣的能量,所以觉得吴元没有异能,但眼前发生这一幕却显示,吴元也是个超能力者。 “疾!” 吴元娇叱一声,手中的拂尘突然膨胀,散开,迅即变成一张蜘蛛网般的东西,朝松梅扑了过去。 事起突然,松梅完全没有反应,站在那儿怔神地看着眼前一切。 在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杨云在最短时间内便感到不妙,吴元拥有的是一种能够改变物体特质的超能力,杨云无法化解,只能想办法让松梅避开。 拂尘变成的大网朝松梅包围过去,松梅体内迸射出一道道狂暴的能量,与落下的天罗地网碰撞,发出耀眼的光芒以及一阵阵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松梅身体诡异地向腾挪,躲开劈头盖脸罩下来的巨网,然后腾空而起,跃上半空。 这一切都是杨云的杰作。 松梅自己没觉得怎么着,忽然便发现自己正御空飞行,松梅挤出一丝笑容,并努力让自己飞行的姿势变得自然些,虽然此时他内心已乱成一团。 吴元看到松梅脱离蛛网,正要继续发起进攻,却感觉到自己身体被一股强横的力道包围,行动非常困难……她瞬间便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作为一个超能力者,她感觉到侵袭来的能量并不出自松梅身上。 “难道我判断错了?” 吴元心中冒出这个想法。 可惜杨云没给她思考的机会,她身体周围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将她硬生生震退六七步,一直退到高台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此时蛛网已经散落地面。 而此时松梅也从空中平稳落地,伸出右手指向吴元,好像他再施加一点力道,就可以把吴元击飞出高台。 “收!” 吴元一看情况不对,手一招,蛛网迅速缩小,最后变回拂尘,飞回她手中。 凝重地看了松梅一眼,吴元恭敬行礼:“武尊前辈高明,晚辈认输了。” 松梅笑着摆了摆手:“小友本事不小,将来造诣必定在贫道之上……你没输,就算打个平手吧!” 吴元却没有应答,行礼后一个闪身便跃下高台,稳稳站定。 法凌迎上前去,不满地质问:“还没分出高下,怎就轻易认输?” 吴元面带惭愧之色:“再斗下去,晚辈必然元气大伤……要想战胜武尊前辈,非要家师出马不可。请见谅,晚辈没有完成家师嘱托。” “你……” 法凌想指责吴元,但回想起吴元刚才在高台上的表现,又没那底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唯一能跟“武尊”过招的只有长春真人派来的这个弟子,得罪吴元没有任何好处。 李青观见松梅得胜,振奋地说道:“武尊道友不但道法精通,气度也是如此雍容,道家贤者风范展露无遗,我等愿意听从阁下吩咐行事。” 天师道迅速表明立场,站到了松梅这一边,愿意在道门利益分配上服从松梅的安排。 天师道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正面打不过青羊宫,不管人手还是财力、物力都比不过,现在青羊宫还有官府背书,天师道已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今有个武尊真人出来顶锅,据说其背后有节度使王昱的支持,李青观调转风向,不再以道家正统自居,而是支持武尊真人出来领袖蜀地道门。 法凌气呼呼地道:“好你个李老道,自己在台上装神弄鬼也就罢了,现在恬不知耻居然以武尊为尊?别忘了你背后有个张天师,你说愿意听从武尊号令,他也心甘情愿么?” 李青观冷笑道:“今日法会举行前,有言在先,谁能在斗法中获胜,谁便可以号令剑南道道门同仁,这可是你们青羊宫定下的规矩,怎么,现在见最终获胜者不是你们的人,便要反悔么?” 松梅伸手打断二人争论。 松梅一脸高深莫测:“贫道一向隐居山林不出,从未想过影响地方道门格局,天下修道者本是一家,何至于为一时利益而大动肝火?今日贫道助天师道道友,只是为平衡各方关系,不想站边,在利益分配上,宁可听从节度使府调遣。” 随即他看向公孙简,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孙先生,接下来就由你安排如何?” …… …… 推荐《南明第一狠人》 永历十二年末,明军多线溃败。 万里江山尽失,四海豪杰皆殒。山河破碎风飘絮,遗民泪尽胡尘里……面对死局,是跑路逃命苟延残喘还是执天子剑做奋力一击?朱由榔给出答案:日月所照皆明土,举世皆降朕不降!伐清,朕要伐清! 第九十七章 蹊跷 松梅是典型的丢了西瓜捡芝麻。 自作聪明,明明帮助了天师道,回头却眷恋节度使府给予的利益,主动将得来的胜利果实拱手让给公孙简。 看似走了一步妙棋,但在杨云看来,松梅根本就是个臭棋篓子。 公孙简和法凌对于松梅的话颇感意外,明明己方败得很彻底,居然对方会主动把利益让出来? 李青观着急地道:“尊者明明已在斗法中获胜,为何要自降身份,让官府来分配利益?他们跟青羊宫是一伙的……” 公孙简怒气冲冲道:“李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世外修行,若与官府为敌,也必然没有好下场!” 松梅道:“既然选择出世修行,就不应沾染红尘俗事,谈何利益?现在诸位道友齐聚于此,若真有什么利益需要分配,静下心来慢慢谈即可,像现在这样你争我夺,实在有违修行之道。” 话说得漂亮,但都是废话。 没人愿听这些。 但松梅是此次斗法最后的胜利者,他不想站出来当领袖,别人也不敢随便站出来驳斥,毕竟从松梅表现出来的实力,没人有信心战胜他。 法凌用目光征询公孙简的意见。 公孙简感到问题很棘手,他更想青羊宫凭借实力碾压一切对手获得这样的权力,而不是靠武尊的施舍。 “公孙先生,现在怎么办?” 法凌见公孙简迟迟没有表态,只好出声请示。 公孙简实在没法表态,带来个青鹤丢人丢到家了,青羊宫门人和请来帮忙的吴元又接连在斗法中败北,他感觉回去后无法跟王昱交差。 公孙简道:“这个我不好表态,得回去请节帅定夺。” 旁边有修道者不满地抗议:“炎炎夏日我等在此守候一天,连个结果都没有?感情是晃点人?” 法凌厉声喝斥:“法会从未说过一天就结束,谁若不服气,可以上台去跟武尊较量,不然就请闭嘴!”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话语权不是人人都有,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是来凑热闹,等结果出来分上一杯羹即可,叫他们跟武尊比试根本没那底气。 法凌望着松梅,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问题是现在连请来的援兵都折戟沉沙,松梅又表现得很“识大体”,他只能忍气吞声。 …… …… 公孙简犹豫半天后将法凌叫到一边。 法凌赶紧问道:“现在该如何?要不要再派人上台去挑战武尊?” 公孙简喝斥:“还嫌不够丢人吗?之前你怎么承诺的?说要在此次法会上技压群雄,结果却让武尊逞威风……要不是有人发现不对劲,从头到尾都被他戏耍!” 法凌叹息:“谁知会弄成这般田地!” “赶紧宣布散会吧!”公孙简吩咐道。 “就这么散了?会不会……太窝囊?”法凌道。 公孙简冷笑不已:“你别忘了节帅是怎么吩咐的……只有青羊宫力压群雄,才会扶持你登上青羊宫观主的宝座,但现在看来,你们整个道观加起来都比不上武尊!这家伙是节帅眼中的红人,之前便制作火符咒,帮助我军取胜,此番更是大显神通,威慑群雄……你说谁能跟他一斗?” “也不尽然。” 法凌不想认输,摇头道:“只要肯动脑子,一定能把武尊拉下马来!” “算了吧!” 公孙简嗤笑一声,道:“之前李青观你们都对付不了,更何况还是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武尊?今天的情况太过出人意料,一切等回去请示过节帅再说……我这里先把话说明白,如果你不能控制局势,此前所有协议作罢!告辞!” 公孙简撂下句狠话后,便走上高台。 法凌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失去官府的支持,他很难问鼎青羊宫观主,青羊宫要保持剑南道第一道观的地位也很艰难。 公孙简面对高台下黑压压一众道士,大声说道:“本来道门之事,官家不应插手,但现在……武尊道长提出让节帅节制剑南道道门势力,本人这便回去请示,看看节帅如何吩咐,明日将结果通知到诸位。” 很多人用怨恨的目光望向松梅,尤其是那些跟青羊宫不和的修道者,本以为可以通过天师道乃至松梅得胜来获取利益,谁知白高兴一场,转了一圈下来,利益划分依然归于官府。 李青观刚开始颇为抵触,但这个时候却保持沉默,此时他已经分析出利害关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天师道成为官府打压的对象,适当退让是必须的。 “就这么定了。” 公孙简道,“除非有人认为自己道法高深,可以压武尊道长一头,不然……本人这就回节帅府复命了。” 目光在一众道士脸上扫过,没人敢挺直腰杆站出来说要向武尊挑战。 法凌道:“公孙先生慢走。” “哼!” 松梅冷哼一声,下台后带着人气势汹汹去了,剩下一群道士面面相觑。 …… …… 法会告一段落。 武尊是最后的胜利者,却没感受到多风光,恨他的人,比崇拜他的多多了。 “这老家伙不知好歹,自己明明能主宰剑南道道门势力,却非让官府来做主,官府跟青羊宫不是穿一条裤子吗?” 青羊宫门口,修道者陆续出来,他们基本都在议论之前发生的事,那些前来观礼的世家门阀成员和各州府官员有很多搞不清楚状况,四下找人问话。 松梅本以为自己会成为青羊宫的座上宾,却连挽留的话都没得到一句,自作聪明下里外不是人……青羊宫没把他当回事,天师道也没说感激涕零。 “为师做错了什么吗?” 松梅一头雾水,出青羊宫时不解地问杨云。 杨云心态很好,他才不管最终利益归谁,当下安慰道:“师傅做得很对,听官府的总归没错……王公子以为如何?” 王籍对结果非常满意,赶紧凑过来说道:“尊者果真高人风范,相信节帅能做出最好的安排,平衡剑南道道门势力,不会让今日与会者吃亏。” 松梅这才想起王籍是节度使王昱的儿子,当即喜滋滋地说道:“王公子回去后准备如何跟节帅谈及此事?” 王籍笑道:“在下回去便找家父商议,由家父出面,让天师道和青羊宫重归于好,至于尊者您……以后剑南道道门事务,还是得听从您的安排。” 松梅未料到有“意外之喜”,满意点头:“王公子真是深明大义。” “多谢褒奖。” 王籍对松梅分外恭敬。 杨云看到这里暗暗皱眉,心想:“以后还是别找松梅这种骗子做事,稍微有点成就便得意忘形,忒不靠谱。不过结果还算好,松梅大出风头,别人关注点就不在我身上,离开成都也容易许多。” …… …… 王籍早早回节度使府找王昱。 杨云没有送松梅回半山客栈,本来松梅有意跟杨云促膝长谈,却遭到杨云冷遇。 二人是利益合作的关系,杨云从松梅手上把乙丹抢来,松梅获得名利,交易就算结束,剩下就是松梅出风头而他走人。 未来的路杨云已设计好。 杨云带着乙丹正要回家,突然感到有人跟踪,他的第六感分外敏锐,将跟踪者从人群中逮出来。 “吴道友?怎么是你?” 杨云看到吴元,带着乙丹笑迎过去。 吴元眸子明亮,凝视杨云,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摇头道:“怎不见你跟武尊前辈一道回去?” 杨云笑道:“我先来成都,有自己的住处,白日里还要兼顾工坊事务,所以没有跟家师住在一起。” “原来如此。”吴元释然地点了点头。 杨云问道:“吴道友特地来找,有事吗?” 吴元道:“今天我在台上与令师斗法,感觉很奇怪,令师修为是很高,但我总觉得……有神秘的力量从台下传来……” 杨云故作不解,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吴元突然把拂尘拿出来,对着杨云:“我想跟你斗一次法,可以吗?” 杨云心想:“当时我把事情做得很隐蔽,以为她不会发现,但现在看来她还是感应到了我身上的能量波动……这小娘们儿不好对付啊。” 杨云断然摇头:“你刚跟家师刚斗过法,我跟你对上,赢了输了都不好说……再者,大庭广众之下,此地又是市井,稍微控制不住力道就会伤及无辜,仁者不为也!” “那你挑个时间地点!”吴元坚持地道。 吴元看似懵懂,但凡事都较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杨云笑道:“修行者最忌好勇斗狠,这会极大地阻碍自己和他人参悟天地大道……希望吴道友不要让我为难。” 吴元面色深沉,琢磨一下侧头看看乙丹:“她是谁?” “这是我徒弟。” 杨云对乙丹道,“乙丹,见过吴前辈。” 乙丹恭敬行礼:“晚辈见过吴前辈。” 吴元蹙眉打量杨云:“你才多大,就开始收徒弟了?” 杨云笑道:“收徒弟又不看年龄……家师有言,若在外遇到有慧根之人,随时可收为徒,不同门派有不同收徒的规矩,何必拿自己的观念去强行要求他人……你不收,不代表我不能收。” 吴元生气了,道:“今日法会上蹊跷不断,我会追查到底。” 杨云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道:“吴道友查清楚后可以告诉我,也好解我心头之惑……你道法修为不如家师,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耿耿于怀。” 吴元白了杨云一眼:“我没有不认输,只认为输赢没那么简单……嗨,跟你解释不清楚,回头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第九十八章 绑架 杨云可以感受到其他超能力者身上的能量波动,唯有吴元具有的超能力相当特殊,似乎可以阻止自身能量外泄,这也是此前杨云没有发现她异常的根本原因所在,但当她在高台上施展异能后,身份便暴露了。 再看吴元,虽然她也能感受到精神力共鸣,却不知引发共鸣的能量来自何处,只能暂时把怀疑的对象放到杨云身上。 “可惜,实在可惜,她早就被长春真人发掘,收为弟子,不然的话我身边又增添一个超能力少女。” 杨云对于未能及早发现吴元感到无比遗憾,但转念又一想:“吴元也有可能是在长春真人调教下才拥有这种能力,即便是自带的,拥有这种能力的时间也远比安伦、雅柔她们长,那时我还没来这个世界,无从招揽。” 杨云带着乙丹回家,刚转入家门口那条曲巷,便见有官员等候。 节度使府支使韩青烈坐在门前的石台上,见到杨云,连忙起身,迎过来道:“节帅送了份礼物,工坊那边没法安放,我只好亲自给您送来。” 列队在旁的十多名节度使府牙兵打开四口箱子,里面全是铜钱、茶叶和绫罗绸缎等物,并无金银。 杨云有些不解地问道:“家师既已亲至,王节度使为何还要给在下送礼?” 韩青烈笑道:“都有,都有,半山客栈那边也有人送礼,在下专门负责送到贵府上。” 按照规矩,韩青烈前来送礼,杨云本该请他进去喝杯茶,但家中正在蒸酒,他不想把这事宣扬出去。 杨云对韩青烈表示了感谢,顺手拿了两吊铜钱给韩青烈。 韩青烈千恩万谢,临走时神秘兮兮地道:“听说节帅很快就要前往雅西统兵,说不准工坊会迁移到雅州前线。” 这个消息对杨云来说非常糟糕,他本想趁王昱出征时跑路,如果让他牵扯进会野之战,就算一切顺利也会耽搁三五个月,原本从成都到洛阳就非坦途,这一耽搁或许要明年才能到达洛阳,到时候杨玉环成为寿王妃,黄花菜都凉了。 杨云谦虚地道:“有家师在,什么事都轮不到我来做主,有关工坊事务其实可以跟家师商议。” 韩青烈笑道:“还是跟小道长您更熟络些,在下甚至没拜会过武尊真人……” …… …… 杨云把韩青烈送走,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安伦、雅柔和雅清三姐妹迎了出来,神色紧张。 “师父,刚才外面是什么人?他们敲门后我隔着门板告之你不在,让他们晚一点再来,却怎么都不肯走。”雅柔过来道。 杨云道:“乃是节度使府的人,之前带你们去工坊时应该碰过面……前几天让你们把家当收拾好随时走,有按照我吩咐做吧?” 几姐妹相互看了一眼,大眼瞪小眼。 安伦撅着嘴,撒娇道:“可是……我们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啊。” 杨云这才想起,因为他并未把成都当作常住之所,置办的家当屈指可数,也未给几个女孩添置新衣和首饰,如此跑路时方便些,现在忽然意识到可能刻薄了几个徒弟。 但几姐妹并不在意,她们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要不是杨云收留,她们还居无定所,甚至饿死都没人理会。 “雅柔,等晚些时候隔壁院子几个大婶下工,你就带着安伦和乙丹把酿酒器具拆除,然后找个房间集中销毁,不要留任何痕迹。”杨云吩咐道。 安伦和雅柔虽然有超能力,但偏向时间和空间的应用,好在现在有了乙丹这个能力举千均的大力士帮忙,处置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杨云一旦下定决心,便不打算再将成都这边的生意继续下去,尽管他觉得这门生意大有作为。 “成都是个风水宝地,若不是急于去见杨玉环,这边的生意绝无可能如此轻易撒手。但我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给杨玉环的崛起提供必要的帮助!赚钱哪里有做官有前途?” …… …… 杨云当天没去工坊,入夜后去几个大婶家里走了一趟,每家都送上一百文钱,当做遣散金,在这三五文钱就可以买来一斗米的年代,赢来千恩万谢。杨云交待她们及家人,最好对曾在杨云家中打工一事守口如瓶,否则恐引来不测之祸。 杨云还表演了一手隔空摄物的本事,各家噤若寒蝉,纷纷表示一定不会多嘴多舌。 第二天一早,杨云去成岩坊见松梅,到了半山客栈,发现来此拜访松梅的道士多如过河之鲫。 “武尊道友还在休息吗?切勿惊扰,我等在楼下等着就好,不会影响他老人家清修。” 这些道士看上去通情达理,知道没有投拜帖便前来拜访很是冒昧,都耐心在楼下等着,客客气气。 见到杨云也是如此。 不过显然杨云受到的重视程度比以往减轻不少,前来访问的道士多为礼节性打招呼,不再拿出以前那种如临大敌的态度。经过昨日之事,他们就算再怎么忌惮,也只会将打着武尊名号逞威风的松梅当作心腹之患。 杨云穿过大堂,上楼来到松梅的房间门口,开从里面打开,伸出一只手把杨云给拉了进去。 松梅关上房门,小声对杨云道:“好徒儿,下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为师未得你的意思,没敢下去跟他们会面……现在如何是好?” 杨云没好气地道:“之前你没在人前露过脸不知该怎么做,情有可原,但现在你已在斗法会上大发神威,威震剑南道道门群雄,还需要如此畏畏缩缩?只管下去,拿出前辈高人的派头,泰然处之便可。” “哈哈。” 松梅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因为房里只有杨云,他不顾仪态,兴奋地连连搓手,“没想到我也有今日的风光。” 杨云道:“你记住了,现在剑南道各道家宗派不太可能找你麻烦,你昨天已立过威,他们只会毕恭毕敬,想方设法讨好你,获得想要的利益,你越是显得不近人情,他们越会覥着脸往你身边凑。” “明白,越有能耐的人,越被人推崇,就好像热脸总爱往冷屁股上凑是同一个道理。”松梅一脸得意之色。 “那就下去见见他们,可能稍后会有官府的人前来,你自行应付,以后这条路就靠你自己走了!”杨云说道。 …… …… 松梅是个精明的骗子,见过一定场面,面对一群热情凑上来的道门同仁,他应付得还算圆润自如。 杨云躲在楼上看热闹,包括其后公孙简跟法凌前来接洽接下来剑南道道门利益分配之事,杨云都没露面。 杨云之所以不走,是担心吴元前来发难,这是松梅最可能暴露本来面目的纰漏,但短时间内却弥补不上。 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吴元的身影,刚开始杨云还暗自庆幸,但随即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这小娘们是唯一发现情况不对劲之人,也是目前我见过的唯一不受我掌控的超能力者,不会让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吧?” 过了午时,松梅得到一众道士宴请,酒足饭饱回到房间,王籍才姗姗出现。 王籍一来便通知松梅“好消息”,告知王昱同意奉“武尊真人”为剑南道道家领袖,但只是名义上的领袖,毕竟“武尊真人”无宗无派,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表面上以他为尊,但其实王昱还是让青羊宫主持大局。 松梅得知消息后异常兴奋,这个结果大大超出他的预期……有了剑南道道家领袖这个活招牌,他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方便许多,吃香喝辣指日可待。 就在松梅得意忘形时,一名弟子推门进屋,把松梅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松梅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尊者有事?” 王籍热心地问道。 松梅勉强一笑:“贫道无心领袖剑南道各道门,请回去禀告节帅,就说贫道醉心修行,不日还要云游名山大川,恐不会在蜀地多逗留。” 王籍很遗憾,道:“家父早料到会有此节,不过眼下正值雅西用兵时,请尊者多停留几日,为攻打会野城献一份心力。” “嗯。” 松梅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 …… 王籍下楼去了。 松梅突然慌神,跑到隔壁对杨云道:“好徒儿,出大事了,为师的身份恐怕就要被人揭穿。” “怎么了?” 杨云有些惊讶地问道。 松梅苦着脸道:“你师娘……就是贫道的俗家妻子,被仇家扣下,他们还把你师弟……就是贫道的儿子也给扣下了……事情很棘手……” 杨云忽然想起几天没见到松梅的儿子毕丸林。 松梅怕问题败露连累家人,于是把儿子送到妻子身边。 有关松梅有妻子之事,杨云之前就知晓,只是听说“师娘”并没有跟随来成都,所以并未当回事。 “为何会出现此等纰漏?” 杨云面色冷峻,“做大事,不该把身前身后事都安排周详?” 松梅面带羞惭之色:“还不是因为之前……山门出现巨大亏空,债主上青城山找不到人,便一路打探到了成都,贫道改头换面他们寻不到,只是你师娘她……唉!” 原来不是仇家,而是债主绑人逼债。 杨云不想管松梅那些破事,也未有替松梅还债的打算,但现在的问题是若松梅的身份被揭穿,会直接影响他离开益州的大计,所以不能让事情败露。 “人在何处?” 杨云冷声问道。 松梅赶紧到门口叫了传话的徒弟,把债主勒索的信函递上,道:“信纸上说在城西的江红坊……他们让立即还钱,不然……唉!你快替为师想想办法。” 杨云看了看信函的内容,仔细琢磨一下,松梅不像是在耍诈。 从头到尾他都在防备松梅,对骗子不可能完全推心置腹。 “你不能出面,此事只能我去了。”杨云道。 松梅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 杨云瞪了他一眼:“你露面,很容易被人拆穿身份,我去就算谈崩还有转圜的余地,那些人又不认识我……” “对,对,对。” 松梅连不迭点头,“还是徒弟思虑周详,那救你师娘……还有你师弟之事,就拜托你了,为师生平最在意的就是他们母子,可不能出事。” 杨云听到这话直想骂人,去捞人,不等于要交赎金? 杨云心道:“把你老婆孩子救出来,你是痛快了,但我荷包却扁了……我就算有钱能这么花?” “把官府上午送来的礼物通通拿出来。”杨云厉声喝道,“变了现,凑一凑我也好拿去赎人。” 第九十九章 债主 松梅将王昱送来的礼物全都拿了出来,杨云大致估算一下,能值个五六十贯。 再问松梅到底欠了多少钱,松梅支支吾吾不肯细说。 “还要不要老婆孩子了?如果赎金不够,我还得从旁处挪借。”杨云厉声喝斥。 松梅这才颤抖地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贯。” 杨云简直有把松梅掐死的冲动。 松梅也意识到这数字实在太大,赶紧道:“好徒儿莫动急,山门那边已抵押给他们,大概能值个百八十贯,加上现在这些……” “就算还需要补两百贯,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杨云冷声道。 松梅迟疑地道:“要不,问问节帅?” 杨云横了松梅一眼,道:“你嫌自己的身份暴露得不够快?先不忙声张,我先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管我出多少,这钱都当是你欠我的,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 松梅赶紧应声,完全没有师傅的架子。 杨云看了乙丹一眼,吩咐道:“乙丹跟着我做事……你留在房里,谁都不见,就算把人救出来,我也会送出城去,到时候他们母子住在何处,我会让乙丹来通知你……真是不长进!” 松梅唯唯诺诺,毫无抵触情绪。 这会儿就算为了妻儿,他也得把杨云当大爷供着。 …… …… 杨云带乙丹出了客栈。 乙丹神情淡漠,她对松梅的品性非常了解,要不是杨云把她收为徒弟,很可能她也会被松梅抵押出去还债。 杨云问道:“你这个伯父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乙丹怔了怔,思索好一会儿才道:“我那伯父小时候家穷,孩子多,养活困难。一个游方道人经过,说他有慧根,要把他带在身边修行,家中长辈没怎么考虑便同意了。过了十多年,他回到家,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钱置办了道观,又在四里八乡广纳门徒,然后娶妻生子。刚开始他还不错,每日潜修,后来不知怎么便沉溺赌博,而且每次都赌得很大,为此师娘……跟她吵过多次。” “不能叫师娘,人前更是别如此称呼。” 杨云提醒道,“你现在的师父是我,你那伯父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过,不管他以前多混账,今天我决定帮他一把,见到债主后你就在旁看着……他们不认识你吧?” 乙丹想了想,摇摇头。 杨云笑着颔首:“这就好。” 二人穿街过坊,一路上无人跟踪,杨云琢磨:“看样子王昱和公孙简不太留心我的一举一动,没派人盯着,我要走不是什么难事,但关键是出城会很麻烦。” …… …… 杨云和乙丹到了江红坊。 这里是平民住的街坊,市井间连挑担做买卖的都很少,进了坊门便感觉到一股萧条和冷清。 杨云并未带钱,他准备摸一下情况,避免自己上当受骗。 到了约好的曲巷,一名三十来岁,面容黑瘦,额头有一道刀疤的男子走过来,用蜀音问道:“昨个来了个小家伙,老东西人喃?” 杨云笑道:“你是来讨债的吗?” “你是来打探消息的?回切跟那老东西说,他不还钱就把他婆姨卖进窑子,至于他儿子调教一下也可以卖去当兔儿爷!”男子发出威胁。 杨云道:“我来看看人是不是好好的……他说了要还你们钱,但要先确保妻儿的安全。” 男子皱皱眉头,招呼一声:“跟老子来!你这小家伙挺有胆色,就让你先看看。” 杨云文质彬彬,说话谦恭有礼,男子没跟杨云太为难,毕竟他的目的也是为讨债成功,不想节外生枝。 …… …… 曲巷走到头,穿过一处残垣断壁,出现一座破庙,庙门口蹲着几个正在打哈欠的粗布麻衣的男子。 见有人过来,几名男子跳起来相迎。 “老东西来没得?”有人用蜀音问道。 带路的男子道:“他派了个小兔崽子来。” 旁边人道:“那老东西不会报官吧?这一路他耍太多鬼花招了。” 带路男子道:“不得怕!他有借据在我们手上,怕啥子嘛!欠人钱财不还,拿婆姨孩子抵债天经地义,闹到官府也轮不到他占理……你们两个小娃子跟我来!” 此人带着杨云和乙丹进入破庙,接连有人从里面出来,全都是破衣烂衫的穿着。 杨云有些诧异:“这群人怎么看也不像有条件借松梅三百贯钱……莫不是专门替人讨债?但听语气又不像。” “当家的,人带来了。” 带路男子在破庙天井里扯着喉咙喊。 破庙门被人从里面踹开,只见一个三十来岁,双眼细长,看起来一脸奸相的男子正抓着个饭团吃,他身后弥勒佛像前有个妇人抱着孩子,颤颤巍巍看向外面。 “日他仙人板板,总算来了……人在哪儿?”一脸奸相的当家出门来,本以为能见到松梅,看到杨云和乙丹后满脸困惑。 杨云目光落到门里妇人和孩子身上,孩子正是他之前见过的毕丸林,至于妇人不用说就是便宜师娘,松梅的妻子。 只是粗略看一眼,杨云心中慨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妇人三十多岁,相貌颇为清秀,素面朝天,秀发盘髻,身上没有丝毫风尘气,布衣荆钗有股自然流露的美态,跟毕丸林在一起,母子俩有六七分相像。 “你个龟儿子,敢诓老子?不是说人来了蛮?”当家的一脚踢在带路男子身上,将其踹出去几步远。 带路男子站定身体,一脸委屈:“就是他俩,那老东西叫来的。” 当家的破口大骂:“叫人来有个蛋用!钱喃?”说到这里转向杨云,喝问:“你个哈儿,谁让你来的?” 杨云微笑道:“谁欠你们钱,就是谁让来的……我来问问一共欠了多少钱,怎么欠下的,现在这种情况算是绑架交赎金呢,还是来讨账?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你个哈儿,一套一套的,欠债还钱,老子前两天就把事挑明了,连本带利三百贯,他说过两天还,现在时间超出,又要涨个十贯利钱!三百一十贯,怎么,他不还你个哈儿帮到还蛮?” 当家一脸凶神恶煞地望向杨云。 看起来凶恶,但杨云总觉得这群人不靠谱,不像替人讨债,也不像跑江湖的贼人,倒像是一群骗子。 杨云暗自盘算:“不会是松梅找人设下的圈套吧?”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杨云突然问道。 “来人,把这哈儿放倒,老子看他不爽,不修理一下心头不痛快!”当家的突然“发飙”,招呼手下上前来拿人。 不过这正好撞到枪口上。 杨云正愁找不到借口动手,不过是一群战五渣的江湖草莽,他连凶悍的南蛮子都能对付,别说是这些个蠢货。 旁边偏殿里冲出来两个人,准备近前把杨云和乙丹拿住,结果没等杨云动手,乙丹一发狠将冲在前面那家伙推倒在地,然后手一抄,一把将另一人硬生生“举”了起来,高过头顶,后面冲出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刹住身形。 杨云没料到乙丹打架如此“暴力”,得益于天赐神力,杨云保证她饭量的基础上,近来乙丹的超能力突飞猛进。 “有话好好话,怎么动手动脚呢?” 杨云疾步上前,来到当家的身前,笑着道,“别逼我动手,问你什么便答什么。” 当家的细长眼睛眨了眨,后退两步,知道这回遇到了硬茬。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贾贵是也……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怕贾爷?”当家的想保持颜面,但发现手下还被人举着,装腔作势却没底气。 杨云道:“贾当家,话挑明了,我不晓得他怎么欠下你三百贯钱,现在看来问题很大,你先把欠据拿出来看看。” 贾贵侧过头,撇撇嘴道:“你当贾爷好糊弄?欠据随便能给你个哈儿看?你问问这婆姨,是不是三百贯?” 里面的妇人往外看了看,杨云她不认识,但乙丹却熟悉,见乙丹把人举着,她俏脸稍微抽搐,好像怕侄女也走不出这破庙。 “是……三百贯。”妇人道。 杨云点头:“先放人,回头给你钱。” “当你贾爷好糊弄?把人给你,上哪儿找你们?那老东西腿脚飞快,眨眼就从青城山跑到成都来了,以为进了城老子拿他没辙?呵呵,婆姨孩子在老子手上,看他囊个办!”贾贵道。 妇人急道:“我们不是已经把山门抵押给你们了吗?” “那破砖烂瓦顶个鸟用?庙产加起来连一亩地都没得,让老子上山开荒?还钱还钱!”贾贵好像也怕了,只在嚷嚷,却不招呼手下上前动手。 杨云道:“我就直说了,短时间内他肯定拿不出三百贯来还你们。” “什么?”贾贵瞪着杨云。 杨云摆摆手示意一下,让乙丹先把人放下,这才道:“这样吧,人你们还是要放的,我带你们去见他,让他分期还你们钱!现在的情况是给你们三百贯,你们也未必能带出城,不如留在成都,等他慢慢还钱,这样你们可以拿到好处,他也能放下心跟妻儿团聚,岂不两全其美?” “你个哈儿在说啥子?” 贾贵听不懂杨云这番安排的个中深意。 杨云道:“你们把人放了,可以随时盯着,他一有钱就还给你们,没钱你们就督促他,这么说话你们总该明白了吧?真是一群棒槌!” 第一〇〇章 解决 “当家的,这龟儿子骂我们。” “教训这哈儿!” “揍他有钱拿蛮?不给钱揍他干啥子?” 这群绑匪基本没读过书,只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在见识过乙丹的神力后,他们连打人的底气都没了。 贾贵道:“你个哈儿,说啥子我们就信啥子嗦?当老子也是哈的蛮?” 杨云摊摊手:“不然喃?你们守在这里有钱拿吗?要不这样,把人放了,你们跟我回去,让他先给你们三十贯……你的弟兄进了城,不能总住这种地方撒?落脚的地方也给你们找好,以后每天盯着他,他咋个跑嘛。” 带路男子看了看噤若寒蝉的一帮弟兄,凑到贾贵跟前,小声道:“当家的,他说的还阔以,要不要听他一盘?” 贾贵骂道:“你也哈了吗,这哈儿恃强凌弱,有那好心?” 杨云微微一笑:“你可以不信我,但要信钱不是?我这里有一块金饼,足够让你们在城里安顿下来了吧?” 说完,杨云从怀里摸出个不大的金块,丢了过去。 贾贵不顾仪态地从地上捡起,放在嘴里咬了咬,眼睛里顿时有了神采:“这哈儿好大的派头,随身居然有这种好东西?” 杨云再道:“现在轮到你们做选择了,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我这里有吃有喝,还能让你随时盯着欠债的人,说不定有啥子事情还能让你们帮帮忙,有的是油水。” 贾贵看了看眼睛冒光的一帮弟兄,咽了口唾沫:“正好过去看看那老东西在耍啥子花样,弟兄们我们走!” …… …… 杨云找来辆马车,请妇人和孩子坐上去。 贾贵拿到金子后暂时不跟妇孺为难,但他没有直接把人交给杨云,想先去客栈跟松梅谈判了再说。 杨云带着人从客栈后门进去,马车就停在门口。 松梅在楼上焦急等待,见杨云把贾贵带上楼,赶紧冲出房间,把杨云拉到一边问道:“好徒弟,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事情了结了吗?” 杨云反问:“你有三百贯给他?” 松梅摇摇头。 “那就没辙了,我本来说先给他们一点钱,把人稳住,结果人家不放心,非要来盯着,防止你逃走,至于你妻子和儿子,就在客栈门外,等商量妥当再还给你,怕你耍诈……”杨云道。 松梅破口大骂:“这些狗东西,真不是玩意儿!” “你个老乌龟说啥子?” 贾贵怒气冲冲地道,“要不是看在这哈儿的面子上,老子直接把你婆姨卖切窑子,娃儿卖去当兔儿爷,现在既然找到你了,先把钱还来。” 杨云摆摆手,左右看看,把人招呼到松梅房间,里面摆着之前尚未来得及卖出去的几箱东西。 贾贵和带来的两名弟兄看到后眼睛发绿。 杨云正色道:“你们眼前这位道长跟以前的身份和地位截然不同,他得到王节度使赏识,以后这种财货有的是,而他又不能带在身边,就拿给你们抵债,你们变卖后直接消除欠款就是。” “你个老油棍子,居然发达了?” 贾贵过去摸着箱子里的绫罗绸缎,就像几辈子没看到这么好的东西,嘴角都开始流哈喇子了。 “当家的,值不少钱呢。”旁边跟班脸上全都是贪婪之色。 杨云瞅了松梅一眼,道:“现在就是你们做选择的时候,要想拿到三百贯,就先保护好道长的安全,因为……有些人想找他麻烦,以后你们就是他的贴身保镖了……” 贾贵把全是铜钱的那口箱子合上,一屁股坐在箱盖上,翘起二郎腿问道:“以后经常有是吧?” “对。” 杨云点头,“想要有收获就要有付出,你们的任务就是要盯住客栈外面那些家伙,不能让他们上来打扰道长清静。” 贾贵笑道:“没说的,老子守在楼梯口,谁敢上来削谁!“ 松梅扯了杨云一把,苦着脸问道:“他们知道我底细,又随时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就不怕他们揭我老底?” 杨云对贾贵道:“还有一条,你们不能透露道长以前的身份,现在道长改道号为武尊真人,如果你们揭穿了,钱就没了,细水长流的道理懂不懂?” 贾贵瞄了眼松梅:“你个老油棍子又在装神弄鬼,还让你混出名堂来了哇?莫得问题,只要有钱拿,鬼才理会你个老东西是谁。” “那就好,规矩就这样定下来,你们把他妻儿送上来哇?”杨云问道。 贾贵对手下招呼一声,手下马上下楼,过了不多时把松梅的妻儿带上来,松梅见到后没表现出多惊喜,目光里甚至还有怨责,似乎怪妻子坏了他的“好事”。 杨云道:“这就对了嘛,你们可以把东西拿走卖了,欠据也改成小额多份,让道长慢慢还,对外就说你们是受过武尊道长恩惠的俗家弟子,这回是主动跑来听候差遣,帮着做一些事的。” “我们弟兄住哪儿?”贾贵又问。 “我给你们找间民院住,客栈就不要想了,人多眼杂,很容易露馅,还有就是让你的弟兄口风紧些,露了馅谁都没好果子吃!”杨云厉声道。 …… …… 看起来无解的绑架案,杨云没花多少工夫就解决了。 贾贵带来的弟兄心满意足,抬着箱子下楼,送到后门直接用马车载走,暂时连松梅一家老小都顾不上了。 松梅神色不善,道:“好徒儿,你可真会给为师找麻烦。” 他当着妻子的面说这番话,妇人一听很意外,不知丈夫几时收了杨云这个能说会道,还能随手拿出金子的徒弟。 杨云板着脸道:“是你给我找麻烦好不好!他们走投无路,随时可能铤而走险,我这边用点好处收买他们,这才把事情解决,不然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现在妻儿都回到身边,你还想怎么着?” 松梅黑着脸不说话。 妇人问道:“相公,不知这位是……?” “我徒弟。” 松梅道,“不过他是别人的徒弟,暂时挂到我名下,我借用他师傅的名号。” 妇人想到什么,恭敬行礼:“阁下是武尊道长高徒?久仰了。” 杨云看这妇人知书达礼,也就不好在松梅的老婆孩子面前教训做人,现在他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把问题解决,剩下的麻烦事自然不能由他来兜着。 “节度使府未再派人来?”杨云问了一句。 松梅道:“你走后,谁都没来过……喂喂,现在我身边一大帮人跟着,这算怎么个说法?他们可不是善茬,我赌钱之所以输给他们……就是他们耍诈。” 杨云没好气地道:“人家握有你的欠条……再者有这些人跟在身边,你也多了可供使唤的打手,还想怎么着?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我不出手相助,你觉得自己能轻易抽身?” “我用得着他们?”松梅差点蹦起来。 松梅眼里,贾贵这些人根本就不靠谱,关键时刻如何指望他们顶上去? 杨云轻描淡写道:“想要在成都这种龙蛇混杂之所立足,除了要有官府背景外,还得有三教九流相助,他们现在是你的帮手,为了拿到钱,比谁都怕你被人揭穿身份,所以,他们会尽心尽心帮你。” 松梅气鼓鼓不说话。 杨云起身:“事情已解决,剩下就是你慢慢还债,有事你跟他们谈,告辞!” 说完杨云打开房门出去,带乙丹下楼离开。 …… …… 杨云走后,松梅仍坐在那儿,生着闷气。 妇人走过去推推他的后背,问道:“相公,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松梅怒道:“怎能不气?让你在犀浦县城的客栈好好待着,不要露面,等我这边稳定下来自然会去接你们母子,结果倒好,你偏偏要到成都来,这下好了,被人盯上,本来不用还的钱却非还不可!” “这不是担心相公在城里出事么?”妇人抹着泪,委屈地说道。 松梅道:“我怎么可能出事?官府好好招待着,还有官兵帮忙守门,可风光呢,要不是你……唉,这些地痞流氓没把你怎么着吧?” 妇人低下头:“他们还算客气,只说要钱。” “哼哼。” 松梅似对妇人的说话有所怀疑。 妇人岔开话题:“当家的,那位小道长……好像很有来头,不是说您冒认他师尊,他怎的还……” 松梅白了妇人一眼:“你当他白帮我?平时拿我当猴耍,这小子鬼精灵。” 说完松梅拍了拍儿子的脑袋,道:“去,出去找你师兄玩,别杵在这儿碍眼。” 毕丸林早就不想在房里呆着,一听这话打开门溜了。 孩子不在身边,妇人稍微放开一些,在松梅身边坐下,红着眼睛道:“相公莫要生气,要不咱别待在成都,想办法离开蜀地,到其他地方过活……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行。” 松梅不屑地道:“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混出名堂,让我继续跑江湖,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你不知道,现在谁都当我是仙人,连节度使府都来送礼……青羊宫够排面吧?现在还不是要听我调遣?你当前面大堂怎么聚集恁多道士?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今非昔比了。” 妇人着急道:“可这一切总归是……骗来的啊。” “除了刚才那小子,谁知我底细?”松梅仰起头傲然道。 妇人道:“知道的人可不少……” 松梅顿时萎顿下来,带着几分泄气:“知不知道都没关系,只要别碰上……今后彭州、益州这两个地方少逗留,这边熟人太多了,等过个十天半月,我们先把那群丧门星解决了,赚一点盘缠,就到剑南道其他州县游历,走到哪儿都有官府的人接待,有大把做法事的机会,随时随地都能赚大钱,这比什么都重要。” “妾身听相公的。”妇人道。 松梅这才找回一点男人的尊严,笑了笑:“跟着我,你也没过几天好日子,以后就不一样了,谁见到我们都不能低眼瞧。” 妇人略带担心:“若是那小道长不告而别呢?” 松梅道:“他在成都风光得意,作何要走?我还巴不得他走呢,这小子很精明,有他在一天,我就没法好好赚钱……你当他好心找人来给我打下手?他这是派人盯着我,贾老大他们指不定被这小子收买了!” 第一〇一章 善后 杨云大费周章把贾贵等人安排到松梅身边,有着他的考量。 就算他要离开,从此以后松梅的前途跟他无关,他还是要做好“善后”工作……他最怕的就是松梅得意忘形,行事无所顾忌,他前脚刚走松梅就露出马脚被人拆穿,他这边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官府的人快马加鞭追回。 “有个债主在身边,这老小子会有所收敛,只要他继续保持如今这种谨小慎微的姿态,别人想揭穿他很难……另外,他身边多一些保镖,那些寻衅滋事的家伙就得好好掂量一下,如此也少了暴露的风险。” 杨云觉得这步棋走得不赖,至少把松梅不安份的心给压了下来,按照他所指定的方向前进,尽快这会给松梅增添许多烦恼。 第二天剑南节度使府传来消息,王昱要求松梅跟随他一道出征,帮助朝廷拿下雅西重镇会野。 松梅急得要命,赶紧派人去通知杨云,见面时几乎都在倒苦水。 “好徒儿,那什么火符咒,为师根本就不懂,王节度作何要让为师跟随他去前线……到了地方,为师啥都不会,不就露馅了吗?” 松梅根本不想从军。 军功什么的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松梅只想在此次剑南道道门划分势力范围时,从中分到一杯羹,以后可以带着弟子到剑南道各地做法事赚钱。 杨云道:“我可以把相关知识传授你,这样你不就多了一样神通吗?” “不行,不行!” 松梅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态度异常坚决,“要去,也是徒儿你跟为师一起,否则为师宁可舍弃武尊这名号,回青城山种田。” 杨云冷笑道:“现在王节度已经做出安排,正所谓军令如山,你以为推辞就能推辞得掉?再者,你根本没必要太过惧怕,出征会野城获胜有你一份军功,败了那是王节度指挥调度不利,跟你一个道士有多大关系?” 松梅仔细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同意杨云的说法。 胜了有好处,败了就算被王昱迁怒,也不会拿他如何,毕竟如今他已是剑南道公认的道门领袖,在大唐整体崇道的氛围下,没人敢冒着触怒整个道门的风险置他于死地。 杨云道:“我知道你想留在剑南道逍遥快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随心所欲做法事,但只是做法事能赢得权力、名望和金钱?看看如今我们的待遇,在成都受到的尊重,还有金钱方面的收益,这是你做法事几十年都得不到的吧?” “可……为师真不懂……”松梅继续强调。 杨云招招手,让松梅到他身边的地席坐下,道:“名义上你是我师傅,但其实我做你师傅绰绰有余,现在我就替家师把有关火符咒的诀窍告诉你,你回去后详加参研,这样别人问到你的时候也不至于露馅!” “那行吧。” 松梅还是很不情愿,脸上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 若有选择的余地,打死他都不愿随军,但问题是现在他被节度使王昱强行征调,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学习。 这也是看到杨云从节度使府得到诸多好处刺激了他,毕竟松梅心中一直都有发财的美梦:“这小子仅仅凭借火符咒这一项,不知赚了多少钱,只要教会我,我比他见过的世面多,还顶着他师傅的名头,凭何赚不到跟他一样多的钱?” …… …… 能找到松梅这样的“替死鬼”,杨云庆幸不已。 倒不是说杨云看衰王昱此番领军,而是杨云不想被战事牵绊,对他来说出人头地的最佳方式并不是通过战争来证明自己,强如李忠嗣、王嗣业、高仙芝、封清常、哥舒翰、皇甫惟明等名将良将宿将,哪一个有好下场? “作为未来的国舅爷,王昱算个屁啊,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以后不需要你向朝廷举荐我,我会靠自己……哦不对,靠姐姐杨玉环上位。” 杨云这个想法看起来没志气,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靠自身的能力远不如走裙带关系来得可靠,历史上杨国忠上位就是明证。在这皇权至上的年代,要牢牢把握住命运,必须在开元、天宝年间当然的男女主角李隆基和杨玉环身上动脑筋。 “在这里多待一天都是对生命的浪费,如今已经是开元二十一年的下半年,明年杨玉环就要正式登上政治舞台,扣除旅途所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啊。” 杨云写了封信,让人送去洛阳三叔家,先跟杨玉环联络一下。 他在信中没有介绍自己目前在剑南道受到的礼重,只说一直在外求学,顺带提了一句随名师修道,小有成就,准备去洛阳投奔亲戚。 “这封信送去,估计我那个便宜三叔要头大了,收个国色天香的侄女在身边养大还有用处,我这个侄子去了能做什么?连亲姐姐都不想养我,更何况叔叔?” 随后杨云去见了宋奇和宋贵山,把神仙楼要结业的事讲明。 宋奇对杨云做事不拘成法早有所料,态度相对平和:“东家不做这买卖,是要把店盘出去吗?” 杨云摇头道:“盘出去能值几个钱?这里最着紧的是酒和冰镇酸汤,眼看夏日过去,酸汤没了市场,倒是酒的生意或许会好许多,可惜我暂时无暇顾及这门营生。” 倒不是杨云没想过转让酒楼,问题是他得低调行事,要是让王籍知道了,他离开成都会横生波折。 “东家,现在我们的买卖越做越好,每日收益都在三十贯往上,你怎么这个时候选择歇业啊!”宋奇不解地问道。 杨云苦笑着回道:“师命难违啊……过几天我要出一趟远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为你们准备了五缸酒,每天卖半缸可以支撑十天,你们把它卖了当做遣散费,这栋楼的租金付到了明年春节,也就是说你们可以继续经营半年……就算不卖酒,光靠我教会你们的菜式,也可在成都酒楼独树一帜。” “啊?” 宋奇和宋贵山,乃至六子都傻了眼。 买卖做到最好的时候,突然要歇业,而且杨云的结业方式似是要直接甩手不干,连买卖都让给宋家人,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东家,要不再商量商量,有钱不赚,实在……可惜啊。” 宋奇一阵心动,这酒楼就算不卖蒸酒,只凭借之前打下的好口碑,每天赚上几贯钱是有保障的,放在以前这可是难以想象之事,也比他们现在工钱加提成赚得多多了。但他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依然是一副惋惜的神色。 杨云笑着道:“要不你们收拾一下,跟我一同离开,到别处做买卖?当然我不会勉强你们,你们回去商议商议,这两天给个准信儿,我也好预做安排。” …… …… 杨云只是如此一说,在他的计划里,并不打算带老宋家人走,六子只是个伙计,更不在随行名单内。 这么说只是安宋家人的心,如此一来他们接手生意时,不会声张已经换了东家这一情况,延续以前做生意的风格,尽可能拖延暴露他行踪的时间。 但若宋家人答应追随,他也不会拒绝,毕竟人才难得,等到洛阳后,新的酒楼不怎么费力就可以立起来,很快就又能给他赚钱了。 距离王昱出征还剩下一天时间,杨云处理完酒楼事务,又到半山客栈,把火药制造的相关情况告知,只是配方上有所保留,还着重强调了“符咒”在配伍中的重要性。 工坊暂时停工,制造出来的近十万斤火药正抓紧时间送往雅西前线。 这样一来,杨云不用再前往工坊应卯,时间更为宽裕了。 为了让自己离开更加合情合理,他跟松梅讨要了一份“差事”,大概意思是松梅派他去寻找能够炼制仙丹的草药。 师傅随军出征,徒弟出去采药,合情合理。 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这天下午,松梅的妻子,也就是杨云的便宜“师娘”突然登门求见。 杨云听到雅柔说有人前来拜访,到了房门外见到妇人时非常意外,对方竟然是单独前来。 “夫人如何找到此处的?”杨云问道。 妇人笑道:“这种场合,小道长最好还是称呼妾身为师娘,避免隔墙有耳。” “呵呵。” 杨云笑了笑,“师娘。” 妇人点了点头,道:“小妇人夫家姓毕,本家姓宁,单名一个岚。” “宁岚。” 杨云心里默念了一下,这年头女人有名字的很少,可见对方出身不凡。 宁岚继续道:“妾身问了乙丹,她说道长住在此处,于是特地登门答谢小道长多日来对外子的帮助,妾身这厢有礼了。” 杨云请宁岚到屋里坐下。 宁岚对杨云的高品质生活很惊讶,小小年纪住在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的大宅内,身边虽无仆从,却有四个活泼美丽的小萝莉照顾生活起居,渴了有冰镇酸梅汤,饿了有精美膳食…… “这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小道长果真不凡!”宁岚由衷地发出感慨。 杨云笑了笑,没跟宁岚过多客套,放到二十一世纪这其实就是普通人家的生活,在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况且他觉得自己跟宁岚的缘分仅限于这几天,没必要解释太多。 宁岚说是来感谢,但仅限于言语,她一家的情况并不好,欠下大笔外债,此番不过是来看看,希望得到杨云更多帮助。 “松梅道长明天就要随王节度出征。” 见气氛有些尴尬,杨云主动寻找话题,道,“若一切顺利,回来时他会得到许多犒赏,外面的债务可以还上,甚至还有结余,以后无论是回青城山,又或是立足益州发展,都有了坚实的基础。” 杨云给宁岚画了个大饼,大概意思是,你丈夫前途似锦,不需我来帮扶。 宁岚苦笑道:“外子是何等人,妾身很清楚,若无小道长相助,他实在……难成大事。” “哦?”杨云很意外。 这妇人竟然对丈夫如此评价,丝毫也不顾及颜面。 宁岚目光热切:“若小道长能多相助外子,妾身感激不尽。” 杨云挤出些微笑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话。 明知自己没法帮松梅太多,不想给这妇人虚无缥缈的希望,但现在人家上门相求,哪怕真的是没有利益做交换,杨云好歹也得念着跟松梅“师徒”一场。 “唉,我跟他终归是两路人。”杨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宁岚听到这话,明白杨云不肯施加援手,眼神黯淡下来,轻轻叹了口气,道:“小道长能帮他到这里,已是他的造化,可若是他身份被人察觉,别说在剑南道立足,以后想走正途都很困难。” 杨云道:“若风声不对,便离开剑南道,总归他在青羊宫法会上闯出偌大的名头,到哪里都可以过活。” 宁岚问道:“不知小道长以后到何处发展?” 杨云心中“咯噔”一下,暗忖:“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知道我要偷偷开溜,所以跑来打探我的动向?我去洛阳找姐姐,难道还要带个便宜师傅在旁装腔作势,招摇撞骗?” 杨云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宁岚似也感觉这个问题太过唐突,面带歉意:“妾身身无长物,便做了一些刺绣送给小道长,聊表心意,望小道长不要见外。” 说着让乙丹送过来一个小包袱,打开后里面有几块刺绣缎面。 杨云看缎面的绣活很精致,料想几个小萝莉会喜欢,但他自己对这些并不感冒。 “多谢夫人相赠。”杨云行礼相谢。 宁岚笑道:“怎还称夫人?” 杨云又是一笑,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师娘。” “哎!” 宁岚听到杨云称呼她为师娘,心里喜滋滋的,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是假的也很高兴。 第一〇二章 相邀 杨云亲自送宁岚出门,却见曲巷口贾贵带着俩弟兄守候在那儿,一看就是一路跟随监视,生怕宁岚跑路。 贾贵见到杨云,一改之前凶神恶煞的神色,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两位说完了?贵人这边请吧。”贾贵对宁岚道。 宁岚微微施礼,在贾贵手下护送下,往曲巷口而去,贾贵却不忙着走。 杨云瞥了贾贵一眼:“你还不走?守着我门口算几个意思?” 贾贵赔笑道:“高人,您才是真正的高人!前日里对您多有冒犯,望高人不要见外。” 之前一口一个“哈儿”,现在却口称“高人”,前后巨大的反差让杨云意识到,这贾贵要么是突然“开窍”了,要么便是知道了什么。 杨云皱眉道:“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什么高人。” “没认错,您真的是高人。”贾贵覥着脸道,“我已经打听过了,外面人都说您是武尊真人高徒,还说松梅那老东西就是武尊……他能是吗?我又不是不知他跟脚……如此一分析,您才是高人。” 杨云早就知道很多事情瞒不住贾贵,笑着摇了摇头:“他是骗子,难道我就不能是?” 贾贵嘿嘿笑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奉武尊真人之命下山帮助剑南道官府平贼,那火符咒也是您带来的,松梅自己都承认了,他到成都来就是走投无路了,想要冒个名骗点利,没料到高人您居然会成全他,真让他挂名……”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杨云问道。 贾贵道:“他欠我钱,我威胁他若不实话实说,就拆他老底,于是他一五一十都说了,还说您才是高人,跟着您混才有前途……” “他倒是什么都敢说。” 杨云没好气地道,“既然你已知悉情况,也该知道他的债跟我没关系,别想让我替他还钱,而且只要我不爽,随时都可能揭穿他的身份,让他在剑南道混不下去,如此你们的债也就难讨到了。” 贾贵连忙摆手:“高人您可别如此,您既然都成全他了,不如成全到底,您老吃肉我们跟着喝口汤也成啊,总归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杨云早就料到贾贵不敢拆穿松梅的身份。 明知揭穿会鱼死网破,没人会放着眼前的利益不要,觊觎虚无缥缈的东西。若真撕破脸了,那定是某方撕毁了契约。 杨云道:“明日他就跟着节帅出征,你有何打算?” 贾贵笑道:“我们自然也会跟着,这里人生地不熟,留下来只会坐吃山空。不过您老请放宽心,我们帮您盯着,不会让他乱来的。” “嗯。” 杨云并未拿出什么好处给贾贵,转身折返回院中,扔下一句话,“记住了,只有他混得好,你们以后才能跟着沾光,谁要拆穿他的身份,就是你们共同的敌人,千万别乱了章法。” 贾贵朝杨云行礼:“高人提点的是,我们把他当财神爷一样供着,谁想动他,就是动我们共同的钱袋子,非弄死不可。不过他是财神爷,您老就是玉皇大帝,总归你最大!有事尽管吩咐……” …… …… 松梅随军,百般不情愿,却身不由己,这天黄昏时分,他和一帮弟子被节度使府派来的侍卫“请”去了城西校场,准备次日一早出发。 杨云没去送行,也不打算翌日一早去校场践行。 当晚王籍本想邀请杨云去参加雅会,被杨云婉拒,他到酒楼处理了一下账务,正要回家,却在半路被人截住。 刘清媛带着十多名随从,挡住杨云去路,一脸气恼之色。 今天刘清媛穿着一身白色的武士服,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脸上薄施粉黛,短襟上衣,下面是肥大灯笼裤脚,显得精干简练,英气勃勃。至于她带的随从,靠前的是两名一身劲装的丫鬟,后面则是黑压压一拨短打小厮,俨然是上门挑衅来的。 “说好了卖酸汤给我,这才几天工夫就反悔了?我没给够你钱?”刘清媛叉着腰叱问。 杨云道:“这已经是七月,很快就是中元节,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为何还要弄酸汤?再者你以为要在夏天造冰,是简单的事?冰用完了!” 刘清媛不知道冰是怎么造出来的,只当是杨云用“法力”造冰,对身体损耗太大,又或者是去年冬天从成都西部的雪山里挖来放入地窖库存的冰块已告罄,当下不满地说道:“就算你造不出冰来,普通的酸汤也可以啊,本小姐在家中请闺中好友做客,跟她们夸下海口说随时都能弄到酸汤,这才几天就断供了,不是让我沦为笑柄吗?你分明是言而无信!” “呵呵。” 杨云看刘清媛生气的样子,耸肩笑了笑。 刘清媛一看越发气恼了。 “认认真真跟你谈事,笑什么笑?”刘清媛气鼓鼓地问道。 杨云笑道:“若是我把制作酸汤的秘方教给你,你觉得如何?” “当……当真?” 刘清媛脸上的怒气顿时消失不见,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吐气如兰,脸颊潮红,神情非常激动,好像有了配方,能随时随地喝到可口的酸汤就是她人生的最高目标。 杨云道:“我的秘方,千金不换,若是你有东西能跟我交换,我就给你,若不然……” “什么?给钱都不行?岂有此理!”刘清媛急了。 杨云说了给秘方,却不收钱,要她拿东西交换,刘清媛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换到在成都世家大族小姐闺蜜圈里最流行的酸汤秘方。 杨云道:“想必你也看到了,天下间只有我有秘方,拿出来卖了一个夏天,赚了个盆满钵满,若把秘方给你,我就不做这买卖了,在这益州之地会调制酸汤的就只有你一个,你想拿来做营生,或是自己享用,全凭你的喜好。” “果真只有你一人知晓?” 刘清媛刚才还很生气,但想到酸梅汤的美味,再回忆自己之前每次拿出来请客,那些闺中姐妹欣然向往的模样,心中那得意自豪…… “独此一家。”杨云笃定地道。 刘清媛道:“那好,你开条件吧,只要我能拿出来,定答应你。” 杨云不想跟刘清媛过多纠缠,总归他马上就要离开成都,就算把酸梅汤的秘方送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东西其实很容易被人研究出来,不过是用乌梅和糖一起煮,这跟蒸酒、火药秘方大不相同。 杨云凑过去,在刘清媛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刘清媛听到后俏脸马上红了。 “你……无礼。”刘清媛娇叱道。 杨云笑道:“我的秘方只赠红粉佳人,花前月下一起品茗赏月,何等快哉?若小姐觉得我无礼,就当我没提吧。” 杨云有意刁难一下刘清媛。 就在他准备抽身离开时,刘清媛突然道:“好,你的条件我应允了,今晚二更时分,城西别院,我请你赏花品月。” “啊?” 杨云没料到刘清媛居然会答应。 刘清媛道:“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条件,要是再爽约的话,你不是男人!” …… …… 刘清媛对酸梅汤配方的热衷程度,大大超出杨云的预期。 这让杨云觉得“有机可趁”,本来不是很成熟的计划,开始付诸实施。 跟刘清媛约好夜会的地点,杨云拱手作别,回到家中,跟家里几个小萝莉交待一番。 “师父,什么叫跑路啊?” 等杨云把话说完,几个女孩都不解地望向他。 杨云道:“跑路的意思,就是收拾好东西,前往他处,大概意思就是说我们要暂时离开成都,到新地方生活。” “哦。” 因为杨云早前已说过要搬家的事,安伦、雅柔和雅清三姐妹对此并无异议,她们的心思就是杨云到哪儿她们跟到哪儿。 乙丹却带着不舍地说道:“成都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繁华的地方,而且……这里离家近,我们不走……行吗?” 显然乙丹舍不得离开亲人,她跟杨云认识时间不长,平日吃得再好,杨云给她再多的尊重,心目中的地位也不能跟照顾她多年的松梅夫妇相比。 现在松梅夫妇都在成都,她自然希望不走。 杨云道:“现在一切安好,不过之后好不好就难说了……你叔叔婶婶跟随王节度使出征,可战场上的事谁能预料到?若前线兵败,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乙丹螓首微颔,没有出言反驳,但杨云依然看出她眼中对家乡浓浓的眷恋。 杨云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是商议的时候,总归你们要听我的,今晚我不在家,你们先搬到东门那边的客栈住,马车已备好,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 第一〇三章 不同的前途 杨云估摸王昱不会轻易放他走,他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到王籍身上。 以王籍对他的推崇和重视程度,不可能不让他留下来辅佐王昱,打仗不离父子兵,儿子肯定偏向老子,最初杨云还寄希望于王籍能“网开一面”,但现在看来,只有另外想办法才能安然离开成都。 傍晚时杨云带着四个女孩到神仙楼吃饭,王籍又来了。 王籍本来正在参加雅会,得知松梅翌日要跟王昱一道出征,立即放弃吃喝玩乐,来劝说杨云跟松梅一起为国效力。 “……高人您还是随军好,有您跟尊者双保障,想来攻取会野城不在话下,拿下这颗吐蕃顶在大唐咽喉部位的钉子后,功名利禄唾手可得,仅凭军功就可以直接做官,不比得到乡贡的身份后还要赴京赶考千军万马挤那条独木桥强多了?我大唐许多名将都起于微末,功成名就后显赫一时,青史留名。” 王籍对杨云急于离开成都一事有所察觉,现在王昱领兵出征,王籍很怕父亲遭遇失败,尽可能地让有能力的人随军。 如果没有姐姐杨玉环这条线,凭借军功做官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比如安禄山,此时还是草原上一个无业流民,靠偷鸡摸狗维持生计。张守珪出任幽州节度,安禄山偷羊被抓住,张守珪拷问他,准备乱棍打死,紧急时刻高声喊叫:“大夫不欲灭奚、契丹两蕃耶?而杀壮士!”张守珪见他长得白白胖胖,语言豪壮,就放了他。从军后安禄山屡立功勋,张守珪心喜之下把他收为义子,短短七年便做到平卢兵马使,又过两年出任平卢节度使,成为一方诸侯。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安禄山,能遇到张守珪这样胆识谋略过人的上司,虽然跟王昱只是简单照过面,但杨云已确定王昱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从他轻视家道中落的女婿,任用公孙简、青鹤这等庸人便知不是良主。 杨云微笑着说道:“有家师在军前效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难道以家师的神通,还不足以帮到王节度?” “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王籍道。 杨云笑了笑:“家师不推荐我随军……你知道我年岁尚小,会野城地处高原,乃穷山恶水之所,灵气缺乏,置身其间会折损修为,你也不愿意看到我打一场仗下来,法力全失吧?所以我还是留守好。” “没尊者说的那么玄乎吧?我父亲领军,三番五次去雅州西边的大山作战,也没什么啊,听说偶尔会有头痛、疲倦、呼吸困难等症状,但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什么大碍,高人道行高深,更应该没问题才对。要不……高人跟我一起去见见家父,让家父知道高人的本事?”王籍仍旧不死心地劝说。 见王籍如此执着,杨云非常失望……王籍现在不但不能帮助他离开成都,反倒成为阻碍,就像狱卒看守犯人一样时刻盯着他,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杨云满肚子火气不知向谁撒,见雅柔、乙丹她们吃得差不多了,摆摆手叫她们先回去,然后对王籍道:“君子不强人所难,况且我现在年纪还小,不足以承担大事。” 王籍很着急,还在琢磨怎么才能劝服杨云。 杨云不想跟王籍过多纠缠,道:“今夜我还有事,不能在此久留,改日再聊吧。” “有事?” 王籍闻言好奇地打量杨云。 杨云无奈地道:“刘家小姐邀我赴约……之前已答应下来了,不去不太好。” 王籍惊讶地问道:“刘兄的妹妹?她……她那么任性,怎么可能邀请您……还是大晚上的……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地,难道不怕惹人非议?不过佳人有请,爽约的话确实不怎么好!哈哈!” 王籍刚开始还不理解,但想到刘清媛刁蛮任性,此番请杨云赴约或许另有目的,不由一阵好笑。 杨云摇头叹息:“这也算佳人有约?” 王籍见杨云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乐得连嘴角都翘了起来,眉飞色舞道:“说起来这位刘家小姐年岁不大,比高人也就年长个一两岁,就算发展出什么来……呵呵,也是理所应当的,这男未娶女未嫁……哈哈。” 见杨云眼神不对,王籍赶紧打了个哈哈便当揭过。 杨云道:“我正为此事发愁呢,要不……王公子跟我一同赴约?” 王籍赶紧摆摆手:“刘小姐既然单独邀请高人,我怎能掺和进去?不过这里提醒高人一句,就算刘小姐表现得……粗鄙无礼,您也要多担待些,刘兄到底是我们的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女娃子的心思很难懂,笑笑就过去了。” “哦?” 杨云故作不解地望向王籍。 王籍拍拍杨云的肩膀,煞有介事地道:“修行方面,高人您比在下强太多,但这男女之事,怕就不如在下了,毕竟您极少涉及红尘俗事,再者年岁……呵呵,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您只管去赴约便是。” …… …… 王籍很“识相”。 知道杨云佳人有约,立即自觉离开,生怕打搅杨云的好事。 王籍出得酒楼,来到外面大街,走了几步向右一拐,进入一条曲巷,公孙简正带着人等候在那儿。 “公子可有劝服他?”公孙简迎上来问道。 王籍摇头:“他态度很坚决,就是不去。” 公孙简阴测测一笑,道:“这小子分明是在推诿,连他师傅都随大帅出征,他凭何不去?” 王籍瞄了公孙简一眼:“你为何如此巴望他们师徒去雅州前线?可是觉得只要他们不在,就不会惊扰你的好事?” 公孙简急忙解释:“公子误会了,在下能有何事?” 王籍冷笑不已:“鬼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其实杨道长说得很对,有他师傅随军,还要他跟着作何?就算他留在成都,也不会干扰你和青羊宫分配利益,他对这些琐碎的事情很不上心,你担心他作何?” “这……这……” 公孙简被王籍揭破心思,一时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王籍道:“放心吧,他留在成都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会帮你看着他,不让他出来破坏你的好事,对于这一点你尽可放心,而且他留下来也不错,这样他们师徒分隔两地,前方和后方都能制造火符咒,一旦前线供应不上,成都这边也能及时补充……” 王籍目光中带着憧憬,对于自己不能上前线,也能帮到父亲自豪不已。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杨云留在成都的基础上,若杨云不在,没人帮忙造火药,他也就没法立功了。 公孙简问道:“是否派人盯着他?” 王籍笑道:“不用了,今晚他有美人相邀,最好不要惊扰到他,不然大家面子都会很难看……杨道长已快到婚配年龄,在城中名媛中很受欢迎,说不一定会就此在成都生根落叶呢!” 这话明显带着戏谑,王籍觉得杨云被刘清媛邀请夜会很好玩。 而且杨云还接受了邀请,这是否意味着杨云眷恋红尘,有了声色犬马方面的需求?这符合王籍的预期,他希望能用吃喝玩乐的事将杨云栓住,为节度使府所用。 公孙简则有几分不甘心,道:“总觉得这小子心怀鬼胎,公子还是派人盯紧了为好,以后也避免跟他走得太近,免得受他妖言迷惑,做出一些与身份不符之事!” “知道了。” 王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钻进马车,回节度使府去了。 第一〇四章 夜会(上) 杨云赴刘清媛的约,时间定在二更。 因为各坊坊门会在上更时便关闭,杨云得提前出发,为避免耽误事,在确定没人盯梢后,杨云请来马车,先把四个萝莉和几大箱行李送到城东的客栈,这才动身前往别院所在的安青坊。 刘家是益州豪门巨富,城中宅院众多,但风景最好的还是要数上次杨云来过的城西这个庄园。 刘清媛作为已及笄的闺中少女,在这礼教并不森严的时代,不用守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以自由在家中别院邀请好友相聚。 当然为了避嫌,这种聚会邀请的都是闺蜜,只是当天赌气才请了杨云,但刘清媛也知道若消息泄露出去可能会败坏自己的名声。 “我还没嫁人,夜里邀请个男子来,外面定会说闲话……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此事。” 刘清媛暗自嘀咕。 时值夏末,天黑得很晚,上更前半个时辰刘清媛便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派到坊门附近的曲巷口等候。 “咚咚咚……” 坊门关闭的大鼓声响起,此时杨云刚好进入安青坊坊门。 丫鬟探头往左右看了看,突然冲出去一把拉住杨云,然后快速地带进曲巷,把杨云吓了一大跳。 “嘘,小道长,别声张,小姐叫我到这里等你,千万不要让人看到。” 听到气喘吁吁的娇弱女声,杨云不由莞尔,道:“行,你在前带路吧……我来的时候已经留意过了,没人注意到我们。” 丫鬟提着灯笼在前带路,杨云远远地跟着。从曲巷这边走,起码多走了一半路,绕道来到别院门前,丫鬟驻足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没人,这才向与她隔着杨云五十步的杨云招了招手。 等杨云进门后,丫鬟赶紧进入院中,再次折身探头左右看了看,确定确实没人盯梢,这才放心地关上房门。 等门扣合上,丫鬟背靠着门板吐了口大气。 杨云看到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 到了自家府中,丫鬟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引着杨云穿过几个院子,由一条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处凉亭前才停下脚步。 “我家小姐说,公子在这里等候。”丫鬟躬身对杨云道。 杨云看了看天色,笑道:“现在已到约定时间,还不见倩影,难道你家小姐想爽约不成?” 丫鬟赶紧摆手:“我家小姐绝无此意,奴婢这便入内通传。”随即提着灯笼一路小跑而去。 看丫鬟走了,杨云没有继续待在凉亭,四下走了走。 刘家家大业大,同一个庄园,不同的院子,居然也有不同的景致。跟之前松井院南北混搭水天一色的景象不同,这个院子多假山、盆栽和怪石,然后引入一条小溪,溪底铺着一层白沙,流水潺潺,凉亭便建在小溪拐弯处。 暑热难耐,杨云弯下腰,轻鞠一抔水,感觉一阵清爽,忍不住脱下鞋袜,光着脚到小溪里行走,无比惬意。 就在这时,月门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刘清媛在丫鬟引领下来向凉亭行来,老远便朝正回首看来的杨云娇声叱责:“说好了二更天,是你提前到了,居然说我爽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杨云仔细打量,只见刘清媛在两名提着灯笼的丫鬟引领下,踏着月色而来,今晚她穿了一件白色罗衫,外套浅蓝色半袖襦衣,双臂绕着一条红色丝帛,下身穿一条镶着金边的百褶石榴裙,配合着她本来就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让人心旌荡漾。 刘清媛走到凉亭前,一把将其中一名丫鬟手里的灯笼抢过来,提到手上,娇声道:“你们先退下吧,这里由我招待。” “是。” 两名丫鬟为免被迁怒,赶紧行礼告退。 刘清媛步入凉亭,把灯笼往石桌上一放,气呼呼地坐下:“我依约前来,你可以把秘方拿出来了吧?” 说着伸出娇嫩的玉手,目光如炬地看向十多米外的杨云。 杨云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一边穿鞋袜,一边笑着说道:“小姐什么都没做,一来便要别人交出看家的秘方,实在太过唐突了吧?说好今晚饮宴赏月,现在莫说是美酒佳肴,连一杯茗茶都未奉上……这便是小姐的待客之道?” 刘清媛腮帮子鼓得紧紧的,对杨云的质问很不满。 她暗自琢磨:“这里明明是我的地头,怎么他谈笑自若,好像他才是主人,反客为主了呢?” 杨云笑问:“赏月宴可以开始了吗?” 刘清媛瞥了瞥头顶弯月,嘟嘴道:“那你等着,本姑娘这就去安排。”说完起身走出凉亭,到了月门前向守候在这里的丫鬟吩咐一番,这才折返回来,道:“酒菜得花费一段时间做准备,不过等会儿吃完酒宴,你可得拿出秘方来,不能再耍赖不给了。” 杨云笑着摇摇头:“不行。” “怎么还不行?” 刘清媛这回彻底恼了,可爱的双眸圆瞪,恶狠狠地望向杨云,声音都有些结巴了,“你……你可不能……太……太过分……这大晚上的本姑娘邀请你过府来,还单独跟你见面,传出去已有损本姑娘清誉……” “你是要怪我吗?” 杨云摊摊手,一脸的无所谓:“其实这并非你清誉是否受损的问题,而是我用酸汤的秘方作等价交换,此番坐下来把酒言欢,乃是履行约定的其中一个重要环节,但我先声明,不能只喝酒,既然是宴会,总需要一点娱兴节目吧?” “什么节目?” 刘清媛对杨云的无耻很惊讶,蹙眉不解地问道。 杨云道:“诸如歌舞表演,又或者别的什么,这要看主人如何安排。” 刘清媛气鼓鼓地道:“这么晚了,我上哪儿给你找歌舞姬?这不是难为人吗!” 杨云再度摇头:“我说的安排,不是请歌舞姬,而是由小姐亲自表演,以示诚意。” “你……你……” 刘清媛气得全身发抖,纤手猛一拍石桌,忽然感觉疼得厉害,但她好面子,还不能说出口,眼睛瞬间潮湿,泪汪汪地看着杨云,“你这小道士,可不能太过分了!” 杨云道:“小姐如此说,让我心中好生难受……本是我用以赚钱的独门秘方,愿意跟小姐分享,只求今晚把酒言欢,如此要求不过分吧?却被小姐说得如此不堪……若小姐真这么认为,那我只好告辞了……不送……” 说完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下摆,转身就走。 “慢着!” 刘清媛见杨云去意甚坚,赶紧喝了一声。 刘清媛暗忖:“他分明是想反悔,故意给我设置难题,让我知难而退……哼,我都把他请来了,怎可半途而废?不就是歌舞表演吗,我多才多艺,还能让这小小的题目给难住?” “唱歌我不会,但本小姐师从舞蹈名家,学了十多年舞蹈,可以在这里表演,不过我有言在先,表演结束后你不能再提过分的要求。”刘清媛意识到杨云占尽先机,想努力争取回主动权。 杨云驻足回首,看着刘清媛笑了笑,颔首表示同意。 刘清媛稍微松了口气,心中在想,只需表演一曲舞蹈,就能完成约定,拿到梦寐以求的配方,怎么看都是占便宜的事情。 而回到凉亭的杨云却暗笑不已:“这姑娘新莺初啼,对人情世故了解太少,光说不能提过分要求,关键是是否过分该如何界定?” 刘清媛站起来走到凉亭边,显然凉亭里狭窄的空间让她施展不开手脚。 她回首问道:“你想看什么舞?” 杨云对于舞蹈没多少研究,问道:“不知有何讲究?” 刘清媛横了杨云一眼,道:“我是问你,想看软舞还是健舞?看你就没见识,连听都没听说过吧?” 杨云想了想,道:“所谓的软舞,应该是节奏舒缓、轻柔缓和的舞蹈,而健舞则是风格硬朗、曲风豪爽的舞蹈,我没说错吧?” “你……你竟然知道这些……?” 刘清媛瞠目结舌。 杨云心道:“光听名字就能分析出来的,这刁蛮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方家,别人都是外行……不过对于唐舞,我还真是外行,以后倒是要好好研究一下,话说大唐有不少舞蹈名家,长安、洛阳这些地方以后总会见识到……“ “我要表演了,你看不看?”刘清媛见杨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气恼地问道。 杨云道:“小姐请。” 刘清媛摆开架势,想表演健舞,以她活泼好动的性格,最喜欢如此舞蹈风格,但即将开始时又有迟疑。 她心想:“不行,今天穿着太过松散清凉,如果表演健舞,有可能会被他占便宜……” “我表演绿腰,不过没有乐曲匠人伴奏,我只能清曲表演。”刘清媛道。 “好。” 杨云笑着回应。 刘清媛便在杨云面前,嘴里哼着曲调,扭动起腰肢,正式开始表演舞蹈。 第一百〇五章 夜会(下) 绿腰,又名“录要”或“六幺”,乃是当下最著名的软舞舞蹈,亦属唐宋歌舞大曲之一。 白居易《乐世》诗题有解:“一曰绿腰,即录要也。贞元中乐二进曲,德宗令录出要者,因以名,后语讹为绿腰,软舞曲也。” “绿腰”舞以舞袖为主,节奏先慢后快,舞姿轻盈飘逸。 自小练舞的刘清媛身姿纤细,表演绿腰可谓相得益彰,就算没有舞曲相伴,杨云也能从舞蹈中观赏到女子身姿的美态,尤其当刘清媛下腰或是展臂时,因其衣着松散,更是给人以想入非非之感。 不知不觉间,杨云居然和着刘清媛的表演打起了节拍。 一曲表演结束,刘清媛收势,见杨云面带沉醉之色,心中无比得意,问道:“怎样,本姑娘还算有几分本事吧?” 杨云笑道:“刘小姐的舞姿实在曼妙动人,让人以为置身仙境,亲眼目睹瑶池宴上仙女翩翩起舞。” 刘清媛心情转好,坐下来兀自有些娇喘吁吁,笑吟吟道:“你还算有点见识。”说完转头打量杨云,问道:“你懂舞曲?居然会打节拍?” 杨云当然不能说自己是门外汉,笑道:“略通一二。” 刘清媛舞蹈表演结束,丫鬟们开始上酒菜,等上齐后,刘清媛道:“舞蹈已经表演过了,现在酒席也已摆上,就等饮酒赏月……你可以拿出秘方来了吧?” 杨云没有举起酒杯,笑着摇头:“不可。” 刘清媛霍然起身,怒气冲冲地发出质问:“你想耍赖?” 杨云语气平和,反问了一句:“什么叫耍赖?” “你明明说,不再提过分要求,把酒言欢过后就要把秘方给我的。”刘清媛咬牙切齿地道。 杨云道:“连酒都不曾喝一杯,就要我履行承诺……小姐以清曲表演绿腰舞,随便扭动几下腰肢,就换得我家传秘方,是否对在下不公平呢?” “你……你简直无耻!”刘清媛骂道。 杨云笑着说道:“如此良辰美景,非要把一件高雅的事,说得如此功利,刘小姐你是否太过扫兴呢?” 言语间,杨云的目光在刘清媛身上逡巡,神色有些古怪。 刘清媛顺着杨云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发现衣服有些松垮,赶忙举起双手挡在胸前,紧张兮兮地四下打量一番,可四周杳无人影,别说能保护她的家丁,连个丫鬟都没有。 这时刘清媛才想起,为了防止自己夜会杨云的消息外泄,别院所有家丁都被她打发去了其他地方,就剩下十多个丫鬟和婆子,而且刚才上菜完毕,她打发丫鬟去隔壁院子等着,导致眼下身边无人可用。 “你……你想做什么?” 刘清媛终于紧张起来。 杨云道:“刘小姐以为我要做什么?” 刘清媛面带恍然之意,指着杨云道:“好啊,我早该知道你包藏祸心……你懂法术,而且造诣还颇深,至少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谁是你的对手,所以才苦心积虑,说要跟我月下共饮,借机调开我身边人,如此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说到这里,刘清媛紧紧地捂住衣领,一脸惊恐地看向杨云。 “戏精!” 杨云白了刘清媛一眼,摆摆手道:“谁会对你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感兴趣?我乃修道之人,虽跟佛门六根清净不同,但至少不会做有伤风化的丑事。” 刘清媛娇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藏着几个模样周正的小丫头,还敢自诩为正人君子?”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刘清媛对自己的情况调查得很详尽。 杨云正色道:“希望刘小姐明白,我府上的女孩子,都是我收的有仙缘的徒弟,我们是师徒关系,并非有什么龌龊事。” “哼!” 刘清媛一脸不信,好像非要把杨云打入银贼行列才甘心。 杨云心想:“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些过了?她怎么紧咬着我不放?”当下皱眉道:“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真要动歪脑筋,有必要现在对你解释?再者,莫说她们只是我的徒弟,就算我的人品真如小姐形容那般不堪,也不该找几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在身边,而应该寻几个知情识趣的女子,年岁至少及笄才是。” “你什么意思?” 刘清媛越发紧张了,因为她正好刚及笄。 杨云说这番话就像是暗示会找她一样。 杨云苦笑着说道:“刘小姐,正所谓当局者迷,难道你没发现,以我的年岁,根本就不可能沉溺于……男女之事吗?” 刘清媛怔了怔,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 对啊。 这小子年纪太小了,哪怕不是清心寡欲的道士,对那种事也应该有心无力才对。 我怕他干什么? 刘清媛想通这一点,恐惧尽去,但依然没给杨云好脸色看,她放下双臂,板着脸道:“你的条件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否则今晚的赏月宴到此结束。” 杨云道:“看来刘小姐也是性情中人,那我就直话直说了……其实这次我前来,真有一件事情拜托,若小姐可成全的话,那今天的赏月宴就到此结束吧,而且我也会将酸汤的秘方相送,另外还可告知小姐有关夏日制冰之法。” “啊!?” 刘清媛震惊不已。 若答应杨云所请,今晚不但能学习怎么制作酸汤,还可以学到在炎炎夏日制冰?! “那些冰,不是你从冰窖里找来的吗?”刘清媛杏目圆睁,不解地问道。 杨云摇头。 刘清媛只觉得口干舌燥,这个诱惑对她而言实在太大了,她眨了眨眼,再一次确认:“这么说来,那冰是你用法术造出来的……今晚你要把法术教给我?” 杨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如此说也差不多吧。” 刘清媛道:“可是……空口无凭,我怎么相信你?” 杨云道:“小姐乃守信之人,若你应允下来,我今晚就教会你如何熬制酸汤,还有造冰,而后小姐才履约。” 刘清媛心中惴惴不安,忖道:“他不会真让我跟他那……什么吧?” “先跟你说好,若是你对本小姐有非份之想,莫说应允了,我立即叫人来把你轰出去!”刘清媛恶狠狠地说道,但这种威胁的话苍白无力,因为杨云真要做什么的话,她是没办法反抗的。 杨云摇头:“绝对不会冒犯小姐。” “那你说吧!” 刘清媛急于了解杨云的条件,脸上全都是关注的神色。 杨云道:“我想请刘小姐帮我还有我身边几个女孩,离开益州,乃至蜀地。小姐莫要急着拒绝,以我对刘家的了解,你们拥有出蜀地的商队,帮我离开并非难事。” 刘清媛听到杨云所请,脸色一变,秋水双瞳反复打量杨云,生怕又一次被对方算计。 在杨云面前,她吃了太多亏,质疑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你跟你师傅是节度使府上贵宾,在之前的青羊宫道法大会上又力压群雄,正是风光的时候,你为何要离开益州?就算走,为何要让我刘家帮你?”刘清媛谨慎地问道。 杨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刘清媛蹙眉:“什么其一其二的,休想糊弄本姑娘。” 杨云叹道:“你只看到了我们师徒的风光,却不了解我们的无奈……其实,我们并不想为王节度使效命,只是为拯救剑南道百姓才出世,又因缘际会下来到成都,而今家师被王节度使勒令随军出征会野城,而家师之前卜了很多次卦,均显示唐军未必轻易取胜,战事将面临巨大的麻烦。甚至……” “甚至什么?” 刘清媛追问。 杨云道:“甚至有可能会遭遇一场大败。” 第一〇六章 丑闻 “什么?” 刘清媛非常震惊,过了好半晌才道,“既然你们师徒已算到此战会败,为何不跟王节度使言明?” 杨云摇头:“战事尚未开启便先言败,这是扰乱军心。堪舆玄空之术在军中本就是忌讳,这种事谁去提都会触霉头,一旦遭遇失败,罪过就会落到谁头上。” “哦。” 刘清媛仔细思索,杨云的话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杨云继续道:“当然,家师也不会逃避责任,他会到战场上施展各种法术,竭尽所能帮助大唐获胜,但既然上天已有警示,也不能不预作绸缪,为师门传承考虑……” “家师吩咐我尽快离开益州,如此就算其中一人蒙难,依然可保师门衣钵。可我乃一介修士,又是这般年岁,想单独离开蜀地,谈何容易?” 刘清媛眼里满是同情,点头道:“我本以为你们师徒都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但现在看来,你们师徒都很有担当,尤其是你师父武尊道长,明知此战凶多吉少,还亲赴前线……他让你离开成都这个是非之地,确实是为你好。” 杨云道:“如此说来,刘小姐答应交换条件?” 刘清媛撅起小嘴,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杨云:“本姑娘凭何相信你?” 杨云笑道:“我刚才所言,小姐最好别外传,否则这扰乱军心的罪名,谁都承担不起……小姐不需要相信我,这本就是一次交易,小姐派人掩护我出蜀地,我交给小姐酸汤配方和制冰方法,互利互惠。” “这个嘛……” 刘清媛犹豫不决,冰镇酸汤对她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而且只需要帮助杨云离开蜀地,听起来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 但助杨云离开又涉及到剑南道节度使,她觉得关系重大,很可能会引火烧身。 “你把配方给我,回头我一定帮你离开。” 刘清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开始耍起了小心机。 杨云摇头:“刘小姐应该很清楚,天亮后王节度使便会启程前往雅州前线,成都这边也会因为战事开启而戒严,若会野城有变,蜀中要道更是会处处设防,到那时连刘家商队出入都很困难,小姐如何帮我?” 刘清媛气恼地道:“你既然知道城内要戒严,还让我帮你?” 杨云道:“王节度使出征,为避免被吐蕃派来的密探知悉,打草惊蛇,从未对外公布过,百姓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未来一两日内应该不会戒严,而刘家却不可能不知戒严之事,定会抓紧时间派出商队,这也是我前来相请的原因。” 刘清媛很不高兴,心想:“为何我家的事,他比我都明白?这两日好像真有商队出远门,莫非就是因此……” 杨云看到刘清媛一脸难色,笑道:“若刘小姐不肯相帮,此事便就此作罢,今晚就当未曾见过我便是……我在坊间客栈预定了房间,告辞了。” 杨云说完拱手,便欲转身离开。 刘清媛本来还要细细琢磨,一看杨云有作罢之意,来不及思索,赶忙招呼:“你先别走……有话好好说嘛,你要我帮你也可,但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不行。” 杨云断然拒绝,“此事小姐最好莫要泄露出去,尤其是我的身份,若被人知晓,徒惹麻烦。若小姐觉得以己之力无从相帮,千万莫要勉强。” 刘清媛气急:“谁说本姑娘没能力帮你?不就是找人带你出蜀地么?哼哼,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跟家里商队的几个管事都认识,只需跟他们知会一声便可,这有何难?” 杨云躬身道:“那就劳烦小姐现在就去通知一声,找个商队管事跟我接洽……此事办妥,我先将制冰的方法如实相告,等我出成都后,再将制作酸汤的方法告知小姐……你看如何?” “到时候你跑了怎么办?”刘清媛蹙眉道。 杨云笑了起来:“酸汤跟制冰,显然是制冰难度更大,自古以来从未有之……至于酸汤,小姐何必那么在意呢?这炎炎夏日,荔枝、水蜜桃、梨子乃至蜜桔均可榨成果汁,若添加进冰块,那味道……啧啧……” 刘清媛听了眼前一亮。 巴蜀之地盛产水果,对于刘家这种世家大族来说,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有了水果叫下人榨成果汁,确实没有任何难度。 想到这里,刘清媛终于打定主意,对杨云道:“本姑娘姑且信你一次,这就去叫人把商队管事请来……不就是送你离开蜀地吗,举手之劳罢了!” …… …… 刘清媛知道不用再陪杨云喝酒,以及用唱歌、跳舞这种取悦于人的方式换取配方,暗自庆幸不已。 刘清媛叫丫鬟去请就住在本街坊的商队管事前来,闲着无事,二人坐回石桌前。 “不如与小姐共饮一杯?” 杨云看了满满一桌菜,伸出手拿起酒壶,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笑着问了一句。 刘清媛一抬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秦楼楚馆里陪酒卖笑的风尘女子?你想喝自己喝,本姑娘可没兴趣陪你。” 杨云有些尴尬,举起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的,有些像醪糟水,女孩子喝倒是正合适。 一饮而尽,杨云拿起筷子夹了菜吃上几口,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到杨云的囧样,刘清媛心中别提多舒坦了,似乎主动权已完全落到她手里。 杨云吃吃停停,偶尔跟刘清媛对上几句话,刘清媛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傲娇模样。 过了许久,丫鬟带了一名四十出头,身材雄伟,皮肤黝黑,脸型方正,细长眼睛里闪烁着慑人光芒的中年男子,刘清媛立即起身相迎。 “雷叔叔,你来了。” 刘清媛跟这男子很熟稔,笑着迎过去。 杨云站在原地不动,并未有上前套近乎之意。 被称为“雷叔叔”的男子走过来,本来满脸笑意,但看到凉亭中还有一名年轻男子时,眼神一凝,敏锐的目光一扫,发现桌上的酒菜以及杨云面前只剩下半杯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小姐。” 中年男子恭敬地向刘清媛行礼。 刘清媛笑着拉住中年男子的手:“雷叔叔,我还记得小时候,经常骑在你脖子上,玩过家家打仗,今年闹元宵的时候,你还陪我去城里看过花灯,转眼半年过去,身体可还好?这位是……嗯,坐下来同饮一杯如何?” 刘清媛本来想给来人介绍一下杨云,但想到杨云特殊的身份,泄露出去很可能会给刘家带来大麻烦,便缄口不言。 而她的这种反应,只能让雷姓男子觉得杨云身份“特殊”,跟刘清媛半夜于别院私会,想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不必了,明日商队就要出发,我这边还得准备一下……不知小姐唤老朽来所为何事?”雷姓男子看向刘清媛的眼神溺爱异常,但一举一动都非常恭敬,不敢越主仆界限一步。 刘清媛笑着道:“自小雷叔叔就疼我,难道我不能请你喝杯水酒?雷叔叔,你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边喝边谈。” “真不必了,小姐,明日出发就是几个月不落屋,我得跟家里人交待好。”雷姓男子耐心解释道。 刘清媛面露遗憾之色,道:“既然雷叔叔这般忙,那就等下次找个机会再跟雷叔叔饮酒叙话。言归正传,今天请雷叔叔前来,是有事相托……我有一个朋友想离开蜀地,奈何道路不熟,再者路上需要人帮衬,所以求到我名下来,我便想到雷叔叔。” “哦?” 雷姓男子厉目扫过杨云,问道,“可是这位小兄弟?” “正是。” 刘清媛颔首道。 雷姓男子近前向杨云打招呼:“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小姓杨。”杨云拱手回道。 “原来是杨公子,不知杨公子因何出蜀?” 雷姓男子一看就是那种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为人谨慎,看出杨云请刘清媛相帮不是什么好事。 杨云道:“其实我并非蜀地人,来自中原,只因琐事耽搁,滞留成都不归。如今听说西川将有大战发生,接下来一段时间道路难行,便想早些回故乡跟亲眷团聚。” 雷姓男子显然不信杨云的说辞,笑着问道:“你说你是中原人士?” 杨云早就料到会有此着,换上一口豫剧腔:“正是,我此行乃前往河南道。” “原来如此!” 雷姓男子释然点了点头。 这年头许多人甚至连离家百里都做不到,跟更何况是学会几千里外地方的口音?杨云平时都是以蜀地口音跟人对话,等他拿出纯正的中原腔后,就算是老成持重的老江湖也很难察觉异样。 “小姐,此事老朽做不了主,得请示公子。” 雷姓男子不再问杨云,转头对刘清媛说道。 刘清媛面带拘谨之色:“雷叔叔,这件事……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我父兄知晓,所以才单独请雷叔叔过来……就请雷叔叔帮我这一回,我知道雷叔叔一向最疼我了。” 此时的刘清媛刁蛮不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雷姓男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雷姓男子神色阴晴不定,目光在杨云身上逡巡,眼神中不但有惊,更多是怒。 杨云心想:“自家小姐大半夜跟年轻男子私会,饮酒作乐,且衣衫不整,好死不死还被你撞见了,如此丑闻,你作为下人跟自家主子汇报,分明是自揭家短!现在刘家家主是不会对你如何,但日后怎么样就说不一定了。为保持家族清誉,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让你玩消失。如此一来,其实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悄无声息把人送出蜀地,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不知你会如何选择呢?” “小姐,若不跟公子说一说,回头被公子知晓……”雷姓男子迟疑半响,实在是承担不起后果,最后还是为难地说道。 刘清媛笑着宽慰:“雷叔叔请放宽心,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而且他离开蜀地后,跟我们刘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爱去哪儿去哪儿,就当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雷姓男子天人交战好久,最后咬咬牙,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带的商队便会出城,就让这位杨公子准备一下,城门一开就走……之前已跟东门守将打过招呼,误了时辰再想出去就难了。” 第一〇七章 谁说这是幽会 出行事宜很快便安排妥当,时间、地点和如何接头都跟杨云交待清楚后,雷姓男子这才带着略微有些惶恐的心情离开。 刘清媛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被杨云利用,一颦一笑都在杨云掌控中,吃了亏都懵然未知。 “好了,本姑娘给你安排好一切,你这下总该把制作酸汤和冰的秘方交给我了吧?”刘清媛让丫鬟送雷叔离开,待凉亭里只剩下她跟杨云独对,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刘清媛道:“你直接说好杨云问道:“可有房四宝?” 了,本姑娘记性好,诗歌记上一两遍就熟了,根本没必要拿纸笔。” 杨云笑道:“那你听好了,制冰的这些方法呢,就是硝石中加入水” “慢着,你说什么?硝石是什么东西?” 刘清媛一头雾水,连忙打断杨云的话。 杨云摊摊手:“姑娘不是说你能记住吗?” 刘清媛脸颊飞红,随即撅嘴不满道:“谁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来人啊,准备房四宝。” 杨云把制冰方法写出来,交给刘清媛。 刘清媛仔细看过,眉头丝毫也未舒展开,她眨眨眼,随即抬头用狐疑的目光看向杨云,问道:“你这写的什么鬼东西?硝石是何物?” 杨云道:“说起来这制冰跟制火符咒一样,均属于炼丹术的分支,其中硝石便是炼制火符咒的重要原材料,市面上极少见,好在我府上很多,平时神仙楼用的冰都是用硝石制成的。” “你有硝石?那你为何不顺便带一些过来?” 刘清媛把秘方放下,瞪着杨云问道。 杨云笑了笑:“临时才想起告知小姐制冰之法,提前可未预料到这一节” “如此说来,你又是空口无凭?你你简直无耻!” 刘清媛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极大威胁,每次以为交易成功,到头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再被杨云羞辱。 杨云道:“明日走前,我会把硝石制冰的具体步骤告诉你,并画好图画,你按照我所列方法,就能造出冰来,任何季节都可以,而且可以反复利用。” 刘清媛气鼓鼓不说话,显然在没有实证前,她不再相信杨云的说辞。 杨云道:“制冰需要材料,不过制作酸汤却不难。” 说着,杨云看着刘清媛俏丽的面庞,不知不觉间,居然看得有些出神,他从来没想到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会如此好看,而且性格也很俏皮可爱,居然让他生出一种占为己有的冲动。 他赶紧摒弃这念头,心道:“我怎么会想入非非这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以后跟她不可能会有交集。” 刘清媛道:“酸汤秘方在哪儿?” 杨云道:“酸汤的制作方法,说起来再简单不过,只需将乌梅和糖放一起熬制,加上桂花等调味料,掌握好火候便可府上可有乌梅和糖?” 刘清媛赶紧让丫鬟去准备,虽然这里只是刘府别院,但吃喝用度齐备,厨房要找到乌梅和糖都不难,虽然这时代没有炒菜,但对大户人家来说菜色还是非常考究,调味料准备得非常充分,莫说桂花,还有许多市面上少见的佐料,都被丫鬟带了过来。 “这次你再骗本姑娘,一定让你走不出我家大门!”刘清媛恶狠狠地发出威胁。 杨云笑道:“为了让小姐相信,我只好亲自出马为你熬制酸汤不如一起进厨房?” “走!” 刘清媛浑然不顾自己世家千金的身份,直接带杨云往厨房去了。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忙活,一锅酸梅汤终于熬制出来。 等冷却时,刘清媛已在眼巴巴看着,嘴上偶尔嘟囔着什么,似在默背刚才杨云给出的佐料配方。 杨云道:“时候不早,小姐既已学会,为何不先回房休息?” 刘清媛翻了个白眼,道:“本姑娘不用你操心,只管把秘方交出来,别的就跟你无关。怎么样,可以喝了吧?” 杨云做出请的手势,道:“不怕烫,随便。” 刘清媛忍不住用木勺从锅里舀了一碗酸梅汤出来,开始一点点品尝起来,她要验证杨云给她的秘方是否就是此前喝过的酸梅汤的味道。 “怎么样?” 杨云见刘清媛抿了一小口后还在回味,不由问道。 “还行。” 刘清媛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用木勺舀起碗里的酸梅汤,轻轻哈气,然后送到嘴边喝起来。等喝完一碗,她还意犹未尽地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木勺。 忽然意识到什么,刘清媛侧头发现杨云正打量自己,顿时连脖子都羞红了,她别过头,不跟跟杨云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总算你没骗本姑娘,不过你走之前,还是得把制冰的材料给本姑娘弄来。” 杨云道:“离开此处,怕是无法再来了我回去时小姐可以派人一同前去” “别!” 刘清媛急忙道:“派人跟着,你定会搞鬼,还是本姑娘亲自出马算了,今晚你别住客栈了,我给你安排厢房休息,等明日坊门开启,我跟你回家取材料。” 杨云躬身行礼:“如此最好不过,我正愁此时投宿客栈有所不便,谢过小姐好意。” 别院内厢房众多,安排杨云落脚没有任何问题。 其实此时杨云无心睡眠,毕竟来日一早就要跑路,他必须得提前做好规划。随着精神力日益增涨,如今他跟家里的小萝莉沟通非常简单,在他的精神力引导下,雅柔轻松便能开启传送门,跟他进行交流。 杨云让雅柔把存放在家里的硝石给“取”来,“送”到他这边。 刘清媛回到别院闺房休息,手里捧着个大瓷坛,在杨云面前她需要顾及形象,只能用木勺舀起来慢慢喝,现在进了房放飞自我,直接对着坛口大口喝起来。 “真酸不过,好过瘾啊。” 刘清媛喝了半坛,觉得胃不太舒服,但精神上却无比满足。 贴身丫鬟推开门进来,向刘清媛汇报了有关杨云入住厢房之事。 刘清媛吩咐道:“行,给我盯紧点儿,明日一早我还要跟他回家拿东西。” 贴身丫鬟道:“小姐,您还未出阁,这深更半夜的跟男子幽会,传出去对您名声不好。” 刘清媛瞪了眼贴身丫鬟:“谁说这是幽会?明明是唉,算了,管人家怎么说,清者自清,我又跟他没做什么。再者以他的年岁,他能做何?” “小姐,要不我们这就回府吧,这一片巡街和把守坊门的都是我们刘家人,不用担心路上出问题。”贴身丫鬟苦着脸说道,她很担心事后被家里追究责任,小姐不懂事乱来,当丫鬟的不提醒不阻止那就是罪大恶极。 “现在回去才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父兄知道我这么晚归家,肯定会刨根问底,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说到这里,刘清媛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再说天亮后我还要跟他回家拿制冰的材料,怎能说走就走?你先退下嘶,一下子喝这么多水,居然有些内急,你赶紧去拿恭桶来” 第一〇八章 轻轻的我走了 刘清媛很高兴。 她觉得自己赚了大便宜,拿到渴望已久的酸汤配方不说,还顺带获取了亘古就未听闻过的在夏日制冰的方法,她那有限的生命中从未做过如此有成就感的事。 而且夜深人静跟男子在家中单独相会,她心中也有一种做坏事的强烈刺激感。 坊间三更鼓敲响,刘清媛仍旧未入眠,不知不觉便往杨云所住西厢院而去,进入院子,看到厢房里亮着灯,她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想偷听一下里面的动静。 杨云耳聪目明,第六感尤其强烈,早就察觉到刘清媛到来,等刘清媛脑袋瓜凑到门板前想附耳偷听时,杨云招呼:“刘小姐,你有事吗?” 刘清媛生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但脸上却挤出一抹笑容,娇声答道:“我过来看看,怕你偷偷溜走了!睡下了吗?” 杨云直接把门打开。 刘清媛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往杨云身上瞧,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眼角余光掠过,发现杨云衣衫齐整后,她才放下所有担心,抬起头来,瞪着杨云问道:“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 “呵呵。” 杨云笑道,“小姐不也一样?” 刘清媛做出恍然状,“哦,你明天就要出逃,所以今晚睡不着觉,是吧?正好本姑娘也失眠,聊聊?” 杨云看了看左右,“就在这里,还是哪儿?” 刘清媛丝毫也不顾男女有别,跨步进入房间,大大咧咧道:“这是我家,我想在哪儿跟人聊天都行。” 进屋后她直接来到靠窗的地席上坐下,杨云跟着过去,坐到席案对面。 “小姐怕我逃走?实在大可不必……呶,这是你需要的制冰材料……” 杨云顺手把地席旁放置的一口半大木箱拖到近前,打开盖子,里面全是白色晶体。 刘清媛不解地问道:“这个……就是你说的硝石?你……既然你带来了,为何之前不说?” 杨云摇头道:“我是空手来的,不信你可以问问领我来的丫鬟……我不过是作法,把东西从家里搬云过来而已。” “胡说,世间怎么可能有这种神奇的法术?”刘清媛连连摇头。 杨云笑着一伸手,箱盖自动合上,然后木箱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徐徐落在刘清媛面前的地席上。 刘清媛惊讶得合不拢嘴,她试着去挪动木箱,发现很沉,大约有十几二十斤重。然后她俯下身,上下左右看了一遍,确定这木箱没有任何机关。 “你……你的法术……真有那么神奇?我怎么觉得不可信呢……”刘清媛有些晕晕乎乎地说道。 杨云道:“修道者鱼龙混杂,这世间多数道士都是以坑蒙拐骗的手段行走江湖,难免落下不好的名声,但也不能否认其中有大神通者,就比如说我和我师傅……” 刘清媛一脸羡慕,问道:“你的法术……能不能教给我?” 杨云笑着摇摇头:“法术可没那么容易学……” “那你还收弟子?我做你弟子,总归不会委屈你吧?”刘清媛生气地道。 杨云道:“学法术,天资最为重要,而且其间要经历千辛万苦,小姐生于富贵人家,从小未经历过世间苦难,体会人世沉浮,怎能领悟道法奥义?” “那也总比嫁人强……” 刘清媛赌气一般说道。 “什么?”杨云问道。 刘清媛发现自己失言,连忙岔开话题:“既然材料带来了,不如教我怎么制冰……你放心吧,天亮前定能把你安全送出城去。” “好。” 杨云闲着无事,欣然应允。 刘清媛见杨云站起来,舒展下腰身,一股浓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是男子,并不是平日里秉烛夜谈的闺蜜,一时间心跳加速,面颊再次红了起来。 为掩饰尴尬,她咳嗽一声,然后翘首问道:“你是在这里教,还是出房去?”说到这儿她掏出手巾擦擦脸,摇头道:“这屋实在太闷了,你看……我都出汗了。” 杨云笑着点头,带着木箱,跟刘清媛出了厢房。 随后又是近一个时辰的忙碌。 …… …… 四更鼓刚敲过不久,杨云便乘坐马车离开刘府别院。 此时坊门尚未开启,不过刘家手眼通天,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坊门,路上遇到巡城兵马,车夫亮出刘家的招牌就顺利过关,让杨云有些忐忑的心安放回去。 杨云先去安伦她们下榻的客栈汇合。 刘家派来的人轻松叫开富春坊坊门,马车直接停在客栈门前,杨云下车后进入大堂,昨晚打过招呼留守的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睡觉。听到脚步声,店小二睁开惺忪的眼睛,就着灰暗的烛光,看清楚杨云来了,连忙直起身来。 杨云丢了一吊铜钱到店小二面前,店小二睡意尽去,眉开眼笑地引领杨云上楼。此时房间里几个丫头已洗漱完毕,收拾妥当,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看到杨云,都非常高兴,接下来就是搬运行李。 很快一切搞定,载着杨云五人和行李的两辆马车在“吱嘎”声中,往约好的东门水井坊刘府仓库而去,到了地方,天地依然一片黑暗,刘府商队已一切就绪等候出发。 “杨公子,先跟您说清楚,此行途中会路过几个哨卡,您千万别强出头,若有人问及,您就说是帐房学徒。” 刘家商队管事雷焦跟杨云嘱咐一番,他也是唯一知道杨云跟刘清媛有着“亲密”关系的存在,关于杨云的来历,他对商队中人三缄其口。 杨云恭敬行礼:“在下一切听从雷当家吩咐。” “那就上车吧,趁着天没亮,我们赶紧出城,争取用一个时辰抵达龙泉驿……” …… …… 安伦、雅柔和雅清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前面这辆马车车厢放了两大口箱子,乙丹坐不进去,就跟杨云一起坐在车架上。 两辆马车位于商队靠后的位置,很不显眼,旁边有骑马的护卫来回游走,坠后的则是徒步的趟子手。 商队出城前行进缓慢,毕竟黑乎乎的看不清道路,而且还不能燃起火把照路,刘府商队乃是通过买通门关出城,并无官府公文,说白了就是走私。 刘府商队往来于成都与川外几大城市之间,而今天这个商队更是很凑巧,乃是先往东都洛阳,再往长安贩货,所运全都是蜀地特产,到洛阳和长安交给自家商铺慢慢销售,换成当地货物再运回蜀地来,一来一回可赚取一倍利润。 也只有刘家这样累世门阀,才能支撑起如此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商队。 出城时并无官差上前查验。 随着城门开启,马车压根儿就没停,穿过瓮城,驶过横跨于护城河上的吊桥便算出城了,往东南走二十里就来到龙泉驿,大唐在官路中每隔二十里就会设驿站,供官差和过往商队挂靠休整。 商队有骡马代步,平原地带一个时辰走二十里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山区的官道,可能连十里都走不了,若涉及渡河,那就更耽搁时间,一天能行进百八十里就算不错了。 商队继续前行,天色大亮时,商队已经到了龙泉山半山腰,此时旭日东升,空气能见度很高,回望成都那高耸的城楼,杨云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轻轻的我走了,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洛阳,我来了!” “那里将会有完全属于我的舞台!” 第一〇九章 绿油油的 辰时三刻。 太阳还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王昱已然踏上征途。 这次说是要保持低调,但对外早已不成为秘密,益州世家大族基本都清楚内情,而且剑南节度使府筹备会野城之战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保密方面形同儿戏。 王昱带着白启元等幕僚出城,松梅和一帮徒弟以及自动投靠的“护卫”裹挟在马队中前行。 王籍和公孙简不用去前线,此番跟在队伍中,只是恭送王昱出城。 王昱对儿子的孝心并不上心,根本就没有留下来单独交待的意思。 如此一来,王籍自然也就无法向王昱提出让杨云随军之事,无奈之下只能找来堂姐王莲,做出一番交待。 “三弟放心,我会照顾好武尊道长,不让他受任何委屈。此番出征准备齐全,我大唐定能一举拿下会野城。” 王莲信心十足地道。 王籍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有武尊前辈相助,想必胜利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哦对了,昨晚四姐找过我,询问四姐夫的情况,不知近来四姐夫在雅州前线如何了……” 王莲摇头叹息:“节帅未提及,四姐夫也没有书信回来,确实让人揪心。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接下来……大帅依然会让四姐夫领兵,冲锋陷阵在前,而攻城战向来又是死伤最为惨重的战事……” “唉!” 王籍幽幽叹息,“父亲还是对四姐当初的选择耿耿于怀,这又是何苦呢?四姐夫若战死沙场,四姐不知会多伤心,日后父女反目……其实四姐夫建立功勋,本该名正言顺撤下来休整,没人会说什么,现在这样,反倒会给人一种凉薄……” 王莲嗔怪地看了王籍一眼,主动打断他的话:“三弟,这些话岂是人子能言的?你还是多想想学业吧,我走了。” 王籍看了眼远去的王昱,颔首道:“六姐走好。” “驾!” 王莲打马离去,王籍目送马队悉数出城,才折身回府,宽解姐姐王倩去了。 …… …… 当天成都城门设防,不允许百姓随意进出。 城内人心惶惶,那些就算不知有战事发生的人,通过城防变化也能猜到端倪。 王籍陪姐姐吃过午饭才想起找杨云,他想请杨云继续制造火符咒,以备不时之需,去了工坊未见到人,又去杨云家中和神仙楼,也都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高人跟刘小姐夜会,彻夜未归?” 王籍并未想过杨云会离开成都。 他带着人四处找寻,把杨云平时去过的地方寻了一圈,日头西斜,依然一无所获,感觉情况不妙,立即派人通传公孙简来见。 公孙简当天在青羊宫,代表节度使府与剑南道各道家宗门代表密商势力划分,王籍的近随找上门来,他还有些莫名其妙,匆忙回到节度使府见过王籍,才知道杨云失踪了。 公孙简扁扁嘴,不以为意地道:“左右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道士,对于他的下落,三公子为何如此着紧?” 王籍破口大骂:“什么不入流的小道士,正是他把你举荐的青鹤道人折辱得体无完肤,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不对,不会是你气不过,派人把他暗算了吧?要动手便在法会上正式斗法,用下三滥的手段可不是正人君子。” 公孙简一脸冤枉之色:“公子,瞧您说到哪里去了?节帅出征,鄙人肩头责任重大,何至于要对一个小人物出手?那不是自贬身份吗?” 王籍狐疑地看了公孙简几眼,“你说不是你,如何证明?昨日我才跟他见过面,今日一早城门便封闭,坊间也设下禁制,除了官府的人,谁能带走他并藏匿起来……难道说,他还在刘府未出?” 王籍忽然一拍大腿:“哎呀,我怎未想到这一点?不行,我这就去找刘公子,非得找到高人的下落不可。” …… …… 王籍匆忙去找刘元卓。 刘元卓听说任性妄为的小妹请了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到别院半夜私会,无比震惊。 “此事在下怎么没听说过?王兄莫要乱说,污人清白。”刘元卓强装镇定地说道。 王籍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不过是小事而已,刘兄怕什么?杨道长乃世外高人,法力高深,连立功勋,跟刘家完全配得上……就是不知武尊真人这一脉,是否允许门人成婚……哈哈…… 刘元卓很焦虑,不知该如何跟王籍解释。 过了好半晌,刘元卓才叹道:“王兄或有不知,其实……王、刘两家定下婚约,小妹,本是要嫁入王家的。” “啊!?” 王籍一听眨了眨眼,随即满脸都是懵逼的表情,脱口问道,“嫁给谁啊?” 刘元卓苦笑道:“如今王家还有谁已成年却尚未嫁娶的?” 王籍怔了怔,道:“还有六姐,四弟,但四弟是庶出……哎呀,不会是我吧?” 刘元卓无奈地点了点头。 王籍脸都绿了,就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么可……可能……我……我跟令妹之间……这误会未免有些……太大了……此事……休……休要再提……” 刘元卓叹了口气,他也不支持把妹妹嫁给王籍,倒不是说他认为王籍跟刘清媛之间谁配不上谁,而是他不想让妹妹的婚姻牵扯进政治利益中去。 刘家有意撮合王籍跟刘清媛,主要是因为刘家两代人未曾在中枢占据高位导致呈现衰落的迹象,地头蛇再强,遇到过江的强龙还是只能屈服,不然就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刘家把嫡出的小姐嫁给剑南道节度使最受宠的公子,便是想凭借政治联姻,为刘家带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兴盛。 过了好半晌,王籍心情才平复下来,问道:“令妹在何处?” 刘元卓摇头:“刘家门风甚严,从小就不允许家中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打小便请来名师教导琴棋书画,可我那小妹脾气倔,管束越严她就越叛逆,为此没少挨揍。如今小妹年已及笄,经常在家中别院召集益州世家千金聚会,自得其乐。家中长辈见不伤风化,且可与各大家族保持良好的关系,也就听之任之。” “这段时间,她基本在跟一帮闺蜜厮混,我连她影子都碰不到,谈何了解她的行踪?至于你说的昨晚杨兄弟前去别院拜会,我也是现在才得知情况,不过正如你所言,大可不必担心,杨兄弟毕竟是道士,舍妹怎会跟一个方外人产生私情?但这件事毕竟牵涉到你跟小妹二人的婚约,你有疑问,我派人去问过便是。” …… …… 刘元卓派心腹去打听,别院下人为避免自家小姐名誉受损,只说杨云来过后很快就走了。 王籍听到回报,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有关自己跟刘清媛的婚约。 “看来王兄只能去别处找找了。” 刘元卓双手一摊,流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没有丝毫犹豫便把事情推出去。 “嗯。” 王籍点了点头,起身便要告辞。可当他抬头面对刘元卓时,却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总觉得自己的脑袋绿油油的,最后拱了拱手,扬长而去,这让刘元卓非常尴尬。 刘元卓来到窗前,目送王籍骑马远去,摇头叹息:“早知如此,便不该把婚约之事告知他……唉,小妹也是,大晚上居然请男子入府,还让人获悉内情,这……这不是自揭丑事吗?” …… …… 刘元卓当着王籍的面,有很多事情不方便说,王籍离开,他也赶忙下楼,去别院找自家小妹。 此时刘清媛正在闺房捣鼓她的冰镇酸梅汤。 下午她熬制了一大锅酸梅汤,又按照杨云的方子制成冰块,此刻将冰敲成冰渣放入碗中,再舀入酸梅汤,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感觉无比惬意,就在此时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吓了她一大跳。 “哥,你来此作何?女儿家的房间是你一个大男人可以随随便便进来的吗?”刘清媛做贼心虚,转过身体,把背后的瓷碗给挡住,厉声质问。 刘元卓并未留心桌子上盛放酸梅汤和冰的瓷坛、木匣,跪坐地席上,瞪着妹妹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我……我怎么了?” 刘清媛语气变得迟疑起来。 刘元卓道:“你昨晚是否跟姓杨的道长于别院私会?” 刘清媛蹙眉,气恼道:“我见个朋友而已,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 刘元卓嗔怪道:“你若是跟闺中姐妹相见,谁都不会责备你,但你是跟男子相会,还是夜里,他……跟节帅府的三公子是知交,你明知道家里已决定把你嫁入节帅府,这……这不是让王三公子难堪么?” “我又没说非嫁给他不可……这世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王家虽然如日中天,但伴君如伴虎,难保王节度不会触怒陛下,祸及子孙,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 刘清媛别过身子,没有跟刘元卓对视,委屈地说道。 刘元卓非常诧异,没想到妹妹会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放缓了语气,道:“妹妹,我知道你想找个如意郎君,但良配绝对不会是个道士,而且杨公子年岁太小,来历不明且身家单薄……” “关于你嫁到王家,乃是祖辈、父辈慎重考虑后所做决定。我刘家不比从前,二叔公病故后,朝中便无人帮忙说话,多少权贵惦记我刘家的名望、地位、产业?多少家族想取而代之?” “现如今节帅刚取得西川大捷,在朝如日中天,若此番领兵拿下会野城,便可光宗耀祖,进位上柱国不在话下。王三公子一直都是节帅最疼爱的儿子,你嫁给他,不会辱没你。况且你也见过了,他为人豁达,义薄云天,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跟你有什么不般配的?” 刘清媛回过头,愤愤道:“要嫁你们嫁,我嫁谁我做主,你们硬要我嫁,我一头撞死,让王三公子跟我尸首成婚去吧!呜呜!” 说完掩面而逃,没有给刘元卓任何软言相劝的机会。 第一一〇章 一路向东 杨云随商队离开成都,一路东行。 看到沿途青山绿水,杨云心情大好,有种从牢笼解脱的畅快感,也瞬间理解了李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愉悦心情。 他暗自庆幸:“本以为要动用‘传送门’这下下之策,没想到如此顺利便出城来,还能搭乘顺风车去洛阳,真是太幸运了。” 杨云最初的设想,是以雅柔的传送门把师徒五人以及行李陆续传送出城,先找个落脚处,然后到附近的村子雇请牛车,把人送到东阳县城,接下来再考虑前往洛阳的事情。 但这么做会经历太多麻烦。 首先,雅柔的传送门并不稳定,精神力远未强大到可以把生命个体不停地远距离传送的地步,当时雅柔传送到什邡县城外遭遇蛮子并再次打开传送门逃回后,曾连续休息多日,虚弱不堪,开开传送门的能力都短暂消失了。 如今虽然雅柔跟杨云在一起,精神力大为长进,但要大规模送人出城还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其次,不管是出城后先找个落脚点,让雅柔恢复精神力,还是到附近的村庄雇请牛车载人载货到就近的东阳县城,还是进县城后到骡马市购买马车用以行远路,都涉及消息外泄的问题。 一旦节度使府发现情况不对,发文追查,杨云一行特征太过明显,很容易便暴露行踪。 现在依托刘家商队北上,不但神不知鬼不觉,沿途还有人照应和打点,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酸梅汤和制冰的方法,在杨云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能早些见到杨玉环比任何都重要。 “杨老弟,这条道一路往东,走简州、普州、遂州到山南西道的果州南充,道路还算好走,若走剑阁过八百里秦川蜀道,那才叫一个险。这次运货数量很多,我们去东都洛阳,出蜀地后你若同行便罢,若要单独走,可以跟我明言。” 商队管事雷焦生性爽朗,最初对杨云存有偏见,敬鬼神而远之。随着相处日久,雷焦对杨云态度有所改观,杨云对风俗民情、人文地理的了解远超预料,久而久之雷焦便放下成见,跟商队中大多数人一样,对杨云变得友好起来。 因商队不会直接前往长安,要先往洛阳交货,使得商队一路向东,杨云并未见识到“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不过从东边出蜀,也不全是好走的路,在川西丘陵地带尚且不觉得如何,过遂州后道路便开始变得险峻起来。 沿途有刘家商队的人帮忙打点,一切还算顺利,杨云也有心情欣赏沿途山水风景。 “你们为何不把货物运到扬州去贩卖?”杨云赶着马车,笑着问道。 雷焦骑在马上,笑哈哈道:“我们刘家怎么可能放着扬州那风水宝地不管?我们有商队专门走那边,不过不归我管……那支商队半个月前就已出发,可惜你没赶上。” 说话间,旁边一名骑在马上,腰间跨刀的汉子靠了过来,道:“杨老弟或有不知,走江南直接在成都东门外坐船,顺着江水南下东进,比走陆路顺当得多,但川江水道悍匪众多,嘉州、戎州、泸州沿岸都盘踞有巨寇,每次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稍微不慎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说话的人名叫阮岳,是护卫队的副领班,手下有六十多个带刀护卫。 跟雷焦关注商队赚多赚少不同,阮岳更在意的是道路是否安全好走,虽说刘家商队基本打通黑白两道的关系,但总归路上还是会遭遇各种意外。 像刘家这样运送大批钱财货物的商队,往往是贼人觊觎的目标,成功一回就可以金盆洗手,下半辈子再也不用为钱财发愁,所以铤而走险的盗匪不在少数。尤其是走水路的话,岷江要穿过蛮族控制区域,沿途更是凶险无比。 雷焦道:“就算我们不走水路,也少不得跟官道沿途的毛贼打交道,不过提前都拜过山头,应该不会出事。” 说到这里,雷焦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似是想到什么。 而另一边阮岳也看过来,见杨云在旁,欲言又止。 杨云意识到其中有什么古怪,但别人不说他也不会刨根问底。 “只要一切平安,什么都好说。”雷焦笑着岔开话题,“再走十里,就到风亭驿,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过遂州。” …… …… 风亭驿属于官驿,并不提供民间商队歇宿,但提前打点过还是可以让部分人有瓦遮头,马车和货物也会在周围挂靠,普通护卫和车夫、力夫就直接在驿站周围安营扎寨。 晚上商队的人有事商议,杨云跟几个小萝莉早早吃过晚饭就去休息了。 杨云一行也算是得到“优待”,可以到驿站旁搭建的草房住,房子是单间,里面有一张长条木榻,杨云和几个女孩可以在这类似于“大通铺”的木榻上睡觉。 条件是艰苦了些,但比露宿荒郊野外要好上不少。 “等出蜀地,定要找个大客栈,用浴桶好好洗个热水澡,路上就艰苦一些吧。” 杨云对于沿途的卫生条件并不满意,但因为是跑路,不能苛求太多,至于商队的那些糙汉子,从来不觉得每天都需要沐浴更衣,这也是这个年代疫病和寄生虫流行的主要原因。 为生活奔波忙碌,就没法太在意生活品质,这种环境需要前世习惯小资生活的杨云适应很久。 “师父,用不用我去打水给你擦洗一下?”安伦关心地问道。 杨云笑道:“不用了,你们几个倒是要注意个人卫生,我先去问问商队的人,明天行程安排……你们先收拾下,这里不知被多少人住过,需要好好打扫后才能休息。” …… …… 杨云跟身边几个小萝莉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男女有别! 女孩子要做的事,杨云不能参与,“识趣”地从草房里出来,去找雷焦。 到了商队扎下的营帐外,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争吵声,不由轻声咳嗽一下。 雷焦掀开帘子见到杨云,有些歉意,随即把杨云请进去。 “怎的,有几个毛贼堵路我们就要躲着?他们还想跟我们拼命不成?”商队二管事张林大声说道,听起来似乎前路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其他几人见有杨云这个“外人”在场,都没接茬,目光望向雷焦,大有让雷焦就此拿定主意的意思。 雷焦沉吟一下,道:“明日照常行进,有事再论。” 大管事做了决定,下面的人自然要听从,像刘家这样规模的商队,组织纪律性很强。 等人差不多走后,只有雷焦和护卫领班刘通、副领班阮岳留下,杨云也没走。 雷焦对杨云道:“杨老弟是自己人,无需隐瞒,之前我便听闻这遂州地界崛起一股盗匪势力,兵强马壮,依托唐兴西南的复杂地形地貌,劫掠过往商旅,且经常造杀孽……” 杨云之前便从雷焦和阮岳口中得知,盗匪所求无非是钱财,极少会奸淫杀戮,而像雷焦口中的这伙匪徒,明显就属于不按规矩行事的“悍匪”。 “之前我们也曾派人去拜山头,却被拒之门外,本来他们在北边梓州一线活动,听说官府派兵围剿,于是他们就往南迁,到了遂州一代扎根,前几日还劫了支商队,害了好几条人命。”雷焦道。 杨云问道:“雷当家的意思是?” 雷焦笑道:“老朽并无他意,只是提醒杨老弟一声,若遭遇贼人,能用金钱疏通最好,不然可能会以性命相博……不过杨老弟请放心,这伙盗匪不过百十号人,商队护卫人数虽不及他们,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若把车夫、力夫聚在一起,人数还超过他们,绝对不会落于下风。” 杨云点头表示同意,心中却不以为然:“人数是比盗匪多,但这伙悍匪杀人如麻,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岂是没经历多少实战的护卫和普通车夫、力夫能比拟?” “时候不早,杨老弟先回去歇着吧……晚上多派人值守,打起精神来,免得被贼人所趁。” 雷焦怕贼匪夜袭风亭驿,对刘通和阮岳交待防守事宜,杨云识趣地出帐来,往借住的草房去了。 第一一一章 夜半遇敌 当夜杨云正在熟睡,突然一个激灵惊醒,感觉到周围情况有异。 他立即把几个女孩叫醒,走出院子,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角一般蔓延出去,仔细查探一番,发现驿站四周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活动。 “还真是悍匪,居然连官府设置的驿站都敢袭击……”杨云不无担忧地琢磨道。 虽然他有超能力傍身,但始终敌人太多,又是一群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嗜血悍匪,身边几个小萝莉需要人保护,分身无暇的情况下很容易出意外。 “呼。” 就在杨云想着怎么避开祸端时,突然不远处充任岗哨的木制箭楼着火。 后面便听到“唰唰唰”声音,有人往驿馆这边放火箭,这时代的房屋多为茅草木质结构,很多房屋起火。 “不好了,有贼!”驿馆本身有官差当值,但人数不超过十人,见到这种状况都慌了手脚。 最可怕的是四周黑漆漆的,连敌人在哪儿都无法探知。 随着驿站起火,商队中人都从睡梦中起来,他们早有预案,起来后先把货物分散开,再把人分成几个小队,以防盗匪来袭。 救火也在同步进行中,不过因为起火点太多,火势太大,此举纯属徒劳。 杨云带着几个小萝莉去找雷焦,此时雷焦正在听阮岳的汇报:“……派出人查探,伤了两个弟兄,贼人埋伏在荒野中,夜色下不辨踪迹,看样子人数不少。” 雷焦紧绷着脸,道:“先别动武,避免结下生死大仇,派个人去跟他们谈判,花钱解决问题最好……老张,你去吧。” 雷焦作为这支商队的老大,自然不会去跟盗匪谈判,便让二管事张林去,张林为人油滑,长于交际,让他给贼人沟通,或许能收到一定效果。 “当家的,贼人何时讲理过?趁着他们不知我方底细,不敢贸然发起进攻,丢下财货突围吧!我们到遂州府治方义县城,请来官兵进剿,到时候从他们手里夺回货物便是……” 张林脸上满是畏惧之色,明显不想承担这危险的差事。 雷焦断然摇头:“敌情未明,怎么可能丢下东西逃跑?况且突围去遂州州治方义县城求援,来回起码得两三个时辰,到时候贼寇遁入荒野,到哪里去寻回财货?先去探探他们的条件,只要用少许钱便能解决问题,最好不要付诸武力……快去!” 张林推辞不过,带人出去,很长时间才回来。 夜色凝重,他带出去的人有个还受了伤,被人抬回来。 “老张,怎么样?” 雷焦见到张林,紧张地迎上前。 张林叹道:“贼子开口就索要六百贯,扬言不给的话,商队上下鸡犬不留。” 雷焦怒不可遏:“我们走一趟洛阳、长安,刨去沿途开销,总共赚不到六百贯,如今蜀地未出,怎么可能连本钱都折在这里?贼子难道不知我们刘家商队的实力,敢如此要挟?” 张林苦着脸道:“贼子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当家的,还是丢下财货突围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旁边有人颤颤巍巍地说道。 “万万不可!” 张林目光中满是惧色,大声说道,“我看过他们的人马,弓弩齐全,还装备有甲胄,人马超过三四百,一般草寇根本没得比,仓促突围怕是会全军覆没。” “什么?贼寇居然有甲胄,不会是官军冒充的吧?” “说不一定,遂州地处剑南道和山南西道交界处,很难保证不是山南西道那边的官军伪装后过来打秋风!” “对啊,这条道以前我们经常走,何曾见过如此凶悍的匪寇?他们之所以不留活口,恐怕是担心风声外泄吧!” 众人七嘴八舌,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雷焦身上,有人急声道:“当家的,快拿主意吧。” 雷焦作为这支商队的掌舵者,神色间满是犹豫。 平时做买卖果决非常,但此时此刻,他不敢拿手下上百条人的性命做赌注。 驿丞过来催促:“雷当家的,别枉费性命,要不你先把钱给了……或者立即派人去遂州州治方义县城求援?” 在驿站的人看来,自己这次属于“无妄之灾”,如果不是刘家商队夜里前来挂靠,劫匪也不可能成群结队来袭。房子烧了不心疼,反正官府会重建,他们却不想因此送掉性命,规劝雷焦破财免灾。 “作为商队管事,家主委以重任,老朽无权拱手将财货交给贼人……先派人突围求援,沿驿站四周设防,贼人来犯就将其杀退……天亮后探明敌情再寻退路。” 雷焦老成持重,知道这会儿不能自乱阵脚,最重要的是防备贼人杀进来,安排人手做防御事项。 …… …… 杨云一直在旁倾听,觉得事情不对头。 以他之前的观察和判断,贼寇的数量应该不会过百,不是说他的精神力能探查到一两里内的所有情形,而是他从已有的消息基本可以判断出来,若贼寇人马真有三四百,而且装备还像张林说的那么好,断不至于如此虚张声势,直接杀过来便可,凭商队这百十号人根本无从抵挡,一了百了。 “这张林有鬼。” 杨云暗自揣测,却不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张林到底是刘家的老人,深得家主信任,不然升不到今天的位置,照理说跟山匪勾结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但杨云觉得若是商队中无内应的话,贼寇断不可能做到对商队情况了若指掌,不仅准确把商队拦截在了风亭驿,还大致推算出商队运送货品的总价值,开出了一个六百贯的数字,说明商队是拿得出这笔钱的。 杨云旁听了一下雷焦和刘通等人对风亭驿周边地形地貌的分析,以及有关防守方面的布置,更加深了有内鬼的猜测。 “风亭驿往西南走,要穿过一条峡谷才能赶往遂州州治方义,贼寇现在卡住了峡谷咽喉要地,也就是说最近的求援道路已断绝,若从旁处突围求援,得绕道二十余里,还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莫说明日天明了,就算中午也不可能把援军找来。” 阮岳非常有经验,对于局势把控相当到位,黑着脸说道。 张林道:“那怎么办?坐以待毙吗?雷老大,要不我们还是服软,把财货交出去,不能因为一时义气枉送弟兄们的性命啊。” “唉!” 雷焦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到杨云在旁凝眉沉思,面带歉意道:“这次的事跟杨老弟无关,在下从未想过会将杨老弟给牵扯进这种泼天的祸事中来。” 杨云却很洒脱,道:“这种时候应该患难与共,雷当家何必说如此话?” 雷焦听了深受感动,问道:“不知杨老弟对此事有何看法?” 杨云道:“若我们留守此处,等候援军前来,跟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现在主动权完全在贼人手上,不如先试着向一个方向攻击看看,试探一下贼人的虚实?如此既可表明我们抵抗到底的决心和勇气,也可让商队中那些首鼠两端的人打消逃跑的念头,拼死一搏!” 雷焦目光中露出赞许之色,张林却怒斥:“你出的什么鬼主意,简直是以卵击石……本来我们这些人安全方面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却要被你小子害死了!你个丧门星,定是你在商队中,才惹来这大麻烦。” “闭嘴!” 雷焦大喝一声,然后用相对缓和的语气对杨云道,“杨老弟的建议,还是太过冒险,黑夜中出击,很可能触发贼寇设下的陷阱,一旦进攻受损,出现人员方面的伤亡,毕竟导致我商队上下士气大跌,对后续防守大为不利!” 张林不屑地道:“这小子什么都不懂,却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不可理喻!” 杨云微笑道:“在下是没有走商的经验,却上过战场,指挥过平南蛮的战事,并最终取得胜利……不知雷当家是否肯听在下一言?” “哈哈。” 平时杨云在队伍中很受欢迎,但眼下杨云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太像吹牛皮了,周围的人在张林带头下,大声哄笑起来。 张林道:“臭小子,别当我们好糊弄,你说你上过战场?还带兵打过仗?怎不说西川战事便是靠你取胜的?” 唯独只有雷焦没笑,望向杨云,脸上闪现几分疑惑之色。 杨云道:“诸位是否听说过火符咒?” “可是在雅西金川之战中,相助我大唐天军取胜的火符咒?听说此乃大名鼎鼎的武尊道长调配出来的道家法宝。” 阮岳倒有几分见识,向周边人解释,“听说火符咒威力巨大,只要点燃,可以升腾起火焰,照亮四方,若是在狭窄的地域内使用更有奇效。” 杨云点头道:“阮当家所言不虚,在下不才,身边恰好携带了一些火符咒,或可相助诸位破贼。” “杨兄弟莫要言笑。” 阮岳看着杨云,无比震惊地说道。 在场人都很惊讶,但他们脸上也全都是不信之色,他们可不认为杨云真带有火符咒。 雷焦凑过脑袋,低声问道:“杨老弟,你……当真有那玩意儿?” 杨云点头:“有是有,但数量不多,诸位若不信的话,可以稍等片刻,在下取来便是。” 雷焦吸了口气,道:“若真如此的话,或可跟贼人一战。” “雷老大!” 张林脸上全都是不满。 雷焦抬手打断张林将要说的话,道:“我等奉家主之命押财货北上,责任重大,遇贼不战而拱手将财货拱手让敌,回去作何交待?主家若怀疑我等与贼寇勾连,在座诸位轻则丢失如今的工作,重则可能下狱问罪,连累家人,何苦来着?” “如今有杨兄弟相助,就算不敌,也可给贼寇巨大杀伤,就算最后依然财货不保,也对得起家主的恩德,对方方面面都有个交待!” 第一一二章 震慑 风亭驿位于一片山间盆地中,一条小河从驿站东南方半里流过,穿过一道长达五里的峡谷,一路向西南汇入涪江。 驿馆主体是砖瓦结构的复合式园林建筑,用高墙把不同的院子围起来,比较能防火,这次也的确没有起火。 贼寇纵火烧毁的是驿馆外围建筑。 大唐承平百年,商贸逐渐变得发达,过往商旅投宿的需求大增,为创收历任驿丞围绕高墙,搭建了十多间茅草房,为防火,每间茅草房都是独立建筑,彼此间隔三丈左右,若哪间茅草房着火,只需拿竹竿站在其他房子的房顶,将空中飘来的火星拨开,即可起到阻止火势蔓延的作用。 这次贼寇烧毁了六间房屋,大火烧起来后,远近百丈内如同白昼,商队护卫训练有素,把警戒线拉得很开,贼寇退回到黑暗中潜伏,为驿馆这边救火创造了条件,所以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新的茅草房着火。 贼寇若真的人多势众,装备精良,断无不敢在光亮处与商队护卫正面交战之理,这也是杨云怀疑张林夸大其词动摇己方军心的又一个原因。 贼寇采取了扎口袋的方式,他们趁夜从山上摸下来,第一时间堵住峡谷口,然后溯河而上,自西南方向驿站发起火攻,但在引燃外围茅草房后,随着商队护卫杀出,他们退到附近的小山上,在黑暗中窥视驿馆方向一举一动。 杨云返回没有受到大火波及的草房内,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口装满火药的小皮箱。 小皮箱内缘垫了层油布纸,表面做了防潮和密封处理,隔绝明火和高温。 杨云之所以会带危险品上路,主要是用来应对赶路时可能遭遇到的麻烦,比如遭遇连续阴雨天气,引火困难时撒上一点,就算潮湿的干草也很容易引燃,此外在抵御豺狼等猛兽和小股贼寇侵袭时也能派上用场。 当然,如果需要的话,他随时可以拥有更多火药。 当初在工坊时为了隐瞒配方,调乱比例,杨云把许多打磨好的原材料扔进龙泉山一个相对干燥的山洞里。如今雅柔精神力增涨很快,真需要的话应该可以开道时空门,把那些原材料取过来,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即可投入使用。 但这么做雅柔肯定会元气大伤,毕竟两地距离实在太远,所以没有必要的话,杨云不会尝试。 杨云把盛满火药的皮箱拿到雷焦等人面前,打开后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能确定真伪,因为这东西自打问世便充作军用,商队的人从未曾见过。 “这就是火符咒?谁信?” 张林气势汹汹地发出质问。 “稍安勿躁!” 杨云举起手摆了摆,然后取出一些火药,撒在席桌上,然后拿起火折子,凑到桌子边缘,突然“哗”的一声,桌上火药蹿起冲天的火焰,一闪即逝的强烈光亮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 “乖乖,不得了。” 驿丞看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才想起什么,连忙凑上前仔细观察,发现桌子被烧得黑漆漆的,表层已经碳化了。 雷焦刚开始也很震惊,旋即便惊喜地道:“这可真是救命的好东西……杨老弟,不知者火符咒该如何使用?” 张林眼看雷焦要听从杨云的建议跟贼寇拼命,赶紧劝道:“雷老大,这玩意儿来历不明,怎能贸然拿来跟贼寇作战?若实战时不管用当如何?” 杨云淡淡一笑:“张当家,你实在是过虑了,这东西的威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只要将其放在密闭的瓦罐中,引燃后即可发出剧烈爆炸,三五丈内无活口。或者将其掷于柴草中,等贼寇前来点火,会迅速发生爆燃现象,十丈内如同烈火地狱,贼寇置身其间,必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杨云拼命夸大火药的威力,听得周围一群人眉飞色舞,感觉这回自身安全有了保障。张林却面露焦虑之色,笑容极为勉强,看向杨云的目光中充满愤恨。 “赶紧布置。” 雷焦当机立断,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天亮即找机会突围,就靠杨老弟提供的火符咒退敌。” …… …… 一行人准备了半个多时辰,瓦罐炸弹制作了五个,另外制成八个药包,杨云煞有介事地说关键时撒于柴禾上引燃即可收到奇效。 贼寇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在杨云看来,防守压力并不大,贼寇数量绝对没有张林说的那么多,贼寇若知道驿站防御圈内有火符咒这种曾在雅西战场上证明过自身威力的强大“法宝”,肯定不会贸然进攻。 临天亮时,商队一众弟兄已经有些疲惫,但依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备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雷当家,突围的人派出去没有?” 驿丞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紧张兮兮地跑过来询问。 雷焦道:“之前派出去两骑,暂无音信……驿站为何不派出快马求援?” 驿丞叹道:“蜀地战马匮乏,我们自个儿平日都是用骡子、驴子和牛车与各方联系,采买生活物资。就算饲养有四匹用以传递朝廷急报的战马,却没有好骑手,在这黑夜里赶路非常容易出事。” 大唐驿站都负责养马,传递消息尤其是八百里告急时,携带战报之人通常是换马不换人,驿站自身只负责提供马匹和住宿,并不负责提供骑手。再者驿站中人自恃有官身,想让商队中人出来顶事,根本就没必要冒着触怒贼寇的风险前去附近的州治求援。 恰在这时,杨云过来道:“雷当家,眼看就要天亮,应该带一批人突围看看……四周山谷一直没动静,情况非常诡异。” “好。” 雷焦下定决心跟贼寇死磕到底,信心也比之前足了不少。 雷焦带着杨云到前方警戒线,点了十几名趟子手,拿着大刀、长枪和剑戟,一路小心翼翼摸黑沿着小河旁的官道,往遂州方向行走。 走了一里多远,已能看到峡谷入口,却不见贼寇踪迹。 “退了?” 一起出来的阮岳惊讶地问道。 杨云摇头:“有可能是躲在附近的山里不露面……天亮前最好别贸然突围,若是派出去的人能联络到遂州官军,相信这伙贼人会闻风溃逃。” 雷焦赞许道:“此乃老成之言,确实应当如此。杨老弟,看你年岁不大,怎对此等事如此熟悉?莫非……你真上过战场?” 杨云笑了笑未做回答,一行折返驿站。 此时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陆续回来,均未发现贼寇身影。 “当家的,看来贼人确实已经撤离了,要不我们赶紧带着财货上路吧!”刘通过来道。 雷焦摇头:“这件事还是听杨兄弟的,天亮后再做筹谋……我们先稳住阵脚,贼寇杀来我们只要自己不乱,便可依靠火符咒制敌。” 由始至终张林都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别人未留意其反应,杨云却一直暗中观察。 天亮后,之前派出去求援的快马回来,带回最新消息……遂州折冲府已派出两个百人队紧急驰援风亭驿,贼寇闻风溃逃,撤往山南西道的阆州一线。 商队和驿站的人担心一宿,闻听贼寇已退,均群情振奋。 阮岳道:“贼寇撤走,我们今天加把劲赶路,能平安到果州,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贼寇来势汹汹,一副不把我们吃了不肯罢休的架势,结果却灰溜溜退却,我们一贯钱都没花……真是不可思议。” 雷焦看向杨云,道:“多亏杨兄弟,要不是紧急关头他拿出火符咒来,怎能威慑贼人?幸好没一开始就服软,不然我们回去后根本没法跟主家交待。” 张林却一脸不屑,扁扁嘴道:“贼人压根儿就不知我们拥有火符咒,怎么会是这小子的功劳?可能是贼子另有所图。” “赶紧安排人手前出探查,把路探好,确保十里内没有贼人埋伏,然后我们就上路。”刘通作为商队护卫管事,急忙安排行进之事。 一行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除了驿站损失外围屋舍外,商队在这次事件中并无折损。 驿站的人暂且不能撤离,他们要等折冲府官兵前来,探明最新情况才能决定下一步行止。不过以他们估计,就算贼人卷土重来,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官家驿站,再者刘家商队走了,贼人也失去目标,没必要跟官府死磕到底。 商队正准备出发,杨云把雷焦叫到一边叙话。 雷焦神色凝重,以他的老谋深算早已察觉到队伍中有奸细存在,还及时将商队拥有威力巨大的火符咒之事泄露出去。 否则今晚贼人势在必得,绝不可能在不尝试发起一波进攻后便轻易退却。 “这回多亏你了,杨老弟。” 雷焦带着感激之色道。 杨云笑道:“正如张二当家所言,贼寇都不知我们拥有火符咒,在下怎敢居功?” “唉!” 雷焦幽幽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显然在外人面前他不想自揭家短,曝露内部有奸细之事。 杨云道:“雷当家还是小心些……此行北上途中,或许还会有麻烦,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 “嗯!?” 雷焦望了杨云一眼,好似听明白了杨云的提醒,却又不是很肯定,更加疑惑了,但因杨云处处表现得与众不同,也有可能蕴含其他深意,如此一来,他越发觉得杨云这个人不简单,以后得好好对待。 杨云笑了笑,道:“不过相信经历此事后,商队上下会更齐心协力一些,面对困难时不再一味的退缩。” 雷焦点了点头,道:“杨老弟,你说你曾统率兵马跟南蛮一战,可有此事……” 杨云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容,雷焦也算知情识趣,没有再多问。 第一一三章 后知后觉 经历过风亭驿的波折,接下来几天商队东进之途还算顺利。 沿路再没听闻有关贼寇袭扰之事,刘家一向在蜀地黑白两道吃得开,根本就不用担心被贼寇袭击,官府也不会跑来敲竹杠。 进入山南西道第五天,从后方传来大唐跟吐蕃交兵的消息。 王昱经略会野城,暂未分出胜负……之前王昱想凭借内应制造内乱并炸开城门,进而奇袭会野城的计划并未得逞,战事尚未开启吐蕃人便有意加强城防,把所有大唐来的商队扣留,同时自高原下来的援军进驻会野。 战事偏离预计,进入不可测的轨道。 “还好我们走得快,现在剑南道各处已戒严,商队再想不受影响地赶路,已经很困难了。”夜晚驻扎后的例行会议上,刘通感慨地说道。 雷焦道:“希望此战王将军能得胜。” “嗯。” 一群人跟着附和。 商队上下都知刘家跟王家有意结成姻亲,期待刘家搭上王家这根高枝,家族兴旺,他们的收入也能水涨船高。 杨云作为局外人,在会议上只是安静地旁听。 虽然杨云也很希望王昱能在会野城一战得胜,但他又感觉以王昱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的性格,要如愿以偿很困难。 “希望松梅别被迁怒,本来我是成全他,但若最后变成害他送命,那实非所愿。” …… …… 会野城的战事进行得非常不顺。 王昱带兵突袭会野城,本想借助内应里应外合,结果吐蕃人很警觉,第一时间扣下商队,严刑拷打后从商人口中逼问出城内藏火药之所,然后顺藤摸瓜把大唐潜伏于会野城的内应全部抓捕,让王昱的计划完全落空。 王昱出兵自以为隐秘,但在吐蕃人那边根本不是秘密,此前王昱取得金川之战的胜利,吐蕃王庭已加强会野城的防务,从吐蕃境内紧急抽调三千兵马驰援安戎城,如今城内驻军已高达七千左右。 而王昱能调遣的兵马不过一万五千,加上运送粮食物资的力夫,总人数不到三万,而且高原作战,攻城器械调运困难,使得此战难以为继。 王昱在突袭战略未能奏效的情况下,并未果断选择撤兵,而是以所部主力对会野城形成三面围攻的架势,同时分出部分兵马驻扎在吐蕃前往会野城的交通要道两侧,准备来个围城打援。 但此时吐蕃的注意力放在了五诏作乱上,后续并未派出援军,导致王昱的作战计划再次落空。 战事陷入僵持。 王昱怕麾下将士出现大面积伤亡,影响后续金川防务,没敢发动攻城战。如此一来,来自朝廷的压力便全部压到王昱肩上,本来王昱出兵就未征得朝廷同意,信安郡王到蜀地后还未跟王昱会面协商,这次王昱属于“私自出兵”。 …… …… 成都戒严多日。 城内人心惶惶,前线传回的消息不多,谣言却满天飞,百姓们今天听说朝廷兵马取得胜利,明天就听到王昱吃了大败仗。 还有传闻说吐蕃派了十万大军准备出兵剑南道西北边陲的安戎城,从松州、茂州一线进逼剑南道腹地,首先切断成都与长安的联系,传得有鼻子有眼,这消息迅速成为最让成都百姓担惊受怕之事。 王昱不在,以其倨傲的性格,不取得胜利不会告知百姓真相,对治下民众并未有同舟共济的想法,说白了就是从来不把百姓当回事。 上行下效,节度使府对于辟谣兴趣全无,使得寻常百姓只能靠口口相传打探情况,谣言越传越离谱,到后来连州县官员都以为吐蕃大军就要杀来了。 王籍作为少数对前线军情知根知底之人,也未意识到正视听的重要性,他还忙着找寻杨云,寄希望于“武尊真人”师徒能给战局带来决定性的变化,但无论如何找寻,都没发现杨云下落。 “真是奇怪了,人还能凭空飞走不成?”王籍冲着公孙简大发雷霆,怒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找个人都这么难?” 公孙简道:“公子请息怒,姓杨的小子可能已不在城内,或者他有意躲了起来,换作旁人或许没那能力,但这对师徒本来就神神秘秘,他们……若是存心不让人找到,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王籍道:“他为何要藏起来?” 公孙简摇头叹息不语。 王籍从公孙简这里探听不到杨云的下落,又去找刘元卓,他之前便委托刘元卓帮忙找寻。 刘元卓见到王籍后,脸上满是回避之色,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愿告知王籍。 “刘兄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杨道长他……出了什么事?”王籍紧张地问道。 刘元卓道:“有件事,望王兄听了不要着急。” “说。” 王籍越发着紧了。 刘元卓无奈道:“舍妹无意中提及,说是杨道长失踪前夜,他二人曾谈及有关会野城的战事。” “嗯?” 王籍不太理解。 刘元卓道:“当时杨道长说,他的师尊……也就是武尊道长曾卜卦……乃大凶之兆。” 王籍摆摆手:“这种巫卜之事,未必可信。” 刘元卓稍微松了口气,道:“在下也是这个意思……但以舍妹所言,武尊道长的卦非常灵验,为了师门存续,不让杨道长牵涉进此战,要他回避……武尊道长亲赴前线,希望能凭借一身道法修为,化解此战凶险……” 王籍对杨云和松梅非常推崇,霍然起身:“既然早就算到此战凶险,武尊道长为何不及早提出来?” 刘元卓道:“王兄试想一下,战前谁人能直接言凶?再者武尊道长不也亲自往前线化解灾劫?” “这……这……” 王籍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旁人说的我定不信,但是武尊道长说的,我却不得不信,现在战局变化多端,时间拖得越久对我军越不利,看来可能真要应验了……” 刘元卓试探地问道:“不如早些劝说令尊撤兵?” 王籍摇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去说纯属徒劳……不过关系重大,总归还是要对家父有所提醒……令妹可有说过杨道长到何处暂避?” 此时刘元卓已知杨云随同自家商队离蜀之事,但他怎么敢在王籍面前明言?当即摇头表示不知。 王籍苦恼道:“我就说他师徒二人是高人,家父总不信!” 刘元卓问道:“那王兄准备如何?” “我要赶紧回府去给家父写信,尽量劝说他罢兵撤回,即便家父不撤,也要让他有所防备。”王籍道。 “那恭送王兄。”刘元卓起身相送。 …… …… 王籍离开后,刘元卓又去见刘清媛。 因跟杨云夜半相会且助其离蜀,还有便是不肯嫁入王家,刘清媛被父亲禁足,不允许离开闺房,更别说离开府门了。 刘元卓见到妹妹时,发现妹妹闷闷不乐坐在地席上,吹头不语,看起来没精打采。 “王三公子之前来过,我把你告诉我的事,转告他了。”刘元卓道。 刘清媛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你告诉他……说是我把人送走的?” 刘元卓怒道:“若告诉他这个,我们刘家日后如何在益州乃至剑南道立足?王三公子很想找到姓杨的,说是姓杨的能帮节帅取胜……” “痴心妄想……这会儿人恐怕都要出蜀地了吧?”刘清媛冷笑不已。 “姓杨的是否能帮助西川战事取胜我们不管,现在关键是我们对不起王家……这个消息定不能外泄……另外,道士卜卦之事不可尽信!” 刘元卓忧心忡忡地道。 刘清媛纤手抚腮,若有所思:“若是此战大唐败了,王家落罪,是否我就不用嫁去王家了?” 刘元卓厉声喝道:“战事未开打,怎先言败?节帅于朝中声望卓著,只要不是惨败,定不会因此落罪……刘王两家联姻之事乃板上钉钉,你只管等节帅带兵回城,到时你就嫁过去,在这之前你别想出这院子!” 第一一四章 吃好玩好 商队由山南西道的果州、渠州一路行至山南东道的万州,自万州上船,沿江而下,真正让杨云体验了一把“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极致速度。 从万州坐船东进,顺水行船,大唐长江航运已非常发达,这段行程也称之为“下水”,意思是顺江而下,过奉节、巫山、巴东至宜昌,乃是长江水流最为湍急的航段,拍岸的惊涛,水中随处可见的暗礁、暗流,船只随时随地左右倾斜、摇摆,让杨云有一种在鬼门关打转的错觉。 船夫非常有经验,几十年行船下来,让他们对这段水域的每一块礁石、每一个湍流都非常熟悉,关键时刻巧妙避过,但看上去却形势紧急,危若累卵。 就算是商队本身也有很多人不适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行家里手,也有像杨云一样第一次走这段路的新人。 行至瞿塘峡,江水劈开大山,从夹缝中挤过,汹涌澎拜,一泄汪洋。 两岸群峰对峙,高耸入云,猿啼声声不绝于耳,江风卷着浪花,疯狂地撞向船头,船只摇晃得越发厉害,真如同于鬼门关中行船一般。 几个小萝莉吓得面无人色,躲进船舱不敢出来了。 杨云则站在船头,感受着三峡的雄奇、险峻与幽深秀丽,体会“峰与天关接,舟从地窟行”的澎湃激情。 中午船队过巴东时没有停靠码头,就在江边简单地用过干粮,然后便继续直下西陵峡。 这个时候可没有三峡大坝,西陵峡行船依然惊心动魄。这段航程以滩多水急著称,新滩,崆岭滩等险滩接踵而至,这些江心的致命阻碍,有的是两岸山岩崩落而成,有的是上游砂石冲积所致,有的是岸边伸出的岩脉,有的是江底突起的礁石,只要撞上去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滩险处,水流如沸,泡漩翻滚,汹涌激荡,惊险万状。 出了西陵峡,水流逐渐变得缓和,船工们紧绷着的脸才展露笑意,这段夺命的航程终于要结束了。 “杨兄弟,我们到夷陵就会上岸,到时候会就近采购一批货物……如今正是秋茶上市的季节,运到洛阳能卖个好价钱。” 雷焦站在船头,对欣赏江景的杨云说道。 经历过遂州风亭驿遇贼的事件后,雷焦对杨云态度变得异常恭敬,他也不问杨云的来历出处,一路上对杨云和几个小萝莉多有照顾,凡是歇宿,一定会让杨云几人有屋舍居住。 杨云笑着道:“雷当家要采购货物,不必跟在下细说,只告之起行的时间……在下登岸后只管找地方休整便是。” 雷焦笑道:“采购茶叶会耗费一两日,正好可以休整,今日行船下来,弟兄们多有不适,倒是杨兄弟神采奕奕……你以前走过这段路吗?” 杨云摇了摇头。 雷焦由衷地发出感慨:“那真是少见……胸怀壮阔,才不会畏首畏尾,看来杨兄弟你是做大事之人,老朽活了一把年岁,见过无数人,真没见过杨兄弟如此不凡的少年……杨兄弟未来定前途无量。” 杨云笑了笑,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雷焦说的那么优秀。 他心中在想:“若是你两世为人,见惯风浪,也能跟我一样看淡一切,将来如何谁敢确定?” 雷焦没有再跟杨云多言。 马上就要到夷陵,雷焦要安排前后船只靠岸卸货,以及休整和购买茶叶等事项,作为商队大当家,雷焦操碎了心。 …… …… 夷陵就是后世的宜昌,素有“三峡门户”之称。 船只靠岸后杨云带着几个小萝莉入住城外客栈。 大唐久不经战火,像峡州这样重要的沿江要隘,居然也完全处于不设防状态,官道上基本没有设卡检查的哨所,百姓们随意往来,商贸发达。 全国各地来的客商云集于此,承接蜀地来的货物……这里是出蜀后东进鄂州、庐州、江宁、扬州和北上襄阳、南阳、东都洛阳官道的起点。 商队采购茶叶,但不会进城,便在于城内卖茶叶的基本都是“二道贩子”。刘家对这条商路异常熟悉,在夷陵人脉广织,他们会直接深入乡间收购,价格便宜不说,还能收到上等货。 上岸后,阮岳负责跟马车行的人联系,把现有的货物装车;雷焦带着商队护卫管事刘通去附近的村庄采购茶叶,一去便是数日;二当家张林则进城去,变卖一些蜀地的特产……夷陵并非商队的终点站和主要目的地,真正在夷陵变卖的只是少数货物,为即将进购的茶叶腾出地方。 蜀中的货在夷陵当地很好卖,尤其像刘府这样运来的都是品色上乘的货物,像蜀锦、蜀绣等紧俏货更是直接被大型商旅买走,他们会运到山南东道所属州县贩卖,亦或是沿江继续往淮南道以及江南西道、东道走,赚上一笔不菲的差价。 张林进城不需一日,已将几车货物变卖完成,此时尚未有雷焦进购茶叶的消息。 杨云到了蜀地外,终于可放下心头大石,不用再担心被人追回,可以抛却所有烦恼,带着几个小萝莉到周围集市闲逛。 杨云手头很宽裕,小萝莉那边每人发二十文零花钱,可以到集市上购买任何眼馋的东西,夷陵作为水陆要冲,码头附近的集市非常热闹,正是秋高气爽,更兼收获季节,市面非常热闹,除了沿街叫卖的摊贩外,还有诸多杂耍艺人扯圈卖艺,更不乏道士、和尚出没其中。 甚至在集市外一户大户人家门前遇到做法事的,一群道士挥舞桃木剑,装模作样地跳来跳去,磷粉、硼砂等常用道具不断向四周抛洒,引来惊呼阵阵。杨云驻足观察一下,又是一群用障眼法欺瞒无知百姓的江湖骗子。 百姓对于道士的惯用手段并不了解,见到不可思议的场面,除了惊叫和逃遁的,更多人是跪下去顶礼膜拜,这加深了那些道士的嚣张气焰。 “师父,如果换作我们做法事,也有这种效果。”乙丹算是几个小萝莉中最为资深的“道士”,她跟随松梅久了,自然知道很多障眼法的诀窍,本身松梅也算是这个行当的佼佼者,教出来的“大弟子”也是自信满满。 杨云笑道:“为人做法事,乃是混不下去的道士才会做的事情,太跌份儿了……我们要赚钱,完全可以走正当门路。” 乙丹一头雾水:“什么门路?道士除了做法事,还有其他赚钱的方法吗?” 安伦也在旁仰着头嚷嚷:“是啊,师父,我们以后不做法事吗?听说这行当很赚钱啊!” 凡是赚钱的营生,安伦都很热衷,作为合格的小财迷,她很好地秉承了“有钱不赚是傻子”的原则,一直鼓动杨云多赚钱,虽说她也知道赚来的钱不属于她,但只要钱摆在面前,她能数上一数,就心满意足了。 杨云道:“等到洛阳你们就知道了……我们不但要开酒肆,还要做一些新行当,保管比做法事更赚钱……这种红白事沾染上容易折福。” 安伦憧憬着到洛阳后的美好前景,笑着道:“对啊,卖酒还有酸梅汤,一定能赚大钱。” “有钱就有饭吃。” 乙丹更在意的是填饱肚子,她一个人的饭量等于杨云几人饭量的总和,这些本可化为无穷无尽的蛮力,但杨云此行没带什么货,乙丹也就没机会施展她那特殊的超能力。 安伦道:“师父,要不我们也学着商队那般,到集市上采办一些货,运到洛阳去卖吧……这钱不赚白不赚啊。” 杨云笑着摇头:“我们去洛阳是为投亲戚,安家落户,这种倒腾行货的买卖并不适合我们……这一路你们只管吃好玩好就行!” …… …… 求一波收藏! 第一一五章 不速之客 杨云跟几个女孩玩得很尽兴,光是吃各色小吃就把肚子给撑圆了,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 沿街商家各色灯笼高高挂起,把不大的街道照得透亮。 客栈内外更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夷陵城外码头日夜都在泊靠船只,商家们忙于谈买卖和运货,根本就没有按时关门的概念,通常深更半夜还在迎来送往,俨然就是座不夜城。 杨云到了客栈前,正好碰到阮岳带着两名护卫领班过来,他们有说有笑,脸和脖子都红了,浑身酒气,一看就喝了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先前的路程阮岳他们这些人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现在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稍微喝喝酒放松一下身心,完全可以理解。 “杨兄弟怎么不在集镇上多玩些时候?这不是城里,没有宵禁,夜市要很晚才会散去。” 阮岳吐着酒气,笑着对杨云说道,“可惜杨兄弟年岁尚小,不然一同去翠绿阁喝酒,体会不到其中妙处,哈哈!” 安伦好奇地问道:“翠绿阁在哪儿?有什么好玩的?” 乙丹红着脸道:“女孩子家家不要问这些……”看到安伦茫然不解,乙丹只好道:“那是男人喝花酒的地方,有许多不雅的场面……” 乙丹年岁大一些,以前跟的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松梅,自然明白一些良家少女不知之事。 “哈哈哈……” 阮岳听到乙丹的话,不由畅快地大笑起来。 杨云问道:“几位既是光顾翠绿阁,为何如此早便归来?” 阮岳面带遗憾之色,摇头道:“之前我在翠绿阁有个相好的姑娘,名叫柳儿,听说前些日子被一名江南富商带走,好不可惜。本来说寻个新好,可是今日码头这片区域不太安生,有人因妒闹事,在翠绿阁伤了人命,官府发文通缉,听说乃是过往的游侠儿所为。” “可不是么。” 阮岳旁边的护卫不满道,“这四方流窜的游侠儿仗着武艺高强,目中无人,没那么多钱请姑娘喝花酒,却非要跟有钱有势的人争,现在伤了人命,怕是已夹着尾巴逃出夷陵,可惜翠绿阁被勒令停业整顿,我等也没了花酒喝。” 正说话间,张林从客栈里边出来,见阮岳等人醉醺醺的样子,喝斥道:“怎不守在货旁?瞧你们喝得跟醉鬼一样,这是去了何处?” 阮岳在商队中地位并不比张林低多少,笑着应了一句:“好不容易到了安生地,雷当家说这两日好好休整,何必让大家伙儿都龟缩在客栈里守着货?咱们人多,轮着出去开开心,不会出事的。” 张林厉声喝道:“祸事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都像你这么大而化之,迟早出事。如今雷老大不在,这里便是我说了算,让你们守住货就不得擅离,至于某些人……跟商队无关,爱做什么没人管得着。” 最后这番话乃是冲着杨云说的,敌意很深。 杨云和阮岳都不会跟张林计较,简单交谈后,各自进了客栈。 这会儿客栈内同样热闹。 南来北往的客商聚集在这里,又是秋高气爽气候宜人的好光景,入夜后江畔凉风习习,到了晚上还有大把人邀约饮宴,席间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店家甚至开设两张赌桌,一群人围在一起下注,吵吵声异常刺耳。 杨云没有直接上楼,跟店里的伙计吩咐两句,让准备好热水和浴桶到二楼房间。 不但他这边有一份,几个女孩那边也有。 他开了两间客房,自己住一间,几个女孩挤一间,他这边不需人照顾,女孩们住在一起相互间有个照顾。 杨云带几个女孩上楼时,不少异样的眼光看了过来。 这年头,带家眷上路累见不鲜,但少年带少女出行却极为罕见,杨云和几个女孩身上的衣服并不寒酸,显然非富即贵,许多人看在眼里,脸上都露出沉思之色。 …… …… 杨云跟几个女孩交待关紧门窗,晚上睡觉时留心异常动静,然后便进房间舒舒服服沐浴。等洗完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泡上一壶热茶,来到靠窗的地席上盘腿坐下,闭目冥想,这是他每晚的必修课,目的是增进精神力,以便更好地运用超能力。 突然楼下一阵喧嚣,杨云睁开眼,站起来打开窗,目光所及乃是客栈后院,只见有大批官差从后门涌进客栈,正在跟掌柜交涉。 “几位官爷,这里真没您要找的在翠绿阁伤人的贼人,里面住的都是正经的客商,旅途劳顿,这会儿都在休息,要不……您往别家看看?” 客栈掌柜明白这些官差是趁机前来敲诈勒索的,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上,算是花钱买个平安,若是不交这钱,夜里还会被多番叨扰。 但听一名官差头目扯着嗓子道:“客栈之地人多眼杂,贼人多半不敢在此藏身……掌柜的,不过弟兄们为难你,实在是上面逼得紧,限时破案,不然我们这些不良人屁股就要挨揍,做事若有不周的地方,还望您担待。”说完这名头目招呼身边同伴一声:“走,去别家看看。” 等官差退出后院,掌柜赶紧上前关上房门,然后带着伙计返回前堂,那伙计边走边抱怨:“这群瘟神,借着抓贼敛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想到我们……这一个月都来好几回了。” 杨云没有继续看下去,正要将窗户关好,继续打坐冥想,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头,头顶瓦片似乎有动静。 若是换作以前,杨云肯定听不到如此细微的声音,但他现在有了超能力,洞察力比之以往敏锐了不知多少,当他把精神力如同八爪鱼的触角一般无声无息向外伸展出去后,一个黑影便浮现脑海中……一人如狸猫般蜷伏在屋顶,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四下探望,位置刚好是隔壁几个女孩房间的正上方。 “官府要抓的人不会就是他吧?莫不是个采花贼?” 杨云对此人并不熟悉,只是从商队护卫那里稍微得知一些讯息,知道这贼曾在秦楼楚馆因争风吃醋而伤人命,杨云对几个小萝莉的安全多了几分担心。 “得想个办法把他赶走。” 杨云拿定主意后,转身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拿出一坛酒来,正是他之前在成都酿造的高度酒,带在身边只是有个样品,方便推销,并不是他平时就爱喝这酒。 他站在窗口,看着下方院子,朗声道:“秋高气爽,月朗星稀,实在是孤寂得紧,不知是否有人肯跟在下一起喝杯水酒呢?”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屋顶人所在方向……他在明,而那人在暗,也不知那人能否领会这番话的真意。 楼下伙计正好出来泼水,听到这话抬头看向杨云,笑着问道:“哎哟,这位小当家,您找人喝酒呢?要不要小的上去陪您喝上两杯水酒?” 杨云笑道:“我是想找那闲来无事,喜欢登高望远之人一起喝酒。” “啊!?” 伙计迷惑地眨了眨眼,实在听不懂杨云的话,但总算知道杨云不会邀请自己上去,将水倒掉后摇了摇头,便进了一楼大厅,那边许多人凑一起赌钱,玩的就是心跳,他没事总喜欢凑近观看,过个眼瘾。 杨云又看了看屋顶那人的方位,笑着说道:“这窗户我先留着,谁想进来喝酒,请自便。” 第一一六章 对饮两人 杨云并不确定屋顶那人是否会下来应约,他离开窗户坐回地席前,拍开泥封的酒坛口,给自己面前的瓷碗倒满。 由于没有用酒壶,倒酒时洒了不少酒液出来,顿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四处飘散,很快便蔓延到了屋顶……这跟当初茅台酒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怒掷酒瓶振国威,香惊四座夺金奖”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云端起碗抿了一口,嘴里发出“啧啧”声,但精神力依然牢牢锁定屋顶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那黑衣人此前对杨云的话便有几分疑惑,此时突然闻到醇美的酒香,身影晃了晃。 忽然屋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窗户被一股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妖风给吹合上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窗户一侧的墙壁后面。 “客人来了?” 杨云背对窗口而坐,没有转头去看,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黑衣人站在窗口一侧的木梁上,纹丝不动,他那强而有力的大手按在腰间剑柄,屏息静气,并没有立即破窗而入,也没有挪步直面窗户,似乎不想显现行踪。 杨云知情识趣,吐出一口浊气,将面前席桌上的蜡烛吹灭,屋子里光线顿时暗淡下来,只有下边后院院子传来微弱的光。 黑衣人把窗子打开一条缝,一个闪身便进入室内,走上两步,直接来到席桌前,在杨云对面跪坐下来,问道:“不是说有好酒款待吗?” 来者年龄大概在三四十许间,身材高大魁梧,声音浑厚,铿锵有力,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练武之人,吐息均匀…… 杨云没有仔细端详,只是用精神力做出大致判断。 杨云道:“酒碗在你右手边的木箱里,自己拿吧。” 黑衣人转头看了看,起身走到杨云说的那口箱子前,拿了个瓷碗出来,重新到席桌前跪坐下来,伸手拿起酒坛,揭开坛口的泥封,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眼前一亮,脱口称赞:“这酒可真够烈的……果然是好酒!” 说完单手握住酒坛,直接往碗里倒,倒满居然一滴也未洒出来,足见其手腕力道控制之巧妙。 一碗酒一饮而尽,黑衣人只觉得从喉咙到肚子全都烧呼呼的,他体会着这奇异的感受,慢悠悠地吐出口浓烈的酒气,再次赞道:“痛快!” 正要再倒酒,杨云喝了一声:“慢着。” 黑衣人抬头看向杨云,杨云毫不避让,二人视线在空中碰撞,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小兄弟邀我下来喝酒,我才喝一碗,你就舍不得了?”黑衣人笑着问道。 杨云道:“喝酒可以,但要有个由头,你我因何喝酒?” 黑衣人笑道:“有人出言相请,我便亲至喝酒,是为赴约……这便是由头!” 杨云摇头:“你我之间敌友不明,根本就是陌路人……这世间哪里有随便请素不相识之人喝酒的道理?” “呵呵。” 黑衣人笑了笑,脸上带着些许不屑的表情,直接提起酒坛,就要给自己面前的瓷碗倒酒,一点都不给主人家面子。 就在酒坛倾斜时,突然一股奇怪的力道施加到他手上,猝不及防下,酒坛脱手而出,飞向杨云的方向。 “咣。” 杨云稳稳地将酒坛接住,随手放到席桌上。 黑衣人镇定如常,不过他的手重新按回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似乎有随时跟杨云拼命的打算。 杨云道:“你我是敌是友尚在两可之间,还是先辩一辩为好……我想之所以出现敌友不明的情况,还是因为我们太过生疏了……既然要像朋友一样坐到一起把酒言欢,就请回答我几个问题,一个问题一碗酒,增进彼此了解,如何?” 黑衣人目光异常锐利,即便在黑暗中也呈现出一道精光,慑人心魄。他厉目打量杨云良久,最后颔首道:“问吧。” “你是谁?” 杨云将酒坛举到身前,问道。 黑衣人答道:“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小兄弟……有些事你知道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再者,你我之间并非知交,怎会将真实身份相告?好了,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现在可以把酒坛交还给我了吧?” 杨云摇头:“当然不行,你只有按照我的提问回答问题,我才会给你酒……既然你说头一个问题不方便回答,那我就接着问……外面官差追查得紧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没错,正是某。” 黑衣人回答得异常利落。 杨云也很干脆,直接将酒坛一掌打出去,看似用掌力击出,但其实还是运用的是超能力中的隔空发力技巧。 酒坛飞速往黑衣人面前飞去,黑衣人伸手一把抓在手中,将坛口倾斜倒酒,满上一碗后酒坛落桌,他拿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黑衣人喝完酒,表现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感叹地说道:“如此美酒,生平仅见。” 杨云继续问道:“你犯了何事,遭惹来官非?” 黑衣人重新拿起酒坛,缓慢往碗里倒酒,口中回应:“今晚在翠绿阁,有地痞无赖生事,骚扰一个姑娘,我一时看不过眼,便教训他们一顿,将为首那人丢到了天井里……人没死,只是摔伤,事后才知此人是峡州刺史的亲侄子,在夷陵素有‘坐地虎’之称……呃……真是好酒。” 黑衣人又喝了一碗,似乎觉得这样喝太过麻烦,不再有倒酒的举动,而是直接捧起酒坛,对杨云说道:“如此一碗一碗喝实在太过麻烦,不如你问一个问题,我喝一大口,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手上酒坛突然传来一股外力,这次他有了防备,正要抱紧酒坛不让杨云得手,不想这股力非常大,酒坛依然脱手飞走,最后稳稳地落入杨云手上。 “小兄弟,你可真是好本事,我行走于天下二十多年,遇到的高手不在少数,但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功夫……你是怎么做到的?” 黑衣人看着杨云,如同见了鬼一般,瞠目结舌问道。 杨云给自己面前的瓷碗里倒满酒,凑到嘴边抿了一口,而后道:“你不是有言在先,若非知交好友,怎能坦诚相告?” 黑衣人点头:“有理,有理!不如这样吧,不光是你问我,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一口酒如何?” “好。”杨云道。 杨云说话时一直盯着黑衣人,防止黑衣人突起发难。 眼下就像是一场博弈,杨云有超能力傍身,但相对于眼前这个武林高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大敌当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黑衣人问道:“小兄弟从何而来,准备往何处去?” 杨云直接将酒坛击出去,见落到黑衣人手上,这才回答道:“我从蜀地来,取道夷陵,北上中原。” 黑衣人笑道:“蜀地可是好地方,天府之国,人杰地灵,我曾游历峨眉、青城、天台等名山,又至成都城欣赏摩诃池,见识过许多风流人物……小兄弟,你问吧。” “那你又是来自何方,去往何处?”杨云道。 黑衣人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这个问题太吃亏了,身为江湖人,居无定所,本无来历,谈何去处?不过既是小兄弟相问,我也无从隐瞒,此行我是自洛阳来,准备往岭南,那边刚好有个朋友相请……” 说到这里,他凑到坛口喝了一大口酒,随即闭上眼,摇头晃脑,神情极为享受,不过喝完后他还抱着酒坛,迟迟不肯归还。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才问道:“小兄弟如何得知我在屋顶?” 杨云毫不客气,强行用精神力隔空将酒坛给“抓”了回去,这次黑衣人拿出十二分的力道来,全力防备,但酒坛仍旧脱手,至此他终于放弃,叹息一声略显气馁。 杨云道:“我乃修道之人……这回答你可满意?” 黑衣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在下只道修道者全都是没甚本事只知招摇撞骗的庸才,今日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受教了。” 杨云冷笑道:“本来就算察觉到你的行踪,我也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但你脚下屋舍乃是我家人居所,我不能容忍你威胁到我身边人,所以才邀请你下来,当面做个了断……” 第一一七章 托请 听了杨云的话,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隔壁那几个小丫头是你的家眷?你这么个半大的少年,居然带着几个小丫头远行,真是稀奇……本以为你们阅历浅薄,我躲在你们上面不易被察觉,未料竟碰到你这个硬茬,在下倒是失礼了。” “只要你不对我家人心存歹意,便不是敌人……现在你可以走了……”杨云不以为忤地摆了摆手。 黑衣人哈哈大笑:“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不影响我品尝美酒……再者,我此前从未跟道士比试过功夫,此番正想领教一二。” 杨云丝毫也不怵,笑道:“那就来吧。” 黑衣人道:“不急,不急,我们先喝酒……你不会没疑问了吧?互相间多一些了解,说不一定我们真可以做朋友呢……对了,此番小道长往中原,不会是去洛阳吧?” “嗯。” 杨云点了点头,丝毫也未隐瞒。 夷陵乃是北上洛阳的起点,能够猜到这一点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黑衣人笑道:“说来我在洛阳有不少朋友,他们也很喜欢结交像小道长这般豪爽的朋友……若再有美酒,哈哈,不知道小道长在洛阳有多受欢迎呢……不知小道长前往洛阳,所为何事?” 杨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前往东都洛阳,乃是为了有更好的发展。” “嘶……小道长不但本领高超,连说话也蕴含哲理,看来读过不少书。在下从洛阳来,走得匆忙,忘了跟一位故友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本想等从岭南回来后再跟她说,现在既然碰到小道长,可否帮在下传个口讯?”黑衣人道。 杨云皱了皱眉。 彼此非亲非故,不过是凑到一起喝了回酒,对方居然就拜托自己送口信,这世间真有这样自来熟之人? 黑衣人可能也觉得自己唐突了,当下道:“在下品了小道长的美酒,再有要事相托,实在愧疚……在下身无长物,不如将手头朋友相赠之物奉上……”说完,黑衣人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夜色中看不清楚,只能大概判断是块牌子。 黑衣人直接把牌子丢过来,还在半空,杨云便隔空施加力道,牌子稳稳地落到他手上,杨云借助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看,隐约能辨明上面有“公孙”二字,是块鎏金的硬木牌,本身并不值钱。 黑衣人道:“小道长可别小瞧这东西,乃是朋友的信物,藉此可以委托她做一件事,天底下很多人想求而不得,当初我也是帮了她一个很大的忙,她才给了这块东西,几年来都舍不得用,今日便便宜你了。” “如此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不成?” 杨云并不觉得一块木牌能有多大价值。 也许在这块木牌主人或者其朋友看来,能拥有木牌便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或者能借助木牌主人的威势做事,但杨云现在一心想找到姐姐杨玉环,根本就没指望别人帮他做什么事,尤其是像黑衣人这样以游侠身份行走天下的草莽。 黑衣人听出杨云对木牌不太重视,笑着道:“小道长往洛阳,只要去洛阳南市的清风巷东首,便可找到人……到了那里给主人捎句话,告诉她要小心一个姓洪的人,她自会明白是怎么回事……若你有事让她帮忙,只管将木牌奉上,她定能帮你办到。” “哦!” 杨云点了点头,依然没有更多表示。 黑衣人道:“小道长初至洛阳,想来人地生疏,若有她出手相帮,很快便能在洛阳站稳脚跟,她在洛阳结识达官显贵和三教九流之人众多,对你有极大的助益。” 杨云皱眉道:“你只说清风巷东首,我又不知那边的情况,是商铺还是民宅?要是官所更糟糕了……怎么才能找到人?” “你到了地方自然就明白了。你向门子出示木牌,自然会有她的门人带你去相见,哈哈,小道长看来不怎么相信,若实在不肯相帮在下也不勉强,这东西就送给小道长,权当酒钱。”说话间,黑衣人有些急切地问道,“小道长可否再将酒坛递过来,让在下好好品尝几口美酒?” 杨云一拍酒坛,再次击还过去。 此时他心里在想:“此人一看就是游侠中名头很响亮的那种人物,想来结交的也都是三教九流中的佼佼者,他为何想让我去洛阳带话?让我找的那个人是谁?姓洪的又是谁?” “好酒,真是好酒啊!” 少了杨云一个问题一口酒的制约,黑衣人干脆敞开来喝,“咕咚”“咕咚”猛灌几口,由于没有下酒菜,实在辣得不行,只能停下来发出感慨。 杨云问道:“还要跟我比试吗?” 黑衣人有些醉眼惺忪,笑着道:“喝了小道长的美酒,实在不好意思再动手,且今夜这环境有所不便,被人知道我在小道长的房间,对小道长也会有影响,不如等将来我回到洛阳后,再行比试如何?” “嗯。” 杨云口中应承下来,心中却在想,到了洛阳后还不知道如何了,就算让你找上门来,我也有的是理由推掉。 黑衣人似怕杨云把酒拿回去,单手提着酒坛起身道:“时候不早,不能再叨扰小道长歇息,不如让在下离开,免得给道长招惹来事端。” “走好,不送。”杨云拱了拱手,巴不得黑衣人早点滚蛋。 黑衣人可怜巴巴地举起酒坛,问道:“那这坛酒……” 杨云道:“就当送你了,我用一坛酒,换来今夜太平无事……” “哈哈,小道长说话做事可真痛快,在下喝了你的酒,便替你免灾……不如这样,以后小道长有何吩咐只管说,在下答应替你做一件事,有何不痛快,或是有何仇家,只管对我说,我替你办了就是。”黑衣人道。 以酒换来杀手服务,听起来不亏,但杨云却觉得别扭。 不过随即他便想明白一件事:“就算彼此追求的目标不同,认识个游侠儿也不亏,谁敢保以后在政坛没个敌人?到时候指不定真要动用此等人才。” “那在下先行谢过。”随后杨云指了指窗户,“阁下从这边走吧,出去后尽量远我和家眷的房间远一些,有缘洛阳再见。” …… …… 黑衣人从窗户跳出去,先是上了屋顶,随即脚步声远去,听动静似乎是跃到隔壁马车行的屋顶,逐渐消失在杨云的精神力侦测范围。 “一坛酒把个危险人物打发掉,也不算亏。”杨云把窗户关好,重新点亮蜡烛,低头查看手中的木牌。 木牌实在再普通不过,雕工一般,上面本来涂了一层金粉,但脱落严重,杨云摇摇头,随手把木牌放到行李中,并未当回事。 当晚他一直防备黑衣人再来,那黑衣人却很讲信用,说不打扰也就真不再现身。 夜里未有官差到客栈,一直到后半夜杨云才入睡,起来后已是日上三竿。 下楼跟商队的人问过情况,得知雷焦已派人回来传话,说是茶叶基本收齐全,需要调集人手过去帮忙押运,因杨云并非商队中人,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也就没有细问。 反倒是阮岳安排好事情后,听杨云说又要带几个小萝莉出门逛街,便劝杨云去市集置办一些货物,跟随商队一起运到中原地区变卖。 “这里南来北往的客商都有,反正闲着,杨兄弟不如买点土特产,运到中原随便一卖就能赚上一笔不菲的差价。”阮岳积极推荐。 杨云客气地回拒:“我不行商,若身上带了财货,便无心欣赏沿途风景,白白浪费旅途美好时光。既如此不如安心赶路,本身也无多少家底,若蚀了本钱,没法与家人交待。” 阮岳笑着摆摆手,意思是觉得杨云朽木不可雕也,有赚钱门路也不懂得利用,然后便去做事了,不再跟杨云赘言。 第一一八章 未卜先知的神仙 这天下午,雷焦带着新购入的秋茶从夷陵乡间回来。 如此一来,万事俱备,只等上路。 晚饭时分,杨云有意从阮岳那里问询了一下昨日贼人之事,阮岳道:“夷陵地处南北要冲,南来北往以及进出蜀地的客商都有,品流复杂,贼人闹事之所并非城里,犯下事估摸早就逃远了,现在还没抓到那就无论如何都抓不到了。” 旁边有护卫打趣:“阮当家的,今夜还要去翠绿阁么?” “茶叶进回来,摆满院子,晚上大当家还要跟南方来的客商谈笔买卖,护卫队任务很重,所有人不得擅离一个二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阮岳道。 雷焦回到客栈也不得清闲,作为蜀中世家刘家商队的管事,过往客商都供着,根本就不用雷焦掏钱请客吃饭,有的是人设宴款待。 席间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杨云作为局外人不想掺和进去,尽管雷焦发出邀请,却被杨云婉拒。 他留在客栈,闲来无事,制作了一个骰子,教几个女孩下跳跳棋,几个女孩玩得不亦乐乎,一直到很晚都不肯回房睡觉,非要赖在他房里不可。 杨云时不时去窗口查看外面的情况。 雷焦一直到二更天才回来,喝得醉醺醺的,同行的张林好像很生气,嘴里一直在抱怨什么。 杨云放出精神力,仔细查探,只听张林的声音传来:“听说今年淮扬那边生意很景气,既然有货送到,我们接了就是,管他是怎么来的雷老大,你就是太过死板,不会算细账,这批货接下来送到洛阳,转手就是两倍的利润” 雷焦正色道:“这批货来历不明,若查明跟盗匪有关,会给家族惹来大麻烦。主家没吩咐的事,我们绝不能自作主张,只要不亏钱,走一趟下来平平稳稳最重要。” 随后雷焦和张林进入大堂,杨云没有再继续探听他们的对话。 杨云让几个小萝莉回房休息,而他则继续打坐冥想,努力提升精神力。 转眼三更鼓敲响,确定楼下已无动静,黑衣人一直没再来骚扰,他才躺下准备睡觉,可还没等他闭眼,又听到外面有官差砸门。 老一套的敲诈套路,客栈掌柜出去小心将官差打发,客栈内外重新恢复宁静,到处可听到蛙叫虫鸣。 杨云闭着眼,久久未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想到昨晚那个黑衣人,他又去行李那里,将木牌拿出来,重新看过,依然不得要领。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杨云睡了过去。 从夷陵北岸码头市集出发,商队一行沿着官道北上,途经当阳、乐乡,一路往襄阳而去。 沿途都是官道,但因为水泽众多,沿途要横跨汨水、漳水等河流,一天下来行路不过四五十里。 商队在襄阳过了汉水,继续往南阳进发,沿途商队越来越多。 一连两日,都有一个商队行在前面,合计马车六七十辆,规模不小。 两个商队几乎同行同歇,以杨云了解,即便是在大唐腹地的官道跑商,也有可能会遇到山贼或者乱民袭扰,商队之间约定俗成,只要是同路都会互相扶持。 到第二天下午歇宿后,雷焦带着刘通去拜会,跟对方打过招呼,归来时带回个消息:“乃是自江南归来的商队,隶属洛阳米家管事是米家二小姐。” 杨云不清楚洛阳米家的来头,不过听雷焦说话的口吻,米家算是洛阳地界比较有名望的大家族,双方一起走,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对方护卫近百,至于为何是女子带队,杨云不甚了解,这年头礼教并不对女子形成严苛约束,商户人家的女子出门并不稀罕。 两天内杨云跟米家小姐有过几次照面,都是在商队歇宿时,见过后只知道是一名年岁不大的女子,似乎尚未成婚,着一身短打装扮,来去匆忙,因戴着斗笠,杨云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 八月十二,一行快到南阳县,进入一个位于三岔路口的集镇,很是热闹。 刘府商队和米家商队都安排队伍入镇休息,午后再出发,好像是要在此谈买卖,看情况进购或出售货物。 杨云带着几个小萝莉下了马车,也未走远,只是到临街的店铺买了些胡饼回来,然后便坐在路边看风景。 集镇内人非常多,当天又逢墟日,来集镇买卖和交换货物的百姓不少,路边还有道士摆摊为人卜卦,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道士坐在石台上,手里捧着个布幡,不时出声招揽生意,半天没人光顾,便将目标对准坐在路边衣衫光鲜亮丽的杨云。 “小兄弟,过来算上一卦,不灵验分不取。” 老道脸上带着精明,口音不像是中原一代人氏,夹杂着吴侬软语,不出意外应该是从江南一带来的。 杨云之前观察到,这老道风尘仆仆,大概是行至此处,见集镇繁华,便停下来开卦摊,以补充快告罄的盘缠。 老道并非独自一人,还有一小童在旁,年约十岁,梳着羊角辫,脸上全是行路时蒙上的灰尘,不辨男女。 杨云将手中胡饼吃完,拍拍手走到老道所坐的石台前,蹲下来看了看布幡上“天明正道”四个字,笑道:“好吧,既然是不灵验不给钱,那你就给我算算吧。” 老道半天都没开张,见杨云前来很是宽慰,笑问:“小兄弟要算什么?” 杨云道:“算什么都成。” 老道不像松梅,脸上自带浩然正气,笑起来有几分亲切,也有几分游戏人间的狡黠,他问道:“小兄弟是往洛阳投奔亲友的吧!” “算你说得对。” 杨云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丢了过去,道,“再算算。” 老道道:“再算,就要问天机了。” 他不再要钱,好像一钱足够堪破天机,拿出个乌龟壳摇晃起来,里面桄榔桄榔响,等停下后从里面掉出两枚铜钱来,一阴一阳。 老道伸出右手,将两枚铜钱夹起来放到左手手掌心,侃侃而谈:“此卦为阳爻,喻为龙困于浅水。小兄弟读过书,应该是官宦之后,可惜家道中落,不过靠自己也积攒了一点盘缠往洛阳,投奔的应该不是父母,但也有血脉亲情。此行应该很顺利,将来也是大富大贵,潜龙终究会升天” 杨云听了一耳朵,老道所说大致还算准确,他也知算卦不过是察言观色后道出,未必作准,但还是挺得津津有味。 杨云自己也修道,但他对于什么卜卦、卦象一窍不通,现在有个走江湖的老神棍给“指路”,听听老神棍一板一眼的卦言,也为自己到洛阳后可能会涉及卜卦之事铺路。 花几钱买几句范,以后依样画葫芦,照抄便可。 杨云又丢了一钱过去,问道:“那我几时才能潜龙升天?” 老道未料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财主”,这年头肯花钱的人始终是少数,花两钱听他卜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老道这次没有再用龟壳,而是似模似样掐指,口中念叨半晌后道:“想来要经一番波折,总之要戒骄戒躁。” 杨云笑了笑,他没再继续问下去,起身走回几个小萝莉身边坐下。 老道见杨云走了,也不干坐着等,改而起身捧着幡布,带着小童去集镇寻下一个肯花钱的冤大头。 杨云又吃了块胡饼,侧目看去,只见米家商队的人正坐在不远处的茶寮里喝茶,之前跟他并无交流甚至未曾对过眼的米家二小姐东张西望,偶尔会跟杨云的视线撞上。 距离不太远,又是正午阳光充足时,杨云丝毫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仔细打量,那米家二小姐颇有几分姿色,可惜斗笠遮住额头,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再者连续赶路就算是女子也无暇打理容颜,很难分辨美丑。 杨云见几个小萝莉吃得差不多,招呼一声,便带她们回车队去了。 过了正午,刘府和米家的商队仍旧未起行。 雷焦正在跟一个南去的客商洽谈买卖,耽搁了点时间,而米家那边早早便休整结束,迟迟未出发,似是在等刘府商队同行。 几个小萝莉回到马车上,继续下跳棋,正高兴间,杨云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杨云本不关心这市镇发生之事,他不过是路过,没必要节外生枝,谁知道吵闹声越来越大,他来开车帘,一眼就看到集镇内推搡冲突的焦点人物中,有刚才给他卜过卦的老道。 老道和小童被几名壮汉堵住去路,一名长着一脸横肉,相貌凶恶的壮汉一把抓住老道的衣领,砂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出来开卦摊果然要小心再小心,稍有不慎便会招惹来祸端。”杨云心里想着,向几个小萝莉吩咐一声,便下了马车,往冲突发生地点走了过去。 临近时只听抓住老道衣领的壮汉吆喝:“你这老杂毛,说老子有血光之灾,诸位给评评理,这不是诚心泼脏水,跟老子过意不去么?你个老杂毛,要么给钱,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要么别想从这里竖着出去” 壮汉很嚣张,说话带着中原一带的口音,有别于关中腔。 这壮汉似是本地集头,性质跟坐地的地痞相仿,老道在集市给人卜卦,被集头坑钱,旁边的摊贩和过往客商、百姓都只是看热闹,没一个上去帮忙。 老道被人抓住衣领,没了脾气,但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小老儿就是算到你有血光之灾,若你相信老道,是有方法化解的” 杨云听了直想笑,他知算卦的人见到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便吓唬说有血光之灾,再煞有介事说有化解之法,不过是利用人的畏惧心理,从中捞上一笔。只是这次撞到了钢板上,壮汉偏偏不吃他这一套。 杨云站在人堆外看着这一切,本不想掺和,但见老道身旁小童那惊恐的目光,心中生出恻隐之心。 随便从地上捡起个石子,杨云握在手里,没有做出明显的动作,只是用弹指的方式,将石子弹射到半空,然后隔空添加了一道势大力沉的力道,石子落下,不偏不倚砸在那壮汉头顶。 “哎哟!” 壮汉猝不及防,怎么都未料到在自己的地盘会被人偷袭。 一声痛呼,他手在头上一抹,感觉湿漉漉热乎乎的,凑到眼前一看,手上全都是血。 “哪个龟孙子干的?” 壮汉四下寻人,自然想不到是远在几丈开外的杨云干的,而是瞪向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 老道振振有词:“贫道早就说过你有血光之灾,还不信,现在应验了吧?” 壮汉更是着恼,正要招呼一帮跟班对付老道,杨云又是一股暗力施加到那壮汉腿上,壮汉正要往前跨上一步,上半身已倾斜出去,双腿却定在原地,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摔在地上,鼻子额头与地面直接来个亲密接触,这下子满头满脸都鲜血淋漓。 这次他身周没人,就算想发怒也找不到对象和根由。 “真是活神仙啊,算得可真准。” “认命吧,得罪了道爷,这是遭天谴了。” 旁边围观的人都在劝说壮汉把罢手。 壮汉被人扶起来,也以为开罪神明,不敢再上前跟老道计较,匆匆向老道抱拳行礼,以示赔罪,便带着人灰溜溜离开了。 老道和小童得以脱身不说,旁边围观的人瞬间就将老道当作未卜先知的神仙,一群人围上去请求算上一卦。 买卖上门,老道笑得越发开心了。 杨云看到这光景,也是会心一笑,转身正要走,发现不远处米家二小姐不住往他身上打量,那诧异的眼神让杨云心里一阵发毛。 杨云并不认为米家二小姐能察觉到是他在暗中搞破坏,转身走回马车前,只见米家二小姐已迎面过来。 “阁下也是刘府中人?” 米家二小姐声音清脆干练。 杨云微笑着摇头:“在下和家眷跟商队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哦。” 米家二小姐点点头,随即眉毛一挑,“你教训那人,做法欠妥,但还算情有可原。” 杨云一怔,随即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捡石子的动作被这位米家二小姐发现,心道:“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老道身上,你居然留意到我捡石头?是何居心?” 杨云笑而不语。 女子道:“下不为例。” 说完带着人往自家商队去了,只给杨云留下一道倩影。 第一一九章 东都 从南阳向北过鲁阳关,便进入都畿道,经鲁山、梁县,过龙门山,东都洛阳在望。 洛阳,立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北据邙山,南望伊阙,洛水贯其中,东据虎牢关,西控函谷关,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因而有“八关都邑”、“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之称。 洛阳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更是隋唐大运河的中心,历史上先后有十多个王朝在此建都,大唐立国虽定都长安,但武周篡唐后武则天改都城为洛阳,定名神都,李氏复唐后都城迁回长安,但洛阳的兴盛不减当年,如今开元年间是跟长安并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唐玄宗常年巡幸东都,一年有小半时间住在洛阳城的皇宫里。 唐玄宗崇尚道教,于洛阳重建中岳庙,修老子像,洛阳同时也是唐朝的宗教中心,城内佛、道两教盛行,信徒无数。 杨云跟随刘府商队一起抵达洛阳,望着比起成都城还要高大厚重的城墙,门楼巍峨,尚未进入长夏门,心里便没来由一阵激动莫名。 进入城门,盛世繁华的气息迎面扑来,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男人大多着锦袍乌帽,女人则是长裙短襦,色彩艳丽,仪态万千。 大街两边是高高的坊墙,坊墙内随处可见宏伟建筑,精巧绝伦的飞檐斜出,大唐都城磅礴的气势彰显无遗。 雷焦等人并非初次来洛阳,对于洛阳的繁华早就了解,笑着打趣两句,便向杨云讲解了一下洛阳的人文地理: 洛阳百姓居住的区域一共有一百零九坊,三座大市场,其中洛水北岸二十八坊一市,一市指的是北市;南面八十一坊两市,两市分指西市和南市,其中又以南市最是繁盛热闹。 南市是大唐最大的市场,比起长安的西市要大上一倍,足足占据两个坊的面积,涉及两百余行,四千余家店铺。 围绕南市的思顺、福善、永泰等坊也因商旅来往不断而无比繁华,客栈、酒肆、茶楼、车行、仓库遍地都是,要知道全世界的生意人几乎都云集于此,人流如织,乃是洛阳最喧嚣的所在。 雷焦知晓杨云是来洛阳投奔亲友,是以没有再为杨云安排歇宿,行至修善坊,便向杨云告别。 “杨兄弟,我们会在五天后离开洛阳,有事的话直接去前面的思顺坊桂德楼找我们,那里是蜀中商贾云集之所,有事好好有个照应。” 雷焦跟杨云作别前,特地做出交待。 杨云初来乍到,不知三叔杨玄璬一家住在何处,只知杨玄璬官至河南府士曹参军,之前找人送信也是送到杨玄璬就职的河南府士曹衙门,信函是否送到杨玄璬手里都不知道。 送别刘家商队,杨云没有急着去找杨玉环,他首先得安定下来,把住处选好,免得一上来就给人一种“落难来投”的不好印象,他要做的是给杨玉环提供人力、物力上的帮助,而不是真的跑来寄人篱下受白眼。 立足洛阳,有一份正当的营生,这是跟姐姐初次见面留下好印象的关键。 杨云向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夫招呼一声,便驱马往洛水而去,他要先在附近找家不错的客栈落脚,接下来再找人打听杨玄璬的住处,方便他在距离杨玄璬一家不远的地方租个院子,进而通过做买卖积攒本钱,购买田宅,动员杨玉环搬出来跟他这个弟弟一起住,拉近彼此关系。 “师父,这座城市好大啊,我们这是去何处?”安伦跟杨云一起坐在车架上赶着车,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道。 杨云道:“我们找个客栈落脚,买身华丽的衣服,沐浴后换上。然后找个地方开设酒楼,有高度酒这噱头,定能好好赚上一笔。” 安伦支着头想了想,道:“还要开酒肆吗?那我们是不是还要酿酒?” “不用了。” 杨云道,“这次我们直接开酿酒工坊,雇佣工人来做活,不需你们出面……以后几年我们应该都会在洛阳生活,不用再远行,就此过上安定的日子。” 安伦听说要在洛阳安家,非常高兴。 这一路的辛苦非常让人吃不消,知道要在如此繁华的都市落地生根,安伦跟杨云一样对未来生出许多憧憬…… …… …… 杨云在洛水南岸的慈惠坊找了家客栈落脚,这里距离沟通洛水南北两岸浮桥和新中桥很近,客栈和酒肆云集,他准备在周围考察一下营商环境,这里距离南市也就隔了个通利坊,算是沟通南北的方便所在。 杨云在成都时,因为有官府帮忙打点,不需要自己费心,但这回到洛阳就不一样了,一切都要靠自力更生。好在他已有经验,知道要在洛阳开展商业活动,非要找地头蛇领路不可,先摸清地方上黑白两道势力划分,把方方面面的关系打点好再谈做生意的事情。 入住当天下午,人员和行李都安顿好,杨云特意向客栈伙计打听,得知周边专门负责帮人打点的地头蛇不少。 洛阳外地来的商贾众多,并不是每家都拥有蜀中刘家的实力,他们在洛阳这样的大都市做买卖,需要“中间人”打点,于是牙子应运而生,这行当也被称之为“算计”。 “算计”鱼龙混杂,有的人只是跟坊主和集头认识,有的则在府、县衙门有背景,实力不同能做的事也就不同。 “小当家,看您仪表堂堂,这是准备作何营生?跑腿还是行商运货?亦或者开个食肆客栈?” 伙计见杨云问题很多,笑眯眯反问几句,目中露出怀疑与不屑之色。 像杨云这样的客人非常罕见,年岁不大却出远门,身边还带着几个拖油瓶……因杨云说话带着蜀地口音,一打听居然是从几千里外的蜀地来的,问的还是有关做买卖的事情,角度刁钻,俨然是做大买卖的派头,所以活计忍不住出言讥讽。 杨云不以为忤,掏出五文钱扔到活计手里,道:“此番来洛阳是为投奔亲戚,家道中落,总要做个小本生意维持生计,初来乍到多问几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客栈伙计得到赏赐,眉开眼笑,“想在洛阳做买卖可不容易,这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连口泥都吃不上……”说到后来大城市居民的优越感再次展露,揶揄道,“你真当这里遍地是黄金?别人惦记着你兜里那几文钱呢。” 杨云笑着上楼,吩咐几个女孩一番,然后带着安伦离开客栈,去客栈周围找牙子问询市井情况。 …… …… 一连两天,杨云都住在客栈,每天进进出出十几趟,有时候甚至直接把牙子带回来谈。 他不急于做决定,只是装出一副财大气粗又很好骗的样子,以他少年郎的身份和一张纯真无邪的脸,那些牙子都趋之若鹜,很想拿下他这单生意。 这些牙子口中没几句实话,但把不同的讯息糅合在一起,杨云对于洛阳的人文环境也就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杨云意识到,洛阳城的情况要比成都复杂的多,这里权贵太多,掺和大量政治因素,不是有好项目就能赚钱,这里并非遍地黄金,说遍地焦土更契合实际。 也就在这两天时间里,他打听到杨玄璬的住址,乃是在城北的毓德坊,这里也是洛阳县县治所在。 知道杨玄璬的住处,杨云不急着去找,他开始规划自己的住所,手头现有的钱财还算充足,但却无法同时满足创业和安家落户、置办产业这两项需求,杨云深知不能坐吃山空的道理,所以只能以“租住处做买卖”为既定方针,开始在洛水两岸的繁华之所寻求好地段。 这两日里,几个小萝莉天天守在客栈的客房里,很少有能跟杨云出去的时候,安伦和雅柔偶尔会跟杨云出去,至于乙丹则要留下来“看家”。 乙丹在几个女孩中超能力是神力,寻常三五个人根本无法近她的身,乃是看家护院的不二人选。 杨云遍寻周围十几处临街建筑后,最终决定把商铺开到洛水北岸的上林坊。 这里算是城中中高档住宅区,距离桥头不远,风景秀丽,周围房价和物价相对较高,对于高度酒有一定消费能力。 这里的租金虽然比洛水以南高,但在只租不买的情况下,价格完全在杨云的接受范围内,甚至绰绰有余,重要的是这里距离杨玄璬一家所住的毓德坊只隔了两个坊,不远不近,既不会打扰杨玄璬一家的清静,又随时能了解杨玉环的情况。 “二十贯一年,这里有个后院,小掌柜携带家眷住在这里也可,东家在官府做事,您在此做买卖没人敢来捣乱……” 牙子叫何五六,长着一张方脸,丹凤眼,眉毛粗浓,俨如刷子一般,他平日穿得人五人六的,锦衣玉袍,颇为讲究体面,背景不大,但跟漕运衙门关系密切。 至于所租商铺的背景,只要牵扯到官员一般不会说得太明白,当官的都怕露财,一个个藏得很严实,不过正因为如此,这种铺子相对稳定一些,当官的不会因为承租商铺的商家赚了钱而加租或是收回,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在此。 相反那些普通大户人家,把名下的铺子租出去,一旦看到承租人赚钱,定会想方设法赶人,换作自己来做这营生。 这时代的人,契约精神不强,这也是杨云到人生地不熟的洛阳做生意最为顾虑之处。 何五六带来官府的契书,找了中间人签押做保,铺子就算正式租下来了,杨云暂时只租一年,花了二十贯,不到他全部资产的百分之一。 第一二〇章 立业 商铺在洛水旁,但并不紧靠洛水,跟洛水间尚隔着一片居民区和坊墙。 不过口岸倒是真不错,铺子位于坊内西街街口,这个坊住的基本都是大户人家,手头有余钱用于消费,只要提供的酒菜不是特别差,养成回头客,光靠坊内的住户,便能维持基本收益。 而从上东门和安喜门进城的客商,要过洛水去南市、西市,都会路过上林坊,虽然铺子开在坊墙内,不像后世那种旺铺位于主街上,任谁路过都会看到,但这时代的城市格局就是如此,店铺只能开在坊内,杨云只求口碑打开后,过往商旅刹一脚进坊来消费。 铺子租好,杨云并未着急搬进去,跟在成都一样,他先找人打造趁手的家具。 作为后世人,杨云不习惯地席布局,高桌子矮板凳是宋朝后中原家庭的标准配置,在这时代却是矮桌和地席的搭配,到哪儿都跪坐,很不方便。 至于床榻,杨云喜欢木脚床睡觉,而不像“榻榻米”那般直接睡地席上。 把桌椅板凳和床的设计图纸交给木匠,木匠看完脸上涌现奚落的笑容,觉得杨云这是没事找事,但看在价钱给足的份儿上,还是欣然接下活计。 杨云并未直接在铺子后院开设酿酒工坊,他准备另找地方酿酒,这次他充分吸取了经验教训,直接酿酒、提纯一条龙,至于商铺后院则改造成厨房区域,一共修了五口灶台,并到铁匠铺打造了相应大小的铁锅。 一番折腾下来,花了十贯钱,连同家具和店面装修全都搞定。 从租下院子到一切布置好,四天转眼过去,刘府商队已从洛阳离开,前往长安。 杨云并未将自己住的地方告知雷焦和阮岳等人,他担心会被王昱循迹找来,到此时他仍旧不知会野城那边的情况,王昱毕竟是一方封疆大吏,如果打了败仗他气急败坏之下动用官府的力量对付自己,虽然自己有超能力,但还是会有些麻烦。 铺子准备好,酿酒工坊也选好位置,同样是在上林坊,乃是依托坊墙而建的民院,前后三进还附有左右偏院,因位于曲巷最深处,屋舍也较为破烂,需要重新修缮,所以只用一贯钱便租赁下来,以后每个月缴纳租金便可。 杨云已设计好,前院主要用来堆放粮食等原材料,中院用来酿酒,进行发酵处理,后院则对粮食酒提纯,蒸馏出高度酒。 左右两个院子,其中一个可以安置工人,另一个则堆放酒坛,同时杨云会在这里用高度酒加水和各种香料,勾兑出各种口味的美酒,重新进行装坛,以后出货直接从这个偏院运出去。 杨云一边雇佣泥瓦匠、木匠修缮民院,修建各种酿酒和蒸馏设施,一边去木匠铺和铁匠铺定制各种器具,闲暇之余尝试联系三叔杨玄璬。 杨云想得很清楚。 “直接登门拜访肯定不行……这世间人多嫌贫爱富,三叔定以为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洛阳,从而多有轻视。” “我得先给这个三叔送点礼,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他觉得我这个侄子无须他来支应就能很好地过活,至于此前在王昱手下办事的情况也可以告知他,让他知道我拥有安家立业的能力。” 对于其他人,杨云会尽量隐藏自己跟剑南节度使王昱的关系,但对杨玄璬,非但不用隐瞒,他觉得还可以夸张一些去说,让杨玄璬对他这个侄子刮目相看。 “必须要让这个三叔待见我,不然他只要设置门槛不让我跟杨玉环相见,我出人头地的计划就要另作筹谋……另外,杨玉环这个九姐的态度也很关键,在没有确认我的真正实力前,就算知道我这个弟弟可以赚钱养家,也不会放弃杨玄璬的政治资源,改而投奔我。” 等杨云把所有事情思虑清楚,打听好杨玄璬这个士曹参军所在衙门位置,便到市面上买了一些礼物,找人给杨玄璬送过去。 …… …… 杨云并未亲自前去送礼,而是让人代劳,他找的人便是牙子何五六。 何五六最初没把杨云当回事,觉得杨云是远道而来的小财主,人地生疏,阅历也不丰富,想从杨云身上揩一层油下来。 但接触几天下来,何五六发现要敲杨云的竹杠很困难,杨云做事滴水不漏,一应计划井井有条,行事自在从容,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没有摸清楚杨云的底细前,他没敢下手。 不过杨云也没少给何五六赚钱的机会,让他跑东跑西找工匠,还有租赁店铺和民院,让他赚了一笔钱,这次请他送礼,得知杨云的亲叔叔是从七品的士曹参军,更是热心,觉得自己攀上了高枝。 何五六在黑面上是有一定势力,唯独欠缺官府的关系……他之前告之杨云说自己在漕运衙门有跟脚,其实不过就是以漕帮成员的身份跟官府打交道,接触的都是不入流的吏员,别人根本不会高看他一眼。他觉得此番巴结上杨云,能弥补自己人脉资源方面的不足,对杨云多了几分敬重。 杨云买礼物一共花了十五贯。 礼物中既有蜀绣、苏绣和蜀锦、云锦等绸缎,还有青城山老腊肉、桂圆干、竹笋和竹荪干、牦牛肉干等蜀地的土特产,同时奉上的还有一匣子大概两贯铜钱,点明送给姐姐杨玉环。 他让何五六捎去一封信,在信中表明自己在蜀地拜入仙人门下,修习道法,后得恩师点拨到什邡县相助官府大破南蛮,拿到汉州乡贡的学位,再得剑南节度使王昱的赏识到成都相助制造火符咒取得金川大捷…… 杨云本想夸张去写,但等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才发现,即便无须夸张都足以让杨玄璬惊掉下巴。 他在信函中表明前来洛阳的目的,是奉师命到洛阳打头阵,置办产业,接下来还会在洛阳参加来年春闱,也就是每年常科进士科的礼部试。 在信的末尾,杨云感激杨玄璬几年来对九姐杨玉环的照顾。 因他到洛阳举目无亲,希望能得杨玄璬的扶持,送上薄礼作为晚辈对长辈的孝敬,同时还给九姐杨玉环送去两贯胭脂钱,表明自己回头会上门拜访。 …… …… 何五六去了半天,把杨云交待送礼的事完成,回来后对杨云越发恭敬。 何五六描述了送礼的过程。 杨玄璬作为河南府士曹参军,官品不高,只有从七品下,但掌津梁、舟车、舍宅、百工众艺等事,作为东都管事,洛阳皇城内很多屋舍、舟船、马车、銮乘都由杨玄璬负责监督制造,属于典型的官小权力大那种。 杨云本来对于杨玄璬的职司不太了解,经何五六把杨玄璬的排场一说,心中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刚开始何五六将拜帖投递进去,衙内无人理会,每年到衙门来送礼的人很多,给杨玄璬送礼的不在少数,又非达官显贵前来送礼,无人接待乃是常态。 何五六等了半个多时辰,突然里面有人出来传话让他进去,不但把礼物送进了衙门,何五六还见到杨玄璬本人。 杨玄璬得知兄长在世的儿子到了东都,还派人来送礼,选择亲自接见何五六,把信函看过后连发感慨,大概意思是兄长后继有人,表示会把杨云的心意带给府中人,尤其是杨云给杨玉环的两贯钱会悉数转交,择日会邀请杨云过府吃一顿家宴。 “杨小官人,您可真有面子,让小的也跟着沾光了,小的以前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何五六说话时腰杆挺得笔直,似是觉得自己进衙门跟官员说话很风光。 杨云对于杨玄璬热情的态度颇有几分意外。 杨云心道:“就算杨玄璬顾念兄弟情谊,但没理由如此眷顾落罪兄长的孩子啊……见到我信函后他表现出如此礼重,只能说明我那个九姐实在太优秀了,可能杨玄璬已准备利用杨玉环的才貌无双,去谋求政治上的利益,爱屋及乌之下,才会对我表现出好脸色来。” “还有便是可能他未料到我在蜀地会取得那么大的成就,跟了仙人学艺不说,还成为剑南节度使的座上宾。” 杨云对于这次的接洽很满意,甚至超过他心中预期。 杨云打赏了何五六二十文钱,何五六说什么都不要,这跟之前他贪财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能给杨小官人做事,那是小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您有何吩咐,只管派人知会一声,小的随叫随到。” 何五六说完直接奔门外而去,果真不要杨云给的赏钱。 杨云心道:“这家伙也就二十出头,年岁不大,但很有眼力劲儿,知道跟着我做事有好处,细水长流。” …… …… 跟杨玄璬取得联系后,杨云并未着急再去投拜帖,约定家宴时间。 他这会儿要赶紧把酒肆的前期准备工作完成,工坊那边也需要招揽工人,这次有了何五六大力相助,事情非常顺利,只五天时间就已完成全部准备工作。 此番杨云总计花费约在十贯左右,毕竟房租是月付,房屋修缮也只是修修补补,请工人更是花不了多少钱,至于酿酒的材料主要是粮食和酒曲发酵物等,也不需一次采购太多。 洛阳有一点好处,那就是非常接近后世的商品社会,在这里只要有钱就一定能买到东西,这比成都都要好上不少,在成都还存在以物易物的情况,但在洛阳基本不会涉及到物品之间的交换,商品基本是明码标价。 甚至于还有了期货的概念,花了钱可以订购尚未出产的货物和材料,洛阳陆运和水运都很发达,很多外地的货物在交了订钱几天后就能运到。 酿酒工坊已经开始着手酿造低度数的粮食酒,酿酒中的发酵过程很是麻烦,但有章程可抄,因为这时代酿酒已不是什么专利,甚至普通百姓家也都懂得酿酒流程,略微培训便可上手。 整个酿酒过程差不多要十二天左右,为了让第一批高度酒提前出炉,杨云又到市面上买了一批酿造酒用以蒸馏提纯。 仍旧采用成都时的老办法,杨云请了一些不懂行的民妇来上工,由安伦、乙丹、雅柔三姐妹轮流指导监督。 经过半个月准备,已有二十几坛高度酒酿造出来,即便经过泥封处理,院子内也是酒香四溢。 好在民院紧邻坊墙,墙外便是奔流的洛水,没有供行人走的道路,倒也不怕被人循着气味找来。 杨云让何五六请了厨子和伙计回来,准备择日开张。 “去见杨玄璬之前,酒肆已开张,表明我在洛阳立业,这是让杨玄璬同意我跟杨玉环来往熟络的前提……杨玉环见到我在洛阳有了自己的产业,也会放下所有戒心,认我这个弟弟。” “我要给他们一种我已是成功人士的印象,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杨玉环,得到杨玉环的信任,她才能欣然接受我的资助,听从我的安排。” 第一二一章 胡商 杨云的酒楼即将开张。 时间定在八月二十九。 他提前找人刻了“醉仙楼”的匾额,用红布包裹着,于头天夜里挂到门楣上,又找来红布悬于酒楼各处,显得喜气洋洋。 唯一让杨云遗憾的是这几日忙着制作家具、培训厨子等开张前的准备,并未制造鞭炮,使得今日的醉仙楼不比当初成都神仙楼开业时那么热闹。 杨云提前让何五六带上铺子里的伙计,还有临时请来帮忙的漕帮弟兄,在上林坊及周边的温雒、铜驼、时邕等坊分发“传单”。 广而告之的形式在唐朝尚未出现,杨云有意渲染开业时的喜庆气氛,提出今天免费送酒菜的活动,为新店开张增加噱头。 巳时刚过去,杨云便让店铺伙计在门口敲锣打鼓,吸引大量百姓围观,等杨云亲自上梯子将红布揭开,露出“醉仙楼”的招牌时,立即鼓乐喧天,围观民众觉得这种开张方式很新奇,纷纷交头接耳,更有人指着匾额小声议论。 杨云亲自敲锣,在店前的空地上走了一圈,道:“今日惠顾小店的客人,每人送美酒一壶,小菜两碟……席位有限,先到先得……” 杨云的嗓门很响亮,围观的人基本都能听到,却没人上前应答。 富贵之人不会贪图这点小便宜,升斗小民又怕上当受骗,不敢进酒楼消费,或有想进店捣乱的地痞,见何五六带着几名漕帮弟兄站在门口,也不敢乱来。 酒楼的受众是洛阳城的“中产阶级”,以及南来北往的客商,但这些人往往不喜欢凑热闹,所以一时间竟然出现冷场的情况。 “白吃白喝,诸位也不愿进店尝尝?”杨云笑着问道。 围观人群纷纷表示不信。 “骗人的吧?” “耍人的伎俩,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围观者本来就不相信,再听旁人说上几句,更没人尝试了。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挤出来三人…… 却说这三人非常特殊,走在前面那位是一个身高七尺的汉子,尚未到九月天,已穿上狐皮大衣,好像很怕冷的样子,在这时代只能用“豪”来形容,这一身着装乃是土豪过冬的基本配置。 这汉子的样貌和打扮,跟中原人迥异,浓眉碧眼,相貌粗犷,唇上两撇八字胡,下颌还留着山羊胡。 汉子身后跟着两名腰间挎刀、身高九尺的浑实汉子,让人惊奇的是这两名汉子一看就不是黄种人,皮肤黝黑,咧嘴笑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乃是极为少见的“昆仑奴”。 开元、天宝年间,大唐繁华无与伦比,四海来朝令大唐跟周边国家交往异乎寻常的频繁。 洛阳作为东都,政治、经济和文化均可以跟首都长安媲美,在这里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如牛毛,来自西域、吐蕃或是北方草原的胡商比比皆是,社会对于胡商的存在极为包容。 而随着番邦的进贡和跨国贸易持续进行,不同皮肤、语言、种族的人来到大唐,在洛阳市井街巷中经常能见到不同肤色的人存在。 来自南亚的棕色人,或是被波斯人贩卖到大唐的非洲黑人,以勤恳耐劳著称,世人称之为“昆仑奴”。 长安和洛阳的上层社会中,流行着一句话叫做“昆仑奴,新罗婢”,昆仑奴自不提,新罗婢乃是来自于朝鲜半岛的女婢,以乖巧可人、吃苦耐劳著称,二者在唐朝权贵中非常受欢迎。 杨云眼前明显就是胡商带着黑人奴仆前来看热闹。 “小兄弟,你说会白给我们吃喝?一人一壶酒不说,还送上两碟菜?”胡商一开口,口音跟中原腔有极大不同,如同后世的西洋人学了半吊子汉语,没法做到字正腔圆。 杨云笑道:“正是。” 胡商很高兴,眼睛里带着狡黠,好似阴谋得逞一般指了指身后两个昆仑奴,道:“是每人都有?那我带了两个人,就能拿到三份……对吧?” 杨云一看就明白这胡商不但会捡便宜,还喜欢耍小聪明,不过这正是他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说对了,你带他们进去,就会送上三壶酒,六碟小菜。”杨云道。 胡商没有中原百姓那么多顾虑,知道能白吃白喝,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原则,当即跨步往前,嘴里道:“瞧瞧你这招牌,连神仙都能醉倒,真是能吹牛,看我把你的谎言揭破……我这就进去尝尝。” 随着胡商带两名昆仑奴进入酒楼,围观百姓蠢蠢欲动……连胡人都招待,为何自己就不进去占便宜? “时间有限,先到先得,错过这村没这店。” 杨云在外招呼两句,还是没人进店,便让何五六去招呼外围看热闹的百姓,他自己转身进入酒楼。 …… …… 醉仙楼一楼非常敞亮,上楼梯的楼梯位于大堂最里面,靠墙而建,楼梯口就是柜台所在。 胡商没着急着落座,四下张望一番,笑着道:“不错不错,这里布置很有趣,居然全部是加高的胡桌和胡凳搭配,每桌最多可以坐八人,这样一来,吃饭时就不用曲身跪坐那么别扭……” 杨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入席吧。” 胡商没有上二楼,直接走到靠窗的那张桌子,一屁股坐下,两个昆仑奴站在他身后。 “上酒,上菜。” 胡商吆喝道。 杨云对伙计招呼一声,伙计马上跟后厨传话,不多时一名伙计端着木托,把六碟菜和三壶酒摆上桌。 酒壶是二两装那种,菜碟可以想象后世韩国和日本用餐时那种小碟,酒壶里装的正是杨云酿造的高度酒,至于菜碟则是杨云这两天专门教后厨做的猪油炒菜。 胡商皱眉:“太抠门了,就给这么点儿?这三壶酒一口就是一壶,这菜夹上两筷子就没了……这样怎么能醉倒神仙?” 不过他也知是白送的,抱怨两句便不再多言,自行斟酒,喝上一口,没等咽下他一口吐了出来,用手在嘴边用力扇风,连连哈气:“这么辣,不会有毒吧?店家,你想毒死我吗?” 两名昆仑奴听不懂胡商的中原话,不过他们察言观色,马上做出要跟杨云拼命的架势,伸手便欲拔刀。 胡商连忙竖起手,用杨云听不懂的语言喝止,随即看向杨云,道:“这酒……跟平常喝的截然不同,味道好像……太过醇厚?” 杨云笑道:“不如此如何能做到醉倒神仙?” 胡商一怔,想到自己总拿“醉仙”这两个字消遣杨云,尴尬一笑,再拿起酒杯时便不再一口干,而是用酒壶斟满后小口品尝,喝上两口赶紧拿起筷子夹菜,本来他不把那六碟小菜当回事,等一口猪油炒白菜入口,眉毛不自觉一挑,显然这炒菜跟他以前吃过的任何一道菜肴味道都截然不同。 “赶紧吃,后面还有人进来品尝,别占了其他人的位置。”杨云见胡商已被美酒和菜肴打动,笑着催促。 胡商不再跟杨云多言,喝酒吃菜,嘴巴一直未闲着,看似分量不小的三人份赠品,被他三下五除二给解决干净,脸上满是红晕,惬意地摸了摸肚子,道:“尚且不到半饱,再拿一些来。” 杨云道:“按照规矩,每人一份,应由你们三人分享,我让你一人全吃掉已然坏了规矩,怎会再给?来人,送客!” 何五六在门口说了半天也没客人进来,听到杨云的招呼,赶紧进来,拉胡商起身,那两名昆仑奴则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瞪着何五六。 “我买,多少钱,我给就是。”胡商也急了,此生未曾享受过如此美味,尚未尽兴怎肯罢休? 杨云道:“今天只送不卖,若要买,明日请早,送客!” 胡商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在何五六和几名伙计的推攘下,带着两个中看不中用的昆仑奴踉踉跄跄出了醉仙楼大门,如泼妇单手叉腰指着招牌:“什么醉仙楼,都没把我醉倒……呕……” 话说得太满,三壶酒怎么说也有六两,六两的高度酒对于从未喝过的人来说,后劲太大了,自诩千杯不醉的胡商喉咙一阵嚅动,便欲俯身呕吐。 好在杨云早有察觉,见状不对,赶紧用隔空的力道施加到胡商身上,胡商本来想要弯下腰,吐到身前的地上,不知何故腰身硬邦邦的,动弹不了,脏物从嘴里冒了出来,全撒到衣襟上。 “哈哈哈……” 围观百姓见到这场面,哄然大笑起来。 不可一世的胡商,进了一趟醉仙楼,不知怎的出来就是这么个怂样,这可比看戏好玩多了。 杨云再次敲响铜锣,大声道:“这位外邦来的仁兄不自量力,一人喝了三人份的酒,变成了这般模样,还有谁要进来尝尝美酒佳肴?” “我来!” 这次总算有好事者,自告奋勇。 随着有人充当出头鸟,围观人群中马上蹿出几人,争先恐后往酒楼门口冲去。 何五六大声吆喝:“别急,别急,有个先来后到。” 杨云出来维持秩序:“一个一个来,排队进去,若席位坐满就要等候,今天中午一共送出一百人份的酒菜,送完即止。” 胡商给围观人群充当了榜样,见果真有免费的吃喝供应,许多人进店图个新鲜。 醉仙楼顿时热闹起来,最先进去的那批人吃过酒菜后出来,本着吃人嘴短的原则,情不自禁帮杨云的新店做起了宣传,在他们心目中这免费的酒菜的确是美味佳肴。 “糊涂,真不会做买卖……这么好的东西怎能白送人?我出钱都不给,真是糊涂蛋!”那胡商到街角吐完后仍旧不肯走,站在街对面朝着醉仙楼喋喋不休,酒意上头之下,竟然耍起了酒疯。 第一二二章 登门 醉仙楼开张顺利,三天下来生意逐渐步入正轨。 即便没有成都神仙楼那么兴盛,但作为东都洛阳新开张的酒楼,能维持基本运作,一天能坐个二十来桌客人便已有利可图,而且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这源自于杨云开张首日的免费试菜和试酒活动。 何五六和店里的伙计觉得杨云花了冤枉钱,杨云却心知肚明,不如此不足以迅速创下口碑,打开市场。 开酒楼和工坊前后花了三十多贯钱,做免费试吃用了不到五贯钱,却做了一波相当不错的广告。 随着生意步入正轨,每天光顾最多的反而是胡人,准确地来说是胡商,有来自西域,也有来自北地,他们跟普通顾客一样点上一桌菜,酒是叫了又叫,赖着始终不肯走。 以杨云所知,这些人都是开业那天最先光顾那个胡商的“同伙”。 普通商人,本着同行是冤家的原则,少有共同进退的。但胡商却不同,本就属于外来群体,他们抱团在长安和洛阳做生意,互通有无,情报共通,有好买卖往往一拥而上,如此做的好处是没法形成垄断,却能集众家财力之长,在局部形成优势,把大唐商贾给压下去。 这次他们是为醉仙楼提供的高度酒而来,除了尝尝传说中可以让神仙醉倒的美酒外,也有买断酿酒配方之意。 “这些番人,吃完不肯走,稍微不留神就会被他们溜到后院……杨小官人,您可要小心些才是。” 何五六当了醉仙楼免费的护院,没事就跑往杨云这里跑,不是为蹭吃蹭喝,而是看看有什么事能帮到忙。 何五六发现胡人对酒楼心怀不轨,见杨云从楼上下来,立即上前提醒。 杨云道:“来者是客,只要他们按照酒楼的规矩行事,不吃白食,就不能向外赶客……他们最多只在这里坐一下午,只要有空位,由着他们便是。” 胡商发现杨云下楼来,一个嗓门大的老远便喊着:“小奸商,过来谈谈买卖……我们要买你的酒,还有酿酒的方子。” 杨云“小奸商”的称呼,源自于最初到酒楼来捣乱的那个名叫霍木铎的胡商。 霍木铎来自西域,平时都是在长安做买卖,这次鬼使神差来到洛阳兜售皮货,把货卖完后想进一些大唐的紧俏货回去,那天在街上闲逛看到醉仙楼开张,成为第一个吃螃蟹之人,就此迷上让他沉醉的美酒。 霍木铎几次跟杨云谈购买配方之事,杨云未将路子彻底封死,开出个“良心价”……三万贯,把霍木铎吓得不轻。 从此之后霍木铎见了杨云就叫“小奸商”,连同那些一道前来吃饭的胡商也是如此称呼。 面对这群嗜好高度酒却不肯花钱买配方的人,杨云只是报以礼节性的微笑,心里想的是:“你们要么出高价一次把我的酿酒配方买断,要么就作为顾客来我这里消费,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想跟我谈价钱?没门!” “小奸商,我们已同意联手给你三千贯……这么好的买卖你也不做?”其中一个胡商朝杨云嚷嚷。 何五六本来只是站在杨云身旁壮声势,听到“三千贯”的价格,震惊得合不拢嘴,不由看向杨云,见杨云神色淡然,丝毫也不为所动,心中更加深了为杨云效命的决心。 “杨小官人,三千贯……不少了,都能把这铺子买下来,还能在洛阳买个大宅子,配上几个美婢,比您出来辛辛苦苦做买卖强多了。” 何五六凑到杨云耳边小声提醒。 杨云笑道:“三千贯听起来不少,但我很缺钱,三千贯可打动不了我,除非是三万贯,不然根本没谈的必要。” 何五六又是大吃一惊,赶紧陪笑:“杨小官人您可真有能耐,以后小的就跟在您身边,您不用客气,随便差遣。” …… …… 杨云对胡商所开出的三千贯价码很不满意。 他从成都带到洛阳就超过两千贯资产,其中大头是开神仙楼所得,节度使府赏赐也有几百贯。 而他前后在成都做生意不过两个月时间,倚靠高度酒和冰镇酸梅汤一个月平均赚六七百贯,一年有八千贯收入,这一切还是建立在只开一家店,且成都消费能力不高,以及杨云无心扩大经营的基础上。 若是把这门生意扩大,多用些心思,一年赚他个一万五六千贯完全不有问题。 帮杨玉环上位花费的钱财绝对是个无底洞,如果只是给杨玉环买点首饰玉器,满足一下少女的虚荣心,有个三千贯自然够了,但问题是杨玉环将来要面对后宫争宠,以及必要的交际,他这个未来的国舅也需要钱财打点,胡商开出的三千贯完全不够看。 “三万贯绝对是良心价,这可是改变时代的东西,你们不识货我也没办法,这样我正好细水长流。” 杨云心里琢磨道,“即便你们真买走配方,我也可以继续开酒楼,把酒楼开遍长安和洛阳,大赚特赚,然后再找个新营生……现在我就是财迷,金钱这东西多多益善。” …… …… 杨云没有跟胡商谈判,他定好价,愿者上钩,主动权掌握在他这边。 九月初六这天,他换上锦衣华服,买好礼物,带上何五六等人前往杨玄璬府上。 这次登门杨云不是为吃家宴,所谓家宴不过是个由头,杨玄璬也无意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他只是想见见杨玉环,华夏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四大美人,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甚至可以改变这个时代。 杨玄璬一家住在毓德坊,从上林坊往北经毓财坊和德懋坊,沿途佛寺云集、香客众多,不一会儿便看到毓德坊坊门,进去后基本都是派头十足的宅子,杨玄璬家的宅子比之周围达官显贵的宅院不遑多让。 “看来我这三叔背景雄厚,势力很大,怪不得历史上能栽培出杨贵妃来……若非杨玄璬人脉通天,我这九姐怎么会有机会参加贵族的聚会,结识寿王?” 杨府门前,拜帖投上,知客不敢怠慢,立即进去通传。 杨云提前派人探查过,知道当日杨玄璬休沐在家。 过了盏茶工夫,杨家出来一名中年男子,向杨云行礼:“这位就是蜀地来的四少爷么?里面请。” 杨云在家中排行老四,这也是在什邡时人们都称他为“四郎”的根本原因,最初他以为上面还有三个兄长,后来才得知老四的排行是以整个杨家宗谱来排,以他父亲这一辈的孩子且是男丁排序,不涉及远亲,也就是说杨国忠不在此排行中。 杨云笑着行礼:“不知如何称呼?” “老奴杨谐,乃府中管事,草名不值四少爷一问。”中年男子说话很圆滑,一看就是经常跟权贵打交道。 杨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金锞,笑着递过去:“杨管家,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家姐玉环也请您一并关照。” 杨谐没料到从蜀地来的落魄少年出手如此大方,他把金锞攥在手里,恭敬地请杨云进入大门,退到一旁看看左右,见无人留意赶紧塞进嘴里,用牙使劲咬了咬,确定是真金后态度更为恭敬,赶紧招呼人搬运礼物箱,稍后带路进正堂都很用心。 …… …… 杨玄璬在杨家正堂跟杨云见面。 杨家是官宦之家,杨玄璬官职虽然不高,但为官油水丰足,杨家正堂装修得很是气派,门楣正中挂“中正之家”的匾额,内挂老子像,一看便知杨家对道家很是推崇,这也符合朝中主流宗教观,毕竟唐玄宗李隆基对道教非常推崇。 杨玄璬年约四十,国字脸,皮肤白皙,颌下留三缕短须,目光敏锐,颇有上位者的气势,身材属于痩削型,因非公事,只是以便装相见,杨云尚未靠拢已然到门口相迎:“你便是四郎?” 杨云赶紧下跪行礼。 杨云父母早丧,见到亲叔叔必须要以父礼待之,这也是当前再普通不过的礼数。 杨玄璬扶杨云起来,老泪纵横,把杨云引到堂内,到临窗的地席上坐下,然后谈及他跟杨玄琰的兄弟情深,以及对杨玄琰死于狱中的惋惜,又对杨云嘘寒问暖,言辞真切。 自然而然地,杨玄璬问及杨云这些年的经历。 杨云把自己编造的那一套说辞和盘托出,提及自己跟随杨花花在什邡县读书,无意间遇到世外高人武尊真人,跟随武尊真人学道多年。 “……什邡县闹南蛮,家师嘱我入世,一展身手,助官军去贼,以火符咒破敌……蒙什邡县苏县令赏识,将我举荐剑南节度使王将军,往成都造火符咒……”杨云道。 杨玄璬不解地问道:“那你怎不留在蜀地,为王节帅效命?” 杨云叹道:“王将军于金川破敌,功勋卓著,名动朝野,而后挥师会野,家师随同在侧……家师嘱我往洛阳来投亲……” 杨玄璬皱眉不已:“这倒是稀奇了,王节帅如今风头正劲,令师却让你到洛阳来……或是武尊真人不看好会野一战的结果,所以提前绸缪……不过武尊此人,我此前从未听闻,也不知其修为如何……这几年张果道长名望愈隆,圣上有意请他到洛阳相见,却未得回复。” 杨云来到洛阳后,也闻听道家一些名人。 其中最有名的既不是天师道本代天师张高,也不是长春真人等名道,而是有“仙人”之称的张果。 这个张果,也就是八仙过海中的“张果老”,传说到如今已活了三千多岁,历史上曾于开元二十二年为唐玄宗赐封,眼下尚是开元二十一年,武则天和唐玄宗多次邀请张果老到洛阳相见未得,正是当今天子日思夜想的时候。 处于朝廷核心层的官员,谁都知道这段典故。 第一二三章 杨玉环 “然凝一之久,又复周流循环不已。鼻息之气接天地之气,天地之气从鼻入,接着肾中之祖气,与之混合一运……” 杨玄璬说了一通道家修炼口诀,有关道法和炁功修炼等都是门清,讲起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四郎可有跟随令师炼炁功?基本的打坐入定和静修应该有学过吧?”杨玄璬说到得意处,开始询问杨云的状况。 杨云不是“科班”出身,他对于修道的法门几乎是一窍不通,之前从松梅那里了解一些,却无法跟道家信众比知识量储备。 道家信众因为无法接触修道的核心内容,故此对于理论非常在意,所谓的修炁功就是练内气,依靠呼吸吐纳,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在体内炼成内丹,延年益寿,并以长生不老为最终目标。 通常来说,进行炁功修炼之人,一般很快便会进入内外气动的状态,在身体一些较敏感部位,出现称之为八触的各种感觉,不同人的感觉不同,且同一个人习练不同的功法感觉也截然不同。 然后,有感觉的部位不断增大,且会沿一定方向走动,继而,某些骨关节部位出现局部蹦跳感。 一般人达到这个阶段,便觉得自己学有所成,想来杨玄璬也是如此。 杨云抱歉地笑了笑,道:“孩儿并未学习具体炁功,家师对符箓和炼丹多有涉猎,教授也多为这方面的内容。” 杨玄璬稍显惊讶:“不想令师竟是……世外高人。” 在信众看来,道士中混得比较差的才会游走四方做法事,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装点门面,只有道行高深的道士才会炼丹和制符。 杨玄璬又详细询问了杨云有关炼丹和制作符咒的掌握情况,甚至信口诵出一咒当作问题。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杨云听得一脸茫然,根本不知这是何咒。 如此一来,杨玄璬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对这个侄儿非常失望。 “玉奴近几日静修道法,本不该打扰她,不过四郎远道而来,无论如何都该让她跟你见见……我这就唤她出来。”杨玄璬道。 “多谢三叔。” 杨云起身恭敬行礼。 杨玄璬摆摆手,示意杨云继续坐着,他起身到门口招来下人传话,叫杨玉环前来。 杨云心道:“我这个三叔只是让杨玉环出来见客,却不让我进内宅,亲近中带着疏远,明显把我当成外人。” 虽然有些沮丧,但杨云心情依然很激动,毕竟马上就要见到传说中中国历史上四大美人之一,也是造就一个时代女子审美标准的杨玉环。 趁杨玉环未出来之前,杨玄璬又询问杨云在洛阳落脚之事,杨云详细进行说明。 “四郎年岁不大,却要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亲自操作营生,不怕力不能支?”杨玄璬听说杨云开酒肆,诧异之余,对此却持怀疑态度。 杨云只得又把一切推到莫须有的师父头上:“这也是家师吩咐,师命不敢违。” 杨玄璬点了点头:“看来令师对你很信任啊,你现在身边有什么人?可有……杨氏族人?” 杨云面带遗憾之色,道:“孩儿跟随师尊修行,除了三姐外,跟其他族人并不熟悉,如今带在身边的是蜀地收的几个徒儿。” 杨玄璬很意外,问道:“四郎,你都收徒弟了吗?哎呀,你修道不过几年,基本修炼理论尚未掌握,这么着急收徒授业干什么?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杨玄璬似乎是个话痨,总是以过来人的态度对杨云说教,话虽然多杨云却不觉得厌烦,难得世间有个亲人指点他,若杨玄璬对他不理不睬,反倒才让人难受。 这边杨玄璬尚未言毕,管事杨谐已站在门口行礼:“老爷,玉奴小姐来了。” 杨云不由站起来,目光凝视门口。 “请她进来吧。”杨玄璬也起身。 但见一名身着淡粉色纱衣,肩处用轻纱围住,腰系纯白绫缎,肤如凝脂、气若幽兰的妙龄少女,在背后阳光映衬下,步履婀娜地走进正堂门。 饶是后世饱受信息社会冲击,自以为见惯美女的杨云,骤然见到眼前的妙人儿,眼睛也挪不开了。 不施脂粉却显芳华,一身娇柔雅贵之气,颦笑间满是灵动,一双眸子有着勾魂夺魄的风采,杨云竟然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哈哈……” 杨玄璬爽朗的笑声,让杨云回过神来。 他收回目光,突然觉得身体稍微有些虚弱,这是一种很反常的现象,马上意识到可能是精神力受损的缘故,震惊之余,脑中快速盘桓,当前似乎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面对的也是一个超能力者。 “是四郎吗?” 绝色少女稍一挑眉,扣在胸前的双手放开,目光关切地问道。 杨云抱拳行礼:“九姐。” 此女正是杨玉环。 杨玉环忍不住泣涕涟涟,提袖抹泪,人未上前,香风已至,不同于寻常脂粉香气,带着一股浸人心脾的幽香,让人臆想菲菲。 杨玄璬道:“未料兄长竟有子嗣在世……玉奴,你跟四郎久别重逢,是得好好庆贺一下……给你半天时间,出门逛逛,好好跟四郎叙叙旧,入夜前回来便可。” “谢谢三叔。” 杨玉环对杨玄璬恭敬行礼。 杨玄璬笑着一摆手:“衙门还有事,我得去一趟,你们姐弟勿要多做感怀,以后四郎长居洛阳,少不得见面。” 说完他拍拍杨云肩膀,便往后堂去了,把空间留给杨玉环和杨云。 …… …… 杨玉环见到杨云很高兴。 她自小在蜀县成长,记忆里杨云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喜欢含手指头的小孩子形象。当年父亲预感到要出事,紧急把她送往洛阳,托付给兄弟抚养,她还记得辞别父母前,死死地拉着母亲的手,当时弟弟就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哭着叫“姐姐”。 后来到了洛阳,杨玉环也是经过一年时间才慢慢适应,其间听到父亲下狱病死,母亲也病逝,几个姐姐和弟弟离散,她心情抑郁好久,得亏年少懵懂才挺过来。 此刻再次见到杨云,杨玉环对家人的眷恋陡然爆发,拉着杨云的手问个不停,喜悦溢于言表。 不过她身上溢出的亲和力,让杨云颇不自在……这并非来自于亲情,而是一种特殊的魅力,杨云解释不清楚。 为了不被这种魅力干扰,杨云收摄心神,努力不跟杨玉环对视,即便如此他内心仍旧时时生出涟漪来。 “走吧,四郎,我们到外面走走,你刚到洛阳,我给你介绍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杨玉环拉着杨云的手,柔声说道。 “嗯。”杨云点头。 他暗自琢磨:“都说唐人以肥为美,杨玉环更是其中代表人物,但我这个姐姐并不胖啊,身材如此婀娜曼妙……” 姐弟二人手拉着手到了院子里,杨玉环毫不避讳,沿途杨谐等人见到皆恭敬退到一边,并没有多观望。 等到杨府前院见到等候在这里的何五六,何五六瞬间被杨玉环的天香国色给震慑住了,愣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 “嘻嘻。” 杨玉环对此并不意外,好像习以为常,还用媚眼白了何五六一眼,让何五六找不到北。 “姐姐。” 杨云唤了一声,杨玉环注意力回到弟弟身上,何五六才从迷失中挣脱出来,但仍旧显得魂不守舍。 杨玉环问道:“四郎有事?” 杨云道:“忘了为姐姐介绍,此人名叫何五六,是我到洛阳后找的帮手,帮我打理身边事务,我现在在上林坊开一家酒楼。” 杨玉环顾盼生姿:“我听说了……你送来的礼物,叔父没要,连同那两贯钱一并给了我,听到你的消息,我不知有多高兴。” “收到就好。” 杨云用道,“若姐姐有需求的话,随时跟我说,我手头还有些钱,可以给姐姐慢慢花……” 杨玉环道:“听说你在跟明师修道,难道修道很赚钱吗?我也修道,怎么只花钱不赚钱啊……我们出去说话吧。” …… …… 杨玉环找了顶遮阳竹笠,垂下纱帘,掩住香唇以上的俏脸,然后姐弟二人肩并肩走出杨府。 杨云先让何五六回醉仙楼,莫要打扰他跟杨玉环单独相处,培养感情。 如今杨云跟杨玉环相处久了,精神力产生抗性,跟杨玉环对视和交谈再无障碍,杨云终于可以领略杨玉环真正的风采。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端的是倾国倾城,美貌傲视天下。 到了外面的大街,杨玉环再不是那个一颦一笑都勾魂夺魄的美人儿,只是个带弟弟出来游玩的闺中少女,脸上满是天真烂漫,毕竟她虚岁才十五。 “……我跟慧闲师傅学道法,法号青莲,两年已有小成,慧闲师傅说我是她众多弟子中资质最出众的那个……弟弟你道法学得怎样?” 杨玉环知道杨云也在修道,饶有兴致地问道。 杨云之前对杨玉环修道一事毫无知晓,心想:“历史上杨玉环被唐玄宗勒令出家,法号太真,难道杨玉环待字闺中时就已修习道法?” 杨云道:“我跟随武尊真人修习道法,至今已有三年。” “那你学的时间比我长,有机会我们姐弟俩可以交流一番。” 杨玉环美滋滋地道,“叔父这人平时最喜结交天下名道,若你师傅到洛阳,叔父定会倾心结识。” 杨云想了想松梅的为人,不由摇摇头,琢磨即使松梅到洛阳,也不会帮忙引介。 杨玉环目光及远,道:“我们都修习道法,那就有很多话说,这边大空观最出名,那里有陛下修建的道家祖师像,你参拜过吗?” 杨云摇头。 “既是修道者,到洛阳怎能不去参拜祖师像?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吧。” 即便是在大街上,杨玉环也无避忌,拉着杨云的手往西边走去。 杨云都快跟不上姐姐的步伐了。 可能是在闺中待久了,杨玉环少有机会出来走动,尤其是跟有着血脉至亲的弟弟重逢,她更是高兴,身姿轻盈,如同飞雁一般。 杨云心中一直未放下的是刚见杨玉环时那股让他失魂的致命吸引力,有心询问却找不到机会。 第一二四章 相依为命 姐弟二人由毓德坊西坊门出去,穿过殖业坊,来到洛阳北城的主街上,北方雄伟的安喜门已赫然在望。 安喜门外不到半里地,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道观,隔得远远地杨云就看到观内高耸的老子石像,足足有六七层楼那么高,比周围建筑和塔林高上一大截。 “呶,那里就是了……我带你进去。” 杨玉环指着石像,高兴地对杨云说道。 杨云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姐姐,我有件事想要问你,刚才见了你……不知何故……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心旌动摇,就跟掉了魂一般……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玉环本来正热心地给杨云介绍周边景致,听了杨云的话,抿嘴一笑:“傻弟弟,不但你这样,别人也一样啊。” “为何?” 杨云正色问道。 杨玉环笑道:“不知何时起,只要我屏气凝神,对人嫣然一笑,别人就会不自觉多看我一眼……我跟叔父和婶婶说及此事,他们都很惊奇,于是安排我追随慧闲师傅修习道法……慧闲师傅是洛阳有名的女修,不会随便收徒,知道我的天赋后才接纳我。” 杨玉环居然拥有魅惑的超能力?! 一时间,杨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终于又找到一个超能力者,而且还是他的亲姐姐,也是他事业的最大助力。 忧的则是杨玉环的超能力只能吸引男人,不能为他所用。 杨云心道:“怪不得杨玄璬老早就为杨玉环筹谋出路,感情是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有此能力,那后来杨玉环跟寿王相见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弟弟你尽管放心,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很高兴,情不自禁之下才会对你那样,以后不会了。” 杨玉环拉着杨云的手,重重地摇了摇,以示安慰。 杨云道:“姐姐追随慧闲前辈学习道法,是有意强化这方面的能力?”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弟弟,你说什么呢?慧闲师傅为人很正派,怎会教你说的那些东西?她教给我的都是纯正的道法。” 这话不太让杨云信服。 杨云心里在想,你都说慧闲是知道你有魅惑人的本事才收你为徒,怎会对你的超能力不加以利用和栽培? 看来这是杨玄璬跟慧闲布下的局,至于有谁牵扯其中还不好说。 “我们进去吧,我带你到塔内逛逛。” 杨玉环亲昵地拉着杨云的手,往大空观观门而去。 …… …… 大唐尊太上老君李耳为祖宗,对道教尊崇备至,上行下效,使得民间道教信众无数。 大空观乃是洛阳数一数二的道观,跟成都那些道观不同,这里由于有太多信众前来膜拜许愿,因此通过类似于收取香油钱的方式进行限流,给了钱才准允入内,这样就避免人们有事没事一窝蜂前来。 大空观乃唐玄宗登基后才下旨修建,历史上存在的时间很短暂,至少杨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也是到洛阳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座闻名遐迩的道观。 尽管这座道观建成年限虽短,但因这里修造了巨大的老子石像,再加上占地辽阔,环境优雅,唐玄宗曾多次来此叩拜李耳,还在此敕封李耳为“大圣祖玄元皇帝”、“大圣高上大道金阙玄元皇帝”等尊号,如此一来大空观便成为洛阳城道教信众心目中的圣地。 “快点快点……四郎,你带钱了吗?进去需要一文钱,这里不收绢帛。”杨玉环到了道观门口,转身催促杨云。 杨云从怀里摸出两文钱来,杨玉环一把抓过,走到门前对看门的道士道:“两位,这是我们的香油钱。” 其中一名道士不耐烦地道:“时候不早,加上里面人太多,观主吩咐不再接待客人……你们回去吧!” “真的不行吗?” 杨玉环撩起遮阳竹笠前的纱帘,脸上露出遗憾和难过之色,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随即她神色一转,一双灵动的眼睛秋波横动,散发出无尽的魅力……只一个眼神过去,那拦门的道士已然魂不守舍。 “道长,我弟弟刚来洛阳,我想带着他见识一下大空观的雄伟壮阔,给他次机会,行吗?”杨玉环软语相求。 道士马上改换笑容:“姑娘里面请。” 被人勾了魂,什么原则都顾不上了,这道士的眼睛根本就无法从杨玉环身上挪开。 杨玉环得意地看向杨云,招手道:“四郎,跟我进去吧。”说完连两文钱都不给,直接拉着杨云进入大空观大门。 …… …… 大空观内聚集上千前来膜拜老子像的虔诚信徒。 地上摆满了蒲团,很多人长跪不起,跪在那儿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一般都是家里遇到灾劫,或是前途未卜,来求个心安理得,还有便是给家人祈福…… 周围有许多道士游走,以维持秩序。 信众跪拜起来,可以到老子像下的香案前购买道家常用驱邪、庇佑、祈福等道具,诸如红绳丝带、法剑、符箓等等。 杨玉环拉着杨云到最前一排,耐心等候。 杨云左右看看,不解地问道:“后面不是还有地方么?” 杨玉环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懂,越靠近大像,说的话越容易被道祖听到,这样许愿的人才会得到庇佑。” 见有人起来,杨玉环迫不及待挤进去跪下,也不等杨云,直接闭目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杨云站站在杨玉环身后,现场太嘈杂,尽管用心去听,也没听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 不多时杨玉环许愿完成,再次磕头后起身,拉着杨云的手,要他跪下祈福,“现在轮到你了。” 杨云摇头:“家师有言在先,不能随便下跪。” “啊?你师傅为何立下如此离奇的规矩?天下修道者,难道不都是拜道祖的么?”杨玉环大惑不解,但她也不勉强,摆摆手道:“不拜就算了,走,跟我去买个祈求吉祥如意的心愿符。” 杨玉环虽然长得国色天香,但说到底只是个贪玩好耍的小姑娘,好不容易出府来玩,身边还有离散多年的弟弟作陪,甚至这弟弟还能呼来喝去给她零花钱,一时间竟然乐在其中。 到了香案前,她忍不住探手取了块最好的符咒,翻来覆去看,爱不释手。这东西明码标价需要五文钱,杨云没有丝毫犹豫便把钱掏了。 杨云觉得道观卖符咒,根本就是骗人,但他巴不得为杨玉环花钱。 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终于找到用场了。 不仅如此,杨云还一把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塞到杨玉环手中。 “四郎,你做什么?” 杨玉环连忙拒绝,又把荷包交还给杨云,脸上满是诧异。 杨云解释道:“过去几年我拜师学艺,一心让姐姐有好日子过,现在我到洛阳来了,就不能让姐姐吃苦……我的东西都是姐姐的……” 杨玉环非常感动,眼睛都有些潮湿了,伸手摸了摸杨云的肩膀,摇头道:“我是姐姐,怎么能用弟弟你的钱?” 杨云报以灿烂的笑容:“我在什邡时,三姐一家对我不怎么好,我不是在书院读书,便是跟随师父学习道法,父亲蒙难后其他家人我也不知在哪儿,现在跟九姐重逢,以后九姐便是我生命中最亲的人……我把自己赚的钱交给姐姐,天经地义,以后姐姐多照顾我便是。” “那好吧,这荷包我先收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姐姐。” 杨玉环自小寄人篱下,手头一向很拮据,现在有亲弟弟主动送钱且态度诚恳,她客气两句便笑纳了。 等打开荷包,她看到里面黄橙橙的金锞子时,小嘴惊讶得无法合拢,她抬头看向杨云,问道:“你……弟弟,你怎么会有……金子?” 说到“金子”时,她四下看了看,凑到杨云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唯恐周围人听到。 杨云笑道:“都是我赚的,九姐只管拿着便是,以后还会有。” 杨玉环把荷包揣进怀里,啧啧称奇:“四郎,你可真厉害,年岁不如我大,我离家时你还是只会哇哇大哭的小孩,现在竟然这么有出息了……看来还是你师傅厉害啊。” “不是我师傅厉害,是我因缘际会,为剑南节度使做事,制造火符咒,得到官府大笔赏赐。还有就是这种心愿符,我也会做,而且效果不比这边的差。”杨云道。 “是吗?那以后这心愿符便让你来做。”杨玉环更加开心了,眼睛笑成月牙状,温婉中带着天真无邪。 …… …… 杨玉环带着杨云到散布于老子石像周围的塔林转,那边还有人卖道家用品,但杨玉环一件都没买。 可能是她听说杨云也会制作符咒,更有可能现在钱已经在她兜里,有些舍不得花了。 玩了一个时辰,杨玉环看看天色,有些遗憾地道:“弟弟,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有些晚了,我们回去吧……再不走,天黑前赶不及回家。” 杨云遗憾地道:“我还想带九姐到我开的酒楼看看呢。” 杨玉环笑道:“你这么小就开酒楼,难道就不担心折本吗?以前阿爷当官,我们杨家从来没人做买卖……你是跟谁学的这些?” 杨云想了想,找了个托词:“三姐夫在汉州什邡就是做生意的,耳渲目染……还有就是师傅让我开酒肆,他会酿造一种独特的酒,神仙喝了都会醉倒,让我拿到洛阳来售卖,为师门发展积攒资金。” “啊?这么说来,你师父很信任你啊……我也喝过酒,味道有些怪,而且不敢喝多了,不然头晕晕乎乎的……” 杨玉环天生占有欲就很强烈,听说杨云的酒楼提供神仙都能醉倒的好酒,即便不能喝也想尝尝鲜。 杨云倒是不介意,咧嘴笑道:“九姐想喝,我下次带一些来……但是今日过去,不知几时才又能跟九姐见面……九姐平时课业很忙吗?” 杨玉环嘟着嘴想了想:“明天上午不行,一早我就要去慧闲师傅那儿做早课,不过中午过后就没事了,我可以跟师傅说小弟来了,她应该会准许我出来跟你见面。” “我去哪儿找姐姐呢?” 杨云见有机会跟杨玉环多见面,熟络感情,赶忙追问。 杨玉环道:“回去的时候我告诉你,离这里不远……明天你接到我后,一起去你的酒楼看看好不好?” 杨云眉开眼笑:“那自然再好不过,到时候我会介绍几个女孩子给你认识,她们都是我收下的弟子,跟我学习道法,而且已小有所成。” 杨玉环跟杨云往大空观门口走去,笑着道:“弟弟你已经收徒了吗?真厉害,怪不得能独当一面,为师门赚钱……那你以后就在洛阳城生活,我们姐弟可以相依为命,有个照应。” 第一二五章 撒酒疯 杨云和杨玉环从大空观出来,杨玉环一脸慵懒。 出城来游逛一个多时辰,杨玉环有了几分疲惫,即便是在深秋,额头也见汗珠。 杨云见不远处有租马车和牛车代步之所,想了想拉住杨玉环的手,道:“姐姐,我们坐车回去吧。” 唐代轿子只是帝王和后妃的代步工具,其他人没有资格享受,就连宰相也只能坐车或者骑马,就算到北宋年间这一禁令也没打破,比如历经四朝的元老文彦博,因年老体衰,与另一名身患疾病的名臣司马光,被皇帝特许乘坐轿子,属于优待老臣的恩典。直至南宋,臣民不许乘轿的规矩才被打破。 当然,在边远地区,比如如今的剑南道治所益州,这种禁令虽然也存在,但对于权贵来说却少有遵循的,杨云还在王籍安排下坐过轿子。所以到洛阳后没有看到轿子,杨云一度还很奇怪,仔细问过何五六才知有这么个说法。 杨玉环瞥了眼拴着骡马的车行,连忙摇头:“不行,太贵了,太不划算了。” 就像后世出门打出租车,马车和牛车是这个时代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对于家境相对一般的人家的闺女来说,看看就行,出入乘车那是大户人家小姐、夫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即便杨玉环被杨玄璬当作政治资本进行培养,但杨家的条件不足以为杨玉环配备专车,平时杨玉环进出府邸还是要靠步行,这也跟她不是杨玄璬的亲生女儿有关。 杨云从怀里摸出一串用红线串起来的铜钱,道:“我这里正好还有点钱,可以用来送姐姐回家。” “你还有钱啊?嘻,小气鬼,我还以为你都给我了呢。” 杨玉环故作不悦,但眉眼间满是笑意,对于杨云肯给她钱袋,还为她租车,她是非常感动的。 杨云道:“我把姐姐送到坊门口,便坐马车回酒楼,等下次我专门为姐姐准备好车子。” 杨玉环眼睛里多了几分憧憬。 以前寄人篱下,要看杨玄璬一家人的脸色过日子,被人欺负是常态。 现在不同了,多了个有钱的弟弟撑腰,出门都不用走路可以选择坐车,就算跟三叔一家闹别扭,她也不用再忍气吞声,有个地方容身。 …… …… 杨云和杨玉环同坐一车,到了毓德坊门口。 杨云让车夫停车,亲自送杨玉环进了坊门,目送倩影远去,这才回到车上,继续坐车返回醉仙楼。 在他看来,这次会面非常成功,既见到杨玉环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还跟她建立起不错的关系,按照预定计划把钱财送上,极大地满足了少女的虚荣心,还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杨玉环似对他这个弟弟非常亲近,约定的再次见面时间是次日,说明对方迫不及待想知道他这个弟弟在洛阳的近况。 “只要她有需要,我这边会倾尽全力满足,哪怕投入暂时没法得到回报,将来却能通过她获得身份和地位的改变。” “而且她也拥有超能力,甚至比我更早获得,看来超能力并不是在特定时间段形成。” “她的超能力跟我截然不同,主要是加强别人的感官刺激,使之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进而成倍地加大对异性的吸引力。若有我的精神力加持,她会逐渐提升这种能力,这也是我能帮到她的地方,算是意外收获吧。” 马车在上林坊坊门处停下,杨云付过车钱入内,远处天空彩霞已经暗淡下去,酒楼开始晚市营业。 此时大堂里坐了五桌客人,杨云在店伙计殷勤的问候声中进入酒楼,刚在柜台后边坐下,门口一群人涌进来,当首者赫然是胡商霍木铎。 “店家,我要在你处设宴,款待宾客……来上几壶好酒,再把你们的拿手菜全部端上来。” 霍木铎口气很大,有一种这酒楼我全包了的豪横。 霍木铎带来的胡商有十多人,加上随从,一下子就把酒楼给塞满了。 这些胡商有个特点,那就是从来不上二楼,只是在一楼消费。 此番也不例外,不过这次他们做得更彻底些,叫杨云带着伙计把一楼的桌椅板凳挪到一边,然后把带来的大幅波斯地毯铺到地上,平整后脱掉靴子,踩在地毯上走来走去,最后就着新放置的席案,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这么一来,一楼原本的五桌客人没法再吃饭了,店伙计跟他们商量过后便搬到楼上的雅间进餐,杨云还做主各送了一壶酒算是赔罪。 酒菜上桌,霍木铎笑着对杨云道:“小奸商,坐下来跟我们喝上一杯如何?” 杨云道:“又非我请客,怎能陪客喝酒?你们肯赏脸光顾,我欢迎,但要谈买断美酒配方之事,免谈。” 霍木铎稍感惊讶:“你怎知我们想在酒桌上跟你谈买卖?” 杨云瞅了瞅霍木铎身旁一干人,这些天下来其实彼此都不陌生了,每天就是这么些个熟面孔来来回回,到了店里就嚷嚷要跟他做生意,买他的高度酒配方,现在霍木铎又领着人一窝蜂前来,目的更不用多说。 “嘿,你开出的三万贯,实在太多了,那可是三千万钱,就算行军打仗也用不了那么多,我们还的三百万钱已经很公道了,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折中一下,给你一千万钱如何?” 霍木铎看中杨云的美酒,这段时间带着他这群“哥们儿”,死缠烂打,硬要跟杨云把买卖谈成。 好在这群人除了赖在这里吃饭,没用别的肮脏手段,没见有人跟踪他和伙计,也没人来酒楼和去酿酒工坊捣乱,就是公公道道谈生意。 跟这时代有权有势的人喜欢强买强卖的做生意方式截然不同。 杨云暗忖,这是否可能是霍木铎等人“先礼后兵”,先试着压压价,谈不成再用卑鄙手段? 杨云道:“三千万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霍木铎对杨云的态度并不意外,道:“你开出的价实在太高了,就算把我们所有人的身家凑一块儿,也达不到……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彼此间的买卖不冲突,所以才会相约一同来买……除了我们,谁能开出更高的价格?” 杨云不回话,他有他的坚持。 霍木铎道:“那这样吧,我们再联络一些在洛阳的客商,看看是否能把价往上提一提,但最好你这边价格也要有所松动。来,我们喝酒,眼看要到秋末,各家都要启程回去,下次来谈买卖或许就是明年的事……” …… …… 霍木铎做买卖还算敞亮,见谈不成,果真不再纠缠。 杨云以为霍木铎人品好,不会玩阴的,结果当晚霍木铎喝醉后就是另外一副形态,在酒楼里赖着不走,同伴架都架不出去。 “……我跟你说,除了老子,谁都出不起这价……你们中原人有愿意花这么大价钱买的吗?他们会来偷、抢、威逼利诱!你有本事阻止?你是朝廷大官的亲戚,还是皇亲贵胄的私生子?卖给我!以后你就不用做这营生,我把这好东西弄到西域和北地……” 霍木铎好似在耍酒疯,但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与霍木铎一同前来饮宴的同伴,有一些先走了,剩下的试图拉霍木铎离开。 杨云实在不想跟霍木铎多纠缠,下逐客令道:“再不走,我可要报官了。” 霍木铎道:“你尽管报官,我跟洛州太守有交情,他在我这里买西域美女,你说他帮你还是帮我?如果让他知道你这儿有好酒,一准抢了去。” 杨云笑道:“我既然打开门做生意,就不怕招惹官非,不信你试试?” 双方谈得很不愉快。 霍木铎酒意上头,几乎是靠本能行事,张牙舞爪过来,想继续跟杨云纠缠,杨云直接一股暗力推过去,霍木铎凭空往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跌到在门边。 “你……你怎么打人?” 霍木铎一屁股摔在地上,没摸清楚是何状况。 杨云道:“明明是客官你喝多了酒,晕头晕脑摔倒……难道你想碰瓷不成?” “碰瓷?” 这名词不是这时代人所能理解的。 杨云笑着问霍木铎的朋友:“你们几个可有看到我出手伤人?” 这些个胡商都很实在,均摇头表示没看到,有的赶忙用胡人的语言规劝,告诉霍木铎冤枉了杨云,这令霍木铎很不开心。 “真有人推我,你们没瞧见?不是他,莫非是你们?” 霍木铎想从地上爬起来,奈何酒未醒,四肢不协调,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扶着门框起身到半截,又一头栽倒在地。 杨云摇头道:“你们赶紧把他带回去,给他醒醒酒……要谈生意就正经谈,耍这种诡诈手段就没意思了。” 众胡商上去,七手八脚将霍木铎扶起。 霍木铎连续摔了几下,人晕晕乎乎分不清南北,嚷嚷着要跟杨云谈买卖,却被人硬架着出门去了。 杨云赶紧吩咐店里的伙计把门板隔上,这样就算霍木铎再想找茬也进不了门。 …… …… 因为胡商在醉仙楼摆酒宴,款待朋友,使得当天歇业时间很晚。 不过钱还是赚到了。 这群胡人酒量都不低,连续喝下来对高度酒产生抗性,今晚每个人都喝了两三壶,霍木铎更是喝了五六壶,想不醉倒都难,钱自然也是哗哗如流水般涌进杨云的腰包。 再者,杨云在洛阳卖酒并不秉承薄利多销的原则,他把高度酒的价格定得很高,将其当作奢侈品出售。 在成都开酒楼只为赚钱,要打开市场就得适当让利。 但到洛阳来开酒楼,既要赚钱还要讲求品味,主要受众不是市井百姓,而是达官显贵,最好能吸引当世名人光顾。若是把酒的价格定得太低,既不符合市场定位,又没法引起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重视。 其实他不怕权贵知道他有美酒,相反他要吸引这群人前来消费。 第二天早晨,酒楼尚未开张,霍木铎派人前来赔礼道歉,不过人没到,只是送了份礼物过来。 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霍木铎派来的人帮忙解释一下,自家主人昨夜喝多了失态,贻笑大方,保证以后再光顾时循规蹈矩。 又说霍木铎本来要亲自前来赔罪,但长安那边生意出了一点状况,一早就离开洛阳西去,下次再来惠顾。 “一万贯啊,杨小官人您竟然没答应,这……” 何五六听说昨晚胡商开出的价码,眼睛瞪得溜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杨云道:“没做成买卖没什么啊,这不那胡商已经说了,下次还会来……或许他下次就应允了呢?” 何五六咋舌不已,屁颠屁颠地跟着杨云入内,收拾昨晚胡商留下的满是污渍的波斯地毯,把因胡商聚会而临时做出改变的酒楼大堂布局恢复原样。 第一二六章 女道 这天上午,杨云去北市买了辆马车,还特意请了个车夫,准备去接学习道法、即将下课的杨玉环。 人尚未走,居然有请柬送到。 邀请者让杨云非常意外,乃是之前随刘家商队往东都来沿途同行的米家二小姐,邀他到米家做法事。 “不是该请和尚或者道士做法事么?怎么会请到杨小官人名下来了?”何五六疑惑地问道。 米家使者很客气,行礼道:“小姐让我转告,这两天家里都在办丧事,非常醒目,在此期间您何时去都行,到了府门前通传一声,便有人请您进去,具体酬劳是十贯钱,这里是五贯定金,做完法事后支付剩下的。” 请杨云做法事,为表达诚意先付一半钱,可见这位对杨云知根知底,并不怕他拿了钱跑路。 杨云心里一动,问道:“不知米家哪位仙逝了?” 米家使者并未隐瞒,回道:“乃是我米家老太爷,也就是先前的家主。” 杨云继续问道:“那不知现在米家当家者是……?” 米家使者摇头:“老太爷前日仙游,后事尚未料理好,尚不知谁来打理家业……若一切顺利的话,该是大老爷当家,不过……唉!” 说到这里,对方摇头不已。 杨云暗自揣摩,或许是米家老太爷过世,内部搞分裂,几个儿子争夺家产……如此看来,米家二小姐请他过去的目的,绝不止单纯做法事那么简单。 杨云心道:“我不过是在她面前略施手段,教训了欺辱老弱的地痞流氓,她怎会这般看得起我,邀我过府参详事情?还是说她认定我师从名师,精擅道法,真的只是请我前去做场法事?” 何五六见杨云不答,暗自揣摩:“之前一万贯您都看不上眼,这十贯八贯的更加瞧不上吧?” 比米家开出的价钱更让杨云关切的是,米家是通过何种方式找到他。 杨云心想:“米家是洛阳的地头蛇,势力应该不浅,若是能跟保持良好的关系,对于我在洛阳落地生根大有助益。” 初来乍到,杨云并未有目空一切的狂傲,在他的设想中,不但要通过脑子里的记忆,生产出超越时代的产品,打开商路,还要建立起广泛的人脉关系,对他立足洛阳,帮助杨玉环登上历史舞台大有裨益。 杨云道:“既是故人,这五贯钱我先收下,我会找个时间去参加法会,替我回禀一声。” 米家使者很高兴,跟杨云告辞后离开。 米家人一走,何五六不解地问道:“杨小官人,您不会……真懂得道法吧?” 杨云点点头:“有何不可?” “没,您……您老可真是高深莫测,小的佩服。”何五六由衷地说道。 杨云道:“你之前听说过米家?” 何五六叹道:“洛阳城做买卖跑江湖的,谁不知米家?米家靠做北边买卖起家,贞观年间就已是洛阳排的上字号的大户,跟朝中许多权贵都有联系,可谓枝繁叶茂……不过米家老爷子过世,还是刚才得知。” 杨云问道:“米家的事,你了解多少?” 何五六讲起米家典故来如数家珍。 “米家乃是资助高祖起兵的义商,高祖、太宗和高宗时都很兴旺发达,后来不知怎的跟太平公主勾搭上了,虽显赫一时,但今上登基后屡遭打压,加之老家主一命呜呼,几个儿子索性分家了事,渐渐不成气候。” “也就是这代的米老爷子有些本事,本来他不是家中嫡子,没有话语权,但分得部分家产后,硬是通过一系列商业操作,逐步恢复祖业。现在提到洛阳米家,基本只认他这一脉,可惜他几个儿子不行,尤其是长子,从来不过问家中生意,好在长孙和孙女做生意有一手。” “哦。” 杨云释然点头。 他在旅途中并未问雷焦等人有关米家的情况,但刘家商队的人但凡提到米二小姐,都夸奖有本事,以杨云当日所见,的确是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 何五六道:“但没办法,到底老爷子还有别的儿子,其他几房人未必愿意把家业拱手交给大房来打理,再者嫡系和旁支的人也想前来分上一杯羹,谁让老爷子并非是米家嫡脉呢?” 杨云释然点头,即便他没去过米家,但通过何五六的讲解,对米家的情况也有了比较详尽的了解。 “这些事,外界都知晓吗?”杨云再问。 何五六笑道:“米家主要在北市做买卖,洛水上也有营生,常走洛水的商家,基本上都用过他家的船,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吃漕运这碗饭,怎么都绕不开米家,米家内乱,我们心里也有些打怵呢……” 连民间都推测随着米老叶子去世,米家会陷入内讧,杨云开始琢磨米家如今到底乱成何等模样,现在他不了解米家二小姐请他前来的具体目的,也就不多加猜测了。 心想只要别误了找杨玉环,一切都好说。当下交待何五六看顾好酒楼生意,杨云便带着新买的马车离开醉仙楼。 …… …… 杨玉环跟随慧闲学习道法之所,位于敦厚坊灵云寺旁一处别院。 地方很是雅致,土墙上爬满牵牛花,松柏环绕,但清幽就说不上了,因为中午时分凌云寺的香客不少,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香火味。 杨云坐着马车而来,到了门口,对车夫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杨云说完,下车往正门走去。 低矮的院墙,两扇木门,连个扣门的门环都没有,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即门从里面打开。 一名七八岁的小道姑拉开门,抬起头,一脸迷惑地望向杨云。 “我来找姐姐……就是青莲。”杨云道。 小道姑打量杨云几眼,眨了眨眼睛,蹙眉问道:“你认识青莲师姐?” “嗯。” 杨云点头,“我是她弟弟,也在修道,我们算是道友吧!” 小道姑道:“那你等一下,我这就进去通传。” 说完连门都不关,转身便去。 脚步声及远,杨云只能在门口静待,心里琢磨:“大唐洛阳城治安有那么好么?就这么开着门,不担心坏人趁虚而入?” 过了盏茶工夫,小道姑回来:“师傅让你跟我进去。” 杨云跟随小道姑往里面走,从外表看典雅幽深的院子,里面布局倒是非常简单,过了门廊就是正院,沿途没有假山楼阁,亭台池塘,只有几块造型奇特的石头作为装饰,那些空地上全都栽满牡丹。 时值深秋,此时本该是菊花的天下,但奇怪的是,居然也有牡丹绽放芳华。 一间地面铺着草席的静室内,一名四十岁上下的道姑正在给女弟子讲学。 小道姑带杨云到了门口,行礼道:“师傅,人带来了。” 话音落下,里面一群穿着道袍,盘膝坐于小方桌前的女子齐刷刷转身看向门口,其中坐在第一排正中那位便是神色欣然的杨玉环。 杨玉环投来一个媚眼,能量波动极为明显,不过对此杨云早有防备,这魅惑术并未让他有任何失神。 老道姑对诸多女弟子道:“你们继续诵读……青莲,你跟为师出来。” 随即老道姑撇下一屋子弟子,带杨玉环出来跟杨云相见。 简单见过礼,老道姑自报家门,正是杨玉环的师傅慧闲。 慧闲很客气,带杨云到隔壁,这里是小院唯一的厢房,除了杨玉环,只有刚才的小道姑侍立一侧。 “坐吧。” 慧闲在地席上坐下,向杨云打招呼。 杨云拘谨地道:“晚辈焉能与前辈同坐?这……是否太过不敬了……” 慧闲一摆手,笑着说道:“让你坐,你坐便是,青莲,你也坐……小童,上茶。” “是,师傅。” 小道姑赶紧去准备茶水。 杨玉环跟杨云一起坐下来,跪坐在杨云身边,跟慧闲相对,不多时小道姑将茶水奉上,却只在慧闲和杨云各放一杯,没有杨玉环的份儿,惹得她向小道姑翻了个白眼,小道姑向她扁扁嘴,退到一边去了。 慧闲笑着问道:“听青莲说,你也是修道之人,师从武尊真人?” 杨云颔首:“正是。” 慧闲点头:“我听说过令师的名讳。” 杨云很意外,本来武尊这个人是他编造出的虚构人物,慧闲居然会知晓? 慧闲解释道:“我这两年并未出洛阳,对于外界的事情并不清楚。不过前日一位剑南道的道友游历洛阳,前来寒舍拜访,从他口中得悉,武尊道友在剑南道法会上力压群雄,得剑南节度王将军赏识,统领蜀中各山门道友……能在道家肇始之地扬威,看来令师金丹大道已成。” 杨云终于明白慧闲为何会如此客气,居然请他到雅室喝茶,感情不是看在杨玉环的面子上,而是从他人口中得知“武尊”在蜀中道法大会上的传奇“事迹”。 杨玉环好奇地望向杨云,目光好似在问,原来你师傅这么有名? 慧闲又问:“你在令师名下弟子中,排行第几?” 杨云道:“师尊他老人家居无定所,遍寻天下名山大川洞天福地潜心修行,以往并不授徒,到什邡后见弟子资质出众,才生出纳徒之意,其后又才招纳其他弟子,故晚辈在师门中排行第一,后面尚有几名师弟。” “哦,还是武尊道友的大弟子,失敬,失敬。” 慧闲不由对杨云多了几分重视。 这下杨玉环看过来的目光更加迷醉。 原来弟弟不但修道,且追随名家,更兼名家的大弟子,感情他昨日只是在我面前谦虚。 以后得好好捉弄他。 杨云道:“不敢当,慧闲前辈道法高深,我听家师提及过。” 慧闲眉开眼笑:“原来令师听说过我?实在难得,贫道这几年不过是在洛阳城中做一点开班授徒之事,实在谈不上有何虚名。” 说到这里,慧闲脸上多了几分自豪。 或许在杨云眼里,松梅得到的统领蜀中道门的名头不算什么,但在外人看来,蜀地拥有道教祖庭鹤鸣山,道教名山青城山、窦团山、仙女山等,还有诸多道家名门,就比如有着上千年传承的青羊宫。 能统领剑南道各道家山门,乃是极高的荣耀,如此一来,被武尊知晓也成为名望的象征。 慧闲看向杨云的目光,多了几分亲切,道:“想来师从名师,你的道法也很高深,有时间我们可以探讨下。” “好。” 杨云嘴上答应,心里却不当回事。 还是那个问题,他不是道家科班出身,道门经典他一本都没读全过,甚至连基础理论都不清楚。 慧闲道:“你跟青莲血脉至亲,此番久别重逢,实乃人间幸事,我准她半日假期,陪你到洛阳各处好好走走。” 杨玉环眨着眼问道:“师傅,我下午不用上课吗?” 慧闲望向杨玉环的眼神中满是溺爱,道:“你弟弟师从名家,道法有成,有时间你跟他学学,比留在这里钻研课业好……为师本事有限,很多地方教不了你。” 杨玉环低下头,毕恭毕敬地道:“师傅在青莲心目中,永远是道法最高深的那个。” “哈哈,带你弟弟出去逛逛吧,学业重要,亲情更重要……明日记得按时来修课便是。”说完慧闲站起来,带着杨云和杨玉环一起出厢房,往前面的正院行去,嘴上不忘继续问杨云有关武尊之事。 第一二七章 参观 慧闲带着杨云和杨玉环到了前院,一名仪态得体的女弟子正好从月门后出来,见状几步走到慧闲面前,朗声问道:“师傅之前教导我们要看破尘俗皮相,规定不得有男子进道舍来……今日为何破例?” 作为弟子,居然出言指责师傅,杨云惊讶之下,不由多看了这女子一眼。 身着一袭道袍,头顶金色发冠,露出一段雪白的、如同天鹅般的脖颈。 这女子为避嫌,背对杨云而立,头顶阳光洒下光辉,与金色发冠交相辉映,虽然看不到脸,却给杨云一种要强的感觉。 慧闲语气平和:“这位乃是蜀地来的道友,且是青莲的亲弟弟,怎能算是普通男子?他道法高深,只要略微点拨两句,说不得你的修行就会突破瓶颈,达到一个你想象不到的高度。” “原来如此……却是弟子冒昧了。” 女弟子向慧闲行礼认错,然后转身往正堂去了,由始至终都不曾看杨云一眼。 杨玉环撅着嘴,不满地抗议:“她怎么这样?知道是我亲弟弟前来,还特意跑来质问师傅您,实在太过无礼。” 慧闲只是笑笑,未有任何表示。 杨云在旁看出些门道来。 慧闲教授的到底是世家名门的千金小姐,民间推崇道法,大户人家就把自家女儿送到这里来修习道法。 别人花了大价钱,自然会提出要求,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能有男人出没,避免影响女儿家的清誉。 慧闲为迎合客户需求,开班授徒,做的是笑脸营生,被弟子唐突,就算心中不悦,也不会随便表现出来。 杨玉环跟杨云出来后,仍旧闷闷不乐,站在曲巷口,迟迟不愿上马车。 “姐姐,你别不开心,我带你去看看我开的酒楼。” 杨云拉着杨玉环的手说道。 杨玉环蹙眉道:“四郎,你是不知道她有多讨厌,仗着出身豪门,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平日都是冷嘲热讽……我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她却老找我的茬,真想教训她一顿。” 杨云明白,杨玉环在慧闲这些弟子中人缘并不好。 杨玉环生性善妒,这跟她的出身和如今的生活环境有关……人生过往苦难的经历造成杨玉环非常敏感,一方面她自卑于家世,一方面她又对自己的容颜自傲,如今虽然衣食无忧,却只是当朝从七品士曹参军的侄女,再努力别人也不会认可。 而且杨玉环拥有的超能力是魅术,得慧闲赏识,着重培养。别的女弟子见杨玉环非常吸引男子的眼球,只要跟她在一起,焦点都在她身上,自然心生妒忌,久而久之更是产生敌意,如此一来杨玉环在师姐妹中被严重孤立。 “姐姐勿忧,回头我会想办法,让姐姐可以宣泄心中恶气。” 杨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无邪的笑容。 杨云不认可杨玉环为人处世的态度,但现在他必须要先表明立场,跟杨玉环一条心,只有这样才能迅速拉近姐弟间的关系,至于回头怎么做尚需商榷。 杨玉环果然很满意杨云对她的无条件支持,笑着道:“就知道四郎你会帮姐姐,不过……姐姐教训她不合适,毕竟我们是同门……你出手再合适不过,你师从高人,可别说没本事帮姐姐啊。” 杨云笑了笑未多言,杨玉环心情转好,在杨云搀扶下上了马车,两人往上林坊而去。 …… …… 到了醉仙楼,午市已结束。 此时楼里没有一桌客人,店里的伙计正忙着收拾桌椅板凳。 杨云在前引路,领着杨玉环进入酒楼。 杨玉环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在楼上楼下以及后院转悠半天,最后高兴地对杨云说道:“你这里挺不错的,很正规,想来平日生意也不错……对了,你平时住哪儿?” 杨云回答道:“后院楼上有个房间,我还在本坊开了个酿酒工坊,那里也有我的房间,但住起来都不舒服……我刚叫人找了间民院,就在酒楼和工坊中间的位置,目前正在收拾,改日就可以住进去。” 杨玉环面带热切笑容,问道:“有准备姐姐的房间吗?” 杨云笑道:“当然有啦……如果姐姐想从三叔家里搬出来,跟我一起住,也是可以的。” 杨云本来打算以酒楼现有房间为居所,结果发现很不方便,当街的二层小楼,楼上楼下都是经营场所,不能开辟休息的房间。至于后院,得留下厨房和存放柴米油盐等物资的位置,厨师和伙计也得安排住宿,实在住不下太多人。 这些日子,杨云都是让乙丹和安伦住在酿酒工坊的偏院。 在洛阳租个民院不便宜,但杨云完全能承担得起,所以在去见杨玉环之前,杨云已经请何五六物色了一栋民宅,目前正在修缮中。 杨玉环听说杨云的新家正在收拾,并未提出要去欣赏,带着期冀,由衷地说道:“四郎,你到洛阳来真好,姐姐感觉终于有了靠山……可惜你是在为武尊道长做事,眼前这些都不是你的……” 杨云解释道:“不是啊,我师傅说,我在洛阳赚到的钱全都归我所有,怎么花销他不会干涉……现在酒楼生意很好,我准备赚到钱后在洛阳城里买一座大宅子,到时候请姐姐一起住。” “真好。” 杨玉环媚眼如丝地看向杨云,魅惑力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波接一波袭来,饶是杨云有所准备,还是大感吃不消。 之前杨玉环已不对杨云用魅术,但或许是想到弟弟有可能会离开自己,不带她这个姐姐玩,所以不自觉使出魅术,想笼络弟弟。 “我有几个徒弟……乙丹,你过来。”杨云不打算一次性把身边所有女孩介绍给杨玉环认识,他先介绍乙丹。 乙丹拥有的超能力是神力,平时力气根本用不完,工坊那边没事时便到酒楼来打杂,帮忙搬搬抬抬,此时她正好提了两大坛酒过来,在库房里忙碌。 “师父。” 乙丹出了库房,来到杨云身前,手抓着衣角,略微有些怕生……眼前杨玉环身着道袍,艳光照人,就算是女子也为其绝美的容颜所慑,自惭形秽。 杨云道:“你别拘束,这是我亲姐姐,以后你称呼她师姑就行。” “嘻嘻,师姑?好有趣……我连徒弟都没有,这就当师姑了?”杨玉环抿嘴笑道。 乙丹赶紧行礼:“师姑好。” “乖,以后好好听你师父的话,师姑给你买零嘴。”杨玉环已忍不住要笼络这个年岁跟她相仿的女孩。 杨云道:“姐姐,你别看她外表朴实无华,她可是有大本事呢,她能轻轻松松提起几百斤重的东西。” 杨玉环咋舌不已:“真的?” 杨云对乙丹道:“乙丹,给师姑展示一下你的本事。” 乙丹走到平日用来碾米和磨豆浆的石碾前,直接把几百斤重的石碾给举了起来,杨玉环看得眼睛都直了。 等乙丹把石碾放下后,杨玉环迫不及待地上前,仔细查看,确定是真石头,她用尽浑身力气也不能挪动分毫。 “这……这是你教出来的?” 杨玉环目光热切地问道。 杨云摇头:“跟姐姐一样,她也是突然会法术的,其实……我也会,只是……不太厉害罢了。” 杨玉环杏眼瞪得溜圆,随即扯了扯杨云的衣袖,连声道:“快……快给姐姐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杨云指了指远处靠在院墙边的一根木棍,一抬手,那木棍直接飞了起来,不急不慢地落入杨云手中。 随后,杨云手一送,木棍又飞了回去,再次倚墙而立。 杨玉环见状,高兴得拍起手来。 “四郎好棒啊。” 杨玉环问道,“你还有别的本事吗?” 虽然杨玉环想见识杨云的真本事,杨云却不想表露太多,主要是他跟杨玉环重逢没多久,他不能过早地暴露真正实力。杨玉环太过年轻,生性跳脱,带着一抹童真,到时候要他做这做那,他就没时间办正事了。 之前在剑南道,杨云差点没能逃出来,最后略施小计,才靠刘家商队离开蜀地,这次杨云变得谨慎许多。 隔空取物和力大无穷看起来很玄妙,但也就那么回事,可若是把雅柔开传送门的能力或安伦隔物取物的能力展现出来,洛阳那些大户人家怕是要人人自危,晚上睡觉床头都要加几把锁。 “暂时就这么多。”杨云耸耸肩道。 杨玉环眼睛眯成月牙状,笑道:“这就很好了,足以帮姐姐教训……嗯,你可别忘了对姐姐的承诺啊。” 杨云看到眼前杨玉环锱铢必较的性格,立即跟历史上杨玉环的小心眼儿对上了,心中稍微有些忧虑。 杨玉环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杨玉环的弟弟很可能意味着要昧着良心做事,唐玄宗晚年昏聩,也注定容不下铮臣和谏臣,到时候他怎么在朝中生存是个问题。 “难道非要跟杨国忠一样,做个奸臣才能混下去?那我最后的结果不是要在安史之乱中折戟沉沙?不行,必须要改变这种进程!” 第一二八章 争产 杨玉环在酒楼待了大约一个时辰,吃了杨云亲手为她炒的菜,喝了原汁原味的冰镇酸梅汤,欣喜异常。 “有这好东西,怪不得能赚钱呢。” 杨玉环意犹未尽地道。 “现在已是深秋,这冰镇酸梅汤倒是没多受欢迎,主要的盈利点是我们推出的高度酒和炒菜” 杨云解释了一句,然后问道:“姐姐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再去炒点菜” 杨玉环笑道:“吃饱了吃饱了,不用给姐姐做那么多,吃太多的话会长胖的。” 杨云言不由衷道:“胖才美啊。” 杨玉环脸上带着媚笑,白了杨云一眼,伸出兰花指,用食指在杨云额头点了一下,嗔怪道:“年岁不大,却会哄女孩子开心,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谁教你的?” 杨云笑而不答。 杨玉环道:“有人喜欢体态丰腴的,但姐姐不喜欢,胖了很多衣服都穿不下,走几步路便会气喘吁吁,有什么好的?还是瘦一点好,这样别人穿剩下的衣服只要改一改我便能穿,胖了连身像样的出门衣服都没有。” 尚未出嫁的杨玉环并未有为了迎合男人审美而改变体态的打算,杨云暗自为杨玉环的审美观点赞,嘴上却不赞同。 “那是以前,现在弟弟来了,衣服方面姐姐再也不用担心这世道更多人喜欢胖一些的美人儿,或许富家公子哥也喜欢呢?关键是那些王亲贵胄也喜欢” 杨玉环瘪着嘴道:“姐姐在三叔家,到底寄人篱下,别人怎会给我吃太多,让我胖起来?” 说没上几句,杨玉环便开始诉苦。 杨云很识相,立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子递了过去。 他要当个帅气多金,予取予求型的五好弟弟! 杨玉环看到钱袋,先是不解,打开来一看,眸子满是光彩,惊喜地问道:“弟弟,你还有啊?” 杨云挠挠头:“只要一直做生意,就会赚钱,以后肯定还会有,但这次不如昨天多,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姐姐一笔零花钱。” “嘻嘻。” 杨玉环欣然道,“本来我还以为你给我钱是让我帮你存着娶媳妇儿呢,现在看来不用,四郎你可真行,很有做生意的潜质,以后姐姐就指望你了。”说完毫不客气把钱袋揣进怀里,胸前鼓囊起一块。 杨云道:“回头姐姐需要什么,只管开个清单,我会想方设法为姐姐准备好,但洛阳我还是初来乍到,暂时有许多需要用钱的地方,可能没有能力为姐姐准备厚礼。” 杨玉环媚笑道:“那以后姐姐的嫁妆也指望你喽。” “好。” 杨云痛快地答应下来。 杨玉环没有在酒楼多留,似乎是怕被三叔杨玄璬及其家人指责,吃过饭拿了钱没想出去游逛,准备叫杨云备车,准备回家。 “接下来尚有贵族礼仪课,跟你几个堂姐、堂妹一块儿学她们学得都没有我好。”杨玉环解释急于赶回杨府的原因。 杨云恍然。 杨玄璬在对杨家女儿投资上很舍得,既让杨玉环潜心学习道法,还请人专门教授贵族礼仪。 杨云心想:“杨玉环能青史留名还是有原因的,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杨玉环真该感谢她这个三叔不过现在我来了,她以后感谢的人就换成我了” 把人请来,钱奉上,再用马车送回家,杨云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当得没话说。 他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钱,而是事后要好好考虑一下杨玉环的性格,以及他未来的前途现在有个情况是他准备参加洛阳礼部试,这在他看来非常有必要。 “本来我只是以国舅的身份上位就行了,但那样的话,会完全依附这个姐姐,别人也只会认为我是靠裙带关系上位。” “到那时,别人认定我从政完全来自于杨玉环相助,但若是反过来,杨玉环先有个当官的弟弟,少了非议不说,我未来的仕途也会更加光明。” 他觉得要靠自己的真本事争取,但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是距离杨玉环发迹时间很近了,即便算上未来几年武惠妃死到杨玉环被唐玄宗看中等情况,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很难在短短几年内完成从学子到朝中重臣的转变。 “到头来还是要走外戚这条路!唉!” 杨云无奈摇头。 杨云亲自把杨玉环送回去,这次没有商定下次见面的时间,不过杨云知道杨玉环平时学习道法的地点,下次再去找方便许多。 趁着大雪降临前,霍木铎那群胡商要赶回西域,所以今天一个胡商都没看到,自然也就没有人前来骚扰,要强买他的高度酒配方,杨云当前要做的,便是前往米家履约。 在这之前,他再次打听了一下米家的情况,得知自打米家老爷子过世后,米家便陷入内乱,为当家人问题争论不休,其中还牵扯到米家嫡系长房回来争夺家产的问题,有官员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 这天早晨,杨云换上一身道袍,带着同样换上道袍的安伦去了米家。 因为米家正宅所在的景行坊也在城北,距离北市很近,这里非常繁华热闹,街道比上林坊的更宽,坊内店铺也更加规范。 到了米家府门口,当日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米家老爷子过世已三天,家产分配仍旧未达成共识。 杨云将之前米家二小姐送来的邀请函递上,门口的知客看过后直接请杨云入内,并未如想象那般需要先通传。 知客带着杨云绕过米府正院,由一条幽静的回廊来到偏院,又接连穿过几个月门,最后进入一个有着内外两间房的院子。 “这位道长,您在这里等等,我家主人马上来见。”知客似被提前告知相关事情,对杨云非常客气。 杨云带着安伦走进前面那间屋子,入内后马上有丫鬟奉上茶水。 杨云在地席上坐下,并未伸手去拿茶杯,目光四下打量。 偌大的米府,这样的小院显得很简单朴素,更像是主人私下会客之所,会见的一定还是亲密之人,他进院子前看过,围墙很高,门一关闭,外人很难听到里边的谈话,隐秘性很强。 不多时,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 女子杨云认得,正是北上洛阳途中同行多日的米家商队管事米家二小姐米盈,她身旁那个男子跟她样貌有几分相似,以年岁看来应该是兄妹。 杨云起身。 米盈行礼后向身边人介绍:“这位就是我在回洛阳路上遇到的那位小道长小道长,这位是家兄。” 男子拱手:“在下姓米名原,字中柏。” 杨云早前打听过,米中柏是过世的米家老爷子的长孙,看似很有地位,但现在各房出来争家产,根本就轮不到孙子辈做主,这也跟米中柏的父亲米桁没多大本事有关,这是逼着孙子辈出来挑大梁。 “有礼了。” 杨云笑着颔首示意。 米盈道:“还未请教道长法号?” 杨云笑道:“在下姓杨。” “您的俗名我们已知晓,有关情形还是刘府中人告知道长请见谅,我们并未有冒犯之意,同行良久,多做一番问询而已。” 米盈精明狡黠,目光凝视杨云,“其实刘家商队对道长的身份也多有疑虑道长是从蜀地来的吧?” 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米盈跟着颔首:“杨道长的本事,小女子北上途中有见识过,今日请道长前来,是有要事相请。” 杨云早就知道对方邀自己过府的目的不简单,但他还是装作不解:“不是请在下来做法事的吗?” 米盈没有回答,旁边米原道:“做法事只需请寻常道士、僧侣来即可,怎敢劳动道长大驾?” 杨云笑道:“如此高帽,在下可戴不起。” 米原道:“有关米家纷争,杨道长应该有所耳闻吧?” 杨颖并未隐瞒这一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米原叹道:“怪只怪家严以前很少打理家业,这两年基本是我兄妹出来主持家族生意,长辈多有不服。” 杨云心想,你们祖父那么强势,一辈子都在做米家的主,你父亲是纨绔子,只会坐享其成,当然难有作为。 当你们祖父年迈后,再想让玩了大半辈子的儿子出来主持家业,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家族产业由此便交到你们两个小辈手上。 米原续道:“但正所谓父业子承,本来米家的产业该由我米家长房继承,谁都不应抢走,谁想会变生不测?” 杨云摊摊手:“你们米家的事,跟我无关吧?” 米原不知该怎么说,米盈却干练地道:“这么说吧,米家有内贼勾结外人,打我们家产业的主意我四叔盗走家中田宅契约,交与外人,他们现在靠着官府的关系,想霸占我米家产业。” “哦?” 杨云面露惊讶之色。 其实他已经听说过,米家老爷子的三儿子米通跟他大哥米桁一样不争气,跟他大哥不同的是,米通因不思进取,时常留宿花街柳巷,败坏家声,早被老爷子扫地出门。 此番争产由米通而起。 米通趁着老爷子过世,家中忙乱时,盗走米家田契、房契,米通心知即便有这些东西也没能力跟大房斗,干脆把这些交给米家嫡系长房,嫡系那边有人跟洛州刺史交好,现在仗着官府撑腰过来争夺产业。 杨云听完米盈的解释,好奇地问道:“当初米家早已分家,就算他们是米家嫡房,有何脸面回来争产?” 米盈苦笑道:“无利不起早,这世道有何规矩可讲?” 杨云笑着摇摇头:“就算对方不占理,事情也跟我无关。” 米盈正色道:“是这样的,现任洛阳刘太守崇尚道教,对鬼神之说深信不已,现在我们有一份家祖留下的遗书,我们想请杨道长当着刘太守的面,做一场通灵的法事,让刘太守相信是家祖亲自写的遗书只要刘太守信以为真,定不会对外人有所偏帮。” 杨云终于听明白了,米家兄妹请他来的目的,是想借他的能力,在崇尚鬼神之说的洛州刺史面前演一场戏,把洛州刺史给吓退。 没能力贿赂洛州刺史,干脆使用装神弄鬼的勾当。 杨云摇头:“你们米家的家事,外人如何牵扯其中?恕难从命,回头我便让人把五贯钱给你们送回来。” 说完杨云便要走。 不是说这场戏不好演,以他的手段,让一个迷信的人相信鬼神是很容易的事情,但问题是现在他要当着众人的面玩障眼法,不是老爷子写的遗书非要说是,回头被人发现遗书是伪造的,责任就在他身上,而不用米家人来承担。 米家明显是想把他推出来做挡箭牌。 把来闹事的人吓走正好,若吓不走还被揭发,那米家人绝对会倒打一耙,说是请来的道士装神弄鬼,杨云以后在洛阳城再无立足之地。 “想让我帮忙,用正常手段还行,搞这些装神弄鬼的骗人玩意儿,被人知道了还不砸了我的金字招牌?” 杨云才不会为了区区十贯钱趟浑水。 米盈见杨云要走,连忙起身,伸出手去阻拦。 杨云连手都没抬,米盈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正面袭来,将她硬生生“推”出去一米多远,踉跄好一会儿才站稳。 “道长请留步。” 米盈惊慌失措地招呼道。 杨云道:“你们有遗书,大可在刘太守面前拿出来,由刘太守主持公道,非要通灵证实,被人查明真相的话,岂不坏我的名声?” 米原和米盈对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精心设计的计谋被杨云察觉。 一旦合作出现裂痕,便很难修复,再想合作难上加难。 “道长只管开价。” 米原亲眼见识了杨云的本事,更想与之合作。 毕竟要让老谋深算的洛州刺史上当,非要有真本事的道士出马不可,靠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道士可没有成功率可言。 杨云道:“恕难从命。” 他坚持要走,米盈高声道:“听说道长在洛阳做生意,开了一家酒楼?” 杨云停下脚步,眯眼打量米盈。 米盈道:“道长做生意,还是在洛水以北做营生,可有问过米家的意见?” 杨云冷笑不已:“你这是威胁我?” “并无威胁之意,相反想跟道长合作。” 米盈道,“我们探查过道长的生意,听说有胡商对道长酿造的美酒很感兴趣,出天价购买配方,道长坚持不卖,可见道长也是讲原则之人。” “现在我们米家被人勾连官府抢夺家业,若道长不闻不问,一旦米家倒台,自然有新势力产生,以后洛水以北的生意未必那么好做了现在我们是互利互惠。” 第一二九章 契约精神 杨云并未拒人于千里之外,否则他也不会来。 跟米家合作,主要就是利益,只有谈不拢的价格,没有办不成的事。 杨云在得知米家涉及争夺家产的情况下依然还前来,早就做好合作的思想准备,现在就看对方开出的价码是否让他满意。 钱财不重要,杨云看中米家在洛阳的人脉和势力。 这不是一口价买卖。 杨云道:“你们既知我做什么的,就该清楚,只要我把酿酒配方卖给胡人,我便立即可得大笔钱财,无须再做酒楼这种迎来送往的营生……归根结底这是你们米家的家事,不要跟我牵扯上关系。” 米盈听出杨云有让步之意,微笑着道:“道长如何才肯出手相帮?” 杨云重新转过身,看了米原一眼,目光好似在说,还是你妹妹懂事! 米原刚才让杨云开价,意思是做一次性买卖,钱货当场结清,以后互不相欠。 而米盈则提到杨云也做生意,双方利益有共通处,可以长期合作,如此杨云才愿意坐下来洽谈。 “洛州太守几时前来?”杨云问道。 米盈叹息:“估摸会在头七下葬时来。” 杨云道:“那就是后天?” “嗯。” 米盈点了点头。 杨云又问:“看来你们米家并未做好迎接刘太守的准备……若他跟米家嫡房的人前来,当众拿出房契和地契,你们有几分胜算?” 米盈未作答,米原却不满道:“道长这话是何意?” 杨云笑道:“阁下想跟我合作,难道不该如实相告?” 米盈接过话:“哪怕我们占有道义,胜算也不太大,刘太守肯为他们出头,想来已被收买。” 杨云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刘太守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刘家家业归属?” 米原道:“房契和地契很重要,他们跟官府勾连,会把黑的说成白的,会说是家祖将家产留给三叔,或是委托三叔把这些交还给米家嫡房,认祖归宗。” “我听明白了,我的任务是……一要扭转刘太守的态度,借助刘太守崇道,让他听从我的建议。” 杨云分析道,“二来解决房契、地契的问题……” 米原不耐烦地发出质疑:“谁都知道房契和地契很重要,但现在全都在他们手上,怎么解决?” 杨云笑了笑,道:“这你不用管,我会想出稳妥的方法……现在谈谈你们用什么来交换吧。” 米原和米盈都打量杨云,说到后来还是要谈“价钱”。 米盈道:“道长请说。” 杨云道:“我要米家二十条船。” “什么?” 米原和米盈眼睛瞪得溜圆,杨云开口就索要二十条船,这价码他们明显接受不了。 杨云做出补充:“我要的不是真正的船,而是这二十条船随时听我调用,如果我有货物要运输,你们必须优先接我的单……当然,我会付钱,只是市价的一半,但足以支付船工的费用,以及船只的折旧费……” 米家兄妹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担心,米原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二十条船的收益,以后你都要占一半?” 杨云哑然失笑:“你也太会联想了,你以为我无时无刻都要用你家的船?我有那么多东西运输吗?” 米盈没米原那么多疑,直接了当道:“道长的条件并不苛刻,我们接受。” 杨云满意点头,继续开条件:“我要你们北市的一个店面!” 这次米家兄妹没那么惊讶了,他们以为杨云还有什么补充条款,但杨云半天没说,米盈忍不住道:“一个店面的价值,起码超过五百贯。” 杨云微微一笑:“还是那个问题,我不会据为己有,而且还会支付租金,但要比市价便宜一半。” 米家兄妹对视一眼。 杨云拿钱租店,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算不上什么条件,这好像有点太便宜他们了。 杨云早就打听过洛阳西市、南市和北市的情况。 北市是距离洛阳皇宫最近的市场,里面的店铺既贵而且不好租,黑白两道都有所牵扯,而且能量极大,属于进场容易出场难,若是他这样的外来人入北市,轻轻松松就会把本钱亏光,铩羽而归。 但若是租米家的铺子就不一样了,米家是地头蛇,跟方方面面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用他们的铺子,既有照应,又不怕各方滋扰,以后在北市能无惊无险做买卖。 杨云并不打算在北市开设酒楼,他是为未来着想,他脑袋瓜里有很多想法准备付诸实施,有了好东西在北市更容易打开市场。 “行。” 米盈又痛快答应下来。 杨云笑道:“别这么快就应允,到时候可能我会选一家你们买卖做得不错的店面,你们别心疼才好。” “怎么会呢?” 米盈嘴里如此说,但心中却隐约添了几分担心,杨云会把他们在北市最好的那几间铺子给“抢”走。 “第三……” 杨云又继续开条件。 米原不满了,几乎是咆哮地质问:“怎么还有?道长既有心相帮,怎能漫天要价?” 杨云扁扁嘴,不屑地道:“首先你们要弄清楚,我现在很可能因为你们米家开罪洛阳太守,若处置不当,别说在洛阳立足,还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这是区区钱财能解决问题的吗?” 米盈扯了扯兄长的衣襟,让他别跟杨云争论。 在米盈看来,对方既然肯要价就是好事,越不要钱越显得诡异,反而肯要高价的人有底气,事容易办成不说,还不会被对手收买。 米盈道:“道长请继续说。” 杨云略显不耐,道:“其实第三我还没想好,但现在要你们一句承诺,以后我想好了可以随时提出来。” “你……” 米原瞪着杨云,觉得这家伙不可理喻。 杨云道:“现在我的条件开完,你们先白纸黑字写下来,签字画押。” 米盈道:“道长莫不是信不过我们?” “信是信得过,但既是合作,就要把所有条件谈妥当,有个凭证,免得事后有人反悔。”杨云看了看米原,意思是我相信你妹妹,但不相信你。 米原有些懊恼,转头去看米盈,在这件事上他更相信妹妹的判断。 米盈快速拿来纸笔,把刚才杨云所列条件一一列出来,然后问道:“道长请看,还有何需要补充的?” 杨云低头稍微端详,米盈的字很娟秀,楷书很严谨。 杨云道:“既是互利互惠,还要把你们让我做的事列上去。” “怎么写?” 米盈问道。 “就写你们以这些条件,交换我替你们米家开坛做法。”杨云道。 米原额头青筋崩裂,恼怒地质问:“只是开坛做法?若是不能说动刘太守,帮我们守住家产呢?” 杨云语带不屑:“得不到家产,你们能兑现上面哪一条?” 米原顿时为之语塞。 米盈看了看上面所列条款,的确都不是直接要钱的,需要他们掌握米家基业才行。 “嗯。” 米盈把杨云所说列上去,检查后没问题,一式两份写好,双方签字画押。 杨云把自己的那份揣进怀里,站起身来,大有要走之意。 米原拦住杨云,问道:“若你无法兑现承诺呢?” 杨云道:“只是开坛做法而已,对我来说并不复杂,为何不能实现?” 米原突然感觉自己被骗了。 杨云只说做法,也没说一定会帮他们得到家产,若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家产,只要杨云做了法事,他们就需兑现契约内容。 米盈问道:“请问道长,我们需要作何准备?” 杨云微笑道:“明天我会再来一趟,把需要准备做法的东西让你们买好,我要用的材料跟别家不同,另外……你们准备好假的房契、地契等契约,就是把被偷走的那些,原样各造出一份来。” “假契约?怎能蒙混过关?”米原不解道。 杨云道:“尽量逼真一点,别管我有何用途,明天把东西准备好交给我,这些假契约总归能派上用场。” 米家兄妹听说要造假,都持怀疑态度。 杨云没法跟他们解释,搪塞道:“若有人当众拿出真契约,你们如何应付?” 米家兄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云道:“到时就算天王老子想帮你们,也很困难,必须要说他拿出的那份是假的,我们的才是真的,而判断真伪是刘太守的事情,到时候我说动他,定那人伪造契约之罪,比定偷盗罪更容易。” “道长高见。” 米盈终于听懂了,释然点头。 “那就快去准备,明日我来之前一切都要备好……你们放心,这些假契约是我要的,出了事谁能赖到你们身上?”杨云道。 米盈明白过来,只要把假契约交给杨云,出事也是杨云顶着,只要他们拒不承认这些契约是他们伪造的就行。 …… …… 简单商议过后,杨云从米府出来。 经过前院的时候,这里热闹非凡,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从穿着看,官员和三教九流的人无所不包,米家确实交游广阔。 杨云看了灵堂一眼,叹道:“身前事简单,身后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自古以来财帛动人眼,利益当前,谁不卯足了劲儿往前冲?” “师父,我们明天还要来吗?”安伦看看左右,很不喜欢这种烟火缭绕的氛围,嘟着嘴问道。 杨云点头:“必须来,我不但要近距离欣赏这出好戏,还要亲自参与其中,米家就是我进入洛阳商界的跳板。” 安伦摇头道:“可是……我总觉得那兄妹二人不像好人。” 杨云笑道:“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只看做事讲不讲原则,我要的是契约精神,只要按照契约办事,对我而言都是好人。” “哦。” 安伦似懂非懂,她是有超能力,但始终是个涉世不深的纯真少女,不了解人性险恶。 杨云道:“这次的事,还得依靠你来好好表现,嘿,我要当众来个狸猫换太子……” 第一三〇章 计划 杨云第一次做法事。 他没什么经验,眼前又缺少可以请教的人,作为初入道士这一行的他来说,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不过对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杨云而言,真要做好法事并不难,前世看了太多电影,尤其是僵尸电影,九叔开坛做法的情形历历在目。总归他是法事的主导者,只要把样子摆足,能唬住人,就万事大吉。 想让外人相信他做法事不是虚有其表,还是得表现出一定的能力,尤其是要接触洛州刺史这级别的官员,没有一定的神通,如何让人信服? “不求跟急功近利的洛州太守建立起太过亲密的关系,但至少要让他投鼠忌器,同时顺带探探洛阳官场风气……这洛州太守再蛮横,始终只是个州刺史,我连节度使都不怵,还怕你个小小的太守?” 这就是杨云孤陋寡闻了,其实早在开元初年,朝廷便升洛州为河南府,只是民间依然依然沿袭了隋朝以及唐朝初年的习惯,把河南府尹称之为洛州刺史。按照大唐官制,京兆、河南、太原府牧均为从二品大员,与大都督、大都护平级,也就是说,这位刘太守,官阶与剑南节度使实际上是平级的。 当然安史之乱后,节度使掌握军政大权,对辖地内的官员拥有任免大权,已经成为事实上的藩镇,官阶对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杨云为了把法事做得“精彩”些,开始准备行头,除了桃木剑、铜钱剑、黄符、铃铛、八卦镜等常用道家法器,还特意用牛皮纸包了火药和白磷放在身上,如此做法时声光效果兼而有之,看上去极为专业,如此也避免被人笑话。 法器这些基本拜托何五六采买,等办妥后杨云问道:“米家那边,你还知道什么情况?” 何五六回道:“小官人,您可别掺和进去,听说这次事情闹得很大,官府都被惊动了,涉及到米家那庞大的产业,就算是一家人也会撕破脸,更何况还涉及嫡房和旁支的人?等进了衙门,有理也说不清。” 杨云道:“怎么,这件事已经闹上公堂了?” “这个嘛……不好说,都是坊间传言,不过听说米家嫡房握有米家房契、地契和账册,说是米家老爷子临终前交待,要把产业交给米家嫡房的人,说什么落叶归根……这不瞎扯么?就算米家老爷子再糊涂,也不可能把辛苦半生赚来的家业交给外人,这不是让自己的儿孙喝西北风么?” 何五六将他打听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杨云问道:“那外面的人如何评价?” 何五六笑道:“就算都在替米家人叫屈,奈何人家米家嫡房那边有账本和田宅地契,还有官府撑腰……外面都说这官司没得打,衙门口都不用进,等着输吧。” 杨云没有过多评价,点了点头,突然记起什么,又问道:“这位洛州刺史,也就是刘太守,官声如何?” “啊?洛阳刘太守?那可是大官,不好惹,我知道的情况不是很多,只知这个人很好客,听说朝中门路宽泛,也不知真假,毕竟是朝廷的事,民间不敢随便议论。”何五六道。 有关系,有背景,崇尚道教,既迷信又贪财,这些都是赃官的特征。 杨云心中大概有数,虽然知道来日到了米家会遇到不少变数,但还是把计划做好,对他而言随机应变即可。 …… …… 距离米家老爷子头七还有一天,杨云亲自去了一趟米家,把米家找人伪造的田契、地契和账册等物拿到手,装在木匣中带回。 这天下午他又去找杨玉环,努力跟小姐姐打好关系。 杨玉环见到杨云很高兴,今天下课早,她正愁是回家还是去杨云的酒楼看看,这下好了,终于不用做选择,姐弟二人从院子出来,杨玉环想了想,带杨云去附近的灵云寺逛了逛,期间问了一些蜀地的事情。 杨云添油加醋说了一大通,杨玉环悠然神往。 “我来洛阳好多年了,蜀地的事情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当初阿爷带咱们去蜀州州治所在的县城街上,给我们买了许多好吃的……我记得有一种叫‘叶儿粑’的小吃很好吃呢!” 杨玉环道。 杨云知道“叶儿粑”这种小吃,它是用糯米粉包裹猪肉馅儿或者糖心馅儿等馅心,外裹新鲜绿色粑叶,置旺火蒸制。出锅后色洁似乳,味道香醇可口,不沾盘、不沾筷、不沾牙,后世也是蜀地出名的传统小吃。 杨云笑着说道:“姐姐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给姐姐买啊。”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这份殷勤你还是留着给未来的娘子吧……以你的年岁,再有两年就要成婚了,到时候你不要忘了姐姐才好……不过,我们没有好出身,怕是娶不了大户人家的小姐。” 杨云顺口道:“姐姐准备嫁给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我才不要什么大户人家公子哥,一个个油头粉面,不成器,看着就烦。”杨玉环摇头道。 杨云试探地问道:“姐姐准备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姐夫?” 杨玉环目光中带着憧憬,道:“三叔和三婶让我结识大户千金,尤其是门阀和官员家里的小姐,跟她们建立起良好的关系,通过她们接触高官子弟,最好是宰相或者尚书家的儿子,孙子也成,如果是王公贵胄自身也可以。” 杨云迟疑了:“可那些王公贵胄的年岁……” “我可不给人当妾,年岁稍微大一些没问题,但必须得明媒正娶,我要当正妻。”杨玉环觉得泄露太多深藏于心底的秘密,不再说下去,接着看向杨云,问道,“弟弟,你呢?” 杨云挠挠头,装出一副懵懂的大男孩形象,腼腆一笑:“将来的事怎说得准?只要模样好看,平时不乱发脾气,能陪我好好玩就行。” 杨玉环以姐姐的口吻教训:“你都什么年纪了,还想着玩啊……好好做生意,为杨家打下一片家业,这比什么都重要!” 杨云眉飞色舞,拍着胸脯道:“我不但会做生意,还能考科举……我是汉州乡贡,明年可以参加礼部试,说不得就金榜题名……” “你怎么老喜欢吹牛?”杨玉环蹙眉,将信将疑。 “姐姐你别不信,我这里可是有官府发的解状,路引官牒一应俱全,回头拿给你看。”杨云像个被误会的孩子,急着给姐姐解释,脸都涨红了。 这态度极大地满足了杨玉环的虚荣心,笑着道:“那姐姐就暂时相信你……明年好好考,考个状元回来,姐姐跟着沾光。” “好咧。” 杨云又咧嘴笑。 …… …… 从香客如云的灵云寺出来,杨玉环这次没去杨云的酒楼,二人穿过对开的坊门,到热闹的北市逛了逛,买了许多小零嘴,边走边吃,渴了就随便找个茶肆坐下喝茶。 杨云本来想从杨玉环这里了解一下洛州刺史的事,但杨玉环对此全不知情,一脸茫然。 在茶肆坐了大概一刻钟,看看时间不早,杨云让车夫驾着马车送杨玉环回府,而他则步行回酒楼,照料晚市生意。 华灯初上,酒楼生意正好,米家二小姐米盈换上一身男装前来,似有要事跟杨云相商。 “米小姐这是不相信在下?”杨云带米盈到了后院,有些生气地问道。 米盈之前一直观察酒楼大堂几乎满座的客人,她对这里生意如此兴隆感到诧异。 米盈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你真的才来洛阳不到一个月?” 杨云翻了翻白眼,道:“我什么时候来的,你会不清楚?” 米盈点头:“我只猜到你是个道士,有些本事,还好打抱不平,但对于你的出身、来历不太清楚,刘家商队的人不肯多言,以我猜测,他们可能并不清楚你的身份背景。” 说话间,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杨云,想从杨云的举止中察觉端倪。 杨云早就猜到米盈有可能会不放心。 找人相帮,交了底,说了一通休戚与共的话,但作为当事人,她却对杨云的情况一无所知,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我的出身不方便说,但你相信我不是站在另外一边的便可……这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因为没人想到我们会在来洛阳的路上相遇,还恰好被你看到我的一些秘密。”杨云半开玩笑地说道。 米盈道:“那我能问问你,明天你准备如何让刘太守相信你的话吗?” 杨云笑道:“若我说有办法,能以手中假契约,偷梁换柱,把真契约弄到手,你相信吗?” “道长莫要言笑。” 米盈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杨云正色道:“总之明天你们别承认契约、账册丢失,装作完全不知情便可。” 米盈道:“我们要以如何态度面对外敌,无须道长教……明天家父也会出席。” “哦。” 杨云这才记起来,他尚未见过这件事的正主,也就是米盈的父亲米桁。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但现在的问题是虎子有个窝囊的老爹,即便米原和米盈作为长房一脉,能顶起米家家业,可惜的是一旦米桁撑不起,大概率会坏事。 “道长最好如实相告,我们也好有个照应,免得明日出现纰漏。”米盈非常着急地说道。 杨云摇摇头,道:“我的任务是让人相信我使出的道法,如此换取刘太守的信任……跟你们说得越多,泄露消息的危险就越大,你们的表现直接决定了明日的胜败,所以……只能保密。” 米盈气急。 以杨云观察,米盈甚至一度有放弃合作的打算。 但事到临头,米家兄妹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杨云手上。 杨云问道:“你三叔明摆着帮外人,却不知你二叔态度如何?” 之前杨云已探明,米家第二代中真正能挑大梁的是米桁的二弟米健,此人一度被认为有可能继承老爷子衣钵,只是在长房出了能力出众的米原和米盈两兄妹后,随着两兄妹逐渐成长,米健逐渐被老爷子架空权力,开始为传位长房做准备。 其实这很好理解,把家业传给米健,只能保证米家两代内不没落,但如果传给长房,有了米原和米盈兄妹,则可保证三代无忧。 米盈道:“这也正是我们担心的地方……二叔虽然表态不会偏帮外人,但也不会帮我们,这次我出远门,就是因为他装病不肯出去……幸好家祖过世前我赶了回来,不然大哥独木难支,事情或许会起变化。” 杨云心想,这米家的情况还真复杂。 杨云凝视着米盈晶亮的眸子,笑道:“你只管回去坐享其成……我会帮你们把事情完成,再不济,也能拿出你们那套说辞,以通灵之法,让刘太守相信老爷子曾写下遗书,把家业传给你们大房。” “你……” 米盈瞪着杨云,大有嗔怪之意。 显然她觉得杨云说话带着几分轻佻,如此严肃的事,也能笑吟吟说出来,让她气恼不已。 但当她看到杨云真诚的眼神时,却又感觉杨云应该不会骗她,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为何会对一个半途相识的陌路人如此信任。 第一三一章 宗祧 翌日一早,杨云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带着安伦和雅柔,扛着装满法器的箱子,到了米家。 当天是老爷子的头七,洛阳风俗以头七下葬,一早便有人来吊唁,负责接待的是米盈。 看到杨云这身行头,米盈皱眉。 “道长为何不多带几名道童来,非要亲自扛箱子?”显然米盈对杨云的出场方式不太满意。 请来的高人应该仙风道骨,杨云少年身躯本就不符合半仙气质,现下摆出如此事必躬亲的姿态,更让人觉得他不靠谱。 杨云笑着说道:“我就带了两名弟子来,她们专门负责打杂……她们两个小丫头,身娇体弱,我怎舍得让她们出力?” 米盈看了看身材娇弱的安伦和雅柔,面有愁容:“米家已做好做法事的一应准备,另外还请来不少道士当助手,有何缺失尽管开口,随时都能供应。” “挺好的。” 杨云看着灵堂前摆起的供桌和香烛等物,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十几名道士用打量怪物的眼神盯着杨云看,好似在说,这哪儿来的野道士,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能与我们为伍? 米盈脸色漆黑,转身向那些道士引介:“这位是杨道长,出身名门,今日法事由他主持。” 一语炸锅。 那些道士眼神中充满不甘,愤怒者有之,不屑者有之,无视者有之,但是无人出来反对,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人家家中做白事,争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主人家这会儿最需要和谐,谁在主人家面前破坏气氛,绝对会被扫地出门。 等米盈入内去跟家人商议,留下杨云在灵堂时,那些道士对杨云指指点点。 窃窃私语声传来。 “放着我们这些有本事的不用,找这么个小子来,怪不得米家连家产都保不住。” “是啊,等下有好戏瞧了!” “别生气,法事不是谁都能做的,这样不也挺好?等下拿钱走人,我等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这些话有意让杨云听到,杨云也不恼怒,只是冲着这些道士笑笑,不多言语。 …… …… 整个上午,官府和米家嫡房的人没有前来,法事一直没开始。 当天下葬的吉时是下午申时,在这之前前来米府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杨云没事做,便把自带的小马扎展开,放到院子一角,优哉游哉地看着一群人在面前晃悠。 作为当日法事主持者,杨云漫不经心,一点都不专业,别的道士倒是尽职尽责,围着宅院抛洒黄符,摇铃铛,不是抽出桃木剑,在空中虚晃几下,摆出一副全力以赴的姿态,驱邪安灵。 中午时分,杨云有些口渴了,雅柔把自带的水壶递上。 杨云接过后扭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上两口,这时米家人终于开完家庭会议,从后院出来,走在前面那个富态男子一看便知是米老爷子的长子,也是米老爷子钦点的继承人米桁。 米桁身后是米原和米盈兄妹俩。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走在最后边,目光落到坐在墙角看热闹的杨云身上,眉头一皱,见杨云只是冲着他笑了笑,没有起身行礼或者打招呼的意思,顿时面上涌现一抹恼色,走过去劈头盖脸喝斥:“小小年纪不学好,跑出来招摇撞骗,也不怕官府治你的罪!” 杨云揣测这家伙就是米家兄妹的二叔米健,他瞟了两兄妹一眼,心道:“你们兄妹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会把此事告知这个也很可疑的家伙吧?” 杨云笑着问道:“不知两位是……?” “家父,还有二叔。” 紧跟过来的米盈代为引介。 另外一边有人凑到近前,向米家人问候,米桁皱眉看了看杨云,转身去跟亲朋故旧寒暄,并未跟杨云见礼。 米健显然也未有见礼打算,冷声道:“这样一个小道士,能做什么?你们兄妹真信他的鬼话?” 不等米家兄妹回答,杨云抢着回答:“不好意思,我是受邀来做法事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做法事?” 米健指了指地上的小马扎,脸上表情满是不屑,“看你悠闲的模样,不知的还以为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米盈想替杨云解释,却被米原拦住。 随后米原看向杨云,似是让杨云自己评价此时自身的表现。 杨云微笑着说道:“米家二老爷,是吧?今日法事不是要等合棺、送殡时才启动?若不然,便是我孤陋寡闻。” “你……!” 米健怒色愈盛,对杨云出言顶撞极为不满。 杨云也不服软,心里在想:“一共给十贯钱,还只付了一半,另外条件都在契约中,建立在米家保住家业的情况下……我是跟他们兄妹签订契约,又不需对你负责,你凭何对我吹胡子瞪眼?” 米盈道:“二叔息怒,外人没来,我们自己别起干戈……既然要以法事让刘太守相信祖父留下遗嘱,就要充分放权给这位道长。” 杨云这才知晓,原来米家的计划没有隐瞒米健,这大大增加了消息外泄的可能性,他心想:“还好未将细节相告,不然这回真泡汤了。” 米健不想跟一个小道士争论,气呼呼往米桁那边去了,似要让米桁把杨云撤掉。 米盈略带歉意:“道长见谅,二叔便是如此脾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杨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食君之碌担君之忧,被你们请来做法事,便知要陪笑脸,米小姐不必为此担心。在下顶得住。” 米盈没多言,走过去跟前来吊唁的客人打招呼,还有进去瞻仰米家老爷子遗容的,杨云没有掺和。 …… …… 一直到未时中,眼看日落西斜,送葬即将开始,门口一阵喧哗声传来。 “大老爷、二老爷、大少爷、二小姐,官府来人了,同行的是三老爷和米家嫡房以及旁支的人。” 下人神色紧张地前来通禀。 米原握紧拳头:“果然来了,可以做法事了。” 最后一句他是对杨云说的。 杨云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满不在乎地看向门口。 米家一家子在米桁带领下,前往门口迎接,尚未抵达一痩削男子已捧着一方木匣进得门来,老远便喊:“老爷子还未下葬,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米家内外,先是静了一下,随即议论声四起,变得越发嘈杂起来。 前来吊唁的人无不打起精神,准备看好戏。 站在正院中间的客人,连忙让出一片空地,连之前装腔作势四处晃悠的道士都自觉往两边站。 一名身着青色袍衫,头戴软脚幞头,腰间束一条九环腰带,脚登六合靴,相貌堂堂,形容带着一抹威仪的中年人在痩削男子引领下走了进来,此人趾高气扬,一看就很有官威,后面跟着一群身着丧服之人,不出意外是来争夺家产的米家嫡房以及旁支中人。 “三叔,你这什么意思?联合外人来抢家产?” 米盈上前质问。 这一句也算让杨云知道来人身份,痩削之人便是米家三老爷米通,但米通旁边那个有官味的中年人却不是洛州太守。 米家二老爷米健转过身,厉声喝道:“不得无礼,还不见过刘太守?” 那中年人一抬手:“错了,本官并非刘府尹。” 米通攥紧木匣,毕恭毕敬地代为引介:“此乃我河南府父母官,法曹参军事,彭上佐是也。” 听说来者不是洛州刺史本人,米家兄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或是洛州刺史认为争家产这种事不至于劳驾他亲自出马,只派出属官前来,如此一来之前定下的利用洛州刺史迷信,让其倒戈相向的计划便行不通了。 “彭……彭参军,您……您好……草民……这……这厢……”米桁上去恭敬行礼,结结巴巴说不出囫囵话。 姓彭的官员不耐烦摆摆手,道:“礼数就不必了,这不令尊过世前,将家业归还米家本家,此番米家嫡房特带文契和坊中长者前来做个见证,商定后本官就回衙门。” 或许是这个主管河南府掌律、令、格、式以及刑狱事的官员觉得这不过是个简单案子,河南尹亲自过问,他这个法曹参军亲自出马,有契约、账册等物做物证,还有米家三老爷米通做人证,最后还请坊中长者见证,事情水到渠成,根本翻不了天。 “这……这……这……” 米桁一听对方道明来意,讷讷不知该如何应答。 彭参军厉目圆瞪:“怎么,有问题吗?” “没没没……” 米桁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米盈走出来,站到父亲身边问道:“家祖过世前,从未提过要将家产转给外人,若有的话,我等为何不知?” 米通拍了拍手中木匣:“田宅契约和账册都在此,还能有假?这不本家长老亲自前来,他有话要说。” 说完米通把后面米家嫡房派来的老者推出来。 老者六十来岁,看上去精神矍铄,衣衫都洗得发白了,难掩寒酸和落魄,说是出来主持丧礼和分家仪式,但怎么看都好像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 杨云看到米通和米健之间有眼神上的交流,瞬间明白什么:“米健并不是这件事真正的主谋,米家嫡房的人也是被利用,现在看来是米健和米通两兄弟搞鬼,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真是好手段。” 那个米家嫡房的老先生先自报身份,乃是米家第十二代嫡房家主米敬迁。 “老朽对舍弟的决定也很意外,不过念在他一片心意,也就不作推辞,特地带人前来接收米家产业……以后米家嫡房和支脉聚拢一起,再不分彼此。”米敬迁捻着颌下胡须说道。 米桁怒不可遏:“你……你休想,我家田宅契约……分明是被人盗走的!” 或许米家兄妹未对米桁有过多交待,以至于米桁一瞬间慌了手脚,把最不该说的话当众说了出来。 承认田宅契约被人盗走,便等于是承认米通手上的契约和账册都是真的。 彭参军不满地问道:“这么清楚的案子,非要起争执吗?几位坊老,你们怎么说?” 唐朝断案,很大程度上由民间自决,只有民间解决不了的案子才会走上公堂,而坊间有威望的长者拥有很高的话语权,相当于宗族的议事堂,小案子直接可定。 “咳……” 一名老者站出来,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大声说道:“既有田契、房契、奴婢卖身契,还有官府出面,此事不容有疑,米家本家应得财货,即刻交割……” “你们……” 米盈急得都要哭出声来了。 官府和米家嫡房请来的坊老,肯定是向着米家嫡房说话,在这种家业不保的危急关头,她想到的是立即把米老爷子的遗嘱拿出来。 此时杨云突然走出来,笑盈盈问道:“大唐立国以来,家业传承都是宗祧为先,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几时可将家产转与他人?就算真有转让,不知凭约何在?” ps:前面有个错误,河南牧通常只能由皇族成员出任,而且自开元元年至唐王朝灭亡,唐朝就不再任命河南牧。河南牧品阶虽高,但仅为一荣职,实际上并未到府理事。河南府事务都是由洛州长史改为的河南尹打理。 第一三二章 真伪(求收藏) 杨云的出场,看似漫不经意,却好似定海神针一般,瞬间便把米家的阵脚给稳住了。 米原大声嚷嚷:“没错,要有凭约才行。” 彭参军斜着瞅了眼杨云,板着脸向一旁问道:“他是谁?” 米盈代为介绍:“此乃家中请来做法事的道长,道法高深,今日出殡法事正是由他来主持。” 原本彭参军对杨云很不屑,但听说杨云是有一定修为的道士,态度稍微改观,目光在杨云身上扫了扫,问道:“不知道长几时出家修行,小小年纪也敢说道法高深?” 杨云笑着回答:“道法不会因年岁高而见长,年纪轻轻也不一定就没本事。贫道受米家所请,前来此地做法事,听到几位议论,不由抒发感慨。” “道士就该做道士应做之事,胡乱掺和什么?” 彭参军尚未教训杨云,一旁捧着木匣的米家三老爷米通抢先喝斥。 杨云道:“就事论事罢了。大唐乃法治社会,高祖创《与民约法十二条》,太祖推《武德律》、《贞观律》,高宗制《永徽律》,并编写专门解释法律的《律疏》,当今天子登基后,着手推《开元律》,足见朝廷对律法的重视。” “道士也是陛下的臣民,遵纪守法乃是本分,听到尔等言论中不妥之处指出来,有何不可?” 彭参军面带深沉笑意,问道:“道士不问道法,却要跟我这个管刑律的法曹参军妄谈国法?” 杨云道:“身为大唐子民,岂能不懂朝廷法纪?‘嫡妻年五十以上无子者,得立嫡以长,不以长者亦如之。立嫡违法者,徒一年’。却不知这几位可是故去的米家老先生的嫡长?” 眼前几人俱哑然。 有田契和房契来夺家产,还有官府的人撑腰,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根本未考虑过律法的问题。 彭参军脸色陡变,他本身就掌管河南府律法,如何不知其中诀窍?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望向杨云的目光更加深邃。 米通不通律法,厉声喝道:“谁规定家产只能传嫡长?先父遗愿,想传给谁就传给谁。” 米健突然补了一句:“就算唐律如此规定,但如今老爷子过世,家产交托出去,违法者已故去,该如何定罪?” 米盈闻言蹙眉,打量米健几眼,问道:“二叔,你到底帮谁?” 米健这才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摆摆手道:“现在讲律法,那就按律法办事,我们米家也不是不讲道理。” 米家其他人顾不上思考米健话语中表露出的倾向,米原大声道:“彭参军,您作为洛州父母官,主持公平与正义,敢问一句,家祖几时说要将家产传于他人?凭据何在?” “这个……” 彭参军完全被杨云打乱节奏,一时语塞。 米通为扳回劣势,拍了拍怀中的木匣:“这里面是米家所有产业的契约、账册,若非先父有意让我处置,怎会临终托付?” 彭参军突然想到这一节,气势重起,高声道:“对啊,你们米家的田宅契约,怎会在他手里?有这些还不够吗?几位坊老怎么说?” 坊老就像搅屎棍,当有需要的时候就会被叫出来使用。这些前来抢夺家产之人,急于利用坊老的威望将事情定下。 几位坊老虽不至全都被收买,但官府提前打过招呼,再加上“理据充足”,他们的态度只能有所倾斜。 一名老者道:“人证物证俱在,米家各支合流势在必行。” “这算什么人证物证?若是他盗走田宅契约当如何?窃贼也能充作人证?”米盈质问道。 之前说话的那名坊老摇头:“若你们能证实乃是米府三老爷将契约盗走,那他当然不算证人,可现在没理据啊。” “嗯。” 一群坊老跟着点头。 杨云在旁看热闹,他总算明白大唐处理纠纷的流程,看似彭参军位高权重,但真正有定夺权的还是这些老学究一般的坊老,官府对于家产争夺只能起导向作用而不起决定作用,大唐立国百年,律法已相当完善。 眼看此事无解,杨云突然笑盈盈问道:“怎么确定他手上的田宅契约,还有账册是真的?” 米通瞪着杨云,喝问:“此话何意?我们米家的东西,还需要你来鉴定不成?” 米家这边也都带着不解,他们根本就没在米通所带田宅契约和账册真伪上有过质疑,却不知杨云为何有此疑问。 杨云转身看向米桁,道:“米大先生,你们米家的田契和宅契,真的被人盗走了吗?” “嗯!?” 米桁一脸不解。 杨云指了指准备法事的香案上搁着的一方木匣,道:“之前说要分家产,里面应该是米家的田宅契约和账册吧?” 在现场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杨云走到香案前,把木匣打开,里面果然存放着一些发黄的纸张以及绢帛,还有账册等物。 “怎么回事?” 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议论纷纷。 米家这边只有米原和米盈两兄妹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找人伪造账册和田契、房契,并未对家中长辈说,也是在杨云的强烈要求下才会如此……毕竟少个人知晓便少一分泄露的危险。 米家二老爷米健突然走出来:“这些田宅契约和账册,都是人伪造的,还是我两个侄儿出去找人伪造的。” 米原无比震惊,看向米健问道:“二叔此话怎讲?” 米健道:“有一说一,虽说现在老三联合外人抢夺我米家产业,但也不能违背大唐律法行事……找人伪造田宅契约,此乃重罪,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至于这个小道士,跟你们兄妹俩是一伙的……彭上佐,不如将他们一并擒到衙门,审问个清楚,我怀疑这个小家伙连道士的身份都是伪造的。” 米家兄妹这下彻底懵了,他们看看米健,又看看杨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米盈甚至觉得杨云被米健收买,故意拖他们下水……如果伪造契约罪名坐实,他们不仅会失去家产,更有牢狱之灾。 杨云却气定神闲,笑着说道:“米二老爷可真是处事公正,这份雍容豁达的气度我是佩服的,但不找人验过,怎知这田宅契约是假的?而米三爷手里的又是真的呢?” 米通一脸得意之色:“还当你们出什么招,感情找人伪造契约……现在内情被人捅破,你们就等着坐牢吧。” “几位坊老,过来见证一下吧。”杨云道。 坊老都看向彭参军,征询意见。 彭参军觉得米家不可能有真的田宅契约,便点头表示同意,几位坊老走到香案前,拿起木匣中的东西,仔细查看起来。 米通笑道:“小道士,你说自己懂唐律,可知伪造契约是何罪?” “呵呵,不如等下到了衙门,你亲自问过负责审案的洛州太守?”杨云笑容满面道。 几位坊老很快查看完,折返回来道:“米家的田宅契约,查验无误,包括城外几处田宅契约和人丁的奴契,全都在里面。” “什么?” 米通震惊不已,“你们可有看仔细?” 彭参军亲自走到供桌前,把里面的东西拿起来细细端详,虽然他不知真伪,却有不详的感觉。 杨云道:“若彭上佐认为这些是假的,大可取来官府所存样底进行比对,看看是否有误……米三当家,现在这边的契约全都查验过了,你那边的是否应该也给几位坊老当众查验一下?” “这……” 米通整个人都懵住了,但东西是他亲手所拿,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不会想到放在木匣里的东西会被人调包。 而作为这件事始作俑者的安伦和雅柔,此时正坐在院子角落杨云刚坐过的小马扎上,一脸事不关己的看热闹,蠢萌蠢萌的模样煞是可爱。 彭参军回过头,神色严厉地喝斥:“打开!” 米通把木匣交给几位坊老。 几位坊老当众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查看过,互相交换意见。 随即之前力挺米通的那个坊老走过来道:“查看过了,全都是伪造的。” “啊!?” 现场一下子沸腾了。 米通走过去,一把抢过坊老手中的木匣,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张张看过,里面的契约文书虽然进行做旧处理,但细细端详还是可以看出许多不妥之处,这下连他自己都懵了。 之前明明是真的,怎么一夜间就变成伪造的了? “有鬼!有鬼!彭上佐,您可要给草民见证啊,来之前还是真的。”米通哭天喊地,要找彭参军撑腰。 本来双方各执一词,到此时舆论全都倒向米家一边。 杨云道:“几位坊老刚才也说过,若米三爷所带田宅契约乃是偷盗所得,他就做不了人证……现在他的情况更为恶劣,直接伪造契约偏帮外人抢夺家产,那他说的话恐怕无一可采信吧?” 几位坊老心是向着官府和米通这边的,奈何在强大的理据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主持公道,否则他们的权威性将不复存在。 “没错。” 几位坊老都点头赞同杨云的话。 杨云再看向彭参军,问道:“彭上佐以为呢?” 彭参军怒意满盈,厉声道:“此事容后再议,本官要立即回去请示府尹大人。”言罢,不再理会米通和米敬迁等人,灰头土脸摔门而去。 米敬迁和米通等人一看架势不对,这可是在米家老爷子的灵堂上,他们也知留在此地非被米家整不可,赶紧带着一群坊老往外走。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一起起哄,棒打落水狗一样把这群人给“轰”出门口。 …… …… 出殡误了吉时,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在彭参军和米通等人离开后,米盈直接质问米健:“二叔,你到底是何意?为何刚才会偏帮外人?难道你真的狠心要让我们兄妹去坐牢?” 米健硬着头皮解释:“你们找人伪造契约,是何等大罪?我只是给你们留有余地,来的可是州府衙门的法曹参军,我这是帮你们!” “好了,别吵了,出殡要紧。” 米桁这会儿还向着他的弟弟,出口教训两个子女。 米原和米盈满脸愤恨,却有种解气的感觉。 他们也没想明白为何假契约会变成真的,但现在契约真伪之事已在人前展示和论定,米家占据道德制高点,就算是洛州刺史亲临也不能再拿此事做文章。 出殡继续进行,杨云也要开始做法事。 不想做法事的行头刚摆上香案,门口有官兵前来,将门堵上。 河南府府衙属吏前来通报:“刘府尹亲临,凡事先毕。” 米家人全都紧张起来,刚刚送走小麻烦,现在真正的麻烦来临了。 …… …… 求一波收藏!谢谢大家! 第一三三章 祖训 河南府衙后堂。 府尹刘衡政正在赏花观鸟,悠然自得间,法曹参军事彭泉突然闯入。 “府尹,卑职未能完成您的交托,原来米通手上所持并非真正的田宅契约,他有意诓骗,卑职已让人将其拿下,等候发落。”彭泉禀告道。 刘衡政闲情逸致不减,心平气和地道:“圣上即将往洛阳,如今府县衙门都在忙着迎接圣驾,我实在抽不开身才让你去办事。鉴元,枉我平时看重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如何委以大事?” 刘衡政对彭泉说话的口吻,完全不像上级对下级的训示,这跟大唐地方主官跟属吏间的特殊幕僚关系所决定。 正七品下的法曹参军事作为下属,乃是朝廷委派的官职,但更多是府尹的幕属,更像是家臣。 彭泉赶紧认错:“卑职也未料想,米家请了个不过弱冠的稚子道士前来,牙尖嘴利不说,还精通唐律……而之前我曾找人检查过米通送来的田宅契约,并无有假……此事很可能是那个小道士暗中动手脚……” “哦?” 刘衡政终于转身来,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说那小道士搞鬼,把真契约给偷梁换柱了?” 彭泉重重点头:“可能性很大。” 刘衡政眼睛眯起,不怒反笑,颔首道:“有趣有趣,本不想牵扯进商贾之家的利益争夺中,现在看来我还非亲自去一趟不可。来人啊,准备好马车,本官要亲自前往米府。” …… …… 米家听说洛州刺史刘衡政亲临,乱作一团。 二老爷米健拿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态度,喝斥道:“都说了不要招惹官府,不就是合户么?合了之后大不了让你们长房当家,现在好了,开罪刘太守,以后我们米家没好日子过了!” 米原反唇相讥:“二叔究竟是胆小怕事,还是早就跟外人勾连?” “这是你晚辈说话的态度?” 米健理亏,只能端起长辈的架子,教训侄子。 米盈镇定自若,旁人乱她却丝毫未乱,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却成了米家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米盈道:“有何可争的?田宅契约和账册都在我们手上,道理也站在我们这边,太守亲临也不能巧取豪夺,我们跟他讲理就是。” 米健冷笑不已:“年少气盛,小姑娘家家懂什么?若真能讲理的话,我们米家也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众叛亲离?请问这众指的是谁?三叔一个人肯定不能称为众,莫非二叔就是这众中一员?”米盈问道。 “别吵了,有人来了。” 米桁默不做声,见到门口有大批身着铠甲的唐军进来,立即出言招呼,米家人顾不上内斗,赶紧迎往门口。 米盈趁机凑到杨云身边,想求证刚才之事,顺带询问下一步对策。 杨云却摆摆手,示意米盈不要跟他,杨云没有往门口迎官,而是往摆着香烛等物的供桌而去。 …… …… 河南府尹刘衡政面带微笑,在之前出现过的坊老和米家嫡房的人簇拥下,进到米家正门。 法曹参军事彭泉此时站在刘衡政身侧,杨云探头打量一下,未见米通的身影。 米通刚才被人当众“揭穿”田宅契约和账册造假,已无利用价值,以杨云猜想,米通应该是要倒大霉了,刘衡政不会放过他。 米家人上前见礼,此番乃是由彭泉代为引荐。 刘衡政展现出亲民的态度,笑着道:“为避免扰民,本官少有深入百姓家,今日只是受人所请,来公断一桩合户的纠纷……诸位请吧。” 众人簇拥着刘衡政进到米府正院,此时米府内外早就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刘衡政进院子后,目光在周围做法事的道士身上转悠,问道:“今日米家出殡法事,由谁主理?” 米桁出来道:“是草民。” 刘衡政摇头:“本官问的是哪位道长开坛做法?” 杨云从人堆后走出来,笑着说道:“贫道见过刘太守。” 即便刘衡政已从彭泉口中得知杨云未及弱冠,但亲眼见到杨云的年岁还是惊诧了一下,笑着道:“果真是少年英杰,今日长见识了。” 杨云手拿拂尘,果真是有几分出尘的气质,笑着拱手:“刘太守过奖了。” 米健招呼:“来人,快给刘太守准备坐席……刘太守,我米家正在办丧事,不如我等到偏厅一叙?” “不用了,哪里说话都一样,客随主便,本官一向敬重米老当家为人,今日跟宾客一样都是来吊唁,一视同仁吧。” 刘衡政言语间极为客气,侧头望向彭泉,问道,“先前此桩合户纠纷,说到哪里了?” 彭泉道:“回太守的话,刚查证米通带来的田宅契约和账册乃是伪造,米府过世老当家托付归还米家本家家产之事不成立。” “原来如此,那还要本官来作何公断?这纠纷不已定下了么?”刘衡政诧异地问道。 看起来刘衡政说的是公道话,但有心人都能听出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刘衡政不会亲自来,还带了米敬迁等米家嫡房的人。 彭泉脸上露出些微得意之色,行礼道:“是这样的,米家先祖曾留下遗训,米家后人不得别籍异财,特地留书后人,世代相传,米家曾因变故而异财,现在米家人找到先祖遗训,适逢米老当家过世,于是前来商议合户之事。” “啊?” 在场人都是震惊不已。 本来谁都觉得这件事已无变数,就算洛州刺史亲自前来,也要讲理,现在明摆着米老三伪造田宅契约,米家嫡房的人已失去抢夺家产的合理性,谁知嫡房那边又搬出一个什么“先祖遗训”,事情转眼起了波澜。 刘衡政明显早就知道有此一茬,故作惊讶地问道:“哦?还有此等事?那不如由米家本家把先祖遗训拿出来展示与人?” 或是米敬迁等人早就想到可能存在被人调包的可能,米敬迁紧紧攥着所谓的“先祖遗训”,生怕被人给换走。闻听刘衡政如此说,他当即将手中的卷轴打开。 卷轴发黄,一看就是陈年旧物。 打开发黄的绢帛,上面写着米家先祖创业的艰难,就像是对后世警训,最后写道:“……子孙财货以嫡长为序,凡我子孙不得别籍异财,若有违者,夺其姓氏,赶出家门,永不入宗祠。” 没有时间落款,但如此一份东西拿出来现场展示,还是有比较高的说服力。 米原提出异议:“以前米家分家的时候怎么没人拿出来?现在家祖这一脉兴旺,而你们衰落下去,就拿出此物?” 听到米原的话,刘衡政的脸上多了几分得意之色,明显米原乃至米家的人都落进一个圈套。 杨云暗叹:“你个傻小子,说出这样的话,不等于承认这份先祖遗训是真的?” 刘衡政道:“这不米家本家的人说了,之前此物并未寻到,乃是偶然整理先祖遗物时才发现……米老当家过世前显然见过此物,所以才有托付家产之举……米老先生,可是如此?” 或许是刘衡政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多,本来有些事他不该知晓,最后只能向米敬迁说话,让米敬迁出来替他打圆场。 米敬迁作为米家嫡房辈分最高之人,也是既得利益的第一顺位人,此时拿出族长的气势来,大声说道:“米家宗祠一向是由我们嫡房供奉,此物正是从宗祠中找到,你们这些子侄不也每年去祭拜先祖?难道连祖宗的话都不听?” “怎么可能,此事太过蹊跷,以前根本就从未听闻过,分明是你们一面之词。” 米盈察觉到其中问题很大,但她在米原之后出来质疑这份先祖遗训的真实性,言语间显得苍白无力。 刘衡政叹道:“以前米家是走了一些弯路,别籍异财,家族离散。但俗语有云,合则利分则害,合户对米氏家族的兴盛传承都是好事,此乃善举嘛。” 之前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坊老们又全都倒戈相向,站在刘衡政一边,站在那儿连连点头。 杨云心想:“夺人家产还能说成是善举,这洛州太守果然是睁眼说瞎话。” 米原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展示与诸人看,道:“此乃家祖临终手书,可从未提过要跟米家嫡房和旁支合户……诸位坊老可要主持公道。” 说完他把米老爷子的遗书交给坊老。 坊老传阅后,也都肯定了这份遗书的真实性。 刘衡政此时占据上风,没有发言,彭泉走出来恶狠狠地道:“你们这些米家后人真是数典忘祖,在你们眼里,故去的米老当家是长辈,但说到底他也是米家后人,公正而论,究竟是他的遗书算数,还是先祖遗训更着紧?” 米敬迁连忙道:“当然是先祖遗训更大,谁都改变不了米家宗祠是由我本家供奉的事实。” “嗯。” 坊老们又是整齐点头。 刘衡政一看事情差不多了,做总结道:“既如此,莫误吉时,为老当家办丧事,本官临行前要亲自吊唁过。” “等等。” 杨云又走了出来。 之前杨云在人群中是那么不起眼,别人不拿他当回事。 但他这次走出来,却迅速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尤其是米家人,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杨云身上。 米健暴跳如雷:“这是我米家内部事务,跟你一个外人有何干系?还不退下!” 刘衡政却饶有兴致地摆摆手,道:“稍安勿躁,这位小道长有何高见?本官也想听听。” 第一三四章 别籍(求收藏) 刘衡政崇道教,不管是为迎合上意也好,心意使然也罢,至少对杨云还算客气。 杨云道:“米家内部事,贫道身为方外人的确不该多问,但贫道只是好奇,这米家宗祠发现的先祖遗训,是出自米家哪位先祖之手?距今有几年?” 米敬迁道:“米家事,无须对外人解释。” 杨云笑道:“那贫道更加好奇了,为何米家这份先祖遗训,用的是新帛?” “哇!” 在场的人惊叹起来。 围观者中绝大多数不明真相,都以为真有米家先祖遗训,可杨云头脑很清晰,米家若真有先祖遗训,当年分家时就会拿出来,怎会如此凑巧,在米家老爷子刚过世时就被人翻出来说事? 米家老爷子在世时,旁人也知拿这种东西来根本就是造次,只有等米家真正管事的人死了,没人对质,才敢上门来夺产。 既是在米家老爷子过世后才临时找来的赝品,仓促间造假必定会错漏百出,恰恰杨云现在的洞察力非寻常人能比,他的感官比普通人高太多。 “这哪里是新帛?如此破旧不堪,分明有些年份了。” 彭泉过去装模作样查看,一口咬定道。 杨云笑了起来:“如果是以新帛伪装旧帛,定要以炭火熏黑,进行做旧处理,但外表黑了,内里一层却是崭新的……是新是旧,一验便知。” “我看谁敢!” 米敬迁等人没着急,倒是米家老二米健急了,直接挡在米家人身前,不让靠近。 如此一来也是对在场人表明,他其实是偏帮外人的,而这份所谓的先祖遗训,也很可能就是出自米健的手笔。因事起仓促,米健在伪造时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听到杨云的话便信以为真,自乱阵脚。 米桁瞪着米健道:“二弟,此乃我们一致对外的时候,你急什么?” 米盈道:“父亲难道看不出来,其实二叔跟三叔他们是一伙的?” 米健稍微定神后才发现自己操之过急,黑着脸强行解释:“既是先祖遗训,就算要鉴定真伪也不能当众行事……不如请刘太守和彭上佐等人到内堂,再行验过?” 杨云看着刘衡政,笑眯眯地说道:“不如由刘太守来决定,是可验还是不可验吧!” 刘衡政环顾在场人等,除了米家请来的道士和米家亲眷,还有特地前来吊唁的洛阳商贾和世家大族代表,知道这会儿说不验会惹人怀疑。他始终是河南尹,不能给人留下抢夺家财的坏印象,影响官声。 刘衡政权衡片刻,道:“米家家事,本官不想妄作决断……不过,以本官看来,这份先祖遗训应是米氏先祖所传,做不得假。” 明明没验过,刘衡政却利用自己的威信,笃定遗训是真的,旁观的人虽然不语,但心里都颇不以为然。 杨云突然一伸手,米敬迁手上的卷轴脱手,轻飘飘地飞到杨云面前,被杨云一把抓住。 “你……!” 旁观人都震惊不已,都没看清楚卷轴是怎么落到杨云手上的。 杨云并未着急将卷轴打开,问道:“这木轴分明是新木,作何解释?” 彭泉怒火中烧,正要上前问罪于杨云,却被目放异彩的刘衡政拦下来。 米敬迁黑着脸无法做出解释,米健强行辩解:“先祖遗训存放于祠堂至少百年,寻到时难免木轴已朽,不许找人重新更换过?” 杨云笑道:“米二当家对此好像比本家更为了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到米氏祠堂找到的这份先祖遗训。” 米健厉目瞪着杨云:“敢在刘太守跟前造次,看来不好好教训你都不行了。” “稍安勿躁。” 杨云早就做好了迎难而上的准备,笑了笑道,“要教训贫道,大可等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说完杨云伸出手将卷轴展开,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已然猛地用力,只听“刺啦”一声,帛布从正中分成两段。 “混账东西!连我米氏先祖遗物都敢毁掉,米氏子孙跟你拼了!”米健气急败坏,便要冲上前去掐杨云的脖子,可是除了他之外,没人响应。 米健刚走出两步,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使劲挣扎,却无法动弹分毫,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直冷静观察的刘衡政看到这一幕,对杨云越发好奇了。 杨云简单捻了捻,原本成一块的绢帛瞬间分成三层,杨云介绍道:“这分明是湖州所产青绸,本身薄如蝉翼,若要做书帛之用,必定要夹三层到四层,这种是夹了三层的……” 说到这里,三层绢帛都已分离开。 两边那层绢帛均被熏得灰黄,显得陈旧无比,但中间的一层却明显黄白相间,就像是印染了一半的绸缎,有新有旧,一看就知是伪造不彻底而导致的色差。 杨云笑着问道:“不知米二当家对此有何解释?” 米原靠近查看后,一脸奚落之色:“这不明摆着么,以新造旧,却没把事办妥,里面这层居然新旧交杂……这哪里是米氏先祖遗训,根本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伪造出来的,刘太守要为我们米家做主啊。” …… …… 全场哗然! 米家院子里瞬间吵成一片。 好戏连台! 本来米氏嫡房的人有米通和米健两大内贼反水,以及官府和坊老撑腰,已是胜券在握。 不想出了个小道士,接连揭破米家嫡房的阴谋,到此时连官府都没法帮米家嫡房的人说话。 彭泉怒道:“检测手段如此低劣,如何能断定新旧?此绢帛已存放百年以上,新旧不匀也有可能是受潮不一所致!” 可是不管彭泉怎么解释,已难替米家嫡房的人洗白,周围看热闹的都是明眼人,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杨云笑着道:“就算绢帛可能因存放年久而导致新旧有别,那不知这绣边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这般新?” 说着杨云把绢帛边上的一层锁边给揭下来,上面布料新颖,完全不见旧色,杨云补充道,“存放百年以上,连鼠虫的啃咬都没有,真是稀奇。” 米健满脸恼恨之色,一是恨杨云没事跳出来揭破真相,二是恨找人伪造时未能周全,才被人发现端倪。 “此人毁我米氏先祖遗训,跟他拼了!” 米健此时已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但他有些忌惮杨云,不敢亲自上前,便挑唆米氏族人跟杨云作对,可是刚才都没人响应,这会儿更没人听他的了。 坊老们一看风向不对,其中一人主动拿过绢帛仔细查看,颔首道:“外边两层的确像是陈年旧布,但里面这层……还很新,不是经年累月所成,乃是……伪造,请刘府尹明示。” 在刘衡政表态之前,坊老们已先做出定论。 彭泉恼恨道:“刘府尹尚未发话,你们不怕查验有误?” 刘衡政却显得很大度,一直打量杨云,笑着道:“本官是来明断是非的,连旁观者都能察觉这先祖遗训非经年所传,本官怎会颠倒是非曲直,指鹿为马呢?有些人不该对此有所解释吗?” 最后这句,他是对米敬迁说的。 米敬迁大惊失色,指着米健道:“东西是他让人送来的,老朽不知系伪造,请刘府尹明察!” 杨云笑道:“这位老丈,刚才不知是谁说是米氏本家从祠堂所寻,怎现在又将此事推到旁人身上?” 米敬迁低下头道:“老朽也是一时被人蒙蔽。” 米健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在这骑虎难下的当口,米健矢口否认:“东西乃是三弟送去的,我一概不知!我乃米家之人,怎会跟外人一起抢夺我米氏家产?” 刘衡政点头道:“这倒也是,这世上怎会有挖自家墙角之人?” 米健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兄长和家人都不相信我,我留在米家也没意思,我提请别籍!” …… …… 事情一波三折。 本来是抢夺家产,眼看已无任何胜算,米健退而求其次,改为要求分家。 分家还能拿到一份家产,若不分家以后再也无法在米家立足,今天的事等于他跟米家公开决裂。 彭泉道:“米氏本家合户之请难以作数,但米二提出别籍异财,合情合理,刘府尹可直接决定……几位坊老没意见吧?” 几个坊老又被推出来当枪使,不过他们面面相觑,并未出声附和。 杨云看出一些门道。 米健和米家嫡房的人能请动洛州太守和法曹参军事来支持夺产,背后花费的代价必然不菲,没抢到米家家产难以交待过去。 但若分家分得一部分财产,好歹能满足刘衡政和彭泉的胃口,算是米健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 米桁道:“二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父亲临终前多番交托,让我等好好打理家业,你……唉!” “分就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米原大声道。 “暂且听贫道一言。” 刘衡政正要赞同,杨云又站了出来。 彭泉怒视杨云:“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杨云道:“以贫道所知,唐律规定,‘诸居父母丧,生子及兄弟别籍、异财者,徒一年’,如今米老当家尚未落土为安,米二当家便提请别籍,这已然犯了王法,却不知……” “胡言乱语!” 米健咬牙切齿怒视杨云,恨不能把杨云给生撕活剥了。 刘衡政问彭泉:“可是如此?” 彭泉主管河南府律法,哪里会不知道这一条,但此时却无法作答,旁边有坊老走出来道:“这位小道长所言不差,唐律中确实如此规定,按律米二当家提请别籍,须等米家太爷过世三九月后,再或……征得米大当家同意……” 米健彻底傻眼了。 本来作为老二提出分家便分不到多少东西。 现在要分到部分家产,要么等二十七个月守孝期结束,要么兄长米桁“格外开恩”。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三五章 解秽 争产暂时告一段落,从情理上来说,米家已赢得这次纷争,但因有河南尹刘衡政在场,事情未必能这般定下来。 官字两个口! 若刘衡政就是要把米家家产判给外人,米家只能陷入到长久的诉讼中,最后很可能会倾家荡产。 但这里毕竟是东都洛阳,玄宗经常巡幸驻辇之所,而且一住就是经年,算得上是天子脚下,刘衡政怎么可能逆民意行事……但若是山高皇帝远的州县,可就未必能保证官员的自律了。 所有人都在等刘衡政发话。 刘衡政目光一直未离杨云,面色不喜不怒:“看来是有人想抢夺米氏家产,伪造田宅契约和先祖遗训,此事本官不会袖手旁观……来人啊,把相关人等带回去,仔细审问,按律定罪。” 他话中强调“按律定罪”,对于米家人而言,这些前来捣乱的人是否真正被追究罪责,已是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这个态度,故此米家人一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杨云也放下心中大石,但他知道,米健、米通和米敬迁等人想脱罪,肯定要花费不菲的代价。 刘衡政出面一次,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若不能让刘衡政平息心中怒火,米家和他杨云事后都会遭到报复。 米健跪下来道:“请刘太守让草民完成家父葬礼。” “可以。” 刘衡政一抬手,“为人子女,孝道还是要讲的……这位小道长,刚才见你那么随手一抓,就能隔空把东西拿到手上,看来有几分真本事,有机会我们倒是可以好好交流一下。今日本官既然前来,自要吊唁米老当家……不知法事可进行完毕?” 彭泉道:“法事尚未开始。” 刘衡政笑道:“那正好,本官还想见识小道长更多的本事,葬礼继续吧!” …… …… 米家重新热闹起来。 为安魂和送归和法事正式举行,对于道家做法事的基本流程,杨云并不了解,完全按照前世看电影的心得体会来操办。 香烛前,杨云手持桃木剑,煞有介事地挥舞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疾!” 杨云大喝一声,桃木剑瞬间脱手,在空中飞行一圈,陡然立起,剑尖向上,围着他的身体快速转动,随即杨云手中结印打出,空中爆出一团烈焰,发出“轰”的巨响,把围观者吓了一大跳。 这时杨云抛出一把黄符,符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飘飘扬扬落地,而是跟着桃木剑一起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升到高空中,组成了一幅太极八卦的图案。 就在所有人看得入神时,符纸开始自行燃烧,灰烬洒落地面。 这一套做法的流程,参照了青鹤在什邡县做法时所长,磷粉和火药配合使用,声光效果堪称一流,充分渲染了他法术之高明,现场宾客看得一愣一愣的。 人们都在想:“米家本家有米二、米三做内应,还有官府的人撑腰,结果却折戟沉沙,感情是得罪了大人物……这位道长法术如此高深,果真是真人不露相,看他的年岁,谁会想到他能耐几近通天?” 刘衡政看得连连点头,脸上满含笑意,宛若发现宝藏。 法事结束,抬棺起灵,送殡开始。 杨云手拿铃铛,抛洒黄符,走在队伍最前面,诡异的是那把桃木剑一直悬在半空中,跟随他前行,所有人都抬头盯着那把剑,想看看空中是否有丝线牵引,可惜没有任何发现,这越发加深了人们对杨云的崇拜。 抬棺人从堂内走出,米家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跟在后面,一路上唢呐声声,笙、钹、锣、小鼓次第奏响,浩浩荡荡往城北安喜门而去。 …… …… 葬礼一直进行到酉时二刻才结束,此时天都快黑了。 杨云从城外回来,跟随米家的人回去喝解秽酒。 刚到米府门口,一名官差迎上前来:“这位便是主持法事的小道长?” “嗯。”杨云点头。 官差笑道:“我家老爷有请。”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只见彭泉脸色漆黑地站在那儿,明显是刘衡政离开后他没走。 杨云跟官差走到彭泉跟前,简单见礼后问道:“彭上佐找贫道有事?” 彭泉道:“未请教道长高号?” 彭泉明显对坏他好事的自己愤恨不已,却只能忍着,杨云便知定是刘衡政有交待。 杨云微笑着回答:“贫道俗家名杨云,并无道号。” 彭泉脑海中过了一遍,不耐烦地问道:“你师承何人?” 杨云本来想过是否要隐瞒自己的出身,但想到米盈知晓他来自蜀地,而他在蜀地多次抛头露面,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少,因此也就不做隐藏:“师承武尊真人。” 彭泉一怔,脸上肌肉稍微抽搐:“可是剑南道那位武尊真人?你……你是他的弟子?” 杨云没料到现在武尊的名头这么大,不但杨玉环的道姑师傅知道,连洛阳这边的官员也都知晓。 “正是,贫道乃是武尊真人座下大弟子。”杨云道。 彭泉明显没了之前的傲慢,毕恭毕敬地对杨云行礼:“那还真是失敬了,令师的事,早就传遍洛阳,还有他洞察先机早就知晓会野城一战会出师不利,足见其眼光高明,真乃不世高人。” 杨云到洛阳后,丝毫没听到蜀中有关会野城一战的消息,只能说朝廷有意隐瞒,照理说此时战事应该已经结束,民间却无风传。 从彭泉这里,杨云隐约感觉到会野城一战应该如他所料,出了差池,朝廷才未大肆宣扬。 杨云道:“贫道来洛阳后,尚未得知有关剑南王节帅出兵会野城细节,却不知战果如何?” 彭泉见杨云能准确说明剑南道的情况,便没有再怀疑,毕竟冒名武尊真人的弟子没什么好处,刘衡政也是见识过杨云的真本事后,才让他留下来跟杨云接洽。 彭泉道:“也是刚得到公函,剑南道王节帅出兵会野城折戟,随着高原上大雪提前到来,我大唐天军不得不发起攻城,连续数日苦战不下,伤亡巨大,只能撤退。如今王节帅已带兵撤回罗岩州,休养生息,雅西战事暂告一段落。” “原来如此,看来一切都在家师预料中。”杨云点头道。 彭泉笑了笑,道:“没想到某在米家还能见到武尊真人高徒,你们师徒在剑南道的事迹早就传到洛阳来了,连刘府尹也都知晓。” 杨云问道:“不知彭上佐找贫道有事?” 彭泉语气明显客气很多,道:“刘府尹见过小道长的神通,想请小道长过府一叙……不急于一时,再过几天圣上銮驾将抵达洛阳,届时会有诸多当世名道前去迎驾,这可是小道长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请杨云相见,却不约定见面时间,主要目的是让杨云去参加迎接唐玄宗的道家盛会,说是给杨云成名的机会,还不如说是刘衡政为自己谋求政治资本。 一旦杨云有着出色的表现,那作为举荐人的刘衡政,必会得到唐玄宗的褒奖。 杨云并未着急作答,彭泉似也看出杨云的疑虑,笑着道:“今日之事,刘府尹颜面有损,并非说一定会怪责小道长,但小道长不该有所表示?” 恩威并济,一方面说要给你好处,一方面又威胁事后会报复。 让杨云无从拒绝。 杨云只能点头,道:“能参与迎接当今圣上,乃是贫道的荣幸。” 彭泉哈哈大笑道:“小道长说话办事果然痛快,那回头就将请柬送到你府上,不知小道长于何处落脚?” 杨云把自己住的地方跟彭泉说了,彭泉找人记下来,随即便带人扬长而去。 …… …… 杨云目送彭泉走远,心中思索有关唐玄宗造访洛阳之事。 对他而言,李隆基来不来洛阳跟他关系不大,虽说他有足够的实力,但还不具备成为天子近臣的条件,皇帝身边那些道士道法未必高深,但人脉和势力远非他可比。 突然蹿升高位,只会惹来嫉妒,以他在朝中浅薄的根基不足以自保。 而他的目标是稳步提升,先要确保杨玉环按照历史轨迹,进入朝廷核心。 杨云走进米府大门,米原和米盈两兄妹早已等候在那里,一脸紧张看着他问道:“杨道长,刚才……彭参军没有为难您吧?” 杨云微笑着摇头,道:“他请我几日后以道士身份参加迎接陛下的典礼。” 米原道:“怕是没那么简单,今日得罪洛阳牧守,他怎会轻易放过我米家?我们已商议过了,准备给刘太守送去厚礼,希望他能宽宏大量,跟我米家冰释前嫌。” 杨云心中不由叹息,明明是刘衡政联合米家嫡房前来抢夺家产,结果阴谋败露,却好像米家做错了事,回头还要向其赔礼道歉。 杨云没有质疑米家做事的方式,道:“今日之事已完成,解秽酒宴我就不参加了,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兑现之前的承诺。” “这是自然。” 米盈率先表态道,“二十条船会在最短时间内空出来,随时为道长调用。” 杨云笑了笑说道:“船的事不用着急,先找个人带我去看看你们在北市的铺子,我要一个口岸相对不错的,租下来做买卖。” 米盈道:“道长请放宽心,我们绝不会食言,铺子一定给道长留着,回头还要跟兄长和家父摆上宴席,特地答谢。” 杨云一看米家兄妹态度还算诚恳,便不跟他们多说,自己还有买卖要做,趁着天黑前赶回醉仙楼。 …… …… 回家的路上,安伦和雅柔蹦蹦跳跳,今天难得出来,虽然不是为了玩,但她们觉得很有趣。 尤其是她们还帮了杨云的大忙。 “师父,我是不是很厉害?雅柔没办法把传送门开到狭小的箱子里,我直接把里面的东西给调换了。” 安伦在杨云面前邀功。 杨云笑道:“你们表现很好,回头我会好好奖励你们。” 安伦嚷嚷道:“我要吃米饴。” 雅柔道:“我也要……是小清想吃。” 所谓的米饴,就是麦芽糖,《齐民要术》中就有制作方法,大唐在益州和洛阳这样的大都市内,有不少专门卖米饴的商贩。 杨云笑道:“这次给你们买,下次换别的零嘴,那东西太甜了,别把牙吃坏。” “知道啦。” 两个小萝莉都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往家走。 第一三六章 盘铺 天子即将驾临东都,洛阳地方官员为迎圣驾多有准备。 城内热闹如旧,杨云无心打点醉仙楼的生意,这两天他一直在思索北市的新铺子该做点什么买卖才好,有什么后世大行其道的东西在这时代却没有,最好是成本低廉却广受欢迎的那种。 何五六几乎成了醉仙楼的掌柜,有事没事就跑来帮忙招呼生意,同时将市井间听到的传闻告知杨云。 “米家争产的事在洛水以北传得街知巷闻,都说当日有个厉害的小道长揭破贼子阴谋,为米家讨回公道……现如今米二、米三被拘押于牢狱中,未得脱身,杨小官人可真是世外高人,简直是手到擒来。可惜街坊邻居都不知那位神通广大的道长就是您哪。” 何五六知道杨云替米家主持丧礼法事,联系到外界所传,便知当日在米家风光无限的小道长就是杨云。 何五六对杨云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杨云没好气地道:“有能耐为何非要让人知晓不可?正好今天去看看铺子,你跟我一起去吧。” …… …… 米家开始兑现承诺,率先满足的便是在北市租给杨云一间铺面。 这天米家派人来协助杨云,走了北市几条街巷,米家在北市共有九间临街的铺子,最大的一处位于北市东首,杨云看到后非常满意。 “就这间,没问题吧?” 杨云也知前来沟通的只是米家的帐房,做不了主。 老帐房行礼:“只要道长选好,鄙人就回去跟家主说,这里之前做的是米粮生意,老太爷去世后暂时歇业……铺子可以很快腾挪出来,不知道长要做何营生?” 杨云道:“这么好的地方,拿来贩卖米粮可惜了,应该好好利用起来……我做什么先不提,你赶紧派人回去催一下,让能做主的赶紧定下来。” 老账房请杨云到了铺子,上下里外好好查看,他则派人回米府通知来人。 过了不多久,米家二小姐米盈亲自前来,她仍旧穿着英气勃勃的男装,见到杨云,脸上的笑容非常真诚。 “就这里,不换了吗?”米盈询问道。 杨云笑道:“二小姐不会舍不得吧?” 米盈道:“我们米家在北市是有固定营生,但主要赚钱的行当还是南来北往贩运货物,还有便是依靠那几十条漕船……这铺子每年下来赚不了多少,道长想盘下做生意,我们不会阻拦。” 杨云点点头道:“那就好,这里位于主街上,道路宽且平整,视野颇佳,堪称风水宝地……在这里做买卖必定一本万利。” 米盈的眼睛里充满神彩,问道:“道长也懂堪舆玄空之术?” 杨云这才意识到民间对迷信的东西非常推崇,他当然不懂风水命理这些,只能说他是个不称职的道士,换作普通道士一定会先研究这些。 杨云道:“略知一二,不足为提。” 他说的是实话,但在米盈听来就是客气,米盈眼睛转动,似在盘算让杨云测算一下米家大宅的风水,以改变米家运势。 …… …… 米盈出面,盘铺子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 将租约签字画押后,米盈开始调度人手,将后院存放的米粮运走,为杨云腾地方。 米盈道:“今晚我会带人将东西运走,明日一早道长前来接收便可,是否还要给道长留几个伙计?” “不用,我有人。”杨云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何五六说道。 米盈笑着点头。 杨云想了想,又道:“称呼道长太过见外,不如就以姓氏相称,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在下修道。” 米盈诧异地问道:“道长师出名门,被外人知晓也只会多几分敬重,无须隐藏。” 杨云眼睛微眯,问道:“二小姐怎知……?” 米盈低下头,有几分惭愧,道:“我们只知道长跟蜀中刘家商队同行,也知道长神通广大,但直至前去太守府送礼,方得知道长身份,原来道长真人不露相,以您的神通,足以成为王公贵胄的座上客,帮我米家做法事,实在是辱没您了。” 杨云这才知道为何米盈的态度如此谦卑,原来知道了他是武尊真人的大弟子。 在大唐尤其在玄宗年间,道家名士素为世人尊敬,而杨云挂名的师傅“武尊真人”又是新近道士界的“网红”。 武尊师徒在蜀中大显神通,为人津津乐道。 王昱兵败会野城,武尊无寸功,声望本该一落千丈,但因杨云以武尊提前算到此战难胜为由悄悄离开成都,战后反而助涨武尊的名望。 只是到现在,杨云都不知假冒武尊的松梅在何处,以杨云估计,就算松梅被他包装得再神通广大,涉及出兵会野城不胜,以王昱的狭隘心胸,再难对松梅器重,武尊现在很可能空有名望,但处于飘落无依的状态。 杨云笑着说道:“我来洛阳主要为经商,道家的事少过问为妙。” “道长太过谦虚。” 米盈道,“若道长实在不喜欢这称呼,以后便以杨公子相称。” “好。” 杨云答应下来。 米盈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问道:“虽然一直不清楚当日杨公子是以如何手段将田宅契约和账本变出来,但多问无益,兄长准备于今晚于河东馆宴请您,希望您能赏光。” “这……” 杨云不太愿意接受米家宴请,入夜后他宁可回去陪小萝莉们练练功,提升超能力。 他的精神力对几个小萝莉的超能力提升有极大助益,如果他不在,几个小萝莉练功会显得茫无头绪。 米盈目光热切:“请杨公子莫要拒绝,这也是我米家的一番心意。” 杨云从米盈的态度中大概感觉到米家结交他的意图,而且还相当迫切,心想:“米家是感觉到远离权力层带来的弊端,知道我是名道的弟子,也知我以后很可能会跟权贵结交,所以才会主动亲近。” “好吧。” 杨云道,“我会准时赴宴,把去的地方告诉我就行。” 米盈欣然道:“不用杨公子麻烦,到时候家里会派马车前去迎接。” …… …… 杨云对晚上的宴请并未有太多准备。 下午他先回酒楼帮忙打点,尚未到饭点时,已有两桌客人,身上衣衫褴褛,就像是乞丐。 “出去、出去。” 何五六进醉仙楼便朝两桌客人呼喝。 那群人转过身,脸上倒是很干净,其中一名粗犷的汉子朝何五六咧嘴笑道:“是昨天的酒钱没给够还是怎的?我们来喝酒,又不是白喝,这开门生意还有不欢迎客人的?” 杨云这才想起上午何五六跟他说过,昨日有一群人前来“捣乱”。 说是捣乱,其实不过是来喝酒,点了比平常人份多很多的酒,却都喝完,关键是这群人身上衣着破烂,给钱却很痛快。 杨云拦住想上前训人的何五六,道:“既是客,不问来由,现在店中也没什么客人,由着他们。” 那粗犷汉子笑道:“还是这位小掌柜会做生意,不像某些人狗眼看人低,我们穿得不好就以为没钱给?先把钱给你拍桌上!” 说完还真把两贯钱摔桌上,吆喝道,“按这价钱上酒上菜。” 何五六怒从心头起,一张脸涨得通红,却被杨云按住,上酒菜的时候何五六索性待再后院,赌气不出来。 …… …… 这群人喝酒至日落,一个个酒足饭饱要走,杨云看出问题所在。 这些人点了很多酒,看似喝光了,但其实是倒进特制的细竹筒内,最后流进两名壮汉腰间的酒葫芦里。 “我们不讨人嫌,喝完就走,下次再来。”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醉醺醺要走。 杨云也不阻拦,只是一伸手,那两个酒葫芦便好像会飞一样,平稳地飞出来,直接落到柜台上。 “乖乖,这是喝醉了?酒葫芦还会自个儿飞的?” 之前喊话的粗犷汉子揉揉眼道。 杨云笑道:“你们在我店里喝酒,便是客人,我不阻拦,但规矩是酒不能带出店,几位为何不遵守呢?” 粗犷汉子苦笑道:“你这店家好生不会做买卖,我们花钱买的酒,喝不完怎还不让人带走?就不能让我们别的兄弟尝尝?” 何五六一看起了冲突,冲出来道:“早就跟你们说过,我们的酒不外卖,免得你们拿到别的地方,败坏我们的名声……感情昨天你们来这么多人点那么多酒,全被你们偷着带出去了?” 被人揭破阴谋,这群人面子都有些挂不住。 何五六得意地道:“我警告你们,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水旱两路的人我都认识,你们敢惹事让你们没法在洛阳城混。” 那粗犷汉子也不着恼,挠挠头道:“小掌柜,看您也会做买卖,不如就让我们把酒带出去,也不多,就是想让人尝尝鲜。” 杨云最初开店的时候,对于外带酒水的事基本不过问,但随着酒楼生意转好,而杨云又怕被胡商把高度酒偷运走,一概不允许带走酒水。 不过随着他酿酒工坊产量提高,藏着掖着始终不是办法。 杨云道:“这次先通融,你们可以把酒带走,但带出去的酒水一概付双倍的价钱,接受的话就把酒带走。” 杨云如此说,也是想试探这群人。 以杨云的洞察力早就察觉这群人不简单,一个个都是练家子,外面一层破衣烂衫,里面虽然不是锦衣华服,却也是好料子。 也就说这群人是故意在他面前卖惨。 “好,双倍就双倍。” 当首的粗犷汉子又从怀里掏出两贯钱,放到桌上,然后把两个酒葫芦拿回去,嘴上还在嘀咕,“天下间没比这更贵的酒。” 第一三七章 同宴 酒顺利卖了出去,杨云也不问这些人把酒拿到何处,作何用途。 何五六嘟囔道:“小官人可真是好说话,换了我定不应允他们我已跟道上的兄弟递过话,不让他们前来捣乱,他们居然还敢前来” 杨云笑道:“你面子倒是挺大的。” 何五六面有得意之色,道:“别的不敢说,我认识的人的确不少,下次他们再来,我找人打断他们的狗腿。” 面对何五六的咄咄逼人,杨云反倒显得淡然,摆手道:“算了,我们打开门做生意,这些人只在店里空闲的时候前来,未干扰到其他客人,还舍得花钱,也算是优质客户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都不做,怎么赚钱?” “那就听小官人的。” 何五六摸摸脑袋,无所谓地说道。 无论何五六有什么意见,都是为杨云打下手,杨云甚至没正式聘请他,但在知道杨云的本事后,就算没被许诺好处,他也鞍前马后效劳,没有一句怨言。 晚上米原宴请杨云,地点没跟杨云细说,只是告之会派马车前来迎接。 到下午酉时,米家的马车到来,米原居然亲自上门接人。 “杨公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请上车吧。”米原殷勤地说道。 杨云点头,跟米原上了马车。 马车车厢不大,甚至还有些拥挤,米原在车里把之前去刘衡政那边送礼的情况跟杨云说明。 在这件事上,米原甚至比米盈还要来得坦诚,说明此人没什么心机。 “刘太守对杨公子非常推崇,说米家能结交到杨公子这样的旷世奇人,乃是天大的造化,有关争产的事情他不会牵扯进去,还说以后会多来拜访杨公子您。” 米原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感慨。 米家本来怎么都巴结不上河南尹这种级别的高官,不想认识个小道士,就能得到府尹另眼相看,让米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杨云笑道:“刘太守太过客气,我不过曾追随家师,在蜀地做了一点事罢了,当不得如此赞许。” 米原道:“我们也打听过令师的事迹,方知有眼不识泰山令师乃当世高人,想来就算比之张果张仙人,也不遑多让。” 张果是朝廷推崇有加的“仙人”,米原拿武尊跟张果相比,显然对武尊的推崇到了极点。 杨云心想:“如果他们知道所谓的武尊真人,不过是我编造出来的,现在那个武尊只是个江湖骗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说话间,马车停在立德坊一处热闹的曲巷口。 尚未到日落时分,却到处可见红灯笼,杨云从马车上下便看到眼前这般光景,顿时明白过来,不出意料的话,这里应该是洛阳著名的“花街柳巷”。 “米公子,此地是?”杨云求证。 米原笑着介绍:“既要宴请杨公子,答谢相助大恩,就不能太过寒酸,这里算是洛阳城不错的宴客之所请吧。” 杨云来到这世界,有关风月之事从未过问,便在于他年龄太小,没到需要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 蜀中他忙着赚钱,思考怎么离开成都,前往洛阳寻找姐姐杨玉环,到洛阳后又忙于安顿下来和开店,更不会咨询这些事情。 米原在前带路,一边走一边为杨云介绍:“这里是洛阳最好的把酒言欢之所,人墨客都喜欢到这边来,去年李太白赴京求官,也曾造访此处。这里靠近宫城,达官显贵来得比较多,若要见识其他光景,就得去洛水南岸了。” 洛阳城以洛水分成南北两城,城南和城北形成不同的人和风俗,一座城却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 到一处没有挂匾额却悬着灯笼的二层小楼前,米原指了指,道:“到了。” 杨云抬头看了一眼,跟他印象中风月之所招摇过市,大张旗鼓不同,这里除了悬着红灯笼外,其他一切都显得很雅致,并没有想象中莺莺燕燕出门拉客的不堪景象。 从里面迎出几人,为首者赫然是一身男装的米盈。 连时代连女子都可以来这种地方,让杨云着实惊讶。 “杨公子,请吧。” 米盈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云点头跟随兄妹二人入内,心里在想:“这对兄妹可真够奇葩的,来秦楼楚馆居然还在一起也有可能是商人之家谈生意,这种地方已司空见惯了吧。” 进入小楼,穿过门堂,便见到天井里的情况,此时正有不少客人坐在底楼四周的地席上,欣赏正中高台上几位花枝招展女子的舞蹈表演。 台上正在表演的是健舞。 音乐声轻快,众女身着长裙,天衣飘带,璎珞臂钗,舞蹈神态优雅妩媚,踏乐而舞,时而长带挥舞,时而摇曳缓行,步步生莲,如同花间飞舞的蝴蝶,又如潺潺的流水,令人心旷神怡。 杨云曾见识过刘清媛的舞姿,不自觉以印象中刘清媛的舞姿跟这些女子作比。 刘清媛的舞姿固然不错,但更多是野路子,这些女子在跳舞时运展身体非常柔软自然,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绝非一个小丫头片子可比。 台下客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表情满是迷醉,一个聊天的都没有。 “楼上请。” 米盈小声道,“我已经先行打点好了。” 随即几人往楼上去了。 米家随从留在楼下,并未上楼,有单独为他们准备的休息之所。不带下人上楼,大概也是不想因客人间的纠纷引发殴斗,单是主人在场,大家有话好好说,可以避免破坏小楼的安定宁静。 往二楼时,杨云观察了一下布局,下边围观的客人中,杨云意外发现几个人有些眼熟,赫然是下午曾到过他酒楼的那些个衣衫褴褛的客人,不过这群人现在换上了士喜欢的宽袖大袍,看上去斯儒雅,丝毫不见落魄之态。 杨云琢磨开了:“这群人可真有意思,穿一身破烂去我那儿买酒,现在却改换衣衫来此莫不是专门带酒到这里来显摆的?” 他有意观察了几个对上号的人面前的席桌,上面都没有酒水,只有茶水和简单的餐点,杨云心中越发疑惑。 到二楼一处小厅前,早已恭候在此的侍者打开门,米盈先行入内,杨云紧随其后。 面前是一张不小的席桌,大概有平时桌案的三四倍大,搁在比地面高出一大截的临窗地席上,上面摆着不少瓜果点心,因为已是晚秋,瓜果点心有很多已过了节气,在这时代能保存完好实属不易。 三人脱掉鞋子,在席桌前跪坐下,米盈跟杨云坐了对桌,而米原作为宴请之主则坐在杨云身旁负责陪客。 米原问道:“可有跟宋娘说,先邀几名舞者上来献艺?” 米家兄妹要请杨云欣赏歌舞。 杨云对此并不感冒,便在于他觉得这时代的舞蹈再好,也难以跟后世的相比,实在不必兴师动众。 米盈非常为难,解释道:“兄长或有不知,圣上将要驾临洛阳,洛阳皇宫为圣上准备盛大的迎接典礼,届时城内最好的舞者都要前去献艺,如今都在忙着排演,恐怕难以请到好舞者前来表演。” 米原脸色不悦,皱眉道:“说好要盛情款待杨公子,如今连个舞者都找不到,那怎算盛情?” 杨云非常洒脱,一摆手,道:“心意到便可,实在不必勉强。” “不行。” 米原不甘心,起身下了地席,一边穿鞋一边道,“你们先稍等,我去问问宋娘,又不是第一次来,怎如此不给面子?以后还想不想做我米家生意了?” 米原出门去找小楼的主人问询有关献艺之事。 米家虽然没什么政治地位,但财大气粗,这次希望能跟杨云进一步结交,在花费上不会节省。 虽说米原已算是米家后辈中比较有节制的,但始终是富家公子出身,那股纨绔子弟的气息还是有的。 米原出门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杨云和米盈,连一名侍者都没有,一男一女相对,杨云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米盈道:“杨公子以前可有来过此处?” 杨云摇头:“我刚到洛阳,无心于此,再者呵呵。” 杨云话说了一半,让米盈自行去猜。 米盈俏脸稍微一红,想到杨云年岁不大,应该没到流连花街柳巷的年岁,又想到女儿家当面问男子如此问题不太合适,之后二人便沉默相对。 这跟之前杨云所见的米盈有很大不同。 杨云观察米盈稍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心想:“女儿家再精明能干,看起来再坚强,说到底骨子里还是有着女人特有的贤良淑静以及羞涩,只是轻易不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来罢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争吵声。 米原嚷嚷个不停,一名女子则一直对米原道歉。 “米公子见谅,皇上前来,我等草民忙于迎接圣驾,楼内姐妹多被太乐署征调排练,日常都不回来最近楼里生意冷清许多,因实在缺人只能做大堂生意,要不您移步大堂欣赏?” 女子用满含歉意的口吻说道。 米原不依不饶:“去大堂,跟那些三教九流之人坐一起?我们今日宴请贵客,就算不能凑出四人,也至少来个一两人献艺,或者让她们先上来献艺后再下去” 女子道:“她们在楼下一直在表演,已疲惫不堪若让她们上楼来,如何对楼下的客人交待?” “不用交待,给钱总行吧?难道以为我们出不起钱吗?” 米原气势汹汹,丝毫也不肯让步。 杨云见米原喋喋不休,不依不饶,作为当事人只能下榻到门口相劝,米盈跟他一起出来。 杨云见到米原跟前那名女子,年约四旬,头梳云鬓,皮肤白皙,穿着一身四幅长裙,臂绕红帛,前胸略袒,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 女子长了一张瓜子脸,瑶鼻高挺,樱桃小嘴,眉毛修得十分精致,凤目修长,可惜岁月不饶人,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此时她面带愁容,杨云猜想其年轻时应该拥有极为动人的美貌。 第一三八章 献舞 杨云宽解道:“米公子,时候特殊,一切从简吧,以后总有机会的。” 米原沮丧地道:“早知如此就不来了,好过看人脸色。” 那被称为宋娘的女子见到杨云,眼里突然多了几分神彩,凝视良久,那炙热的眼神让杨云分外不解。 杨云心想:“我跟她素昧平生,为何她看我神色如此怪异?” 米盈道:“兄长,今日既是我们宴请杨公子,那便以杨公子之意为先……圣上驾临洛阳乃是当前头等大事,我等切不可忤逆上意。” 米原心有不甘,觉得颜面有损,发了几句牢骚,便跟杨云和米盈回到房里。 小楼主人也知得罪贵客,赶紧送上精致茶点以示歉意,随即一道道菜陆续端上桌,在杨云看来菜色相当普通,完全比不上自家酒楼推出的炒菜和蒸菜。 “杨公子,下次带你去南苑开开眼界。” 米原在开席前说了一句。 杨云笑而不语。 米盈好奇地问道:“兄长所提南苑在何处?为何之前从未听兄长提及过?” 米原道:“男人去的地方,姑娘家知道作何……来此不过是为观舞,若是去南苑的话,就非单纯欣赏歌舞了。” 就算米盈再不开窍,也明白“南苑”是做什么的了。 米盈有她这年岁女子不具备的远见卓识,这跟她走遍大江南北有关,头脑绝非普通女子可比。 酒菜上齐,宴席开桌。 米原先给杨云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又给自己倒上,然后开始敬酒。 “杨公子,请满饮此杯!” 杨云看了看,酒液浑浊,举起杯子凑到鼻前嗅了嗅,便知是普通的醪糟酒,当即一饮而尽。 米原道:“听说杨公子开了家酒楼,不知对此处酒菜评价如何?” 杨云微笑着回道:“还好。” 米原叹道:“可惜未到杨公子的酒楼品尝过美味,无法做比较……改日定去光顾。” “欢迎之至。” 杨云随口应了一句。 米原接二连三向杨云敬酒,但因这席上就三个人,还有个女人,再加上不是谈生意和商量事情,单纯只是为感谢,在没有歌舞助兴的情况下,除了敬酒好像没有别的话题可聊,气氛非常沉闷。 恰在此时,两名婢女敲门进来。 米原转过头,不解地问道:“酒菜不都上齐了么?你们来此作何?” 婢女回道:“客人勿忧,宋娘如此安排自有深意,稍后您就明白了!” 一句话便把事情推开。 两名婢女走到小厅正前方一处空台前,将悬在半空中的粉色纱帐卷帘放了下来。 米原皱起眉头,再次发问:“没有姑娘前来献艺,为何要把帘子放下?里面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房里的卷帘如同幕布,放下意味着表演结束,问题是现在连舞姬的身影都没看到,卷帘当着客人的面展开,房里的空间凭空少了一半,显得有些逼仄。 婢女未做解释,退到一旁。 “跟你们说话,没听到吗?” 米原很生气,作为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富之家子弟,他继承了父亲米桁的一些纨绔习气,再加上今天他原本便觉得自己在此处受到怠慢,越发不满了。 恰在此时,纱帐后面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却是小厅另一头的小门打开,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因隔着纱帐,再加上此时刚日落,烛光未起,房内光线显得有些暗淡,看不清女子的容貌。 随即两名婢女绕过纱帐,到了里间,将烛台点燃,里面的“舞台”陡然明亮起来,米原盯着看了良久,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女子的脸。 “真是古怪,难道宋娘觉得怠慢了客人,特地找了个舞者前来献艺?只来一人,好没诚意。” 米原随口抱怨。 按时下舞蹈表演的规矩,独舞的情况很少见,除非是才艺名家,否则一般的健舞至少都要由四名女子来表演,相互间形成呼应,带来视觉感官上的冲击。 眼下只来一人,米原只当宋娘随便找了个女子献艺。 米盈问道:“既是来献艺,为何要将帘子放下?” 杨云也放下酒杯,仔细打量舞台上的女子,他的眼力要比米家兄妹强太多,可惜依然无法看清楚女子的脸,随着精神力悄无声息地蔓延过去,只觉这女子气定神闲,完全没有一般舞者献艺时的紧张,给人一种当世大家的感觉。 “这位是谁呢?”杨云暗暗揣摩。 里面的表演开始。 女子抽出剑来,跟一般表演健舞用的涂抹银漆的木剑不同,这女子使的是寒光四射的精钢宝剑,即便隔着纱帐,也能感觉到烛光映射出的彻骨寒气。 女子将剑一挑,空中突然传来“噔楞”一声,居然有人用琵琶伴奏,声音是从内间小门后传来。 “噔噔……噔噔……!” 琵琶声肃杀,而女子舞剑也给人一种随时要冲杀出来的紧迫感,脚步沉稳干练,让人忍不住屏气凝神。 米原最初还在抱怨,但在女子起舞后,一句话都不说了,手紧紧地攥着酒杯,目光一刻不离舞台,虽有纱帐相隔,但并不阻碍欣赏,呼吸渐有凝滞之感。 “唰唰唰!” 剑身破空的声音很是清脆,女子最初原地起舞,方寸间手中宝剑化作团团光影,配合着柔软的腰肢,刚柔并济,动人心魄。 随着琵琶声推进,女子腾空而起,在空中跳转三百六十度,转瞬间击出数剑,节奏未停,长剑破空声持续响起,只觉得那女子挥动长剑,将身周护住,周围就算有无数敌人,也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可谓无懈可击。 杨云心如明镜,“这女子完全不是专供舞台表演的花架子功夫,绝对是真正的剑术大家……她的剑不是拿来供人欣赏,而是可用于实战,甚至杀人……那她为何要来此表演?” 米家兄妹看得目不转睛,而杨云则在思索其中蕴含的深层次意义。 一刻钟过去,随着琵琶声骤然落下,女子长剑也陡然收起,两者配合得天衣无缝。 杨云更加奇怪了:“说明此女并非第一次配合琵琶曲舞剑,那她为何要用实战的功夫来进行表演?” …… …… 舞剑毕。 按照惯例,里面表演的舞者应该出来,跟客人见面,接受打赏,甚至上前添酒做祝酒词,这是欢场惯例。 但里面的女子未有此打算,表演结束后连谢幕都没有,直接跨步往内门而去。 米原反应过来,起身喊道:“等等!” 女子不留步,直接进入小门,随着门关上,米原怔立当场。 “兄长?” 米盈见婢女已将纱帐卷起,不由提醒米原一声。 米原回过神来,问婢女道:“出来表演的这位小姐不知是何人?可否请她出来见上一面?” 婢女不答话,低着头往门口而去,米原想追问,却碍于要招待客人无法走开,只能目送婢女离去。 由始至终好像都是预先安排好的,跟米原完全没有关系一样,这让米原心中恼恨的同时,多了几分诧异,更想知道那女子是谁。 米盈道:“我看宋娘也是有心,即便只让一人来献艺,以其剑法之精绝,也算得上是最好的表演……既然人家不肯露面,你又何必勉强?” 米原握紧拳头,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咬牙道:“宋娘也是,既有人出来献艺,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来人又如此无礼,连姓名都不通报,以我的观察,便是最好的舞娘也未必有此本事……这位舞者到底是谁?” 杨云坐在旁边只是看着,并未插话。 米原本想给杨云敬酒,但因刚才的事实在闹心,干脆起身,准备去找宋娘问个清楚。 但他尚未到门口,宋娘主动前来。 “宋娘,到底是何意?谁进来献艺总要说清楚吧?”米原质问道。 宋娘满怀歉意:“米公子见谅,的确无法相告。” 米原道:“连名字都不能告之?” 宋娘突然看向杨云,道:“这位是杨公子吧?刚才的献艺您可满意?这是我家姑娘有意为您献上的。” 米家兄妹同时看向杨云,脸上满是疑惑。 明明是我们在这里请客,为何献艺的舞者却是看在杨公子面上?这是何道理? 杨云微笑着问道:“我们认识吗?” 宋娘摇头:“我们素昧平生,但你应该跟姑娘认识吧……姑娘听说杨公子前来,特地来献艺。” “那让她出来见见。”米原急不可耐地说道。 宋娘叹息:“姑娘极少到此处,今日也是碰巧了,杨公子觉得满意的话,想必姑娘也会觉得尽到了地主之谊。” 这下不但米家兄妹迷惑,连杨云也狐疑不定。 “怎么回事?我在洛阳还有熟人?” 杨云首先想到的是刘清媛,他认识的人中,只有刘清媛懂舞蹈,当然杨玉环也可能懂一些,但二女都是不可能出现在此地为他表演,以刚才所见,这舞蹈不是普通舞姬能够表演的,完全是练家子的功夫。 杨云道:“既然这位小姐不肯透露身份,那可否告诉我,我跟她有何渊源?” 宋娘抱歉地摇了摇头。 米原苦笑道:“杨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位小姐才艺俱佳,都肯为你出来献艺,你却连她是谁都不知,连丝毫印象都没有,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米盈抿嘴一笑,道:“或许是对杨公子倾心的小姐也说不定。” 宋娘笑道:“两位公子莫要调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出来纯粹是为了完成心中所愿,也是一种答谢。杨公子无须知晓她是谁,其实两位的渊源连奴家也不太清楚,献艺结束,奴家先行告退。” 第一三九章 公孙 美人献艺舞剑,杨云却连是谁都不知,宋娘走后米家兄妹连连追问,杨云均摇头表示不知。 米原若有所思地道:“杨公子身怀绝技,年少有为,或是以前无意中帮过的人以此酬谢也说不准。” 杨云实在想不起自己曾帮过谁。 要说真帮过,只有北上洛阳途中帮过的行走江湖的爷孙俩,但杨云怎么想也不觉得对方会以如此方式酬谢。 当天酒宴未持续多久,一是杨云牵挂家中几个小萝莉,二是米家兄妹也要早些回去安排来日行商之事。 简单喝过酒,三人从房里出来。 米原本来要去结账,宋娘笑盈盈地道:“杨公子亲临,怎敢收酒钱,这里还有一点薄礼,望杨公子笑纳。” 宋娘让人拿来个木匣,交到杨云手中。 面对米家兄妹异样的目光,杨云有种说不出的苦恼。 杨云正准备打开看过,宋娘笑着摆摆手:“杨公子回到住所后再看也不迟。” “稀奇,可真稀奇,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在外吃东西不给钱……” 米原感慨一句,跟杨云出门,特地安排了辆马车送杨云回去,而兄妹俩则共乘一车,打道回府。 …… …… 杨云没有回醉仙楼,直接返回租住的家中。 在路上他没把木匣打开,也未用精神力探查,料想不过是普通礼物。 到家当着几个小萝莉的面,杨云把木匣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些花里胡哨的首饰和装饰品,不太值钱却很用心,其中有个别致的香囊,散发着馨香,使得整个木匣都被一股香气笼罩。 “师父,这是什么啊?”几个小萝莉看到色彩绚烂的各种首饰和饰品,一个个眼睛发直。 杨云笑道:“别人送的,我借花献佛送给你们。” “好耶。” 小萝莉们七手八脚开始挑选起来。 普通饰品分配上她们没起任何争执,但轮到最后的香囊时,几个小萝莉眼睛里都带着光芒,谁都想要,互不相让。 “师父,这个喷香的东西挺好,我们都想要,您给谁啊?”小萝莉自行分配不下来,只好望向杨云。 杨云拿过香囊,看着别致的外观,心想:“到底是女儿家送的礼物,饰品这些我送给身边女孩也就罢了,若连香囊这种贴身之物也转送,恐怕就真跟米原说的那般,不解风情。” 杨云道:“这东西先不给你们,我先留着把玩一段时间。” “哦。”几个女孩虽然失望,但这算是最好的分配方式,不然为个香囊好姐妹起内讧就不好了。 女孩拿着各自分配到的宝贝,到一边把玩。 杨云看着女孩们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多有感慨。 曾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到他身边后开始见识到更多的东西,好吃好玩的都有,也逐渐喜欢漂亮打扮了。 “要给她们好的生活,非要做人上人不可,不然现在得到的一切只是梦幻泡影。” 杨云想着心事,拿香囊在手上,仔细观察一番,发现在香囊开口的内面用金线绣着“公孙”二字。 杨云脑子里灵光一闪,赶紧到盛满家当的木箱里找出北上途中神秘游侠给他的那方刻着“公孙”二字的木牌。 二者字体大小不一,但行书完全相同。 会剑舞,姓公孙,跟江湖侠客多有来往…… 莫不是盛名在外的绝世舞者——公孙大娘? 杨云为心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惊骇不已。 来到大唐,又是开元年间,即使当初身在蜀地,也多有公孙大娘的传闻。公孙大娘是青史留名的绝世舞者,开创了大唐舞蹈流派,乃是殿堂级的人物。 这是唐玄宗欣赏不已,当下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方家名士,世家门阀、名流贵族均能以一睹风采为荣,只是杨云从未有过一睹芳容的念头,毕竟公孙大娘年岁已不是青春少艾,杨云知道以自己的能耐不可能追星,还是干脆务实点,帮助杨玉环努力上进,进而改变自身的命运。 “这游侠,居然给我一方写着‘公孙’二字的木牌,他还让我拿着木牌去南市春风巷找人,让木牌的主人警惕一个‘姓洪的’家伙,我怎把此等要事忘在脑后?” 杨云感觉自己辜负他人所托,有种负罪感。 加之他也想知舞者的身份,还有跟公孙大娘是否有联系,便想明日去春风巷一探究竟。 …… …… 翌日杨云很早就到醉仙楼。 何五六比他来得都早,这会儿何五六带了一群小弟来,都是洛水码头帮人卸货的力夫,是杨云准备用来筹备货栈之人。 “杨小官人,您看这些弟兄可还行?” 何五六把人叫到杨云面前。 这些人虽然是力夫,却一个个面黄肌瘦,跟这时代的人营养普遍跟不上有关。力夫出卖的是体力,就算一天干到晚也未必能在洛阳这样的大都市立足,他们都被归在洛阳三教九流之列。 杨云并无苛求,点头道:“一人给五文,记下名字,回头干活的时候他们能过来便可。” “好。” 何五六对一排力夫道,“就说你们跟了杨小当家,以后吃喝不愁,现在什么事都不用你们做就先给五个大钱,以后叫干活谁不来,别怪某对你们不客气。” 力夫知道有钱拿,均喜出望外。 在外面辛苦做一天活也未必能赚到五文,而现在只到杨云这里走一趟就把钱拿了,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何五六把人打发走后,杨云叫他过去,询问有关南市春风巷的事。 何五六道:“我一直在北城活动,对于洛水上的情况倒还清楚,至于南市那边……并不常去。” “这么说你对春风巷一无所知?”杨云问道。 何五六笑道:“倒是知道一些,那可是东都有名的销金窟,南来北往的客商谁不想去?里面姑娘多的是,还有花魁头牌,哈哈……” 何五六对于什么舞者并不了解,以他的层次远没到欣赏舞蹈表演的地步,他关心的只有红尘俗事,尤其涉及风月,说起来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 杨云道:“那今天上午你跟我去一趟春风巷。” 何五六诧异地问道:“杨小官要去春风巷寻花问柳?洛水北边也有这种营生,为何非要去南市?那边我不熟……就算要去,也该是日落后,这头晌春风巷乃是一条死巷,哪里有人啊。” “让你去就去,准备马车,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既要去风月之所,就不能太过寒酸。”杨云板起脸道。 …… …… 趁着午市未开,杨云带着何五六过洛水往南市而去。 南市的繁华在他到洛阳时便已领略过,此番他无心沿途热闹,直奔目的地。 南市的春风巷乃是一条花街柳巷,街道不宽,甚至连马车都无法入内,并无多少气派可言,但周围却散布着十余座三层小楼,各种造型奇特的院落星罗棋布,加上道路平整,白天更是有专人打扫街道,一看就非凡夫俗子可涉足之所。 杨云带着何五六前来,不少人侧目相望,都觉得大早上的来春风巷有些古怪。 杨云少年之身,虽身着华服,却少了门阀子弟的气势。 “这位公子,春风巷不接纳外客,您可有请柬?”杨云刚踏进春风巷,还没走出两步,前面一名三十岁许间、文质彬彬的知客走了出来,恭敬行礼。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到春风巷还需要请柬。 但不对啊,这里难道不是洛阳有名的秦楼楚馆区域吗?若需要请柬才能入内,那这里面如何做生意? “慕名而来,不可入内吗?” 杨云并未说明来意,试探地问道。 知客为难地道:“若无请柬的话,请申时后,到春风巷巷口画红签,才可入内。” 杨云不知“红签”是何物,大概理解为,进春风巷要么持有请柬,要么花钱买门票。 眼见知客后面有壮汉靠近,大有先礼后兵之意,杨云只能将来意说明,自怀中拿出木牌,交给知客。 知客接过一看,瞬间态度改观,冲着杨云恭敬行礼:“原来是贵客,郎君里面请。” 何五六本以为春风巷的人要动粗,都做好开溜回北城叫援兵的准备,见到知客态度改观,惊讶不已。 何五六亦步亦趋地跟着杨云走进春风巷,一边观看沿路风景,一边凑过头,在杨云耳边由衷感叹:“杨小官人真是神通广大,到哪里都有面儿。” …… …… 知客带杨云和何五六到了巷内一处小楼。 小楼非常安静,知客请杨云到二楼雅间就坐,何五六站在门口等候。 知客出去不多时,带回一名三十多岁娴静的妇人。 “不知公子木牌从何而来?” 妇人不问杨云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上来就打探木牌之事。 杨云道:“乃是北上洛阳途中,一位陌路人相赠,说让我来见木牌的主人,有要事转告。” 妇人点头道:“主人不在此,有事跟奴家说也一样。” 杨云并不知那游侠要他转告木牌主人“警惕姓洪的”是怎么回事,本着完成嘱托的想法,不会对外人说及内情。 杨云微笑着摇摇头:“不知木牌主人几时回来?” 妇人道:“主人几时回难说……主人往长安已有数日,料想归来至少要半月以上。” “哦。” 杨云心里一阵怪异。 这么凑巧,我一来找,木牌主人就去了长安? 昨夜献舞的女子到底是谁? 为何给我的香囊绣字跟木牌上的一模一样? …… …… 八月一日本书上架,请弟兄们准备好订阅和月票哇?先求一波收藏,谢谢! 第一四〇章 太委屈 杨云没法提出心中疑问,他来是为履行约定。 以那游侠交待的方式求见木牌主人,未得见,事情也算完成。 杨云道:“木牌之主既不在,改日再来拜访。” 就在杨云准备带何五六离开时,妇人突然问道:“请问郎君是从夷陵来的客人?” 杨云打量妇人,道:“这跟我从何处来有何关系?” 妇人道:“主人将走时,的确曾说过,若有夷陵来的客人,好生款待,不曾想竟然是公子您。” 杨云笑了笑,道:“我不算夷陵来的,只是北上途中路过夷陵……我要见的人不在,无须款待,只要告诉她我曾来过便可。” “公子的话,奴家记下了。”妇人娉婷施礼。 杨云不再停留,带何五六下了楼。 何五六却不想走,小声提醒:“主人家既然说了好生款待,杨小官人为何不多逗留一会儿?这里可是全洛阳城男人流连忘返之所,她们的款待想必也会很惊艳……” 杨云笑道:“怎么,你想开开眼?” 何五六面带惭愧之色:“小的哪里有此资格?小的只是对这里的一切很好奇……或许是小官人不解风情,才会置若罔闻吧。” 接连被人说成不解风情,杨云自己也很迷惑……真的是自己不解风情,还是这些人无中生有? 难道只有客随主便,终日沉迷于桃色之事,才算解风情? 就算我解风情,奈何以这小身板也是有心无力,以后难道功成名就后会少接触女人的机会? …… …… 杨云没有如愿见到木牌主人,心中对于昨日献舞女子的身份更加好奇。 但他不着急一探究竟。 该来的总归会来,既然已照会过,打了交道,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 姓洪的是否会威胁到木牌主人的安全,杨云不太担心。 杨云心想:“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以我传话的速度,就算说了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安心当个旁观者,本就是北上途中的无意会面,尽到心意便可。” 他没有将更多心思放在木牌主人上,当前他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跟杨玉环建立起深厚的姐弟感情。 午间杨云带了精美的食盒去敦厚坊找杨玉环。 杨玉环从道舍出来后一直闷闷不乐,似有心事。 “九姐可是有烦心事?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杨云道。 杨玉环坐在花坛石砌的沿上,拿起杨云做的胡饼,吃了两口,放下后,眼泪突然唰唰往下掉落。 杨云未料到会有这一出,当即关切地问道:“有人欺负九姐?是那些跟姐姐一同上课的同窗?” 杨玉环拿出手帕,擦擦眼泪,脑袋微微摇了摇,道:“四郎别说了,都怪九姐,怨不得别人。” 见杨玉环如此伤心难过,杨云实在看不下去,一再追问。 杨玉环撅嘴沉默半晌,然后道:“是家里的事。” 杨云道:“三叔家人欺负九姐了?” 杨玉环眼泪又往下掉落,道:“也不算欺负吧,是九姐自作多情,本以为三叔把我当亲生女儿看,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向着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把我当回事,答应的事也不兑现。” 杨云一听就知杨玉环在杨玄璬家受了委屈。 杨云连连催促,杨玉环才把缘由说出。 “圣上驾临洛阳,听说一位得宠的公主也会随驾前来……洛阳官府举行盛大的宴会,邀请世家大族和名门的公子、千金前往,本来三叔说让我和七姐同去,毕竟我们年岁差不多,又都没出阁,谁知昨日因为一点小事,婶婶骂了我小半个时辰不说,还让十妹跟七姐一同前去赴宴……十妹才十二岁,那么小去了有何用?” 杨玉环几近崩溃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泄口,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涌出。 杨云皱了皱眉,问道:“这次盛会上,圣上亦或者是公主会亲临?” 杨玉环摇头:“陛下和公主都不会莅临……这次盛会只是为挑选洛阳城大户人家的少男少女前往迎接。” 杨玉环毕竟是笼中的金丝雀,对外界消息了解不多。 杨云则从杨玉环的说辞中分析出来,这位随驾东来的公主很可能就是改变杨玉环命运的咸宜公主。 历史上杨玉环正是作为伴娘,参加了咸宜公主的婚礼,遇到她生命中的“白马王子”——寿王李瑁,从而改变她一生。 杨云抱怨道:“三叔也是,宁可让个小丫头片子前去,也不让九姐去,好歹九姐已到婚配年龄。” 杨玉环虚岁十五,在这年代已是及笄之年,意思是能出嫁。 这种贵族年轻男女济济一堂的聚会,在杨玉环看来正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良机,更何况此番聚会还关乎是否能参与迎接公主大驾,那又是一次结识达官显贵公子从而改变命运的机会。 “四郎,我不想在三叔家住了,他们平时对我就很刻薄,不如我搬出来跟你一起住吧。”杨玉环突然望向杨云说道。 杨云可没觉得这是多值得欣然之事。 一切便在于他手头暂且没有政治资源,杨玄璬再不宠杨玉环,好歹有官职在身,有门路能让杨玉环接触到权贵阶层。 更重要的是,杨云不想改变历史。 杨云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道:“九姐要跟我住,我当然高兴,但这么得罪三叔的话,以后九姐再想出席这样高规格的宴会,怕是难上加难了。” 杨玉环嘟着嘴不说话,显然她自己也觉得跟着杨云并无太大前途,刚才的话更多是气话。 杨云道:“要参加这次宴会,不知有何条件?不知小弟有机会帮到九姐你吗?” 杨玉环苦着脸道:“只有获得邀请才能去,三叔家只有两份请柬。” 杨云皱眉:“若只是请柬的话,那我这边还是有门路的……如果我能从外面找来请柬,就能让九姐前往赴会?” “你……” 杨玉环望着杨云,本来黯淡无神的眼睛顿时有了神采,“真有办法吗?” 杨云给了杨玉环一个坚定的眼神,笑道:“九姐你忘了我的本事?有件事还没跟你说呢,前两天我遇到洛州刺史,也就是洛阳太守,他对我很欣赏,提出让我以道士的身份参与迎接圣驾。” “啊?四郎,你……你可真有本事。”杨玉环道。 杨云道:“所以我会想办法得到请柬。” 杨玉环急道:“就怕时间来不及啊……宴会将在明天晚上举行,圣驾再有个三四天就会到洛阳。” 杨云点头道:“时间紧迫,我就不跟九姐你多说了,我去为九姐你想办法弄来请柬。” 杨玉环终于找到希望,紧紧地抓住杨云的手臂,目光殷切:“这件事就拜托四郎了,若事成,九姐会好好报答你。” …… …… 杨云跟杨玉环的会面并未持续多久,随即杨玉环便要赶回杨家,而杨云则准备去弄请柬。 回去的路上,杨云开始琢磨杨玄璬为何不让杨玉环出席盛会。 “既然杨玄璬想利用杨玉环做政治筹码,就不该遮遮掩掩,再好的美玉藏起来没人知道,那也体现不出应有的价值啊!” 杨云突然感觉到其中问题很大。 “杨玄璬到底官场浸淫多年,应该深知其中奥妙才是……杨玉环的美貌会让很多人趋之若鹜,但凡是男子见到她可能都会魂不守舍,但若是提前被一些无关紧要的男子追求,那些狂蜂浪蝶怕没那么容易打发。” “杨玄璬是准备把好钢用在刀刃上,等到真正重量级人物出场,再派杨玉环出马,这也是为何历史上杨玉环跟李瑁的相识相恋再到成婚,那么地水到渠成。” “可惜杨玉环少女心性,不懂隐忍,更不懂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只顾眼前利益,急于出风头,吸引世家子弟的注意力……刚才我被她的眼泪蒙蔽,竟未想到这一层。” “若让她出现在宴会中,成为焦点人物,那在她遇到李瑁和李隆基之前,就会被一群人追求,以她的定性未必能拒绝,而且其中还会有很多高官子弟,若成群结队上杨府求亲,以杨玄璬的官位,怎么拒绝呢?” 杨云顿时一阵头大。 为一时义气,莫非要改变历史? “不过现在已答应我这个九姐找来请柬,回头说办不到,可能会让她失去对我的信任,但如何能保证带她去参加宴会,还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呢?” 杨云已不筹划如何让杨玉环在盛会上一鸣惊人,而是想如何让杨玉环低调渡过这次盛会。 既满足杨玉环的虚荣心,又按照历史进程让杨玉环循序渐进达成目的。 杨云回到醉仙楼,此时已是下午未时,大堂里只剩下两三桌客人,他来到后院,找了张逍遥椅躺下,静静想事情。 “师父,酒送来了。” 乙丹出现在杨云面前。 乙丹力气大,一个人能顶几个人用,即便杨云平时不让乙丹出力,乙丹还是积极表现自己。 杨云回过神来,看了眼乙丹,问道:“怎不留在家里,跟安伦她们一起练功?” 乙丹笑道:“闲着没意思,出来透口气……师父有心事吗?” 杨云摇头道:“没什么,我在琢磨件事情,权衡利弊……哦对了,你叫我有事吗?” 乙丹一怔,随即低下头:“师父,我是有件事想告诉您,是关于雅清的。” “哦?雅清怎么了?” 杨云实在想不出雅清能有什么事。 雅清只是作为雅柔的附属品被他带在身边,由于年纪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平日只是作为萌物存在。 杨云最近太忙,根本就没有留意雅清的情况。 乙丹道:“雅清平时喜欢一个人蹲在家里天井的大树下,对着一些虫子嘟囔,我发现那些虫子好像能听懂她的话,真是奇怪。” 杨云神色冷峻:“有这种事?你确定没看错?” “真的,师父,雅清年纪小,本来有些奇怪的举动很正常,可她让我挪动巨石,救被压在下面的虫子……我也是如此才知道她能跟虫子说话。” 乙丹一脸惊奇地说道。 …… …… 再次提醒,今晚凌晨12点过后本书就会上架,请兄弟姐妹们准备订阅和月票支持啊!拜托了! 第一四一章 动物亲和力 杨云平时对雅清的关注不多,在乙丹说明情况后,引发杨云极大的好奇。 “走,跟我去看看。” 杨云带着乙丹回到租住的小院。 进入院子,并未见到雅柔和安伦的身影,只有雅清坐在杨云叫木匠打造的小马扎上,凑到石碾前观察一群蚂蚁的动向。 杨云心想:“很可能只是小孩子心性使然……蚂蚁并不是通过语言来沟通,小姑娘家怎么可能跟蚂蚁进行交流?” “雅清,你在做什么?” 杨云问了一句。 雅清闻言抬起头,萌萌的大眼睛里全都是惊喜,叫道:“师父回来啦。” 相处几个月下来,雅清早就把杨云当成亦父亦兄的角色,杨云保证了她和姐姐的衣食住行,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 杨云拿过一张小板凳,跟雅清一起坐了下来,问道:“你在看蚂蚁吗?” “是啊,我在看它们搬家……它们跟我说,要过冬了,必须把粮食存放好,我还给了它们几个米粒,它们对我表示感谢呢。” 雅清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带着一丝满足说道。 杨云道:“你能听懂它们说的话?” 雅清望着杨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云并没有直接予以肯定或者否定,他知道,就算雅清只是孩子心性,至少在她心里,认定一些事是真实的,他不能破坏小女孩心中美好的愿景。 更何况雅清或许真有可能拥有“超能力”。 杨云问道:“那你说什么话,它们能听懂吗?” “能啊。” 雅清喜滋滋地说道。 杨云感觉问题不一般,道:“那你能让它们按照你的指令办事吗?比如说,你可以指挥它们往一边走。” “可以的。” 雅清点点头,然后认真看着地上爬过的两只蚂蚁。 雅清屏气凝神,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似在用精神力跟蚂蚁交流,杨云霎那间感觉到雅清身上有能量波动,虽然这股能量很微弱,但这却是以前从未在雅清身上发现过的东西。 地上的两只蚂蚁好像明白雅清的意图,原地调了个头,往杨云这边爬过来。 雅清笑道:“我跟它们说,到我师父这里来,回头我还给它们米粒。” 杨云登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很清楚,蚂蚁理解世间万物的能力跟人类不同,它们的大脑不会有复杂的思维,雅清跟蚂蚁的交流,很可能是一种机械性的指引,蚂蚁得到这种指引后,按照雅清的思维办事,俨然把雅清当成蚁后。 “那你能让它们爬回石碾那边吗?”杨云继续给雅清出难题。 雅清点点头,然后又聚精会神看向蚂蚁,蚂蚁随即调转方向,果真往石碾方向爬了过去。 杨云这次终于相信雅清真的有如此奇特的超能力,这是一种让他惊喜的能力,雅清天真烂漫未受俗世污染的性格不会利用动物为非作歹,还能充分使用这种超能力帮他做很多事情,比如说训练出一批信鸽用于通讯。 “没想到我身边有如此璞玉,姐妹二人都有超能力,看来她们应是得到相同的际遇,只不过是姐姐率先表现出来罢了。” 杨云一阵释然。 他之前也曾想过这个问题,雅柔和雅清形影不离,相依为命,为何雅柔有超能力而妹妹却什么都不会? 现在他明白了,雅清其实一直都有这种能力,只是生活极度贫寒,营养不良,连身体都很贫弱,谈何滋养精神力? 生活安逸稳定后,长期待在杨云和雅柔等超能力者的身边,逐渐激发人体潜能,精神力得以迅速增长,她开始尝试使用,终于有了现在这样优异的表现。 即便如此,雅清的精神力也不是很强,指引蚂蚁可以奏效,但若是遇到精神力强大的猛禽野兽,就未必能成功了。 “走,我们再去看看别的东西……把你姐姐和安伦叫出来,我们一起验证一下。”杨云道。 …… …… 多番验证后,雅柔拥有的超能力得到确定。 雅柔知道后很高兴,妹妹有一技在身,以后在杨云面前不再是吃干饭的,虽然她也不知这种能力是否能帮到杨云。 “值得庆贺,今天我们吃一顿好的,家里的零食也管够。”杨云道。 “好耶。” 雅清最高兴,她年岁小,这次又是为庆祝发现她有超能力,行事再也无所顾忌,一路小跑去搬了张高凳子到木柜前,扶着墙壁爬上去,把放在最上面一层,专门用来盛放麦芽糖的木头盒子给拿了下来。 平时雅柔和安伦看得很紧,杨云规定她们一天只能吃多少,雅清年岁小需要人约束,虽说安伦和雅柔本身也对麦芽糖很向往,但她们的定力要比雅清强多了。 现在看起来,雅清早就掌握了获取麦芽糖的技能,很可能平时还用这种方法偷吃过。 一家人很高兴,杨云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的晚餐,然后陪几个小萝莉吃过饭,嘱咐她们待在家里修炼,便出门去了。他准备去给杨玉环弄官办宴会的请柬,暂时他没有什么把握,但觉得有必要去洛州刺史刘衡政那里碰碰运气。 …… …… 刘衡政之前已跟杨云商定好,让杨云参加迎接唐玄宗李隆基的迎接典礼。 至于刘衡政是否有让杨云在迎接典礼上“露一手”的意思,杨云不太清楚,这次他主动上门,名义上是要问询相关事宜,但其实主要目的是求请柬。 杨云叫了马车,跟何五六一起前往刘衡政的官邸,路上仔细询问过,他才了解原来刘衡政真正的官职是河南尹,虽然同样是洛阳之地的父母官,却跟理解中的洛州刺史权责大不一样。 大唐河南府和京兆府的权限要大于其他州府,其地位亦远高于其他州府。而河南尹作为河南府最高行政长官,其地位除京兆尹、太原尹外,是其他州府长官不可同日而语的。 河南尹的职事包括以德化民,劝课农桑,纠绳不法,检阅户籍,考课属官,举荐人才以及决断狱讼、表彰孝悌等各方面,同时还要承担替吏部铨选仕人、管理漕运、拜祭名山大川、迎奉皇帝东幸、供奉陵寝等部分中枢职责,故此朝廷对河南尹格外关注,其升迁改转的机会也远远多于一般的州府主官,成为地方官转入中枢,或者是中枢官员外出历练的理想场所。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官邸大门紧闭。 杨云上前去敲门,半天没人响应。 多番敲门,终于有人不耐烦地打开门出来,看到杨云后厉声喝问:“你谁啊,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若没有正当理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在下前来求见刘府尹,我乃修道之人。”杨云向那知客展示了之前彭参军派人送给他的邀请函。 “原来是道爷,您里面请……” 门子前倨后恭,换上笑脸说道。 刘衡政崇尚道教,对道士非常礼重,导致下面的人也不敢对道士无礼。 杨云带着何五六进入大门,却没被允许到官邸正院等候。 穿过两条回廊,步入一个月门,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知客也不请杨云到厢房就坐,就让二人在小院站着,便径直离开前去通传。 杨云早就揣测此番前来,未必能得到礼遇,倒没觉得如何。 何五六也是第一次到朝中从三品大员家做客,气都不敢多喘一下,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却未料不多时,刘衡政亲自前来迎接。 “杨道长光临,本官未出门迎接,实在失礼。”刘衡政笑盈盈地拱手道,“杨道长怎不派人来提前通报一声?” 杨云行礼:“刘府尹太过客气了,今日贫道前来,是想问询有关迎接圣驾之事,不想叨扰刘府尹太多。” “走,里边说话吧。” 刘衡政直接带杨云到了官邸内院正堂,充分体现了对杨云的礼重。 杨云感觉刘衡政表现得太过热情,毕竟二人只是第二次打交道,上次他还让刘衡政在米家出过糗。 刘衡政请杨云在内堂坐下。 待丫鬟奉上香茗,刘衡政道:“估摸再过三天,圣驾便会抵达洛阳,本官会带官民前去迎接,届时皇宫那边也会举行盛大的欢迎活动,但二者间并不冲突。” 杨云这才知道,不但地方官员准备了迎接活动,洛阳皇宫也没闲着。 这属于两套不同的行政体系,杨云只是作为刘衡政请来的贵宾,在李隆基抵达洛阳却未至皇宫前这段时间参与迎接。 “到时洛阳百姓会夹道欢迎。”刘衡政道。 杨云问道:“如此大张旗鼓,不知陛下是否会同意?” 刘衡政笑问:“杨道长是担心人太多,对陛下安危有损?哈哈,你尽可放心,陛下走的是洛水,直驱皇宫。銮船内有铁甲玄兵保卫圣上,两岸百姓再热情,也不敢将兵戈带到圣驾近前。” “哦。” 杨云释然点头,再问,“那贫道要作何?” 刘衡政道:“陛下登岸后,杨道长会跟几名道长一起上前跟陛下会面,陛下若有问及道家修炼之事,道长只管如实相告。” 杨云本以为自己只是凑数的,远远看李隆基一眼就算不错了,谁知还被安排近距离接触皇帝,甚至有可能会跟皇帝交谈。 杨云谨慎地说道:“贫道学识浅薄,怕是难当此大任。” 刘衡政笑道:“道长何必自谦呢?令师大名,现已传遍四海,听说连圣上都问及有关令师之事。” 这消息让杨云一阵担忧。 他在把松梅推出来前,只计划让松梅充当挡箭牌,以方便他逃离蜀地。 谁曾想,因缘巧合之下,诸如有关松梅在道法大会上大发神威,慑服剑南道各道门,以及他跟刘清媛提及的松梅有关王昱出兵必败的谶言,成功帮松梅积攒了大量名望,这也跟杨云把火药的制造者说成是松梅有关。 杨云心道:“松梅走了狗屎运,挂了武尊的名头,摇身一变,由此成为大唐道士界的明星……难不成你还能跟张果老媲美?流传千古的八仙传说里,最后还要加上你的名讳?” 刘衡政面带得意之色:“令师如今尚未到洛阳,能让他的高徒在圣上面前露脸,也是好事。” 杨云暗叹:“听这话里的意思,是想把我推出来作为道士界的代表。” 刘衡政见杨云未表态,问道:“杨道长可是有何疑难?” 杨云道:“贫道学识浅薄,不敢有非分之想。” 刘衡政笑道:“年岁小,但有大神通,师出名门……绝对能胜任。回头本官会让人给你引介此番参与迎圣的其他几位道长。” 杨云并未推辞,他知道这也算是取得刘衡政信任的一种方式,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官场的人脉资源。 二人交谈了好一会儿,杨云故意把话题扯到近日官府即将举办的聚会上。 刘衡政解释道:“咸宜公主乃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此番到洛阳,大有选婿之意……地方官府举办聚会,有为其挑选闺中姐妹,勘察有无中意人选。既然杨道长有心参加,我这里便给你几份邀约,以杨道长的年岁,到咸宜公主跟前取得她的信任也未可知。” …… …… 凌晨十二点后上架,请兄弟姐妹们踊跃订阅和月票支持啊!拜谢! 第一四二章 闺蜜(求订阅、月票!) 刘衡政之意,咸宜公主开府在即,而唐朝公主又普遍涉政,太平公主、安乐公主更是曾权倾朝野,门客无数,咸宜公主将来自然也需要幕僚辅佐。 在大唐道士参政很正常,魏征就曾出家当过道士,出山后先后事李密、李建成为主,最后辅佐李世民开启贞观之治,编撰《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隋书》等史家典籍,与虞世南、褚遂良合编《群书治要》,堪称千古名臣。 除此之外,孙思邈、吴道子、袁天罡、李淳风等都是道士,也都有为当权者效劳的经历。 杨云跟公主年岁相当,又出自名师,将来有道家的人脉,自身还负有大神通,取得咸宜公主的信任被招揽为幕僚,是大概率的事情。 杨云却志不在此。 咸宜公主是寿王李瑁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若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这个咸宜公主就是杨玉环的小姑子,杨云的姻亲。 咸宜公主要比杨云年长一岁,乃是玄宗皇帝二十九女,不出意外会在后年出嫁唐中宗李显外孙、长宁公主与杨慎交之子、卫尉少卿杨洄。安史之乱后,杨洄跟随嗣岐王李珍谋反伏诛,再嫁博陵崔氏的崔嵩,晚年出家于咸宜观。 “咸宜公主是武惠妃的女儿,我还是不要跟她走得太近,我的目标不是当寿王的小舅子,而是国舅爷啊。” 杨云顿时明白自己的处境。 绝对不能跟咸宜公主走得太近! 杨云心里在想:“历来穿越者都喜欢勾搭公主,当上驸马,成就功名,但驸马可没多少地位,乃是公主的附属品,我可不想招惹什么公主。” “唐初,公主实封止三百户,中宗时,太平公主至五千户,率以七丁为限。开元以来,皇妹止千户,皇女又半之,皆以三丁为限;驸马皆除三品员外官,而不任以职事。” 也就是说,在玄宗朝当驸马,没有任何好处。 …… …… 刘衡政对杨云那真是没话讲,光是请柬就给了五份。 这次洛阳世家大族年轻男女的聚会举办方,本就是河南府衙,作为最高主官,刘衡政想邀请谁便邀请谁。 刘衡政政务繁忙,没太多时间招待客人,天色已暗,掌灯后杨云便识相地起身提请告辞,刘衡政没有挽留,亲自送他到门口。 “令师到洛阳后,一定请他到府上一叙,本官生平最仰慕便是仙家高人。”刘衡政带着向往说道。 杨云跟刘衡政作别,回去时便在想有关迎接李隆基之事,他从未曾想过这么早便有机会接触到皇帝。 让杨玉环去参加这次年轻人的聚会,是当下杨云最为头疼的事情。 以杨玉环的出身和见地,是不会想到将来会先嫁寿王后嫁帝王,贵不可言。估摸杨玉环在宴会上遇到什么官二代就会心满意足,到时候历史走向将会大不同。 “我要想办法让杨玉环树立远大志向,非王亲贵胄不嫁,再就是尽可能帮这个姐姐在宴会中保持低调,就算让她失望,扫兴而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 …… 翌日中午,杨云去杨玉环学道的院子外,等杨玉环出来后,将请柬交给她。 杨玉环本来闷闷不乐,瞬间笑逐颜开。 “四郎,你可真有本事,聚会的邀约不是谁都有,三叔也是央了人,才得两份,你怎么一下就弄来了?” 杨玉环先是查验请柬,发现无误后,这才高兴地望着杨云问道。 杨云又从怀里拿出一份请柬:“我这里还有呢。” 杨玉环眼睛都看直了,拿过杨云的那份也查验过,不解地问道:“四郎,你不会是盗来的吧?这上面有印记,若被查出来……” 杨云早就发现,这些请柬上都有编号,逐一对照了邀请对象,而他的五份请柬都是比较靠前且是连号的,非常稀罕。 杨云笑道:“九姐你放宽心,这请柬是河南尹亲自交到我手里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河南尹?就是洛州刺史吗?四郎,你可真有本事……那这两份都给我好不好?”杨玉环也知这要求有些过分,但还是央求道。 杨云问道:“有一份就够了,九姐拿两份作何?” 杨玉环笑道:“我在这里有个要好的姐妹,她家里行商,拿不到邀约。” 杨云顿时明白过来。 杨玉环在学道的众多女子中受排挤,跟她出身不好再加上艳压群芳有关,不过杨玉环始终还是有朋友。 杨玉环得到请柬,发现有两份时,便想带好友一起去。 杨云笑嘻嘻又从怀里拿出三份,笑着晃了晃,道:“姐姐若还想多邀请几个人也行,不过给我留下一份,因为我答应过河南尹会参加这次聚会。” “哇,你这里有这么多?你可真坏,还藏着掖着,我以为没有了,要拿走你那份,心里正抱歉呢。” 杨玉环释然笑道,“那你等等,我去把人叫出来,不多时就回。” …… …… 杨玉环返回道舍。 很久后杨玉环才出门,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姿色娇俏的少女,跟杨玉环年岁相当,穿一件绿色罗衫,外套浅黄色半袖襦衣,双臂绕着一条红色的丝帛,下身穿一条镶着金边的百褶石榴裙,脚登小鹿皮靴。 她梳着双环望月髻,头发乌黑,斜插一根镶着绿宝石的金钗。她肌肤晶莹细腻,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格外的神采飞扬,小嘴红润饱满,鼻子修长而秀美。 见到杨云,少女俏脸羞得通红,就像抹了胭脂一样,头都不敢抬。 “小红,给你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弟弟,他可有本事了。”杨玉环向女孩引介。 女孩走到杨云面前,只是点了点头,不敢跟杨云对视。 杨云道:“姑娘你好,我叫杨云。” 杨玉环埋怨道:“你的名字我早跟小红说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们还没吃午饭呢。” 杨云知道,杨玉环出门学道,家里准备有午饭,用食盒装着带来道舍,但通常都是粗茶淡饭,加上天气转凉,很难下咽。 相信小红同样带有食盒。 现在杨玉环有个让她非常自豪的弟弟,便让杨云请客,既能让她吃好的,还能借花献佛请好姐妹吃一顿,算是一举两得。 “那就去我那儿吧。” 杨云笑道,“正好我给姐姐准备了些好吃的。” 杨玉环拉着小红的手,道:“来,我们上马车……说起来,这车还是四郎专门为我买的呢!” 杨玉环脸上全都是炫耀之色,看向小红的得意目光好似在说:我这弟弟有本事吧? …… …… 杨云不想亏待自己。 杨玉环和小红坐车,他不能硬挤上去,便为自己租了头驴,想体验一把张果老骑毛驴的感觉。 很快马车和驴便到了醉仙楼前。 此时中午饭点时间已过,但醉仙楼内还是宾客如云,杨云带杨玉环和小红到了二楼,引来不少客人关注的目光。 到了靠里一间雅间门前,杨云请杨玉环和小红入内。 “你们先坐坐,我下去安排。” 即便醉仙楼的厨师已得杨云真传,可以满足普通客人的胃口,但杨云还是亲力亲为,为杨玉环和她的好姐妹炮制一顿丰富的午餐。 杨玉环和小红坐在楼上看风景。 秋高气爽,万物凋零。 居高临下可以体会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由于坊墙隔离,入目都是低矮的平房,一点都没有大都市的气派,更像个寻常小城,许多人家的庭院一目了然,甚至可以看到有民女在晾晒衣物。 杨云很快给二女准备好美食,此番炒菜用的不是普通宾客所用猪油,而是杨云准备的植物油——菜籽油,精心脍炙而成。 “四郎,这些菜看起来一般,但味道很是鲜香。” 鱼香肉丝! 韭黄肉丝! 素炒莲白! 熊掌豆腐! 外加一道酸菜粉丝汤! 杨玉环拿着筷子,一道菜尝了一口,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杨玉环见识过好东西,官家的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 而杨云所做炒菜外观上不比这时代官家大厨的水准,但在鲜香上却远胜之。 杨云笑道:“那姐姐不妨多吃一点。” 杨玉环拿起筷子,连吃几口,笑着道:“太好吃了,没想到四郎还有这种手艺……小红,你试试?” 小红的话很少,闻言不由拿起筷子,在杨云注视下略显羞涩,但品尝过后也是连连点头:“真的很好吃。” 杨云看出小红很怕生,不想太唐突佳人,便借口需要照料生意,出门往楼下去了。 …… …… 杨玉环在杨云这里享受到真正的美食。 待所有菜一扫而光,杨玉环才摸着肚子,意犹未尽道:“吃饱了,下次还想来,不知四郎是否欢迎?” 杨云笑道:“姐姐随时来都可以。” 杨玉环横了杨云一眼,媚态横生:“算了吧,看你这儿这么多客人,我来会影响到你做生意,若是赚不到钱,怎么娶媳妇为我杨家开枝散叶?” 说此话时,她特意看了小红一眼,似有所指。 女儿家所聊之事很杂,杨云大概猜想,可能杨玉环在这个闺蜜面前提过有关他的事,甚至提及姻缘。 杨云道:“我这里一直给姐姐留有房间,还有租住的宅子也给姐姐留有房间……现在有空,姐姐不去看看吗?” “下次吧。” 杨玉环吃饱后有些懒洋洋的,敷衍地道:“还是早些回去,下午要选衣服,晚些时候要赴宴呢。” 杨云道:“姐姐此时回去,不担心三叔三婶他们不让你出来?” “这个……” 杨玉环面带忧心,显然也有此疑虑。 小红道:“要不去我家里?我那里衣服多的是。” 这时代商贾之家的女孩子,绫罗绸缎的衣服并不缺,但没有社会地位,好衣服也不敢随便穿出来。 但这时代终归没有元明后社会阶层划分那么严格,商贾之家只是没法跟世家门阀和官宦人家比,社会资源并不稀缺。 杨玉环眼前一亮,欣然向往。 杨云道:“要不这样吧,我给姐姐准备一身衣服,让姐姐可以安然赴宴?” “真的吗?” 杨玉环顿时又将注意力放到杨云身上。 如果是去小红家,就算有好衣服,那也是别人的,杨玉环穿过后要归还。 但若是杨云准备的话,那就不一样,就算带不回杨家,也是她所有,想穿随时都能到杨云这边来换上。 女孩子对于新衣服还是非常喜欢的。 …… …… 第一更,求订阅和月票! 第一四三章 新衣(第二更,求订阅!) 杨云带杨玉环和小红去买衣服。 时间尚早,洛阳城内有成衣店,却只卖男人的衣服,女子衣服一律都是定制。 “怎么办啊?晚上赴宴,现在做恐怕来不及了。” 杨玉环在裁缝铺内着急地说道。 杨玉环不敢回杨家,回去换衣服,定会被杨家人怀疑,很可能会被禁足,不让她去赴宴。 小红道:“玉奴,不如还是去我家吧。” “看来只能如此了。” 杨玉环满脸都是失望。 杨云将裁缝铺掌柜叫来,问道:“若是做两身得体的衣服,需要多久?” “这位官人,都跟您说了,好衣服至少要两天时间才能做成。”掌柜摊摊手,“我们这儿都是这规矩,今天下订,最快也要后天上午来取。” 杨云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若是我想加急呢?” 掌柜顿时眼前一亮。 连杨玉环眼睛都在放光,连忙拉着杨云的手,摇头道:“四郎,只是一件衣服罢了,不用给金子。” 杨云道:“姐姐今日要赴宴,若没有得体的衣衫,会显得做弟弟的不称职,既然我答应给姐姐置办新衣,说到就要做到。” 杨玉环眼睛里噙着泪水,说不出的感动。 连小红都有些咋舌,作为商贾之家出身的女孩,并非没见过世面,却未料杨云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如此“情深意重”。 掌柜走上前来,陪笑道:“原来是贵客,要不这样,您先到里面,找婆子为几位量一下身材?今晚就要是吧?若是找几个裁缝一起做,入夜前能置办出行头……” 杨云把金叶子递过去,冷声道:“既有加急的方法,还不赶紧落实?这两位可是千金小姐,怠慢了拿你是问。” …… …… 杨玉环和小红都算不上豪门千金。 商贾之家的女儿地位很低,小红学道的目的,跟杨玉环有几分相似,都是家族为笼络达官显贵,让自家女儿迎世俗所好,学道镀金后争取能嫁进世家名门,为家族谋取利益。 杨玉环和小红能结交,很大程度上是同病相怜。 不然两个所谓的千金小姐,出门不能穿金戴银,连个丫鬟都没有,怎么都说不过去。 裁缝铺掌柜最初怠慢,也在看准了来客不是豪门贵族,他们对于衣服材质和款式很有研究,在杨云拿出金叶子后,掌柜才知看走眼。 三人随即得到贵宾的待遇。 先进内由婆子量身,两个女孩子一人做一套,小红一再推辞,意思是家里有衣服,不用花冤枉钱。 杨玉环笑道:“小红,你跟我客气什么?这是我弟弟的心意,如果你不接受我可不高兴了。” 小红道:“玉奴,我不能凭白承你的恩情,你给我邀请函,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你呢。” 杨玉环见小红坚持,点头道:“你我身材相仿,这次就当是我借你的,穿着新衣服去赴宴,总比旧的好,这样行吧?” 小红听到只是借穿,勉强答应下来。 刚做出来的新衣服,杨玉环自己都没穿,就说要借给小红,小红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但这也是杨玉环的一点小心思,本来只有一身新衣,现在等于是另外还有一身,至于被人穿过一次她并不介意,自从到洛阳后,她经常穿三叔几个女儿穿旧的衣服,对此早已习惯了。 …… …… 杨云没有为自己订做新衣的打算。 他到洛阳后置办过行头,这次他不想再破费,主要是没多大意义。 以后出入社交场合,他会以道袍为主要衣装,这次他也不想在宴会上有多高调,干脆穿一身干净的儒衫去便可。 杨云本有为杨玉环设计一身超前卫衣服的打算,诸如将襦裙的样式改变,以紧身为主,更能体现杨玉环体态的婀娜,但这次他放弃了这种想法。 任何时代都有其流行风尚,再好的东西若是别人不懂得欣赏,那也算不上好作品,反而会被当作异类,出力不讨好。 再者杨云此番主要是为满足杨玉环的虚荣心,衣服以华贵和得体为主,能上得了大场面为主要目的,至于什么“奇装异服”可以等日后再尝试,他本身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时间仓促,并不适合付诸实施。 杨云本以为两个女孩在裁缝铺里等候会很无聊,但她们似乎对做新衣服很感兴趣,当杨云提议出去找个雅静的地方,杨玉环也不答应,非要留在裁缝铺后院看着。 “四郎,姐姐知道你有心,但实在没必要花那冤枉钱,在这里等,有免费的茶点供应,多好?毕竟我们给了钱,就该享受最好的待遇。” 杨玉环表现出节省的一面。 但杨云怎么看,都觉得是杨玉环想监督裁缝做衣服,体会那种好布料一点点变成华衣的过程。 杨云点头坐到一旁,杨玉环则拉小红去里面看几个裁缝剪裁缝制衣服。 新衣制作过程很快,一个多时辰,衣服基本完成大致工序,但为了保证衣服的大气和华丽,绣边也得保证质量,杨云特地多花了一笔钱,让人用金线缝制绣边,加上得体的装饰,俨然是当下最为华贵的贵妇装,正合杨玉环的心意。 …… …… 新衣做好,杨玉环和小红穿上后,在杨云身前转了几圈。 两女皆是六幅拖地曳裙,面料是上等吴锦,杨玉环着红,小红着绿,罗裙层层叠叠,外面再罩一袭轻容细纱,薄如蝉翼。 杨玉环身上体现出的是雍容华贵之美,而小红则是小家碧玉。 即便小红出自商贾之家,但没有参与到任何家族事务中,跟米盈相比,她只是个邻家小妹,将来家族不可能给她嫁妆之外的任何财货处置权。 “玉奴,这件衣服真好,比我所有的衣服都好。”小红称赞道。 杨玉环面带得意之色:“这可是最好的吴锦,如果不是四郎付钱,我这辈子可能都穿不上。怎么,不后悔收下我的好意了吧?” 杨云在这次做衣服上花了血本,光是这两身衣服就花了六贯钱。 盛唐时期,六贯钱足够小康之家过上两年富足生活,而杨云却用六贯钱变成两身看起来很不错的衣服。 但这换得杨玉环的笑颜,在杨云看来便已足够,反正他赚钱也容易,心想:“即便今晚杨玉环在宴会上有所失望,但有两身好衣服,也能宽慰她的心。” …… …… 眼看天色将晚。 宴会快到开始时,本来杨云说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但杨玉环和小红明显心思都不在吃上,她们更想早些出席盛会。 杨云先按小红请求,找人通知其家人会晚归。 叫来马车,这次杨云没有再浪费,额外花钱去雇佣骡马,而是跟车夫一道坐在外面车架上,杨玉环和小红则坐在车厢里,一路上听到的都是两个女孩谈论这次盛会的情况。 她们最向往的,是能跟盛会中年轻的贵族子弟结识,尤其是女儿家窃窃私语时,还说起洛阳哪家的贵公子比较出名。 以她们的年岁,基本快要出嫁,对于婚事的考虑会比参加宴会本身更为重要,杨云没有心思去想有关今晚宴会的事,心思飘到了迎接李隆基的事情上。 皇帝驾临洛阳,本来跟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没关系,但始终历史上李隆基是他的“大舅子”,他暂时没法把这段典故跟杨玉环说,只能尽可能让历史遵循原本的规律发展,不愿意改变进程。 …… …… 宴会在道光坊举行。 这里紧挨着洛阳宫城,距离含嘉门只有一步之遥,坊间住的基本都是达官显贵,而举行宴会的地方更是一处官邸,乃河南府衙所属,以往皇帝来洛阳,随行官员的欢迎宴基本都在此举行。 偌大的院子,门口很是气派,道路也很宽敞,杨云一行抵达时,马车和牲口已将宽阔的街道塞得满满当当。 杨云只能让车夫在远处停下,然后扶着杨玉环和小红从马车上下来,在这时代并无男女大防,身体简单的接触份属平常。 “好多人啊。” 杨玉环下马车后,眺望官邸门口,赞叹不已。 小红则有些紧张:“玉奴,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会不会……” “怕什么怕,有我在,就算不行还有四郎,他见过许多大场面……是不是四郎?”杨玉环望向杨云,眼睛里全都是怜爱,简直把弟弟当作宝贝看待。 杨云笑道:“我在蜀地参加道家盛会时,场面可比这大多了,当时我跟师傅可威风呢。” 杨玉环俏脸上又满是得意之色,道:“我跟小红说过,四郎的师傅乃是武尊真人,连我们师傅都称赞有加的世外高人,相信他老人家很快要来洛阳了吧?” 杨云笑了笑,没接这个茬。 他可不希望松梅这老神棍到洛阳来,到时候指不定会给他招惹多大的麻烦,他宁可这老小子以后只在剑南道招摇撞骗,老死不相往来。 但现在看来,松梅在王昱那儿失宠,很可能会借助之前得到的名声,到长安或洛阳发展。 若是松梅听说他在洛阳,肯定会厚着脸皮跑来。 松梅知道他有真本事,而且松梅最得意的弟子乙丹也是被杨云“拐”走的,松梅没得到预想中的名利,肯定会到洛阳来坑他一笔。 “时候不早,我们进去吧,晚了怕没好位置坐。”杨云招呼道。 杨玉环道:“不是以邀约的序号来定位次的吗?” 杨云并不清楚这次宴会的具体事项,不过他留意到刘衡政给他的请柬都是有编号的,而且还很靠前。 若真是以编号定座次,那他的座位应该很靠前。 第一四四章 傲女(第三更,求月票!) 官邸门前很热闹,所有与会宾客都要先行在门口登记。 杨云猜想这次咸宜公主伴驾东来的消息传开,官府临时操办这种具有选拔陪游性质的聚会,定不会太完善,给各家送了请柬,至于各家派谁来却不一定。 都是一些未曾在政坛崭露头角的年轻人,名不见经传,登记需要费些工夫。 这使得官邸门口堵上加堵。 “为何连门都如此难进?”杨玉环看着拥堵的门口,心中有些不悦,似是更想让人给她开个特殊通道。 杨云道:“九姐切莫心急,各家派来的人在事前并未知会过,他们只认邀约不认人,这不都在排队写名字呢?” 杨玉环道:“你那儿还多了两份邀约,早知道的话不如卖了,应该能值些钱。” 杨云笑了笑,卖请柬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 不过这边杨玉环正说着,门口真有人“求购”请柬。 乃是个佩剑的年轻男子,头戴纱帽,穿一身上等的丝绸长袍,腰束玉带,看样子家境不错,来来回回问人是否有多余的请柬,遭致不少白眼和冷遇,仍旧不死心。 光线暗淡,杨云看不清那男子的脸,但男子执着的精神让杨云很是意外。 没请柬直接来赴宴,被阻挡门外还不忘跟人讨要,他这算什么精神? “几位,不知可有多余的请柬?在下不是白得,可以用身上物品交换。”等杨云带二女走到登记点时,那年轻剑客走过来跟杨云说话。 杨云终于看清楚那男子的脸,唇红齿白,模样很是周正,无论剑法如何,至少场面上颇有气势,英姿勃发,可说是年轻才俊中的佼佼者,奈何身上的衣服有些污渍,看上去风尘仆仆,不像是本地人。 未等杨云发话,杨玉环板着脸道:“走开,别挡道。” 男子笑道:“这位小姐请见谅,在下因无邀约在手,不得入内,有些着急,多有唐突还望海涵。” 说话很得体,不过挡人去路终归还是讨人嫌。 杨云问道:“你以何物相换?” 男子面带惊喜,正要说话,杨玉环不满地道:“四郎,你真听他的?看他样子也不像有好东西能给你。” 男子道:“小姐此言差矣,在下虽身无长物,但还是言而有信的……” “身无长物就是没什么好东西。”杨玉环横了男子一眼,却无意间将她的媚态露出,这也是她日常习惯之一。 男子望着杨玉环,色授魂与,半天没回过神来。 杨云指了指男子腰间的剑,道:“我看你这把剑挺不错的。” 本来是很无礼的要求,照理说剑客视宝剑如生命,谁跟他要剑是很大的挑衅,正所谓剑在人在,剑失人亡,但男子却低头看了眼佩剑,然后笑道:“阁下喜欢,宴会结束便可相赠,不过请先送上邀请函。” 杨云对这男子的爽朗性格生出几分好感,转过身对杨玉环道:“姐姐,他挡着去路,我们想过去也不容易,不如成全他,反正我们多出两份请柬。” “哼。” 杨玉环冷哼一声,不满是针对男子的,却默认了杨云的建议。 杨云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份请柬,见男子伸手来抓,立即把手缩回,提醒道:“从现在开始,你的剑就是我的了,只是暂且挂在你身上,宴会结束不给的话,便是背信弃义。” 男子道:“江湖中人说一不二,我盖某岂能言而无信之人?阁下放宽心便是。” …… …… 门口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杨云一行赴宴。 不过一行中临时加了个人。 登记后进入官邸,宽阔的院子里非常热闹,人挤人,正前方是一个宽大的宴客厅,里面摆满席桌,客人都没入席,这会儿正一簇一簇凑着一起攀谈。 世家间的联谊并不止眼下的聚会,互相认识的青年男女不在少数,无论闺蜜抑或狐朋狗友,聚一块儿总有话说。 杨云跟佩剑男子简单交谈,得知对方名字叫盖雄,字世仑,虚岁已二十。 盖雄说自己是关中人士,但其口音却无关中腔。 盖雄也说了自己前来赴宴的目的,弱冠后初次出来行走江湖,想亲眼见识一下洛阳的风土人情。 理由很牵强,杨云理解为盖雄“学成下山”,准备找个地方卖弄剑法,盖雄总是有意无意手按剑柄,好似一言不合就要出手跟人搏杀。 “玉奴,你怎在此?” 一行人刚找了个地方站定,等候宴席开始,对面过来二女。 二女一大一小,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二三岁,但姿色很一般,她们穿着色彩艳丽的罗裙,上身着襦衣,均肩披红帛,似乎有些眼熟,但杨云自认从未见过。 杨玉环见到二女后眼神躲闪,杨云立即猜测这二女正是杨玄璬的两个女儿,在家族排序中列第七和第十。 “七姐,十妹。” 杨玉环的称呼印证了这一点,难怪眼熟,因为二女跟杨玄璬有些挂像,不愧是亲生的。 被称作七姐的女子过来后,面带责备之色:“九妹,你去学道,午后没见人影,却出现在此……没有邀请函,你怎么混进来的?” 杨玉环继续低头不语,显然敢怒不敢言。 杨云面对两个堂姐妹,不知该如何解释。 盖雄却热心地招呼道:“两位小姐,可是杨小姐旧识?在下盖雄,见过两位。” 盖雄好出风头,见有女子过来,便主动上前介绍自己。 七姐皱眉道:“我在跟我妹妹说话,与你何干?哪家公子哥如此不懂规矩?” 这七姐说话明显带着骄横,目光还往杨云身上瞟,板着脸问道,“你就是玉奴的四弟?不是个道士吗?怎不去清修,反跑到这里来了?” 杨云笑道:“你们是三叔家的堂姐和堂妹吧?二位好,之前往三叔府上时未曾拜会,今日受府尹邀请,特地带家姐来赴宴,未叨扰到两位吧?” “原来是亲戚,哈哈,好说、好说。” 盖雄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七姐还想发威,旁边略显童稚的妹妹扯了扯她的衣衫,七姐瞪着杨玉环道:“回去后看你怎么跟父亲解释。” 说完姐妹二人便往世家小姐聚集的方向走去,完成家里交托的跟名门千金结识交流的任务。 …… …… 杨家姐妹离开,杨玉环脸色很不好看,有种极大的屈辱感。 杨云正准备安慰两句,又有不善之人靠近,这次却是杨玉环在慧闲跟前学道的同学。 这种场合,同学之间碰头的几率很大,来的有六人,都是盛装出席,当首者便是杨云初次去慧闲处专门跑来质问,杨玉环妒忌有加的官家小姐。 “青莲、青红,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们没收到邀约吗?”官家小姐脱下道袍,换上得体的华服,显得很耀眼,但在杨玉环面前却相形见绌。 杨玉环的姿色远在此女之上。 之前杨玉环穿戴一般,无法跟官家小姐媲美,现如今换上锦衣华服,戴上名贵的首饰,姿容和气质均上升了一个档次,而且杨玉环在此女面前并无挫败感,甚至还挺直腰杆,故意跟此女较量。 “问你们话,为何不答?” 官家小姐面带愠色道。 小红支支吾吾:“是玉奴带我来的。” 杨玉环道:“没错,是我带小红来赴会的,只要有邀请函,就能前来赴宴,我们来有何不妥吗?” 官家小姐道:“官府也是,什么人都请,不知今日是为遴选迎接公主的金童玉女而特意准备的宴会吗?” 听到“金童玉女”的称谓,杨云不由笑了笑。 但仔细一想,当日受邀的都是未成婚的年轻男女,说是“金童”、“玉女”也算妥帖。 官家小姐瞪着杨云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杨云道:“官府送的帖子,从未说何人可来,何人当拒之门外……我是觉得小姐考虑问题的角度太过刁钻,并无他意。” 盖雄走过去道:“是啊,有邀请函便可,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小生关中人士,姓盖名雄,字世仑……” 官家小姐狠狠地瞪了盖雄一眼,跟杨家姐妹一样,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便扬长离开。 …… …… 刚进院子,杨玉环就接连面对困窘。 杨云本以为姐姐会气馁,谁知杨玉环是那种越挫越勇的性格,越有人看轻她,越是激发她的好胜心。 “诸位宾客,可以入席了,请按各位手中邀请函的序号就坐。”一名锦衣男子从里边走出来,对院中的年轻男女招呼道。 宾客听说能入席,都往正厅走去,杨云也要往前,却见杨玉环站在那儿迟迟不动。 杨云疑惑地问道:“姐姐,说是可以入席了,我们不入内吗?” 杨玉环昂着头,显得很自豪:“我们的席位在前面,岂能跟蝇营狗苟之辈一同入内?” 杨云这才知杨玉环长久寄人篱下,一直处于被压迫状态,自尊心和自卑心都异常强烈,难得有机会表现自己,她更想好好把握。 “说得好。” 偏偏旁边有个帮腔的,正是盖雄,盖雄走到杨玉环面前,笑着说道,“杨小姐乃女中翘楚,眼前女子都无法跟您相提并论,必须要在众人坐定后,目视您进内。” 杨云皱眉打量盖雄一眼,心想:“本以为他很洒脱大度,却是个不知所谓的装逼犯,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杨云感觉自己看不懂盖雄。 好像是个世外高人,却处处透着邪气,或是因为弱冠之年都未成婚的缘故,见到女人就往前扑,现在一个劲儿地对杨玉环恭维,大献殷勤! 杨玉环果真没有着急进内。 一直等众多宾客差不多入席,厅内已有一百多人坐定后,杨玉环才跨步上前,气势凌人往内走去。 从正厅大门而入,昂首挺胸走到当首的位置,坐到了第三席。 第一四五章 选人(第四更,求订阅、月票!) 杨玉环跟小红坐一桌,杨云跟盖雄坐在对面。 进来就坐的过程中,杨玉环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一来是她来得晚,二来她衣着华贵,浑身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媚态,男人看上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女人见了则会自惭形秽。 杨玉环被人欺辱,激发心中好胜心,故意把自己的超能力于人前展现。 落座后,旁人仍旧频频望向杨玉环。 杨玉环一直昂着头,如同高傲的公鸡,她还故意瞪着离她一席之隔的女同学,四目相对时,目光里几乎迸射出火花。 盖雄从坐下开始,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玉环,好像已沉迷其中。 杨云提醒道:“仁兄?” 盖雄如梦初醒,收回目光,面带惭愧之色:“令姊实在是风华绝代,如此佳人,世间罕有啊。” 说完又想往杨玉环身上偷瞄,却已有人过去跟杨玉环打招呼,乃是官宦人家的公子,他们比盖雄更主动,想知道这位艳压群芳的女子到底是哪家千金。 …… …… 宴会尚未开始。 杨玉环已成为男人追逐的焦点,女人妒忌的对象。 在场受邀的都是未婚男女,见到外貌气质出众的异性,当然要奋不顾身往前冲,而杨玉环恰恰就是最让男人着迷的女人。 洛阳城中的名媛有谁,在世家门阀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偏偏没人认识杨玉环,她的出场透着一抹神秘,上前毛遂自荐的男子很多,也有几个男子结伴上前,有的干脆将自己的名刺递上。 杨玉环几乎是来者不拒,她参会的目的也是为自己挑选良婿。 “这些人……太过无礼,怎能如此唐突佳人?”盖雄坐在对面看着,心中一阵着急,如同被人抢了心爱的礼物,坐立不安。 就在盖雄准备上前护美时,从后面走出来几名英姿勃勃的少年,他们穿着鲜艳的袍服,身上不但贵气凛人,更有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 “信安郡王四公子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杨玉环的风头这才被压过,所有人都看着出来的男子,当首一人气宇轩昂,脸上神情不怒自威,颇有军人的铁血气质。 杨云看了此人一眼,心中琢磨:“之前知信安郡王被朝廷派往蜀地,监督会野城一战,没想到这边我竟然跟信安郡王的儿子见面了。” 旁边一席有人私下轻声交谈:“这是郡王的四公子,从军已有三载,今年刚从边地回来,听说要选亲。” 杨玉环得知对方是郡王的儿子,还知道之前几个门阀公子的情况,于是将魅惑的重点放在这几人身上。 奈何信安郡王一直未往杨玉环这边看,也就未被杨玉环的艳光所吸引。 …… …… 宴会的主宾出来,少不了一番亲近寒暄。 年轻人的聚会,没有成年人那么多规矩,在组织性上也没那么严格,现场显得有几分混乱,没人能镇住场子,年轻人基本都是随性而为。 杨玉环现身,一群人围着杨玉环。 现在几名显贵公子出来,又是一大群人上前打招呼。 最后信安郡王四公子李峡稳住场面,摆手示意:“今日某前来饮宴,是为几天后迎接咸宜公主做准备,挑选有才有貌者出任迎宾,前往迎接公主大驾。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迎接公主,男子需要有才,女子则要有貌,若才貌双全自然最佳。 说是一次聚会,更像是海选现场,大家伙儿各凭本事,谁有能耐谁就能获得迎接公主的资格。 从李峡旁边站起来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道:“若是文采不好,也可以在武功方面有所表现,但今日场地不行,不能在此对决,谁要真有能耐的话,可以上场亮亮身手,让诸位见识一下便可。” 这话更多是说给李峡听的。 李峡行伍多年,文采上当然跟饱读诗书的名门公子比不了。 其实信安郡王还是很注重子女教育的。 李峡的兄长李岘就是唐朝名臣,五次登上相位,六次官拜尚书,居官有为,知人善任,依法理政,正气不阿,堪称人臣表率。本来由李岘来主持这次聚会最好,不过李岘已成婚,今日来的都是年轻男女,选的又是参与迎接未婚的咸宜公主的人选,成婚者前来不太合适。 盖雄跃跃欲试,准备起身表现一下身手。 但人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此番是达官显贵子弟表现的舞台,这时候谁都想表现自己,硬着头皮也要上。 “不知有多少人可以参与迎候公主?”有人问道。 李峡回答:“人不在多,十八人为宜,随同公主前来的长安才俊也有不少,到时少不得一番亲近。” 听到此话,在场人议论纷纷。 长安还有俊男美女跟随公主一起前来,两都间本就有竞争,碰一起难免有龌蹉,如此洛阳跟长安年轻人便形成竞争关系,没有真才实学还真不敢去这种场合凑合。 李峡见场面又有些混乱,起身摆摆手:“诸位有何才能,便在此展示吧,也让在场人等做个评判……这样吧,不如在下先来,本人不擅文墨,便以长枪展示手下功夫。” …… …… 宴会厅中间有块不小的空地。 李峡出身行伍,便以军中所学表现自己的才能。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无论李峡的本事如何,最后他一定可以前去迎接公主。 杨云坐在那儿看李峡舞枪,心中在想:“没个确切的评判标准,那不就是说,遴选受人为因素干扰太大,最后只是递个名单送上去便可……这又不是考试和比武,怎能分出高下来?” 所谓的遴选,不过是走个形式。 真正的达官显贵有的是办法参加迎接公主的典礼,至于家境一般的少男少女最多到这里露个面,想到公主面前有所表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清楚这一点,杨云对这次聚会便有些漫不经心。 管别人有多少能耐,你就算是有通天之能,别人说你不适合就不适合,这十八个人估计有十五个都是内定的,剩下的三个也不太可能真正从才能上挑选。 李峡舞枪弄棒,靠前席桌的少男强装镇定,少女们却都有意往后躲避,唯独杨玉环丝毫也没有回避之意,她的目光一直在李峡身上打转,好像要用自己的特立独行来吸引李峡的注意。 但李峡毕竟只是个莽夫,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手上的长枪上,无论杨玉环魅力再高,没看到也就不会对他形成影响。 杨云看了这里不由干着急。 “我这个姐姐啊,你是这么没追求的吗?如果是郡王本人倒还行,这奈何这位只是郡王家的四公子,连嗣位的权力都没有,再者如此莽撞武夫,如何能让你青睐有加?” “着!” 李峡舞枪到最后,突然暴喝一声,长枪飞出十多丈远,落在大厅一侧早就备好的标靶中央,将木质标靶扎得崩裂开来。 全场叫好声四起,而在标靶裂开后,李峡这才看到少女那一排靠前坐着的杨玉环,而杨玉环也正用媚眼看着他。 二人只是简单的对视,李峡瞬间将目光收走,不过杨云却感觉到,李峡的脸红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杨云心道:“如此魅惑人的超能力,近乎邪术,若她不是我姐姐,这样的女人实在不该让她牵扯进政治里,真是红颜祸水啊。” …… …… “好!” 李峡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回到席位上坐下。 不过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似仍未从刚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 李峡刚退下,盖雄便站起身:“这位四公子,不知在下可否跟你比比手上功夫?放心,绝对不会伤到你,点到即止。” 盖雄在现场众多公子哥中并不突出,但他突然向李峡挑衅,立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李峡旁边的孙姓公子不满地道:“早就有言在先,不得比武对决,这是聚会,任何有伤体面的事都不能做……你没听到吗?” 话中带着质问,似在怪责盖雄惹是生非。 明明是年轻人聚会遴选的场合,根本不适合手底下见真章,刚才李峡表现出的枪法已是冠绝超群,你出来挑衅,是说你看不起他的功夫? “可惜啊,某还以为能领教高招。” 盖雄不但喜欢挑事,连嘴也不饶人,坐下前多嘴一句,让人觉得他出言不逊,有意看轻李峡。 偏偏周围有人起哄。 “不能比武如何决出高下?说了点到即止……为何不成全他,让枪剑对决,比试一番,以助今日雅兴?” “对,对。” 一群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在一旁拼命帮腔。 李峡本就因杨玉环的魅功而魂不守舍,此时一张脸更红了,甚至连脖子、耳朵都红了起来,就像喝醉酒似的,状态非常奇怪。 李峡旁边坐着的门阀公子暗自替他着急。 孙姓公子道:“说了不能比试,你们听不懂人话,是吗?” 世家名门的公子哥,始终看不起普通官宦子弟,他们觉得这群人简直是冥顽不灵,完全不听招呼。 偏偏还有人挑事:“这么说就是自愧不如,不敢比试咯?” 这话彻底挑动了李峡敏感的神经,霍然起身:“不过是正常切磋,只要点到即止便可,有何问题?来!” 说完他直接让随从将他的长枪送过来。 盖雄很兴奋,提起长剑,站起身,走到宴会厅正中央,做好比试的准备。 “兵刃无眼,既要真刀真枪比试,还是到院子里吧。”孙姓公子无奈地说道。 “好!” 盖雄一马当先,和李峡一个提剑,一个扛枪,二人走出宴会厅,而在宴会厅内的人都跟随一起到了门口,想要亲眼见识二人比试。 杨云却觉得不对劲:“李峡到底行走行伍多年,而这盖雄更多是花架子,二人无论谁胜谁败,对我都不利……谁让这盖雄是我带进来的?” …… …… 四更完毕,天子求订阅、月票!感激不尽啊! 第一四六章 可怕的魅术 好好的洛阳年轻一代精英聚会的场合,变成了好勇斗狠的比武擂台。 在场人都不认识盖雄,见他主动跳出来挑事,不由议论纷纷。 哪里来的不识相的小子? 明知挑战的对象是郡王家的公子,还敢胡作非为? 盖雄好似根本就不知如此行事有唐突冒失之嫌,大场面下他急于表现自己,未等李峡站定,已将剑拔出。 寒光凛冽,几乎耀花人的眼。 “好剑。” 李峡脱口赞了一句。 盖雄长剑斜出,做了个起手式,道:“阁下,领教了。” 说完不等李峡做出反应,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欺身而上,剑尖直取李峡面门,端得是狠辣无比。 李峡之前舞枪虎虎生威,基本功夫相当扎实,但如今在盖雄凌厉的剑招攻击下,却有些难以招架。 盖雄出剑快若闪电,每一招都指向李峡防守的薄弱处,似急于决出胜负。面对如此狠招,李峡除了一味躲避,竟然没有发起反击,形势非常被动。 “好!” 在场都是年轻男女,喜欢新奇事物,平时在家里可见不到如此精彩的对决,见二人出招和应对迅捷,枪和剑撞击时不断发出铿锵声,火星四射,非常的刺激,当下叫好声连连。 外行看热闹,杨云看门道。 杨云并非内行,他不懂剑术和枪术,但以他现在的精神力和敏锐的观察力,却能感受到见招拆招间的细微变化,就像二人是以慢动作向他进行动作演示,他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每个细节。 杨云心道:“李峡行伍多年,又有名师教授武艺,可说是理论和实战兼备,盖雄的剑招看似无懈可击,但处处都是破绽,为何李峡应对起来如此吃力?难道他还没从刚才杨玉环的魅惑中走出来?” 正想着,杨云就见盖雄一剑刺破李峡的衣衫,要不是李峡躲闪及时,手臂绝对会因此受伤。 “公子小心。” 旁边有人提醒。 盖雄见比试占据上风,也不急于发起追击,他看过李峡演练枪术,怀疑对方有杀招未使出,故此小心翼翼。 二人重新站定,谨慎地防备对方出奇招。 杨云感觉问题不太妙:“看来李峡真的是被杨玉环弄得三魂不见七魄,如此下去非输不可。” 由于李峡呆滞不动,盖雄等了一会儿,重新发起攻击。 这次他从侧面起剑,剑尖快速朝李峡的面颊刺去,李峡恍若失神,待反应过来时剑已近在咫尺,他赶紧后退,用长枪枪柄去格挡,未料盖雄这一招只是虚招,手上长剑一转,朝李峡的肩胛刺去。 动作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以李峡此时此刻的状态,这一击他是挡不了的。 千钧一发之际,杨云突然使出暗力,用隔山打牛的方式,直接将李峡推了出去。 盖雄脸上本已露出胜利的欣然之色,未料李峡忽然用了个“反人类”的后退动作,居然从他面前“弹射”出去,盖雄再想提剑去追,李峡身体已站定,随着距离拉大,长枪随时都可以刺出来。 剑的长度不及长枪,盖雄自知再追过去会落入下风,赶紧收势,寻找下一次攻击机会。 …… …… 李峡跟人比试,完全是在浑浑噩噩中完成第一回合。 当他重新站定时,有种得脱大难、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的精神也从之前杨玉环的魅惑中挣脱出来,眼神中重新有了神采。 孙姓公子从之前二人的较量中,以为李峡不是盖雄的对手,连忙道:“说好点到即止,为何要伤人?” 盖雄道:“我又没伤到他……再者说了,眼下不正是点到即止吗?”言语间非常得意。 之前交战中盖雄完全占据上风,最初他还担心李峡是诈败引诱他攻击,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李峡的枪法华而不实,一旦实战就露馅儿。 孙姓公子本要继续劝说不要比了,李峡却客气地对他道:“孙兄让开,我要跟他好好较量一下。” “刚才一直是我先出招,别怪我不给你机会,这次让你先出手。”盖雄趾高气昂,居然主动让招。 杨云心里在想:“你还真是大度,刚才要不是李峡神游天外,以你那破剑法,能占得便宜?现在李峡要正儿八经跟你过招,你不赶紧抢占先手,这么谦让下去的话,必输无疑。” 果然如杨云所料。 当李峡回过神后,他长枪击出的第一招,就跟之前完全不同。 “呼呼”声响起,长枪似有神威,朝盖雄直刺而去。 这下轮到盖雄疲于招架了。 一寸长一寸强! 长剑虽锋利,但力道上始终不如长枪,盖雄用长剑跟李峡长枪硬碰硬地过了一招,马上虎口开裂,鲜血涔涔,他赶紧跳开,不敢再跟李峡进行兵刃触碰。 李峡稳中求胜,不动如山,原地以长枪对盖雄发动连番攻击。 盖雄只能绕圈躲闪,伺机还击。 李峡的枪法却是将身周掩护住,不露丝毫破绽,盖雄几次反击都没得逞。 “好!” 这次叫好的人更多了。 世家门阀的公子哥们加入其中,有一种解气的感觉。 你这臭小子敢跟信安郡王的四公子挑衅,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盖雄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李峡开始主动挪步攻击,每一枪刺出来,盖雄都是堪堪避过,险象环生。 杨云心中暗叹。 “盖雄的剑法虽然不错,但更多是花架子,没有经历过实战演练,他这应该是学成后未跟人有过生死搏杀的经历,相比之下李峡的枪法则经过战场的检验,孰胜孰负其实早已明了。” 双方对了三十多招,李峡用尽全力,终于趁盖雄力不能支时,一枪往盖雄胸口刺了过去。 盖雄慌乱下也跟李峡之前遇险做了同样反应,就是用剑柄去格挡,但见枪尖诡异地拐了个弯,朝他手臂刺去。 盖雄在失去重心的情况下,已完全无能力变招,就在他闭目等待长枪及身时,突然一股风声传来,李峡手中的长枪好像击中铁板,未再有寸进。 盖雄身体倒下,回身一剑去刺李峡,李峡一愣后赶紧退开,二人重新恢复最初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 …… …… 双方互有攻守。 盖雄先有机会取胜,而后是李峡反击,最后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战斗。 连他们自己都没搞清楚,刚才是如何脱险,以及为何杀招会被对方阻挡。 叫好声不绝于耳,可作为事主的二人,这都觉得对方有“高人相助”,尽管他们不知高人是如何出手的。 “这位兄台,今日比试过了,不分胜败,不如就此作罢如何?”李峡也算有风度,主动提出握手言和。 盖雄体力几近衰竭,还装出气定神闲的模样,笑道:“说好点到即止,此番既不能胜,自然要罢手,我们下次再比过。” “行。” 李峡道,“以后总有机会的,不如进去喝酒,好好熟络一下。”说话间,二人已从刚才的比试中找到惺惺相惜的感觉,把对方当成朋友。 比武二人不计前嫌,对于看热闹的人来说则有些失望。 围观的人都以为能看到一场生死搏杀,在大唐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毕竟这时代民风彪悍,很多游侠儿冲动易怒,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的事屡见不鲜,眼下却是看了一场有头没尾的对决,都觉得不过瘾。 不过当事人不比,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回到各自的席位上,交头接耳品评一番。 官邸的吏员听说这边比试,早就警惕出现血案,现在见事主回来且相安无事,均松了口大气,赶紧安排让人上酒菜,竭力将矛盾化解开来。 …… …… 酒席开始。 “在下先敬这位兄台一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李峡提着酒壶和酒杯走了过来,笑着问道。 盖雄为自己倒满酒,拿着酒杯,起身回道:“在下盖雄,字世仑,年二十,尚未婚配。” 李峡本以为盖雄是将门子弟,但想了想整个大唐姓盖的世家大族,脑海过了一遍也未搜到。 当下只是礼节性地拱拱手,道:“盖兄武艺非凡,将来当为国效命才是。” “呵呵。” 盖雄笑了笑,未接话。 盖雄之前对杨云说过,他的志向是要当游侠儿,行走天下,打抱不平,至于为国效命并不在他的计划内。 李峡回自己的座位时,忍不住又往杨玉环身上看了一眼。 可惜这会儿杨玉环正专心打量斜对面坐着的另一个世家公子,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自然也就没对他放电。 李峡稍有遗憾地回过头,想了想叫过随从,低声说了几句。 …… …… 宴会继续。 所有人都可以出来表现一番,以吟诗作赋居多。至于刚才的比武,可以看作是李峡和盖雄献艺,未分胜负却也体现出二人枪法和剑法的高超。 有此前车之鉴,旁人可不敢再展示武艺,一时间入耳都是各种诗赋。 女子也有以诗赋唱和者,但数量并不多。 在这种场合,女子要保持仪态,体现大家闺秀的风范。 迎接公主的女宾,主要以出身、气质和样貌为标准,至于谁是否真的有才,意义不大。 这时代的女子,地位都比较高,毕竟刚出了个女皇帝,女子并不以娱人而活,除非是风月场的女子,那又另当别论。 起来吟诗作赋的男子,都不由先去看杨玉环,若发现美人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立即精神大振,若不然则灰溜溜的,连说话都没底气。 如此一来,杨玉环暗自心喜,频频用魅术来展现自己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招致周围一圈大家闺秀的敌视。 女人生性都不愿在样貌和对男人的吸引力上认输。 男人的比试是在台面上,而女人的战场则在台下,更像是一场暗斗。 最初与会女子间互相较劲儿,逐渐地就演变成一群女人跟杨玉环进行比拼。 既然杨玉环是在场最受男人瞩目的目标,那只要胜过杨玉环,便可鹤立鸡群。 只是无论这些女子再怎么表现,男人就好像失了魂一样,都有意无意对杨玉环投递眼色,争取吸引她的注意,全然没把她们当回事。 第一四七章 有剧本 杨玉环虽不算出身名门,却也是大家闺秀,经过杨玄璬这几年栽培,她在应付名场面时游刃有余。 大约之前杨玉环从未有过出席这种高规格宴会的机会,这次是她在洛阳名媛齐聚的宴会上的首秀,杨玉环分外想表现自己,不停地利用超能力去魅惑男人,简直让在场的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杨云看到这种状况后一阵头疼。 “本想让她低调点儿,但我这姐姐天生丽质,华夏历史上四大美人可不是白给的,这如何低调得起来?” 男子吟诗作赋,或是展现自己才华时,都会不由自主先看杨玉环一眼。 都想得到杨玉环的肯定。 每次杨玉环都会报以微笑,那勾魂夺魄的眼神好像在暗示每个人……你来追求我啊! 杨云无奈摇头,转而将目光落到李峡身上,发现李峡的注意力居然也全在杨玉环身上。 就在这时,后堂匆忙走出来一名家仆模样的人,凑到李峡耳边低语几句。 李峡突然起身,打断一位正在吟诗的公子,朗声道:“诸位,今日有一位从长安来的贵客专程前来赴宴。” “哦!?” 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往门口方向看去,想知道是何等尊贵的客人前来。 有的人情不自禁想:“难道是公主先一步到了?” 李峡浅笑吟吟,并未解释来人身份,带着几位世家名门的公子迎出正厅门口,往大门行去。 过不多时,便听宴会厅门口传来笑声,在几名贵公子簇拥下,一名身着道袍的女子走进宴会厅。 此女肌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眉目如画,秀美中透着一股勃勃英气,光采照人,让人眼前一亮。 “四公子,不知这位是……?” 很多人已走出席桌,凑上前打招呼,准备攀关系。 杨云看到此女却将头一转,嘴里嘟囔:“我在洛阳和长安人地生疏,没想到竟能碰上老熟人……真够稀奇的。” 来的这位着道袍的女子,乃是曾在蜀地跟杨云有过不少交集的女道士吴元。 吴元是大唐名道长春真人的弟子。 李峡笑着引介:“此乃长春尊者高徒,吴元道长是也。” 在场多数人都以为是公主着道袍前来,或是公主派来的特使,得知是个女修,众人脸上虽仍带笑意,却已略显勉强。 长春真人在长安和洛阳两地颇有名气,但仅限于中上层官员和勋贵,官宦子弟多不会问及道法,至于吴元,在这些官僚子弟中就更加没有名望了,很多人都是头一次听说。 吴元似对眼前的宴会无太大兴致,微微颔首,算是跟在场人打过招呼,跟随李峡往主位而去,坐在当首的空席上。 到此时,她还未留意到杨云。 李峡道:“圣上对于修道之事分外看重,此番吴道长便是替圣上来东都,找寻有慧根之人,一同参详道法。” “啊!?” 本来谁都没把吴元当回事。 以为吴元不过是个普通的道士,再牛逼也是靠师父的名声。 却不知吴元居然是代表皇帝而来。 孙姓公子解释道:“圣上与民同乐,平易近人,此番想在东都年轻一辈中找寻有慧根之人,一同参悟道法,若诸位对道法有所长,不如出来讲一讲,由吴道长做个评判。”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吴元前来参加宴会的目的,是当“考官”,而考试科目便是对道法的理解。 皇帝崇尚道教,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百姓对道家也是推崇有加,但说及对道法的理解,就非在场大多数人见长了。 杨云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看向对面的杨玉环,却见杨玉环脸上带着极大的自信,显然她擅长这个。 杨云再联想到今日有不少跟杨玉环一起学道的女同学前来赴会,便明白什么。 “原来早在举行宴会之前,便有人知会有此一着,让自家未出嫁的女子学道,然后在这种场合表现自己,希望藉此吸引皇帝的注意,进而飞上枝头做凤凰。” 李峡自谦道:“在下乃粗鄙武夫,对道法并无多少感悟,诸位有见长者尽管出来讲,若得到吴元道长首肯,不但能见到公主,还能跟圣上会面,畅谈道法,此乃我等崇天颜的良机,一定要好好把握。” “我来说说吧。” 突然从席位中站起一名女子,这女子杨云也认得,正是跟杨玉环不对付的那名官宦之女。 此女肌肤如雪,柳叶眉,明媚的大眼睛如同一潭秋水,鼻梁有如玉雕似的坚挺,樱桃小口,身材高挑,婷婷玉立,如果不是有杨玉环存在,也算是头等美女。 “上官小姐,您有何高见,我等洗耳恭听。” 孙姓公子显然认识此女,笑着说道。 但这么一来,却给人一种感觉,这场聚会有着剧本,连谁出来说话,都是预先设计好的。 杨玉环本跃跃欲试,但见上官小姐站起来,顿时有种憋屈感。 上官小姐道:“道家之成,乃集天地大统,四季日月阴阳交替,人伦新老之更迭,天地万物之道皆在其中,想解道之道法,非一日所成,非凡夫俗子能足道。” “说得好。” 孙姓公子笑道,“不知吴道长以为如何?” 吴元不想听这种笼统的套话,皱了皱眉头,问道:“每人对道法都有不同的领悟,你只需说出自己的理解便可。” 从吴元的话中,明显能听出她对上官小姐的回答不满意。 上官小姐显然未料到会被人刁难,当即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孙姓公子,孙姓公子略显尴尬,道:“那就请上官小姐说说自己对道法的理解吧。” 上官小姐顿时一阵踟躇,半天没有回应。 杨云暗笑:“预先设定好的程序,设计好的考题,不想考官却不按照剧本走,这下考生抓瞎了。” “道法……” 好半晌,上官小姐终于开口,却没了刚才的自信,说话结结巴巴,“在于人心,在于自然,在于天地,若是能理解道法,便可理解世间万物,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 孙姓公子比当事人还要紧张,连忙转头问道:“吴道长可还满意?” 吴元勉强点头:“算是对道法有所体会吧。” “那让上官小姐去面圣,应该没问题吧?”孙姓公子追问。 吴元诧异地看了孙姓公子一眼,蹙眉道:“我只是来听听你们对道法的见解,至于谁能面圣,不由我来定夺的。” 孙姓公子意识到自己言辞太过功利,很容易被人猜出其中有私相授受的成分,于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李峡道:“上官小姐所言,深得道家真传,想来上官小姐师从名门吧?” 上官小姐气呼呼地打量着吴元,秀眉微蹙,道:“小女子自幼学道,如今已有六年。” 六年道龄,比杨玉环修道时间还要长。 上官小姐说出这话时,非常自负,好像要跟吴元比个高低。 杨云心想:“你不过是花架子,学的是基础理论知识,却要跟科班生搞实战对比,这不是鸡蛋碰石头,自取其辱吗?” “嗯。” 吴元没有跟人比道龄的打算,可能她学道的时间不长,也有可能是她无与人比试的心,坐在那儿神色淡然,不悲不喜。 这激发了上官小姐强烈的胜负欲。 就在上官小姐准备追问时,孙姓公子已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赶紧打破僵局,道:“上官小姐请坐,不知还有哪位有高见?” 没人应答! 在场除了少数人外,其余都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来此之前,想的都是如何表现自己的才华和风度,谁曾想居然会出这么冷门的题目,就算真让他们准备,没学过道的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所感悟,这已超出门阀子弟所学范畴。 杨玉环是在场人中少数可以跟上官小姐叫板的,但她怒视上官小姐一眼后,便选择了保持沉默。 杨云心里琢磨:“我这九姐这么生气,一定有缘由……大概是猜到上官小姐早有准备,聚会上还有人相助,她觉得不公平吧!” 吴元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出来,惋惜地说道:“听闻东都洛阳乃人杰地灵之所,为何却无人对道法有参悟?圣上可还等着跟本地的年轻才俊坐而论道呢。” 孙姓公子道:“吴道长莫要心急,这事起仓促,在座诸位就算只是归纳措辞,也需要一段时间,毕竟您突然驾临,大家伙儿都未曾做准备。” “嗯。” 吴元释然点头,“家师说,跟圣上坐而论道,乃是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希望诸位能把握住。到时咸宜公主也会亲临旁听,还可以跟关中的年轻才俊辩论,表现突出的话,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之前提到关中有年轻人前来,现在知晓未来跟长安年轻才俊比试的,并非诗词歌赋,而是道法,这让在场的东都年轻人都紧张起来。 明显没有准备。 很少有人懂道法,莫非要靠上官小姐一人前去“舌战群儒”?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现场一片嘈杂,却无人出来维持秩序。 这也是在场大多数人心态的真实写照,带着不解和慌乱,完全不知所措。 盖伦看着杨云,道:“看阁下仪表堂堂,可懂道法?” 杨云微笑着摇头。 他从未曾想过在此等场合显露才学,本来跟吴元就有过节,他甚至没想好怎么跟吴元交待自己跑到洛阳来的事。 “这小妞在蜀地就对我有意见,想从我嘴里套取炼制灵丹妙药的信息,这次让她知道我在这儿,我有好日子过?” 杨云有意往后挪了挪席位,让盖雄的身体挡在前面,避免让吴元看到自己。 又过了良久,依旧没人应答,吴元脸上涌现少许失望之色,也不废话,起身道:“既如此,那贫道先告辞了。” 第一四八章 阴谋论 吴元对于繁琐的应酬很不耐烦,特立独行之下,起身便要走。 李峡等人赶紧挽留。 吴元蹙眉道:“今日贫道还有别的事,容后再议吧。” 孙姓公子道:“连面圣人选都未定下来,道长如此走是否太过草率了些不如到内堂一叙” 原本只是按部就班演戏,到这紧要关头不再藏着掖着,到里面叙话,便等同于私下做决定,不再装模作样地进行遴选。 吴元面带遗憾之色,摇头道:“跟圣上探讨道法,本非凡夫俗子能为,本事不济却强行出席,一旦圣上提出的问题无法作答,恐留下祸端,实在不应勉强。” 她仍旧坚持往门口行去。 李峡等人挽留不得,只能离席送别。 吴元本已走到大厅门口,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转过身来,目光落到正试图转过头的杨云身上,眼睛里瞬间呈现费解和忧虑之色。 “吴道长改变心意了” 孙姓公子连忙问道。 吴元未作答,在所有人目视下,走到杨云面前,蹙眉问道:“你怎在此” 围观者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吴元行事太过另类,跟宴会氛围格格不入,说话办事都透着一抹冷淡和疏远,但因宴会主人对其毕恭毕敬,没人敢说什么。 现在吴元突然走到一个与会有就从未曾露过脸的年轻后生面前,表现出老相识的态度,更让人费解了。 “不知这位是” 李峡本以为吴元是跟盖雄打招呼,他适才跟盖雄比过剑,正要引介,却发现吴元面对的是盖雄旁边年岁更小的杨云,在未见宾客名单的情况下,他不知道杨云的身份。 在场人等议论纷纷。 这位到底是谁 怎么跟女道士认识 不是说这女道士是从长安来的么 她在洛阳居然还有熟人 李峡向盖雄打眼色,意思是请盖雄代为引介。 盖雄无奈地摊了摊手,他不过是找机会跟着杨云进来蹭宴会,然后表现一番,对杨云的来头完全不知情。 杨云面对吴元的咄咄逼人,淡然处之,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深入交谈之意。 吴元旁若无人道:“我知道你,早先听闻你从蜀地来洛阳,还听说河南尹邀请你前去迎接圣驾。” “啊” 在场人听到这话,皆都哗然。 不但认识,这年纪轻轻其貌不扬的少年郎,居然还是河南尹刘衡政的门客,受邀前去迎接圣驾。 这是何等荣耀 李峡好奇地问道:“吴道长,你跟这位公子” 吴元道:“他不是什么公子,跟我一样是修道之人他乃武尊道长嫡传大弟子,武尊道长乃蜀中道家名士,如今执领剑南道道门宗派,实力深不可测。” 这话若从杨云口中说出,定是无法被采信。 但现在却是从吴元口中说出来,由不得旁人不信。 年轻人不谙世事,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知武尊真人的名头,但听吴元这么一说,都觉得这个武尊道长很厉害,居然能在道家名士多如牛毛的蜀地当魁首,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至于杨云武尊道长弟子的身份,就没那么让人觉得惊诧了。 这世上知名的修道者收的俗家弟子可不少,只要有钱有势,想拜谁当师傅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峡笑道:“原来是名师高徒,失敬失敬。” 说是失敬,但言语间只带着客套,并未有丝毫恭敬之处。 杨云笑了笑,道:“今日我来参加聚会,并非是以修道者的身份吴道友太过客气了,你不是要离开吗好走,不送。” 吴元淡淡一笑,道:“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就不能私下谈谈吗” 围观的青年才俊和世家名媛听到这话,心中别提有多别扭了。 本来作为洛阳年轻人参与的聚会,要以才学和气质、样貌来选出迎接公主的嘉宾,结果无端来了个女道士抢走风头。 这还不算,这女道士简直把宴会当成自家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跟旧相识恣意交谈,完全不顾场合,简直把洛阳本地的年轻男女视若无物。 可恨可恼 但李峡等做主的世家名门子弟没有发作,他们也不能随便吱声。 到底这女道士代表了长安权贵的脸面,还有道门撑腰,甚至拥有遴选面圣者的资格。 尽管很多人觉得不可信,这年纪轻轻的女道士真有这能耐 杨云笑道:“今天这场合,怕是不太合适不如我们日后约个时间再聊” 吴元冷声道:“圣上将至,为何不能现在谈” 旁边终于有人忍不住,躲在人堆里大声质问:“你们要谈出去谈,别在这里打扰我们聚会。” 吴元眉头一皱,转过身去,看了看人群,说话者本以为自己躲在人后,定不会被寻到,谁想吴元一把将手中的拂尘扔了出去,在空中自动拐弯,准确无误地击中一人。 让人觉得非常可怕的是,拂尘的丝线变成了一个绳套,将说话那人的脖子给套住,直接“拎”飞了出来。 “干什么此乃官所,你居然如此造次,真是岂有此理”被拎出来那人拼命叫嚣,似要激发现场人等同仇敌忾。 可惜没人帮他。 所有人都被吴元这一手给震慑住了。 李峡赶紧求情:“吴道长,言者无心,还望您高抬贵手。” 吴元看了李峡一眼,精神力泄去,那人脖子上的绳索陡然变成丝线,随即恢复拂尘的模样,直接飞回吴元手中。 那嘴贱的男子捂着脖子萎顿在地,看向吴元的目光满是畏惧。 其实拂尘对那人并未形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对其心理的打击却很大,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人逮了现形,又是怎么被拽出来的。 吴元目光如炬地盯着杨云,足下纹丝不动,好像杨云不答应,她就不走。 李峡满脸都是尴尬之色:“这位道长,既然吴道长跟您是旧识,你们有事的话,不如到外面院子里去谈” 杨云看吴元如此执着,便明白若不给对方一个说法,今晚就赖定他了。 “嗯。” 杨云点头。 他站起来,准备跟吴元一起离开,杨玉环从对面席位跑过来,关切地道:“四郎,小心点儿。” 杨玉环看到有个疯女人找弟弟的麻烦,心里很着急,现在她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弟弟身上,关切发自肺腑。 杨云笑道:“姐姐请放宽心,我不过是跟这位吴道长出去说几句话,很快就会回来。” 说着他又对在场之人施礼:“诸位见谅,在下出去跟吴道长小叙,稍后再跟诸位共饮赔罪。” 吴元和杨云一前一后来到院中。 李峡等人识相地给他二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让他们可以私下交谈。 待左右无人,杨云才不满地道:“吴道友,当着这么多洛阳世家名门子弟的面,你这是何意诚心让人下不来台吗” 吴元瞄了眼杨云:“怎么,你还在意世俗人对你的看法” 杨云道:“你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行,说白了我不过是凡夫俗子,跟你这样的方外高人不能相提并论。” 杨云很生气。 他不怕跟吴元撕破脸,本来二人的关系是敌非友,修道者内部的争斗千百年来都未中止,今日对上并不稀奇。 杨云之前曾想过把吴元当朋友,却也知道将来会因为利益问题在产生冲突,还不如一早便泾渭分明。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吴元一改之前强势作风,抱拳致礼:“我只是想跟你谈谈,若今日不谈,圣上来后便再无机会。” “说吧。” 杨云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吴元道:“我听说了你和你师傅的事情,我走后不久,你也离开蜀地,乃是通过刘府相助离开你怎能让刘小姐牵扯进此事” 杨云早前就有预料,刘清媛助他离开之事隐瞒不了多久,果然在会野之战失败后,已不是秘密。 刘家一心把家族利益跟王昱捆绑在一起,现在本来说好的王家儿媳妇却暗助杨云离开蜀地,如此一来,刘清媛便背上了背叛家族和夫家的罪名。 杨云终于明白为何吴元跟他见面时会咄咄逼人,很可能是为刘清媛抱不平,当初二人会面乃是刘清媛一手安排,说明吴元跟刘清媛私下交情很好。 杨云道:“家师还在蜀地,我一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离开与否有何关系刘小姐她与此事无关” “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 吴元道,“刘家妹妹因此事为父兄迁怒,如今连家门都不得出,尚且不知后果如何,若她因此被家族怪罪,你实在是难辞其咎。” 杨云打量吴元:“难道吴道友是来伸张正义的” 吴元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感情用事,稍微平复心情后说道:“我想问问你,令师提前算到会野城之战会遇挫,是真是假” 杨云道:“算没算出来,事情已发生,于事无补。” 吴元轻哼道:“那就是真算出来了他可真有心机,明明知道此战不能得胜,还不跟王将军说明,导致成千上万的将士阵亡,只让你这个大弟子到洛阳来这是逃避,还是有别的目的” 杨云从吴元的话语中,听到的是满满的阴谋论。 杨云心想:“她越是如此说,越说明对我和武尊充满敬畏。” 杨云道:“我到洛阳,只是做生意,怎会有其他想法” 吴元道:“若只是做生意,怎会跟刘府尹相识,还受他举荐前去面圣我才到便已听闻洛阳众多迎驾道友中,以你为翘楚” 杨云摊摊手:“这只是刘府尹赏识罢了。” “好一句赏识,其实根本就是你处心积虑。” 吴元面带愠色,“当日蜀地初见,便知你心机深沉,令师倒是很普通,反而你处处透出狡诈,后来利用刘家妹妹不说,还到洛阳来兴风作浪今日来此赴会,你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杨云苦笑不已。 “这小妞对我成见太深,跟她解释等同于对牛弹琴,现在最好的应对之法就是不说话,她爱怎么想怎么想。” “清者自清。” 第一四九章 沾光 吴元很生气。 我分明看透你了,质问你的每件事都师出有名,结果你跟我装哑巴? 如此说来,你是默认了? “下一步,你跟圣上见面,有何阴谋?”吴元追问。 杨云摊摊手,笑而不语。 吴元着恼道:“家师已盯上你了……别以为家师会纵容你们师徒在两都兴风作浪,我会跟家师说,阻止你前去面圣……河南尹还是很给家师面子的……” 杨云笑道:“求之不得。” 一句话就把吴元给气个半死。 吴元发觉在杨云面前从来都没占据过主动,便赌气要回去跟长春真人汇报此事,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先是简单行礼后,才在知客的引领下往院门口方向走去。 孙姓公子站在宴会厅门口,本来要跟吴元交谈几句,但见对方扬长而去,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 “杨道长,这是……” 孙姓公子对杨云恭敬地问道。 杨云摇头:“吴道友说有急事回去,来不及跟诸位告辞,看她走得这么急,真是……呵呵。” 杨云说得好像他跟吴元很熟的样子,这下孙姓公子更看不懂了。 随即二人一起往宴客厅而去。 孙姓公子问道:“杨道长跟吴道长到底是何关系?请恕在下冒昧,未曾想今日还有道家朋友至此。” 杨云道:“我跟她蜀地参加道法大会时,有缘一会,算不上什么交情,今日在下陪同家姐前来赴宴,从未曾想过唐突在场诸位,是以未将修道者的身份相告。” “这没什么,想不到杨公子出自名门,还兼修道……弘农华阴杨氏么?”此前孙姓公子看过杨云进门前登记的信息,改口称“公子”,把杨云当作世家子弟看待。 杨云点了点头。 孙姓公子笑道:“以后有机会多会面……杨公子刚到洛阳,少有接触东都这边的朋友,以后某会为你引荐。” “多谢。” 杨云拱手行礼。 …… …… 二人回到宴客厅,里面的遴选还在进行。 吴元的到来只是个小插曲,在场没多少人修道,未被吴元赏识,在他们看来没什么可惜的。 杨云回来时招致很多异样的目光,对于杨云身份的猜测一直未停歇。 杨玉环坐在那儿,用关切的目光望向杨云,想知道外面发生何事。 杨云笑了笑,还给杨玉环一个坚定的眼神,杨玉环感觉弟弟没什么事,一颗心也就安定下来。 杨云落座,盖雄凑过头来询问:“杨兄弟,你出去后那位……女道长没为难你吧?” 或许是感受到吴元刚才对杨云态度不善,又表现出诡异的能力,盖雄不由问了一句。 杨云耸耸肩:“不过是在蜀地见过两次面,此番久别重逢,出去闲聊了几句,怎会加以为难?” 心里却在想:“那小妞对我成见太深,幸好她不是喜欢以权谋私之人,不然以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想为难我,阻止我在洛阳发展,还是很有可能的……同行是冤家啊!” …… …… 而后的宴会平淡无奇。 孙姓公子本有意为在场人引介杨云,让杨云能当众表现一下,甚至有意问及道家修炼的事,但杨云都没接茬。 这些世家名门的公子哥见惯场面,对人情世故了解更多,不会做那强人所难之事。 随着酒菜上齐,宴会有条不紊进行。 最后将散之际,有人问道:“到底谁能去参加迎接公主的典礼?” 李峡道:“今日尚且不能定下,诸位需回去等候通知。” 年轻人中间总有脾气暴躁的,尤其那些心高气傲的官二代,有人当场便宣泄不满,嚷嚷道:“那让我们来此作何?直接送请柬不就行了?” “是啊,我们来此赴会,就这么个待遇?酒席如此寒酸,连助兴节目都没有。”诸多人抱怨。 洛阳士子风气奢靡,平时这些世家门阀的公子参加宴会,排场远超眼下的宴会。 始终这宴会是官府所办,经费有限,更因有女眷在场,不会安排具有挑逗性的歌舞表演,这种宴会在一些人看来平淡如水。 李峡身边站起主办方的人:“请你们吃,请你们喝,还想怎么样?迎接公主这等大事,谁去谁不去,当然要斟酌后才能定下!谁在此闹事,别怪某对他不客气。” 李峡双手虚摇,道:“诸位稍安勿躁,今日前来的宾客,都会有礼物相赠,至于谁能去迎接公主,实非我等能决定,只能请诸位回去等通知了。” 在场的公子哥再不满,也只能隐忍,他们知道主持此次聚会的世家子弟能量有多大,此时闹事注定没好果子吃。 …… …… 宴会虎头蛇尾,最后大多数人都在不甘中离席。 杨云除了跟吴元会面外,未在宴席上有任何表现,他也不想以官宦子弟的身份去迎接公主。 跟咸宜公主见面,并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 李峡和孙姓公子等人送客。 杨云从宴客厅出来,正好李峡迎过来,他的目标并非是杨云,而是跟杨云一起出来的杨玉环。 杨玉环风姿绰约,在已经很漂亮的小红的衬托下,更显美得不可方物。 “两位要离去吗?这里有些薄礼。”李峡说着,让下人把礼物送过来,给杨云和杨玉环一人发了一份。 分发礼物本是知客、下人做的事,李峡却主动前来馈赠,大有跟姐弟二人熟络一番的意思。 盖雄笑道:“怎只有他们的?我的呢?” 李峡道:“盖兄的,自有人给,我有事跟他二人谈谈。” 盖雄明白事理,摆摆手示意小红跟他一起出外等候。 李峡面对杨云,问道:“孙兄已跟在下说过两位的情况……两位是弘农人氏,不知是朝中哪位大员的家人?” 杨云道:“我兄妹寄居叔父家中,叔父乃河南府士曹。” 李峡稍微一愣,什么河南府士曹,他根本没听说过,他是武人,对于唐朝文官体制并非完全熟知。 “久仰,久仰。” 李峡客气地说了一句,再道,“两位实乃人中龙凤,在下特地准备了邀请函,请务必出席迎接公主的典礼。” 杨玉环惊讶地问道:“不是说回头才能定下么?” 杨云却明白,说什么回头定,不过是一种托词,营造出合理竞争的假象,但其实谁去谁不去,九成人都已定了下来,最多做一些增补。 杨玉环本来没有机会去跟公主见面,但或许是李峡仰慕其绝代芳华,才破例给出邀请函。 至于杨云,则纯属沾光,也许是看在杨玉环的面子上,也有可能是借了吴元的势。 李峡道:“甄选自然要遵循规矩,不过两位出身名门,杨公子又是仙家弟子,自是可以出席。” 依然是借口。 杨玉环却很高兴,笑着道:“那小女子便却而不恭了。” 说着向李峡抛了个媚眼,李峡再次看得目瞪口呆,神魂颠倒。 杨云赶紧拉了杨玉环一把,道:“姐姐,时候不早,回去晚了怕叔父担心,我们赶紧出去坐车吧。” 李峡让人把两份邀请函递过来,杨玉环把写着自己名字的一份揣进怀里,另一份则塞给杨云,然后向李峡行礼:“李公子真是好人,小女子谢过。” “杨小姐请起。” 李峡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想去搀扶杨玉环。 杨玉环只是作势行礼,其实身体往后一退,迅速直起,没有给李峡接近的机会。 杨云看这架势,稍微放心了些。 “我这姐姐果然心存大志……你李峡不过是郡王府的四公子,以为小恩小惠就能让我这心高气傲的姐姐刮目相看?她乃是待价而沽,你的身份尚不能打动她,满足她一直以来都追求的东西。” “弟弟,我们走吧,盖公子和小红还在外等着呢。”杨玉环笑着对杨云道。 …… …… 杨云、杨玉环在李峡的相送下走出门口,此时已收到礼物的盖雄和小红迎了过来。 “李公子请回吧,有机会再见。”杨玉环摆手道。 李峡仍旧没回过神,如同见到九天仙女,魂都被勾走了。 杨玉环提出告辞,李峡不好意思跟上去,只能在门口目送几人走远。 杨玉环连回头看李峡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径直向前,手里把玩着请柬,不时对身边的小红展示,小红羡慕不已。 盖雄屁颠屁颠跟着,丝毫也没有要走之意。 杨云问道:“阁下不知于何处落脚?” 盖雄忽然意识到要作别了,他对杨玉环非常有好感,眼巴巴地望向杨玉环。 奈何杨玉环连郡王家的公子都不正眼瞧,对盖雄更是当透明人。 “在下要回……客栈去。” 盖雄结结巴巴地说道,“出来时便已不早,眼看坊门就要关闭,在下先告辞了。” 杨云伸出手来:“阁下要走,是否应该留下点东西?” “东西?” 盖雄恍然,进去之前,他许诺把自己的宝剑送给杨云,现在宴会结束,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杨云道:“你不是想反悔吧?” 盖雄惭愧地低下头:“怎么会呢?某出来行走江湖,一诺千金是必须的……剑如今便是杨兄弟你的了。” 说着盖雄把剑递过。 杨云也不客气,直接将剑攥在手中,再看向盖雄,大概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盖雄问道:“不知何处可以找到杨兄弟和杨小姐?” 杨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有缘的话,定有相见之期。” 盖雄看了眼杨玉环,发现杨玉环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姐弟真让人看不懂,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多交个朋友罢了。” 杨云笑了笑,道:“有意的话,就去上林坊的醉仙楼找我,我请你喝酒。” “好!” 盖雄当即答应下来,生怕杨云反悔,着急地折身离去。 第一五〇章 赖在你这里 从举行宴会的官所出来,杨玉环喜中带忧。 她如愿以偿拿到前去迎接公主的资格,意味着她将有更多机会结识王公贵胄子弟。 第一次参加宴会,她便表现得游刃有余,艳压群芳,让她平添几分自信。 可当杨云提到回家后,杨玉环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她想到自己是偷跑出来参加宴会的,还被三叔家的堂姐和堂妹逮个正着,便感觉回去后难以交待。 “先回四郎你住的地方吧。” 杨玉环一脸愁容地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道,“我们在你那儿换衣服,晚些时候再回去也来得及。” 杨玉环暂且把杨云的住处当作避风港。 杨云并未拒绝,叫来马车载着杨玉环和小红,直接回家去了。 …… …… 杨云把院门叫开。 安伦瞪大眼,看着门口立着的三人。 杨云扬扬下巴:“杵着作何?进去通知一声,就说你们师姑来了。” 安伦赶紧入内通知家里几个小萝莉出来集合。 夜色深沉,但家里几个女孩都没睡下,因为杨云定下的规矩,每天晚上要练过功后才能就寝。 几个女孩只有杨云在的时候,练功时精神力才会得到很好的提升,但平日也没有放松,超能力能增涨一点都是好事。 杨云之前想跟杨玉环提及此事,但想到杨玉环的超能力实在太过“另类”,也就未着急开口。 “立正。” 杨云招呼几个小萝莉,让她们向杨玉环行礼,“叫师姑。” “师姑。” 几个女孩一起叫道。 杨玉环看着高高矮矮四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哑然失笑,捂着嘴回头看向小红。 小红眼睛弯成了月牙状,道:“她们好有趣哦。” 杨云笑道:“这位是小红姑娘,你们师姑的朋友……至于这几位呢,是我的徒弟,别看她们年纪小,但各有精擅,她们的道法远非寻常人可比。” 杨玉环没有立即见识几个小女孩超能力的打算,道:“好了,四郎,天色已经很晚了,让她们歇着吧,别把我当外人……你们的师傅是我的亲弟弟,你们以后便是我的师侄,我会好好教导你们。” “谢谢师姑。” 在杨云调教下,几个女孩都彬彬有礼。 杨玉环望向杨云,道:“四郎,你不是说给姐姐准备好了房间么?带姐姐去看看可好?” “走,这边请。” 杨云引路,带着杨玉环、小红,往后院卧房去了。 …… …… 杨云租住的是三进院,所在曲巷位于酒楼和工坊之间。 有何五六的关系,价钱非常公道,且邻里和睦,住在这里很安适。 杨玉环打量了一下院落布局,羡慕不已,问道:“四郎,这便是你买的院子吗?” 杨云摇头道:“不是,以我手头的资金,尚不足以买下院子,暂时租了一年。” 杨云并未跟杨玉环说太多,不想让杨玉环觉得他“财大气粗”,免得以后胃口越来越大,招架不住。 以他现在的身家,想在洛阳安家落户,不成问题,直接买下院子的钱他也有,但在他看来,洛阳不是长久居留之所,将来终归还是要迁居大唐真正的首都长安。 在此之前,促成杨玉环上位,并为自己谋取足够的政治资本,才是重中之重,买个大院子华而不实。 杨玉环并未有多少失落,道:“你这么小的年岁,跟了名师,被世人所知,还住这么好的房子,实在难得。看来你师傅是能人啊。” 说话间,杨玉环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神采奕奕,脸上的神情极为向往。 杨云不由暗地里皱眉,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师傅有本事,准备当我师娘不成?”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噤,赶紧从脑海中把这荒谬的念头摒弃。 莫说这世间根本就没有武尊这个人,就算松梅一心伪装成武尊,跑来洛阳招摇撞骗,杨云也不会允许杨玉环跟松梅发生点儿什么,眼下杨玉环的反应,恰恰说明她对强者的崇拜几乎是发自内心。 杨玉环自幼的经历,注定她对于这世上强势的男人有莫名的好感。 杨云带杨玉环和小红到他精心准备的闺房,随着蜡烛点亮,杨玉环顿时被房间的气派和精妙布局给吸引了。 房间一角摆放了一只香炉,旁边是梳妆台,挂着一面椭圆光亮的铜镜,另一边屋角则放着两扇画着宫装仕女图的屏风,屏风后面则是一排柜子。屋子正中是一张床,被褥都是粉色的,整间屋子充满了女性的气息。 “这里……是给我住的?”杨玉环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道。 “嗯。” 杨云微笑着点头。 杨玉环走到床边,手摸着雕工精美的床头,赞叹不已:“这可比我在三叔家住的地方好多了……这是什么?” 杨玉环指了指旁边的木柜。 杨云笑道:“这是大衣柜,不知平时姐姐用什么挂衣服,便做了这个……里面有我早前为姐姐准备的衣裳。” “有新衣啊,我看看。” 杨玉环对于新衣服的喜好,明显大于其它任何东西。 房间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但衣服却是杨云买给她的。 杨玉环打开衣柜,里面都是女儿家的新衣,面料和款式虽然没有杨玉环身上穿的这身好,但已经很华美了。 杨玉环一件件摸索下去,越看越喜欢,最后侧头看向杨云,感激一笑:“四郎你早说啊,到你这里来换上这么一身行头就可以了,何必去做新衣呢?” 杨云严肃地道:“姐姐第一次参加这种高规格的宴会,当然要穿最好的衣服,这样才体现出姐姐无与伦比的气质和魅力……做弟弟的岂能让姐姐在人前落了面子?” 杨玉环喜滋滋地道:“你这张小嘴,真是甜死人,要是你以后对自家婆姨也这么好,那天下间所有的女人都想嫁给你呢……小红,你说是不是?” 小红本来还在欣赏柜子里的新衣,听到这话,不由俏脸一红。 杨玉环的调笑让她猝不及防,当即期期艾艾低下头,嗫嚅地道,“想来……杨公子对玉奴你是极好的。”。 杨玉环挺起胸膛,得意地道:“那当然,我们是亲姐弟,以后互相关照的地方还有很多……小红,你觉得我弟弟为人如何?” 言语间,杨玉环大有撮合杨云和小红之意。 小红虽然言辞不多,但心思慧黠,一听便明白过来,手足无措:“我……我先去把衣服换下来……杨公子,哪里有房间可以换衣服?” 杨云摆摆手,把守在门口的安伦叫进来,道:“安伦,你带小红姑娘到厢房更衣,我陪你们师姑说会儿话。” “知道了,师父。” 安伦大方得体,对小红道,“小红姐姐,你跟我来吧。” 小红在杨玉环面前抬不起头,跟安伦出门时走的很快,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杨玉环目送小红出门,回头白了杨云一眼,道:“四郎,我这好姐妹无论家世还是样貌、人品都很好,娶回去不会亏待你哦。” 杨云道:“姐姐说哪里话?我跟小红姑娘尚是初识,怎能谈及婚姻大事?” 杨玉环抿嘴笑道:“看你这样子,是觉得小红配不上你吗?你年岁不小了,该给你张罗一门婚事……家里有谁能为你做主?听我的,跟小红多亲近一下,她可是个不错的姑娘呢。” …… …… 杨玉环得了杨云的恩惠,总想做点事情来回报。 她没什么资源能提供给杨云,便对撮合杨云和小红的婚事很感兴趣。 杨云赶紧用别的事来吸引杨玉环的注意力,努力将此事翻过篇去,环指房间一圈:“姐姐,你看看这房间还需要添置什么,有需要尽管说,小弟一定让姐姐感到满意。” 杨玉环把房间四下打量过,道:“四郎准备这么好的房间给姐姐,姐姐很高兴,要不……今后我就住在这里吧,正好三叔家我不想回去了。” 杨云感觉到杨玉环的确不想回杨玄璬家。 当晚参加宴会大获成功,让杨玉环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得到邀请去迎接公主,能认识更多的达官显贵,现在还有弟弟为自己准备的条件优越的房间…… 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公主,不必再过那种寄人篱下、忍受白眼的生活。 杨云却不会让杨玉环如此随心所欲。 在他看来,杨玄璬向杨玉环提供的政治资源,是他给不了的,历史的走向也不能因他的出现而发生大的偏转。 “姐姐,我的看法呢,自从家里落难后,三叔就承担起重振杨家的重任,有时候他要求严格一些,也可以理解。再者,三叔对我们有恩,就算他偶尔有对不起姐姐的地方,姐姐也不该如此一走了之。” 杨云一脸诚恳地说道。 杨玉环听到这话,腮帮子鼓鼓的,显然不太赞同杨云的说法。 杨云继续道:“三叔做什么,应该有他的思量,不然也不会煞费苦心让姐姐去学习道法,还让姐姐学习那么多贵族礼仪,想来早有让姐姐出入贵族场合的计划。只是……有些鱼龙混杂的场合不那么合适。” “当然,若姐姐真觉得三叔厚彼薄此,我对姐姐的决定还是表示支持的,全看姐姐你怎么想了。” 既说明缘由,又表示了对杨玉环的支持,最后让杨玉环自己做出选择。 杨云委婉把杨玄璬的良苦用心说出来,并未处处遵照杨玉环的意思行事。 若一直当个跟屁虫,最初杨玉环会对他产生依赖,但久了就未必把他当回事了。 杨国忠在历史上崛起,不但靠得是炉火纯青的钻营技巧,更重要的是杨国忠是杨家年轻子弟中唯一当过官的,深谙官场之道,能给杨玉环提供足够多的帮助。 杨国忠本身能力并不弱,只是用在不当的场合,才遭致朝野一致的反对声,并最终败掉大唐的基业。 杨玉环笑了笑,道:“姐姐我怎会是忘恩负义之人呢?姐姐也知三叔对我很好,不过始终我不是他的亲女儿啊!有事的话,他还是会先让他自己的女儿出面,只有他的女儿顶不起来的时候,才会想到我……就像今天,你看她们有何本事?泯灭众人矣……最后还不是我得到见公主的机会?” 杨云道:“姐姐说的是。” 杨玉环摆摆手:“算了,今天时候不早,等明日我再回去吧。我们去看看小红,你找人送她回去……今天你可别想赶我走,我赖也赖在你这里!” 第一五一章 声名鹊起 小红换上之前那身衣衫,立即变得朴素起来。 杨玉环催促杨云把小红送回家。 小红作为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留在男子家中过夜于名节有损,毕竟小红跟杨云非亲非故,传出去会惹来闲话。 送小红回去后,杨云陪杨玉环聊到很晚才休息。 次日一早杨玉环动身回府,杨云这次亲自送她回去,也是想知杨玄璬一家对杨玉环私自出席宴会,以及夜不归宿的态度。 杨云陪杨玉环进入杨家门,并未见到杨玄璬本人,杨家只是出来一名婆子,把杨玉环给领进内院。 因杨云不住在杨家,没资格留下来,看着到杨玉环三步一回头,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杨云只能暗叹一声。 “四郎,你回去吧,有事的话我会找你。” 杨玉环最后留下句话,便消失在月门后。 杨云在杨家人的引领下出门,到门口时正好撞上刚下马车的杨玄璬。 杨玄璬见到杨云后,神色果然不是那么友善,他迎过来,没等杨云行礼,便用质问的口吻问道:“四郎,带你姐姐去过何处?” 杨云只能把昨日的情况大致相告。 未等杨云说完,杨玄璬一摆手道:“你们获准前去迎接公主,算是错有错着吧……不过就算她不去赴宴,也有资格……在人前露脸多了,你以为是好事吗?” 杨云心道:“杨玄璬果然早有安排。” 杨云弯腰致歉:“侄儿错了。” “我也知玉奴心性孤傲,怎甘心被我的两个女儿替换掉参加官方宴会的资格?只是我给她谋求了更好的方式于人前露脸,事未成不能告知……你们两个,真是胡闹。”杨玄璬生气地道。 杨云不解释,低下头一副老实认错的姿态。 旁边家仆凑过来,低声道:“老爷,郡公府来人了。” 杨玄璬点头,对杨云道:“四郎,你切不可由着你姐姐性子做事,你师承名门,连府尹都对你期望有加,不能自误啊!另外,你姐姐既然进了我家门,那她的终身大事只能由我来决定。” …… …… 杨云不知跟杨玄璬有来往的“郡公”是谁,不过以杨云猜测,此人在朝中应该有一定身份和地位,能帮杨玄璬获得政治上的便利。 但历史上杨玄璬并未想过要把杨玉环嫁给皇帝,杨玉环跟寿王李瑁的结合,有极大的巧合成分在里面。 “如他所言,事事都由着杨玉环的性子来,绝对不行……这次让杨玉环早些在洛阳贵族子弟中露面,祸福参半,算不上昏招,杨玉环的艳名已散布出去,其实对她接近皇族更为有利。” 杨云回到酒楼不到巳时,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门口却有个一早就来此等他的“朋友”。 乃是昨日跟他一起参加聚会的盖雄。 盖雄还是昨日那身装扮,腰间没了佩剑,看上去有些憔悴,不过见到杨云时两眼冒光。 “大名鼎鼎的醉仙楼,居然是杨兄弟你开的,真让人惊叹。”盖雄热情地握住杨云的手说道。 杨云有些哭笑不得,道:“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大名?” 盖雄挠挠头,笑着说道:“你还不知,最近东都的游侠儿中,都在传这城里出了一种好酒,一喝就醉,有人说他亲自验证过,确有此事。我几经打听,才知这酒出自醉仙楼……你敢说这酒不是出自这里?” 杨云却不知,原来自己的酒已在洛阳打响名头。 游侠儿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朝不保夕,对于一地好吃好玩的东西当然最是在意,正所谓今日有酒今朝醉,哪里有好酒好菜,他们就会谈论多一些。 “给在下一些美酒尝尝可否?我也想试试那一沾嘴就倒的酒。”盖雄目光热切地说道。 杨云本想说,你想喝酒只管点,但想到盖雄独自来洛阳,手头拮据,不然昨日也不会拿佩剑进行抵押,才换得进入宴会现场的机会。 杨云带盖雄进入酒楼,上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然后让店里的伙计上了酒。 一共两壶酒,摆在桌上,然后简单搭配了卤猪头肉、卤凤爪、卤豆皮和烟熏老腊肉四个冷盘佐酒。 “算我请你吧。”杨云道。 盖雄拿起两壶酒,分别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随即放下:“香气浓郁,闻之便有辛辣之感,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两壶应该不是同一种酒吧?” 杨云的酒虽然都是高度酒,但加入的水和香料却各不相同。 刚刚酿出来的酒,浓度很高,味道很冲,需要加入清水和香料进行调和,至于用哪种香料,香料的调配比例如何,水加入多少,需要由市场来检验,他不武断做出决定,干脆把调配出来的几种酒都拿到酒楼来卖,哪种酒受欢迎,哪种以后就多酿。 杨云在酿酒这件事上,也是在慢慢学习和进步中。 “你尝尝哪种酒好喝一些。”杨云道。 白喝我的酒,让你给个中肯的评价,算是偿了酒钱。 盖雄拿起其中一个酒壶,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浑然忘了旁边还有杨云。 等把两种酒都喝过,盖雄闭目回味刚才酒水的滋味,半天没给出评价。 “怎么?两杯就醉了?”杨云笑着问道。 盖雄眼睛未睁开,咋舌道:“真是好酒,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醇美佳酿,真让人叹为观止!如果世人知道此间有如此佳酿,怕是都要来抢。” 杨云淡淡一笑,道:“只是采取了特殊的酿造工艺,算不上多稀奇。” 盖雄睁开眼,冲着杨云正色道:“其实两种酒都很不错,要说区别呢,左边这一壶更醇厚些,入口甘冽、入喉净爽,但很容易上头;右边这一壶味道相对要淡一些,但香气逼人,各味协调,可谓恰到好处。” “一种酒一种感觉,真是不虚此行啊,如果宝剑还在,我真想舞上一曲,以表达内心激动之情。” 盖雄不无遗憾地说道。 可是杨云并未有将宝剑交还的打算。 并非是杨云对那把剑有多喜欢,而是他觉得以盖雄的脾气,拿把剑在街上行走并非什么好事。另外他为人处世的原则是获得什么就要给予相应的报酬,不能不劳而获,否则会给人一种错觉……他这里可以白占便宜。 升米恩斗米仇的傻事他可不会做! 杨云道:“喜欢的话,就喝完吧,反正是我请客。” 盖雄这才想起应该向杨云这个主人敬酒,连忙道:“杨兄弟,要不坐下来我们一起喝吧?” 杨云摇头:“这杯中之物最易误事,这大白天的,能不饮则不饮,况且我还有要紧事办理。” 盖雄问道:“跟迎接圣上有关?听说明日下午,銮驾便会抵达东都。” 杨云颔首:“正是,迎驾关系重大,我这边还没做准备。” 盖雄明白事理,深鞠一躬道:“杨兄弟有事请自便,我在这里品尝美酒,喝完就走,保证不会影响你做生意。” 盖雄对杨云送上的两壶酒别提有多热衷了,丝毫也没有跟随杨云离开的觉悟。 杨云简单跟盖雄说了两句,便起身下楼而去。 到了楼下,杨云跟请来的掌柜交待两句,等盖雄喝完酒就催促其离开,不能让对方在店里耍酒疯。 “高度酒好是好,奈何容易醉人,这年头的人酒品未必有多好,如果人人喝醉都到这里捣乱,我这醉仙楼也不用开了。”杨云心道。 …… …… 杨云上午要去见河南尹刘衡政安排他见之人。 听说是洛阳各道观的代表。 杨云以道士的身份迎接皇帝,河南尹刘衡政对他多有期待,杨云算是迎接圣驾的一群道士中最有话语权之人。 杨云到了约定的地方,乃是一处茶寮,没有二楼,周围屋舍都很破旧,不远处就是横跨洛水的新中桥。 “武尊道长高徒是吧?” 一名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迎了过来,未如杨云想象般穿着道袍,举手投足间也无仙风道骨的气质。 在杨云点头确认后,那人在杨云这一桌坐下来。 中年男子道:“鄙人张茆临,来自大云观,听闻武尊道长盛名已久,未曾想能在此地见到他的得意门徒,只是你这年岁……” 杨云道:“家师很晚才授徒,我下面倒是有不少师弟、师妹。” 想到松梅平日的做派,杨云只能暂时把武尊这个角色跟松梅联系在一起。 在蜀地时,松梅身边已有很多徒弟,这个谎得圆起来。 张茆临释然点头,随即又问道:“你说自己是武尊真人大弟子,可鄙人听到的情况并非如此……听闻他有年长弟子在江南一代行走,过几天也会到洛阳来。” “嗯!?”杨云闻言皱眉。 他来这个世界只有半年多时间,为了能让身份高贵些,编造了武尊真人弟子这个名头,不想后来不但有人冒充武尊名讳,还有人冒充武尊弟子。 他心想:“道士这一行真是鱼龙混杂,好的固然有,但更多却是招摇撞骗之徒,知道谁有名声,便不顾一切冒充,等出了问题再改弦易辙,简直荒唐可笑!” 杨云正色道:“师尊在我之前并未收弟子,这一点确认无疑。” 张茆临道:“你是说,那人是冒充的?会不会……有何误会?” 杨云言之凿凿:“不会有误会,如果他敢出来对质,我会当场把他揭穿。” 之前他承认松梅,目的是要找个挡箭牌,方便自己逃离蜀地。现在居然有人冒充他“师兄”,这就不能忍了。 揭破的方法并不复杂,用超能力轻易就可以让伪装者现形,如同当初对付青鹤一般。 如果对方真有能耐的话,何必故弄玄虚,假借他人的名头? “那鄙人就放心了。” 张茆临道,“明日迎接圣上的典礼,应该会在中午着手准备,陛下一行将在日落时分进城,刚刚得到的消息,圣上说不想劳民伤财,因而百姓夹道欢迎之事便免了,圣上入城后会直接前往皇宫……” 张茆临对皇帝行程似乎很了解。 这说明对方跟官府关系确实不错,杨云全不知情,只能洗耳恭听。 “……至于道友你,只需跟在迎驾队伍中,不得随意靠近圣上,圣上若叫你问话,只管找好话说,切忌强行出头。” 张茆临补充道。 第一五二章 不祥之兆 张茆临对杨云多有“指点”,俨然他才是这次迎接圣驾的道士团队领头那个。 最初还能保持和善的态度,到后面张茆临的语气重了许多,慢慢有了命令的意味,或是觉得杨云年岁太小,开始倚老卖老起来。 杨云没有跟张茆临争,他想得很清楚,此人想露脸由得他去,总归我志不在此。 张茆临交待结束,对杨云的态度很满意,微笑着点头:“小道友不必紧张,圣上亲临虽为大事,也无须看得太重,尽职尽责便可。” 杨云问道:“说到尽职尽责,那此行我的职责究竟为何?” 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却把张茆临给问住了。 道士的职责本来是宣扬道法,或是做法会,但这次迎接皇帝,道士团队根本就是摆设,充其量就是地方上为迎合上意而精心准备的花瓶。 站在那里目送銮驾到来,再看着皇帝的仪仗远去,这也算“职责”? 张茆临板起脸来:“一切按矩行事便可。” 到底是何规矩却说不清楚。 二人交谈结束,张茆临起身:“你明日所着衣装,官府会派人送去你府上……可有留下地址?” “有的。”杨云点头。 “那就好。” 张茆临跟杨云作别,便往远处去了。 看到张茆临的背影,杨云摇摇头,嘴里嘟囔:“这算什么会面?这么久到底说了些什么?还不如让我直接回去等通知呢。” …… …… 杨云从约见处往回走,路上已能感受到皇帝驾临的热闹氛围。 百姓们对唐玄宗到来欢欣鼓舞。 洛阳虽为二都之一,但到底并非李唐真正的首都,皇帝前来,文武百官和御林军差不多有好几万人涌进洛阳城,极大地拉升地区消费,百姓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另外,这时代的人非常迷信,觉得皇帝到来可以沾染到龙气,遇难成祥,所以也欢迎皇帝长时间驻辇东都。 很多店铺早早便挂起灯笼,插上彩旗,并将店面装饰一新,期冀皇帝亲临坊间曲巷,如此也有近距离瞻仰龙颜的机会。 杨云回到酒楼已过正午。 有人在此等候。 一打听才知道是上林坊的坊主董奇容和几名地方士绅代表,以及官府前来送服装的官差。 “这位就是杨道长吧?久仰大名。” 董奇容年约五旬,长得非常富态,但因脸上的肥肉堆在一起,跟人一种凶恶之感。 董家经营几家布庄和米行,同时还有商队活跃于大唐东西南北,为家族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董奇容从官差处听闻自己坊内出了道士名家,还得知杨云来日在迎接皇帝的迎宾队伍中排位很靠前,有可能会代表整个洛阳的道门与皇帝攀谈,所以覥着脸过来拉关系。 作为坊主,董奇容对官场礼数很是熟稔,一来就送出两大箱礼物,虽然只是些布帛之类的东西,但价值不菲,显然有意跟杨云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明日迎圣,上面交待尽可能不扰民,不过横跨洛水的桥梁和渡船码头一律封闭,会有官兵把守,真正能接近圣上的人不多。” 董奇容对杨云能够近距离慕天颜很是羡慕。 董奇容没资格去面圣,在他看来,杨云算得上是整个上林坊的脸面。 杨云道:“在下不过是按照刘府尹吩咐,完成本职工作罢了。” 这番说辞,跟张茆临所言差不多,董奇容听了笑道:“杨道长太过自谦,能去面圣是何等荣光?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杨云道:“我以后会长久在上林坊做生意,希望能得到董坊主支持。” “好说,好说。”董奇容知道杨云在自己管理的坊内开设酒楼,本来是前来巴结,现在变成利益共通。 你给我好处,我给你便利,互利互惠。 董奇容不忘提醒:“若杨道长能得圣上赏识,莫要忘了我们上林坊这片风水宝地,哈哈……” 随即董奇容向杨云引介了上林坊的士绅。 说起来都是些有一定身家,但在朝中却没什么人脉资源的中小世家的家主,这些家主亲自前来,主要是看在董奇容的面子上,也跟杨云来日要面圣有关。 董奇容道:“原本是说,各坊会派人去迎接圣驾,谁知县衙那边临时叫停了,不然我等可以一同前去。” 杨云点点头,并未接茬。 董奇容凑过脑袋,低声道:“圣上对于道家学问非常推崇,杨道长既出自名门,定精通此道,有机会面圣可以跟陛下好好介绍自己对修行的感悟……只要赢得圣上信任,杨道长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只希望明日不要失掉礼数才好。”杨云道。 董奇容笑道:“若圣上赏识,将来某一天龙颜大悦之下或许会亲临醉仙楼,到时候连我们上林坊也跟着沾光。” “是啊,是啊。” 一众士绅点头附和。 杨云清楚董奇容的目的,就是赌他有跟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提前进行投资。 杨云心想:“我这个道士又不是上林坊土生土长的,就算受到皇帝赏识,你还有什么功劳不成?” 董奇容好一通攀关系,问及杨云祖籍以及曾经所到之处,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愣是找出共通点来。 “……我董家先祖曾拜访过河东杨老县公。”董奇容惊叹道。 董奇容所说的“杨老县公”,是杨云的高祖父杨汪。 杨云出自“弘农杨氏”,始祖为汉昭帝时期的丞相、司马迁的女婿杨敞。 杨敞玄孙杨震官居东汉太尉,号称“关西孔子”,其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皆为太尉,时称“四世太尉”、“东京名族”。 杨结为杨震第五子杨奉五世孙。东晋十六国时,在慕容德所立之南燕国任中山相。生二子,珍、继。 杨珍系杨结长子,魏太祖时任上谷太守,系四知堂“上谷房杨氏”始祖,也就是杨云这一脉的真正祖宗。 杨汪为杨珍六世孙,事北周时累迁知兵事、朝下大夫、平乡县伯、秦州总管府长史等职。隋时任尚书左丞、大理卿、国子祭酒。隋炀帝大业九年,因受杨玄感牵连,降为梁郡通守。炀帝被杀后,附于东都王世充。唐初,秦王李世民攻克洛阳,汪被诛杀,生有三子分别为令本、仁方、政本,其中杨令本就是杨云的祖爷爷。 时过境迁,杨云实在想不出,隔着五辈人的一个拜会,能有多深的交情? 或许这件事本来就是董奇容杜撰出来的,年代太过久远,查无实证。 “名门之后,更是名师高徒,看来以后上林坊又要多一位大贤。”董奇容一脸得意地对周围士绅赞叹。 杨云面色平和,并未因眼前的恭维而乱心态。 …… …… 董奇容在杨云处逗留半个时辰才带着士绅离开,杨云亲自送到门口。 随后酒楼的晚市杨云并未参与。 他早早回到家中,试穿了刘衡政让人送来的道袍,发现有些宽大,不太合身。 乙丹看过后,摇了摇头,然后问道:“师父,需要我改改吗?” 乙丹看起来粗手粗脚,但其实针线活相当不错,力气大不代表不会针线,她的针线活师从松梅的妻子,如今家里缝缝补补基本都是她在做。 杨云笑道:“将就着穿吧……今年穿着大,明年就合身,后年可能就穿不下了。” 杨云处在青春期,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他不认为需要为眼下的身材而去改衣服。 把衣服改小容易,再想改大就没戏了。 雅清年岁小,围着杨云转,看到杨云穿新衣服她很高兴,拍着手嘻嘻哈哈,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杨云看到后心情也不由愉快几分。 …… …… 吃过晚饭,杨云带几个小萝莉练功。 随着天色黯淡下来,杨云打坐时心绪有些不宁,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每次要入定,却没来由一阵心悸,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睁开眼,周围却一片太平。 几个小萝莉却心平气和地练功,虽然杨云知她们并非全心全意,更多是在敷衍。 “师父,结束了吗?” 雅清眼睛眯了一条缝,看到杨云正看着她,连忙睁开眼,笑逐颜开地问道。 雅柔道:“这才刚开始,怎么会就结束了?赶紧跟师父一起练功。” “哦。”雅清不情不愿地闭上眼,才入定一会儿,又马上睁眼看向杨云,想知道杨云在做什么。 杨云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干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先停停。” 几个女孩都睁开眼望向杨云,聆听教诲。 杨云微微叹息:“说来奇怪,今天没法定下心来,可能跟明日要前去面见皇帝有关,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你们有没有感受到异样?” 几个女孩对视之后,都摇摇头。 杨云道:“看来还是我的心境出问题了……今天就练到这儿,明日继续吧。” 杨云自己都没法把心定下,也就不求几个女孩跟他一起练功,如此练下去无太大进益,毕竟几个女孩超能力提升主要是靠他的精神力滋养。 几个女孩正要起身回房,突然一阵“吱吱吱”的声音传来,一只老鼠冲进屋里,诡异地冲着几人叫嚷一阵,然后快速地从墙角溜走了。 即便身处洛阳的锦绣屋舍,老鼠也司空见惯,但杨云依然为老鼠公然向人类示威惊讶不已…… 莫非这是《猫和老鼠》里杰瑞附体了? 他琢磨着回头有必要堵堵老鼠洞。 雅清却惊呼出声:“师父,不好了,不好了……” 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干嘛一惊一乍的?我都教过你要小声说话了。”雅柔作为姐姐,立即指正妹妹的言行举止。 雅清急着道:“不是啊,刚才那只小老鼠说,天崩地裂,房子就要塌了。” “嗯!?” 几个女孩都莫名其妙。 雅清的话,却正好印证杨云的担心。 “地震?” 杨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只有这一个。 雅柔问道:“师父,什么是地震啊?” 杨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呈现的诡异粉红色,再闭目感受一番,眉头紧锁。 “若真是地震的话,我们住的屋舍很大可能会倒塌……不对,现在我的感觉越发强烈了,我们现在就到外边空旷的地方去。” “是,师父。” 几个女孩对杨云言听计从,把贵重物品收拾好带在身边,就跟杨云一起出了门。 杨云感觉事情重大,准备把此事通知官府。 但问题是他跟官府素无往来,唯一跟他有联系的官员是河南尹刘衡政。 这个时间点去见刘衡政,肯定见不到人,时间上也不容许。 “你们都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乙丹去跟邻居说,洛阳有大震,让他们都从房里出来。”杨云带着几女到距离房门十多丈的一个没有遮掩物的园林里,郑重地交待。 乙丹不明所以,怔怔地站在那儿。 杨云忽然意识到,让乙丹这么挨家挨户敲门根本没意义,他想起白天刚见过上林坊坊主和几名士绅代表,若借助这些人的力量通知地震即将发生,就算不能及时通知到洛阳城所有百姓,至少让上林坊的街坊邻居做好准备。 “安伦,你跟我一起去找董坊主。”杨云吩咐道。 第一五三章 动员(求订阅!) 杨云连夜带安伦往上林坊坊主董奇容的府宅而去。 夜深人静,曲巷里除了巡更的更夫,再无他人。 到了董奇容家门前,杨云直接上去敲门,半天后才有一个三十来岁满身痞气的中年人出来开门。 “谁?不知这是上林坊主之家?想找打不是?”开门者语气非常蛮横。 杨云道:“我乃董坊主登门邀请的客人,这边有紧急事情,快带我进去见他!” 开门的中年男子双目圆瞪,撸起袖子:“这个时间点了,你算哪门子的客人?哥几个,有人闹事,麻利点儿!” 在其招呼下,门廊后冲出来六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其中两人手上拿着叶子牌,似是看家护院时聚众赌钱。 杨云对这群人没有丝毫客气,一伸手,直接隔空抓住开门那人的衣领。 那人尚未搞清状况,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人在半空中,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脖子,怎么都挣脱不了。 后面那群汉子一看这情况,眼睛都瞪直了,怎么都不明白护院管事是如何被杨云定在半空中的。 “董坊主今天刚去我那里送过礼,你们这群不开眼的家伙,将有大事发生,再不带我去见,别说我不饶过你们,董坊主也会收拾你们!”杨云威胁道。 “这……妈呀……你们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把手?”开门那人在空中张牙舞爪,丝毫也没有服软之意。 后面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道:“我跟董郎君一起去过醉仙楼,这位乃是本坊新出的仙人。” 经他解释,这群人才知杨云并非善茬,董奇容也的确邀请过杨云上门做客。 “这位仙人,请手下留情,您老本事大,千万别用在小的身上。” 被杨云抓住的那中年男子瞬间认怂,“您老先把我放下来,小的落地后,立即进去通传。” 杨云放下那人,喝道:“通传就不必了,直接带我进去见你们家主!” …… …… 董奇容入夜后已休息,急三火四地被人从内院叫出来,得知是杨云前来拜访,董奇容朝护院管事喝问:“何事不能等天明?” “董坊主,若非急事的话,我不会半夜前来叨扰。”杨云的声音传来。 董奇容这才知道,原来杨云不经通传人已进了他家内院。 董奇容脸色立变,上下打量杨云:“杨道长,你这是何意?明日你要去面圣,今晚到我府上来作何?你这可是擅闯民宅!” 若是遇到普通百姓这么干,董奇容早就叫人把犯他忌讳的人抓起来,但现在是刻意结交的对象如此做,他就要掂量一下后果了。 杨云道:“今夜将有大事发生,不得已只能擅闯入贵府求助,望董坊主理解。” “大事?” 董奇容一脸迷惑,怒气仍旧未消除。 杨云在自身不占情理的情况下,只能装腔作势,厉声道:“我方才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惊讶地发现今夜洛阳城将会地动山摇,百姓面临极大的死伤。” 董奇容先是一怔,随即不屑地撇撇嘴:“杨道长,如此危言耸听,也无法抵消你擅闯民宅的罪过……就算刘府尹当前,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但董奇容不信,旁边那群痞子也不信。 董奇容并不是读书人,坊主这名头很好听,实际上却只是洛阳官府伸到民间的触手,属于大唐不良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要掌握一个坊的基本情况,黑白两道都要吃得开,董奇容手下豢养了一群打手。 杨云心知,触怒董奇容,若不拿出点真本事,莫说让董奇容帮他疏散百姓,怕是连这门都走不出去。 “那你是不信我的本事,还是不相信刘府尹的眼光?”杨云厉目望向董奇容。 “哼!” 董奇容轻哼一声,大概意思是谁都不信,他只信自己的眼睛! 随后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让旁边的那帮痞子上前拿人。 杨云一伸手,左右两个作势就要扑过来的痞子身体不受控制,被硬生生拽离地面,手舞足蹈中,身体相向平飞,头撞在了一起,然后“噗通”一声跌落地面,发出“唉哟”“唉哟”的惨呼。 董奇容一看这情况,连退几步,警惕地打量杨云,声色俱厉:“杨道长擅闯民宅还不算,又要出手伤人?” 杨云道:“只是想让董坊主知道,我能得刘府尹赏识,可不是光靠这一张嘴!” 说完又是一伸手,冲出来护主,挡在董奇容面前的一人被杨云隔空抛了出去,足足飞出两三丈远,撞到墙壁上落下来。 董奇容直面杨云,吓得再退几步,来到墙角,退无可退,面如金纸。 “郎君,这位道长真邪乎,在门口时他对我伸伸手,我就被他用法术举到半空中,怎么都挣脱不了。” 护院管事战战兢兢地道。 董奇容喝斥:“站一边去!” 随即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努力站直身体,对杨云道:“杨道长果然神通广大,刘府尹慧眼识英才,在下佩服。但你上门来说今晚会发生地动,事关重大,非老夫能相帮!来人啊,送客!” 他下了命令,却没人敢真正上前“送客”。 杨云给他们的震撼太强烈了。 他们以前也见识过道士的神通,多用在鬼神方面,真正能以一敌十的本事,他们从来没见识过。 谁都知道上前跟杨云作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杨云道:“董坊主今日前去醉仙楼相见,曾提及有事情可来求助,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便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圣上即将抵达洛阳,洛阳若发生地动,百姓死伤不在少数,若你能提前预知,救灾有方,何愁不得圣上赏识?” “嗯!?” 董奇容脸色一变,若有所思。 杨云再道:“今晚我无功而返,若真有地动发生,到时不但你错失功成名就的机会,还会被刘府尹迁怒!不知你这屋舍能否扛得住地动侵袭?” 董奇容犹豫了。 作为坊主,相当于后世的居委会主任,不算是正式的官员。 虽然这个职位有一定油水,却毫无地位可言。官府只是靠他来维持地方秩序,谁会正眼瞧上一眼? 坊内富户和士绅愿意听他的,但住在这里的门阀和官宦人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护院管事道:“郎君,这位仙人说的很有道理,若事情真的发生了,不知有多少街坊会被埋在瓦砾堆里!要不……我们试试?” 董奇容怒视护院管事一眼,再对杨云道:“即便杨道长一语成谶,怕也无济于事,如今夜深人静,坊里人家均已睡下,坊门也早已关闭,如何能把人们从屋舍内叫出来?” “若董坊主真有心为百姓着想,不妨听我的。” 杨云正色道,“可派人找来柴火和桐油,将其置于马车拖拽的货箱里点燃,然后驱马游走于大街和曲巷间,敲锣打鼓,以走水之名将百姓从户中唤出。待百姓出户后,借口防止有人趁火打劫,立时封闭大门。最后,派人以快马通知周边各坊,在地动发生前,能通知多少人是多少!” “这……这……” 董奇容非常不想承担责任。 哪怕杨云说的是对的,他宁可只通知亲戚朋友一声,让他们连夜出来躲避一下,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杨云道:“董坊主,这是你功成名就的良机,此生未必再碰上。即便事情未发生,你只管将责任推到我头上,况且坊门关闭,只当是你组织百姓做了一次防灾救灾演练,而对外则宣称失火便可。” 董奇容犹豫不决。 旁边护院管事道:“郎君,这事对我们没有什么任何坏处……实在不行,我就出去放几把火,点燃几个偏僻点的宅院,别烧到人就行……回头找个理由推脱其实不难……真有那不识相的,休怪……” 这护院领班感受过杨云的能耐,对杨云说出的话深信不疑。 再者他有点鬼机灵,想借董奇容下令放火之机,去平日一些不听使唤的人家放上两把火。 但被董奇容一瞪,他的话戛然而止。 杨云很清楚,董奇容作为上林坊地痞流氓的总头目,以前为教训对头,放火的事没少做。 董奇容犹豫好一会儿,道:“杨道长,那老夫就信你一次,但请恕老夫不能通知周边各坊,免得惹来笑话,最多派人通知府衙,除了这上林坊老夫能做主外,外面的事就由刘府尹做决定!” …… …… 董奇容胆小怕事。 但能让董奇容通知上林坊百姓,杨云已知足。 现在就是要争分夺秒让百姓走出家门,他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这意味着地震将会在任何时间段发生。 董奇容派了家丁出去通知,同时召集手下把柴草和桐油从库房搬出来,再以马车装载,带出去放火,制造火光和烟雾。 “更夫通通叫来了!我让他们敲锣打鼓,争取让曲巷每户人家都能听到。”护院管事简单召集人手后,回来向董奇容回报。 董奇容看向杨云,想听取杨云的意见。 毕竟这件事是杨云一力主张的。 杨云道:“把能召集到的力夫全都带上,沿途多找人,家里人丁兴旺的不用担心出不了户,但鳏寡老弱却不同,需要人帮忙。至于这把火如何放,要董坊主来做决定。” 董奇容一咬牙:“那好,就听杨道长的,今晚闹腾一下,大不了就当是坊内失火,闹出一场乱子来……来日且不可对坊外人提及,若成了,郎君我有肉吃,也少不了你们的汤喝。” 护院管事带头吆喝:“听郎君的!” “走!” “走水了!” “火龙队跟上!” …… 一群人冲出董家。 杨云并未留在董家等候消息,他要亲自上街帮忙疏散百姓。 他还想借助何五六的关系网,让洛河周边的帮派势力传话,让百姓尽快从家里出来,能救多少是多少。 当然,到此时他其实仍旧不能确定,这场地震是否真的会到来。 第一五四章 妖言地震来临! 上林坊内乱成一锅粥。 董奇容派出的役夫,沿着坊内大街和曲巷,拖着燃烧草料的马车各处游荡,同时还有人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大喊大叫:“走水喽走水喽” 百姓半夜里被吵醒。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火味,许多人披着衣服走到外面的天井里一看,半边天都被映红了,也不知火头在何处。 家里男丁惊疑之下,出门来打听情况,被役夫告知所有壮丁一律要被征调,参与灭火。 “把家里的婆姨、老人和孩子都带出来,出门躲避”役夫大声喊道。 这时代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大火一烧就是一片,必须要一边组织浇水灭火,一边拆除部分房屋,形成隔离带,阻止火势蔓延。 各家各户没法继续入睡,外面太乱,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他们宁可随大流,听从役夫的话出门暂避。 家里男丁把竹竿和水盆等救火工具带上,一家老小在简单收拾后走出家门,不想刚出门,便有等候在旁的役夫刷浆糊贴上封条。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要救火么” 家里的男丁跟熟悉的役夫争论。 役夫道:“这是董坊主的安排,防止有人进入各家偷窃,人必须留在室外,成保,各家老弱妇孺都要充分动员起来。” “那救火呢”男丁问道。 役夫匆忙去封下一家的门,边跑边喊:“只管带东西到坊主家门前的空坝集合” 在大唐,男丁即便不服兵役,每年也要完成必要的劳役。 服劳役在城里基本是以坊为单位,现在是坊主征调,说有火灾,需要动员所有人参与救火,男丁们没有资格质疑,嘱咐家里人两句,便带着救火工具,往董奇容府宅奔去。 上林坊一片混乱。 看着来往奔跑的人群,杨云无法判断各家是否会听从征调,把人疏散到空旷地带。 “仙人,已按您的吩咐,把坊内各户人家引了出来,男丁都往坊主家去了,其实让他们留在各自的曲巷,维持秩序不是更好” 先前董家名叫宫长生的护院领班,见杨云从坊门处回来,赶紧迎上前说道。 虽说地震的事尚未得到验证,但这时代的人普遍迷信,杨云作为河南尹尊崇有加的道士,再加上先前一系列神鬼莫测的手段,宫长生对杨云恭维异常,再不是初见时那嚣张跋扈的模样。 杨云并不喜欢宫长生这种欺软怕硬之辈,但他还是稍微做出解释:“只有把各家男丁召集起来,各家少了主心骨,才不会壮胆返回家中而且壮丁聚集在一起,方便地震之后救灾” “救灾” 宫长生不解。 杨云道:“一旦地动,屋舍倒塌,谁敢保上林坊内无人被埋再者别的坊不需要派人协助救治” 宫长生恍然大悟:“有道理,还是仙人您想得周到。” 突然董家那边有人举着火把跑过来,一路因被烟尘所呛,边跑边咳嗽。 “杨道长吗坊主请您过去”来人喊道。 杨云心想:“上林坊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董奇容害怕事情兜不住,更怕我跑了,干脆把我叫过去顶着。” 宫长生问道:“仙人您” 杨云先对安伦吩咐两句,让她回去通知几个小萝莉不准进家门,留在外面空旷地带,这才道:“既然董坊主有请,那贫道就去见见” 说完杨云一马当先,大步往董家而去。 董家门前乱成一锅粥。 上林坊到底是洛阳城北“高档住宅小区”,除了普通百姓,还有不少世家大族和官宦之家在此落户。 外面闹得很厉害,董奇容扬名立万的心思不知不觉淡了下去,满上心头的全是恐惧。 “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信了那小子的鬼话,同意让他这么闹腾再如何隐藏,明天外面的人能不知” 董奇容急得直跺脚。 眼看董家门前的壮丁越聚越多,各处放火的人相继归来,唯独不见杨云身影,他更是心惊肉跳,生怕杨云就此跑了,把烂摊子甩给他。 “董坊主,到底是何事不是说救火吗为何到现在都不见火头您这大半夜的是要闹哪出” 有官宦之家派了下人前来交涉,对董奇容的态度极为不善,这让董奇容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董奇容解释道:“这是连府尹都推崇不已的杨道长的主意他说今晚有地动,必须让坊内各家的人全从室内出来,鄙人不过是听从他的意见行事罢了。” 有人骂道:“这不是瞎胡闹么这好端端的怎会有地动明日天子可是要驾临东都,天子的威严还不足以震慑我们这脚底下的妖孽” “都冷静一下。” 董奇容见世家、官宦和大户之家的代表个个群情激奋,赶紧出言安抚。 正在此时,有人喊道:“杨道长来了” 董奇容在火光映照下见杨云回来,好像看到救星一般,赶紧指着杨云道:“这不杨道长就在那儿,你们有事问他吧” 那群人本来很气愤,见杨云到来纷纷簇拥上去。 杨云却不跟这些人废话,他精神力外放,一股气浪弥漫开来,人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杨云好整以暇地走到董奇容跟前。 董奇容以为杨云会被人围起来兴师问罪,却未料一眨眼工夫已走到近前。 杨云道:“董坊主,可有把全坊百姓疏散出来” 董奇容咽了口唾沫,道:“正在弄,不过上林坊地界可不小,怎么能保证各户人家全都出来了” 杨云生气地道:“作为坊主怎能如此不负责任赶紧派人去核查” 世家大族的代表厉声喝问:“你个小道士好生无礼,今天的事感情都是你搞出来的你是想让整个洛阳城不得安宁是吧” 杨云道:“若出事我自会找官府请罪,现在各家必须把人带出家门,难道你们想让家眷掩埋于废墟中” “董坊主,这小道士是不是疯了”有人转头问董奇容。 董奇容骑虎难下,此时他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杨云身上,苦笑道:“既然杨道长如此说,那就按照他的吩咐办理不过,有人怎么劝都不出来,那也没办法,谁一心想求死,谁还能拦着不成” 董奇容的话很不中听,引起在场不少人的怒火。 不过,这些人顾不上跟杨云和董奇容多废话,赶紧回去通知府上,告知是怎么回事。 世家、官宦和大户之家的人陆续散去,只剩下从普通民户召集来的壮丁还一头雾水地看看这看看那,不知所措。 董奇容想送世家和官宦之家的代表离开,却知自己不受待见,只能过来期期艾艾地对杨云道:“杨杨道长,您真的确定,今晚会有地动吗您也看到了,上林坊这么多人家,今晚若太平无事,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杨云笑道:“对董当家来说,还有退路吗” 董奇容一拍大腿:“哎呀,真是猪油蒙了心,这算哪一出” 旁边有大批役夫前来汇报,将坊中各处情况汇总过来。 上林坊的组织性比较强,又有走水为借口,各家家门被封,大量百姓不得不露宿街头。 不到半个时辰,除了少数权贵家庭无法求证外,其余百姓皆已走出家门,到现在为止,绝大多数人还以为是上林坊哪里失火,就是不知具体所在,也不知自己家里的男人在哪里救火。 很快子时过去,人们又困又乏,在外面等了半天,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被风吹散,很多人恹恹欲睡。 那些男丁都想回去跟家人团聚,他们觉得这完全就是一场闹剧。 董奇容先出去安抚了一下,不过更多的人前来兴师问罪,几个世家的家主联合起来,一同来找董奇容的麻烦。 “董坊主,今天的事你作何解释” 一名穿着深绯色袍服,腰佩银鱼袋,一看就是致仕官员模样的老者,用质问的口吻说道。 董奇容恨不能躲到人群后面。 杨云跨步上前:“这位老先生,难道刚才你们派来的人,没把事情说明白” 那老者恼火地道:“什么地动光凭你一人之言就敢做此定论这里可是东都,天子脚下如此妖言惑众,杀头都不足以赎罪” 董奇容苦着脸道:“郑公请见谅,这不都是鄙人听信这小道士妖言么他身上带着一股邪气,当时也不知怎的我就答应下来了” 董奇容这会儿非常怕事,为自己找台阶下,还没确证事情是否会发生,抢先把责任往杨云身上推。 “这是何人” 曾官至礼部侍郎的郑家家主指着杨云喝问,他身后几名壮汉冲了出来,想上前捉拿杨云,却被杨云身周几名董府下人给拦住。 那些董府护院见识过杨云的本事,知道他神通广大,侵犯不得。 郑家家主转向董奇容:“董坊主,莫非你还要包庇这小子不成” 董奇容还未回答,杨云道:“贫道乃武尊真人座下大弟子,杨云是也,不知你是哪位” 郑家家主一怔,这么多年了他没见过如此无礼的后生。 “郑公,这位是刘府尹推崇有加的道士,明日要去面圣,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这事我们先放下,明日跟刘府尹说过,再教训他也不迟。”旁边有人出来劝说。 郑家家主一肚子的怒火,偏偏因为已不在官场,无法发作,只得厉声喝道:“你小子等着” 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脚下一阵摇晃,身体踉跄起来,刚开始他还以为大半夜没睡觉,头晕目眩所致,想开口让旁边的随从搀扶,不想随从也跟着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地动了地动了” 董家门前空坝上聚集了大批人,还有街巷外面也是人头攒动。 此时所有的建筑都在摇晃,挂在董府门口的灯笼就像荡秋千一般,都快甩平了,人们惊恐万分,纷纷趴在地上。 大地“嚓嚓”着响,由于震动太过剧烈,郑家家主一头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过了好一会儿,大地平静下来。 众人喘了一口气,郑家家主刚要挣扎着爬起来,更大的动静开始了,大地就像摇篮一般,左右摇摆,随后便听“隆隆”巨响传来,周边屋舍开始大面积倒塌。 “啊” 惊呼声,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云霄,划破宁静的夜空。 洛阳城注定要过一个不眠之夜。 第一五五章 权宦 地震的到来,让洛阳陷入持续的混乱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地停止颤抖,但并未让夜晚平静下来。 百姓惊魂未定,入目所及,屋舍倒塌近半,这边还是大户人家聚居区域,杨云相信平民所住曲巷,屋舍倒塌的情况更为严重。 这还不算随时可能到来的余震的破坏。 董奇容在下人搀扶下站起来,惊魂未定,不过随即脸上便浮现异样的神采,他先看了之前喋喋不休的郑家家主一眼,然后对周边人道:“跟我救人去!” 此时他已忘记旁边有个救苦救难的大功臣,跟杨云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便直接带人去“救灾”了。 董奇容立功心切,觉得杨云的使命已完成,剩下就是他表演的时间。 当董奇容带人离开后,郑家家主用不可思议的神色望着杨云,惊魂未定地问道:“这……这位小道长……地动……您真能算出来?” 杨云耸耸肩,道:“事实胜于雄辩……这位老先生,是否带人回家,看看家里人丁和财货是否有大的损失?” 郑家家主一个激灵,随即点头不迭:“小……仙长点醒得是,老夫这就回府……不用准备车了,到处是残垣断壁,有车也过不了……你们几个麻溜些,回府看看家里有没有人被埋……” 人群在混乱中散去。 灾情发生后,每个人最关心的便是家人的安危,连董奇容都阻拦不了聚集在他门前的壮丁回去查看情况。 杨云丝毫也没有贪功之意。 既然董奇容知道如何救灾,他宁可自己从未出现过,在别人顾不上他的时候,先回家看了看几个小萝莉的情况,确认安全无恙,才带着她们去看家宅、工坊以及铺子的损失。 …… …… 洛阳城西新安县。 旷野。 皇帝銮驾一行结成的营帐,绵延十里。 夜色深沉,营地一片宁静。 居中的帝王寝帐内,李隆基早早就寝。 李隆基疲惫不堪,当日他弃船骑马,在山丘和荒野恣意狂奔,兴致颇高,扎营后跟身边几名随驾的大臣饮酒,醉后在高力士相扶下往寝帐安歇,连武惠妃与咸宜公主前来问安,都被高力士阻挡在帐外,告知皇帝已歇下。 由于受小时候的影响,玄宗皇帝很喜欢洛阳,经常一住经年,此番到东都,又打算一年半载不回长安。 随銮驾而来的队伍所带之物非常齐备,光是运货的马车就有两三千辆,这还不算洛阳皇宫原本就储备的物资。 高力士没有早早便歇下。 作为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太监,他手头的权力绝非一般臣子能比,此时他正在接收幕僚送来的礼物,全是地方官员和世家豪族孝敬的。 “高公随圣驾往东都,东都士绅仰慕公颜,特派鄙人以薄礼相赠,待公有闲暇赐见,再行酬谢。” 东都派人前来送礼,以及地方上进献贡品,不会直接送给皇帝,通常都是由高力士过一次手。 高力士在朝中地位无人可及,他并非朝臣,外官送礼只要不被皇帝所忌,就算言官也无从参劾。 送礼的名堂五花八门,光是能见高力士一面,便如同祖上积下阴德,不知要送上多少礼才可偿还。 当然谁若能被高力士记下名字,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高力士没有查看大箱小箱的礼物,只是微微颔首,让送礼之人把一方木匣进呈到他面前,打开后他探头看了一眼,双眼眯起,脸上多了几分宽慰的笑容。 送礼之人一看便知,高力士对礼物还算满意。 高力士摆摆手,马上有人把礼物接过去,随即送到专属于高力士的马车上。 高力士对来人道:“回去跟神官一帮管事说,让他们不必为迎陛下大费周章,长安那边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只要将陛下的寝殿收拾干净,装点一新,陛下便不会多问。” “是,是。” 使者恭敬行礼。 高力士随即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来,递过去道:“回去跟他们强调一下,需及早将张果道长带到洛阳,陛下要赐见……听说这位张道长拥有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迎张道长的时候务必问清楚。” “是。” 使者又恭敬应了。 高力士这才过去拍拍使者的肩膀,道:“难得你来一趟,但不能挽留你住下,因为陛下明日午后便将随船抵洛阳……之前是打过招呼,说不得惊扰百姓,但陛下感念百姓疾苦,若能远远注目眺望圣颜,对抚慰民心也是极好的。” 使者立即明白过来,笑着回道:“高公睿智,鄙人知道回去后如何对地方官卿传话。” 高力士笑道:“你这家伙挺会办事的,我身边怎没如此好助手?哈哈,回去后把事都传达到,两日后我会亲自答谢为迎圣出大力之人。” 使者道:“东都士绅早就盼您亲临指点。” “去吧。” 高力士点头,“下次让他们别破费了,以后少不得常来东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久了他们也吃不消。一切从简!” …… …… 送走使者,高力士的近侍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把刚才送来礼物清点出的数字详细汇报。 高力士摆摆手:“都是下边一片心意,给我多少不打紧,只要贡品能让陛下满意就好……先挑选几件还算入眼的,明儿一早我给陛下送去。” 高力士很“懂事”。 下面给他送礼,他借花献佛送给李隆基。 这样他就等于是代皇帝收礼,最多是那些不起眼的“下等货”扔了可惜,自己收藏起来。 别人想告他受贿都没办法。 而且高力士对李隆基真的很忠心,这也是他能在玄宗一朝风头无两的根本原因。 夜已深,高力士跟在长安皇宫一样,没有回私宅休息,而是到皇帝銮帐旁的小帐篷安歇,方便侍候和传话。 普通人要接近皇帝寝帐难上加难,但他进出却易如反掌,快到皇帝寝帐时,远远有婀娜妇人带宫女过来,正是武惠妃。 “阿翁,你这是自何处来?”武惠妃问道。 高力士手持拂尘,行了礼数,这才回道:“见了东都来使,问了迎圣筹备情况。娘娘还未安寝?” 武惠妃问道:“陛下酒可醒?” 高力士笑道:“正睡着呢。” 武惠妃白了高力士一眼道:“不会又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你帮忙掩饰吧?” 高力士赶紧摆摆手:“这我哪儿敢啊?娘娘是担心陛下另结新欢?陛下虽带了其他妃嫔来,但这一路上除了娘娘可没人能面圣,足见大家对娘娘情深意重,若娘娘再因此等事无风起浪,就怕惹陛下不悦。” 被高力士这一说,武惠妃才释怀。 “还以为刚才有咸宜在,你不肯对本宫说实话。” 武惠妃身为皇帝宠妃,也不敢跟高力士对着干,为自己的行为做了解释,“就算陛下动恼,不是还有你在?” “娘娘抬举。” 高力士惭愧一笑。 他突然记起什么事来,凑上前道:“东都送来一些贡品,御赐估摸明日就会到娘娘处。” 武惠妃笑着点点头,不甘心看了皇帐一眼,神色转冷,转身就走。 高力士拉长声音道:“娘娘走好。” 武惠妃扬长而去,无回头相望之意,等人走远,高力士绷着的脸终于松弛。 …… …… 月黑风高。 高力士回过头来,重重叹口气。 旁边早有太监见机行事。 见武惠妃走,一名太监出来想要请示什么,高力士却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名太监赶紧进内安排事项。 不多时,一名体态婀娜的女子被宫女扶着出来,颤颤巍巍往远处的营帐去了。 高力士招招手让太监回来,问道:“幸否?” 太监笑道:“爷,这您看不出来?不过陛下以为是惠妃娘娘,酒醒后有些不高兴,怕被惠妃娘娘得悉。” 高力士板起脸来:“藏住了,天知地知。” “那……” 那太监显得很踟躇。 高力士比划个手势:“明早问过主子再定,带在行伍中。脑袋瓜机灵一些,嚼舌根走漏风声,那可是杀头的营生。” “是,是。” 太监忙不迭应着。 …… …… 高力士回到自己的营帐,一个眉清目秀的暖被窝的小太监从里面出来。 高力士搓着手钻进被褥,正要睡下,地动山摇。 “啊?” 高力士一惊而起。 他顾不上穿衣,一路跌跌撞撞往皇帝的寝帐奔去,刚跑出几步路,他住的营帐已坍塌。 “二兄,二兄!” 李隆基的声音从大帐内传来。 高力士顾不上招呼门前侍卫,直接掀开帐帘进入外帐,又一把推开守夜的太监,跨步进入内帐。 “陛下,老奴在这儿。” 高力士摔倒在地,几乎是爬着到了睡榻前,挣扎着站起,伸手往榻上摸去。 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没摸到李隆基的人,高力士正惊恐间,却有人一把抱住他的腿。 原来李隆基地震时一个骨碌从榻上滚下来,跌落地面,刚才是趴在地上喊人。 “陛下,出事了!” 高力士想扶起李隆基,谁想主仆二人一起摔倒在地。 李隆基问道:“怎么了?” 高力士没回答,努力站起,扯着李隆基便往帐外走,但李隆基躺在地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二人才挪动一小步。 “救驾!” 高力士一把抓过旁边架子上的木盆,双手举起放在李隆基上方,防止坠物伤及龙体,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侍卫从外进来,把寝帐塌陷一角的布料撕开,先把外围的几个太监和侍卫挖出,然后又齐心协力把李隆基和高力士从帐内救出。 李隆基和高力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背心感受到地面的震动逐步平息,此时皇帝的寝帐尚未完全倒塌,不过营地内其余营帐,十个倒了九个,御林军和侍卫乱哄哄的,像没头苍蝇一般救人。 第一五六章 灾情中的机遇 李隆基脱险后惊魂未定,派人将中书令萧嵩给叫了过来。 李隆基一身白色的单衣,披着虎皮大氅,寒风中打了个寒噤,冲着萧嵩问道:“亲家,到底发生何事?” 萧嵩字乔甫,号体竣,南兰陵郡人,梁武帝萧衍之后,梁明帝萧岿玄孙,神龙元年出仕,历任洺州参军、宋州刺史、尚书左丞、兵部侍郎、河西节度使等职。在担任河西节度使期间,他施反间计除掉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任用名将张守珪等人,大败吐蕃,因功入朝为相,拜中书令,封徐国公。 萧嵩的儿子萧衡娶了玄宗的女儿新昌公主,所以如今既是宰相位极人臣,又是皇帝的姻亲,李隆基器重有加。 但萧嵩的能力相当平庸,很多事上没有主见,如今被皇帝逼问,目光不由瞄向李隆基身侧站立的高力士。 高力士道:“徐国公有事直言便可,刚刚是不是地动了?” 萧嵩忙不迭应声:“是,刚刚确实发生地动。” 李隆基神色有些不悦,继续问道:“哪里地动了?长安?还是洛阳?” 萧嵩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力士接话:“估摸是洛阳周边地区,地动应该不是很强烈……幸好有龙威庇佑,这不营地没事么?” 旷野中所扎营帐,除了皇帝的寝帐大一些,大臣、将士和太监、宫女的营帐都很小,即便倒塌人员也不至于被埋于废墟中,因而营地内人员除了受到惊吓,损伤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萧嵩道:“圣上是否需臣派人到各处打探一番?” 李隆基皱眉:“这还用得着朕提点你吗?亲家在来之前,是否该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臣这便去。” 萧嵩提出告退。 李隆基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先往妃嫔和公主、皇子落脚的地方去看看,他们别有事才好。” 这个时候,李隆基最关心的是老婆、孩子的安危,他叫萧嵩来的主要目的也是为此。 高力士见萧嵩木讷,心中很着急,趁空上前,凑到萧嵩耳边嘱咐两句。 萧嵩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最后步履轻盈地往远处去了。 …… …… 萧嵩离开后,高力士尚未回到李隆基身边,被告知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萧嵩同为宰相的韩休前来问躬安。 “陛下,韩相来了。” 高力士疾步走到皇帝身边说道。 李隆基紧了紧虎皮大氅,使了个眼色,高力士立即明白皇帝的心意,派人将韩休传来。 韩休,字良士,京兆长安人。其出身昌黎韩氏,制举入仕,授桃林县丞,历任左补阙、主爵员外郎、中书舍人,迁礼部侍郎、虢州刺史,拜工部侍郎,转尚书右丞。今年刚受中书令萧嵩举荐登上相位。 韩休年过花甲,身体瘦削,立于风中,显得有些弱不经风,但见到李隆基后说话却中气十足。 跟萧嵩不同,韩休属于实干派,脾气大,嗓门更大,跟李隆基隔得老远,声音依然让李隆基觉得甚是聒噪。 “圣上,营内各位娘娘、皇子、公主、王公、大臣等并未有人遇难,却有两位大臣在奔逃时被木桩压住腿,伤筋动骨,少说得休息一个月。至于将士,营北有处屋舍房梁断裂,土墙倒塌,埋了二卒,挖出来已没了气……” 韩休比萧嵩有能力多了,萧嵩茫无头绪,他这边已完成灾情勘察。 只是他说话不中听,禀报的事情并不是李隆基想听到的。 高力士对李隆基的心思把握极准,质问道:“都在营地里落脚,怎么有人住屋舍?” 韩休解释道:“北边高处有一土地庙,外围哨卡便设在那里,士卒守夜时于庙内轮换休息,这才……” 高力士对李隆基奏禀:“陛下,除了两个不开眼的小卒,旁人皆安然无恙……老奴就说有您龙威庇佑,所以遇难成祥。有的人不想被您庇佑,宁肯去信那些泥菩萨,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李隆基对于突如其来的天灾有些心烦意乱,对于高力士这番恭维话没什么感觉,挥手道:“加派人手到周边查探,弄清楚到底是何处发生灾情……朕要到洛阳,若洛阳遭灾,朕难以对东都百姓交待。” 韩休直言不讳:“圣上,此番地震,动静闹得很大,想来东都那边灾情小不了。” 高力士叹道:“可惜圣上只差一天坐镇东都,不然的话,有龙气镇压妖邪,东都百姓也就能避祸了。” …… …… 李隆基没敢再住营帐。 即便外面冷,他也只是让人多给他加了件衣服,再找人用布幔将周围围住,挡住劲吹的北风。 好在没雨,不然今夜就难受了。 除了武惠妃和咸宜公主前来,李隆基破例见了一面外,旁人就算是太子也未被允许见驾。 李隆基觉得自己此时太过狼狈,不想在儿女面前折损威严。 天亮后,銮驾继续往洛阳。 一路上队伍经过之处,山体滑坡,河堤裂口,房屋倒塌,一看便能察觉到灾情的严重,不过萧嵩昨夜已按高力士吩咐,提前派出官兵,把官道和洛水两边的残垣断壁给“遮掩”住,不太严重的连夜收拾一下,严重的则直接覆盖上树枝和枯草,不让李隆基见到。 不过即便遮掩再好,等銮驾抵达洛阳,皇帝和文武百官终归还是见到真相……城门楼被震得倾斜了,高大的城墙裂开道大口子,人可以轻易从缝隙中钻进钻出。 而城里莫说是普通百姓的屋宅,就算是皇宫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此时整个城池正处于一场大灾难后的凄苦与悲凉中。 本来地方和皇宫那边准备好的迎驾仪式,全都被取消了。 李隆基于午后抵达洛阳,銮驾没走洛水,直接穿街过巷,快速赶往皇宫,虽说街道两侧都用布遮挡了,但那些摇摇晃晃的二三层楼房却没法隐藏起来,光秃秃的屋梁让人触目惊心。 高力士提前通知准备迎接圣驾的地方官员回避,指挥銮驾一行,匆匆穿过宣辉门,进入皇城,尽早让李隆基跟城内悲惨的灾后景象隔离开来。 “力士,你去问问洛阳的真实情况,汇总后奏报给朕。” 李隆基对旁人不放心,派高力士亲自前去。 “陛下放心,这不是什么大灾,大唐乱不了。”高力士道。 …… …… 洛阳的救灾工作有条不紊进行。 杨云从董家回来后,没有再到处乱跑,先把醉仙楼收拾好再说。 令人欣慰的是,醉仙楼在开业前经过他一番修缮和加固,除了部分墙体出现裂痕外,并未有倒塌迹象,只是后院一处牲口棚塌了。 再就是存放酒的坛子被落下来的砖瓦打碎,损失在五成左右。 厨房和灶台也需要修复。 本来说当日要以道士身份去迎接圣驾,地震一来直接省了,官府没派人来催请,杨云知道李隆基不可能再有心思跟道士坐而论道,少了一次见皇帝的机会,杨云并不觉得有何可惜之处。 “杨小官人,府衙派人来了。” 就在杨云清点损失时,何五六快步进入酒楼后院。 杨云放下手头的事情,带着何五六到了前面大门处,此时街上很多屋舍倒塌,大批人员正在挖掘废墟,情况有些悲惨。 好在上林坊因昨夜地震前及时得到预警,到此时仍未有人员死伤的报告。 若换旁处,光是街巷内摆成一排排的尸体,便不忍直视。 来者是刘衡政派来的幕僚,年约三十,穿着身袍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戴着一方平顶巾,腰束革带,脚蹬乌皮靴,显得极为干练精神,自报家门,名叫冯顷。 简单见礼,冯顷道:“圣驾已临东都,刘府尹之意,道长不必前往迎圣。” 杨云点头表示明白。 他估摸着刘衡政亲自派人来通知他此事,定有下文。 果不其然,冯顷叹道:“道长功德无量,昨夜预警后,上林坊百姓及时从家里出来,刘府尹接到通知,也对各坊做了知会,努力将灾情降到最低点……奈何时间太过仓促,未通知到洛阳全城,不然能避免更多人被埋。” 杨云早就知道董奇容不肯承担责任,到董府预警,也是想通过其之手,向刘衡政汇报,能多挽救一个人算一个人。 不过如此也变相成全杨云,让人知道这场灾难他成功预测到了。 杨云道:“我只是将卜算到的事情,如实告知刘府尹,不算什么。” 冯顷有些紧张:“地动后,余灾不断,您可知下一次灾情何时发生?圣上驾临东都,如今已入住宫城,派了高公到府上问事,刘府尹正在外边组织救灾,待会儿就要去见高公,不知……” 洛阳发生地震,接下来便是善后和灾后重建,且一定是地方主官负责,可惜刘衡政并无多少抗震救灾经验,再者他还想借灾情捞取政治资本,一边琢磨该如何救灾,一边还想利用提前预测到灾情做文章,获得皇帝赏识。 杨云道:“大灾已发生,小灾虽不断,但破坏力远逊大灾,就算偶有人员伤亡,也不会有前者多……我只预测到这一点,其他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冯顷明显有些失望:“能提前卜算到地动,足见道长道法高明……若非董坊主派人知会府尹时在下也在场,真不敢相信……您先忙,在下这便先回去禀报府尹。” 冯顷知无法从杨云这里得悉“天机”,便不再多留,紧忙提出告辞。 …… …… 高力士前来问灾,给予刘衡政的压力很大,他抓住仅有的一点时间,派人来问杨云的态度。 冯顷回去见刘衡政时,刘衡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额头冷汗涔涔,坐立不安。 “高公公到府已有盏茶工夫,再不出面怕是官位难保。”刘衡政冲过来道,“杨道长如何说?” 冯顷如实将杨云的话转告。 刘衡政皱眉:“早知他法力不可能通天彻地,但能提前预知到地动灾害,已算神人。” 说完刘衡政不再理会冯顷,亲自去见高力士。 高力士因余震随时会发生,并未坐在府尹官邸正堂等候,而是在偏院相对较为空旷宽敞的花坛边,坐在软塌上喝茶,频频侧头张望,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卑职见过高公。” 刘衡政出现在月门前,看到高力士后,连走几步上前见礼。 高力士摆摆手:“刘府尹,久违了。” 刘衡政能做到河南尹,执掌东都事务,在朝人脉不浅,之前他便曾向高力士送过礼,得到过高力士的接见。 刘衡政赔笑道:“高公您还记得卑职?” 高力士面带不满之色:“就怕有些人忘了咱家。” “这不余震频频,救灾之事又太过繁琐,卑职心里挂念着百姓福祉,先把事情安排妥当才来见高公您……卑职可是一刻都不敢耽搁啊。”刘衡政表忠心道。 高力士神色稍霁,看了刘衡政几眼,这才道:“这老天也太不给面子了,知道圣驾要来,别的时候没闹灾,偏偏这节骨眼儿上……不过万幸,圣上迟一日才到,不然的话怕是你我都要倒大霉。” 第一五七章 虚报 刘衡政笑着恭维:“圣上洪福齐天,可惜圣上未早来,不然的话,或许洛阳百姓就能免遭这场灾劫。” 高力士瞥了刘衡政一眼,道:“救灾进展如何了?” 刘衡政道:“一切都很顺利,这也幸亏有人提前推算到灾劫到来,官府有所防备所致。” “什么!?” 高力士皱起眉头打量刘衡政。 刘衡政不知高力士喜恶,以邀功的口吻道:“说起来……却是卑职认识的一个道士,自称武尊真人大弟子,这武尊真人在蜀地名声大噪,此番他派了个弟子到洛阳来,好像是为提前告知有关洛阳地震之事……” 杨云只说自己奉师傅之命到洛阳,却未说具体原因。 但在地震发生后,刘衡政开始瞎琢磨,断定一定是武尊真人高明,在不提前泄露天机的情况下做出的巧妙安排。 刘衡政知道李隆基非常推崇有神通的道士,便想以此在高力士跟前邀功。 刘衡政把事情始末说清楚后,却未见到高力士对杨云有多大兴趣,脸色相反还变得冷峻起来。 刘衡政心中“咯噔”一下,暗忖:“坏了,坏了,高公公乃圣上跟前最得宠之人,就算有道士被圣上赏识,那也一定是知根知底,并且需由他推荐给陛下才可,突然冒出个有神通的武尊真人,高公公怎会高兴?” “高公,您看此人……” 刘衡政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高力士未直接作答,拿起茶碗,在手上转了转,道:“你是第一天出来当官?有些事用得着我来提点?” 刘衡政诚惶诚恐:“愿听高公教诲。” 高力士道:“你也说了,此人提前算到灾劫,那为何他不早些告知,非要等灾劫来临当日才相告?事情仓促,你提前得知有灾劫发生,还是未能避免洛阳出现损失,百姓死伤惨重,这不明摆着告诉陛下你办事不力吗?” “这……这……” 刘衡政手足无措,想解释却嘴拙,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高力士起身,拍拍刘衡政的肩膀:“这种事信则灵,不信则不灵,道家的事谁能说清楚?此事还是不要上报为好,耽误你的前程不说,还有可能引起陛下不悦!灾情发生,陛下甚是忧虑,你把救灾之事做好便可。” “是,是。” 刘衡政本来一门心思把杨云推荐到皇帝跟前,但得到高力士的“指点”后,便打消这个念头。 难得高力士对他客客气气,让他觉得自己有机会攀上高枝,而给皇帝献媚的最好途径,当然得通过高力士。 …… …… 高力士从河南府衙出来,乘车往皇城而去。 到了宣仁门前,他下了车,见有幕僚在宫门前焦急等候。 “高公,大事不好,那尊道像……倒了。”幕僚没来由说了一句,高力士听罢一脸迷茫,问道:“什么道像?” 幕僚道:“就是大空观那尊老子像!那是圣上下旨让您督建的,调拨了十万匹布,最后……” 高力士顿时记起来,三年前李隆基曾让他在洛阳修一座老子道像,相关款项调拨给他后,他从中克扣六七成的样子,监工之事也是交给旁人做,两年前道像竣工,李隆基还亲自去拜祭过。 换作平时,一座道像维持个几十年没有任何问题,结果一场地震下来,把豆腐渣工程给震塌了。 高力士大发雷霆:“你们怎么办事的?好好的道像怎么可能倒呢?” 幕僚惭愧道:“这不当时调拨的钱,不是所有都投入修建道像中去,还截留了部分作为维修费用,导致地基打得不牢……谁知如此不巧,这才两年,就遭遇地动……您说这可怎么办?” 高力士怒道:“地动乃是天灾,天灾把道像给震倒了,难道还要我给它扶起来不成?” 幕僚道:“也不是全倒,只是……有部分塌了……就怕圣上问及……” 高力士一抬手,不耐烦地道:“若被问及,我自当知晓如何应答。当务之急是赶紧修好,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高公所言极是。” 幕僚道,“不过要修缮,怕是……” 高力士明白,没钱修不了老子像。 高力士道:“我叫人给你们支一些过去,两三日内必须把事完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 …… 高力士惦记回去跟李隆基汇报,顾不上问太多有关老子像倒塌的情况,甚至不知老子像具体损坏到什么程度。 他作为皇帝跟前宠臣,即便在宫城内也可坐车,直至乾元门前,才从车上下来,快步跑上玉阶,此时宫城内也在修复因地震损毁的屋舍殿宇,还有人为皇帝于空旷处搭建帐篷。 李隆基可不想让自己置身险境,在余震不断的情况下,宁可住在相对安全的帐篷里,也不往宫殿内搬。 “陛下。” 高力士远远看到李隆基坐在乾元殿前空地上发呆,赶紧上前行礼。 李隆基摆摆手,周围随从退到一边。 李隆基打量高力士,问道:“洛阳的情况如何?” 高力士笑道:“回主子,一切都好,城内是有屋舍倒塌,但基本没什么损伤,多亏有您龙威庇护。”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你就说实话吧,到底死了多少百姓?” 高力士知道李隆基务实,开元年间,李隆基尚未昏聩到闭目塞听的地步,作为开元盛世的开创者,李隆基暂且还算是称职的皇帝。 高力士脸色稍微一沉,道:“死伤还是有的,不过问题不太严重,南城情况糟糕些,北边到底靠着宫城……” “靠着宫城就能避祸?”李隆基将信将疑。 高力士道:“这可不是臣胡言乱语,北城受灾就是比南城小,您说奇怪不奇怪?要不是有陛下天威庇佑,怎会如此?” “唉!” 李隆基自责地道,“难道是朕平时做得不够好,老天以如此方式对朕示警?” 高力士赶紧劝说:“陛下尽职尽责,天下百姓可都仰仗您隆恩浩荡呢。” 李隆基再问:“那下面的人怎么说?有没有人把这次的灾情,跟朕移驾洛阳联系起来?” 高力士一怔。 照理说民间一定会有人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但现在他哪里敢说出来?而且他也没到民间去走动,最多见过刘衡政问了下情况,不尽不详。 高力士道:“百姓怎会如此愚昧?” 李隆基道:“就算他们不说,朕也要下罪己诏……派人去为朕草拟诏书吧,如果这边情况不佳,就及早返回关中,朕不想留在这里徒惹伤悲。” 他嘴上说怕见到百姓死伤而伤悲,其实就是怕死,这种事皇帝不揭破,高力士也要恭维他爱民如子。 一直到李隆基问完话,高力士才退下,远处有武惠妃派来的人等着他回信。 高力士远远看了神色凄哀的皇帝一眼,暗叹:“这算怎么回事?刚来就要走,难道长安就太平?” …… …… 高力士在皇帝面前只字不提杨云提前预警之事。 显然高力士对“野生”的道士不感兴趣,在他眼里,道士要么为政治服务,要么就是山野之人,不入流,他要的不是那些不懂规矩的野道士,他要的是知情识趣、能为他谋求政治利益的道士。 无论是武尊,还是杨云,在他看来都不能为己所用,最多派人去探听一下虚实,推荐给皇帝是不可能的。 地震第二日,杨云忙着清点损失和加固屋舍。 上午没多少事,下午他就比较繁忙了,经过上林坊坊主董奇容的宣传,杨云瞬间成为上林坊的名人,很多因此而得益的上林坊大户人家都来感谢,这次是诚心实意前来表达谢意。 因为杨云提前预警,上林坊的人员和财产损失微乎其微,住在上林坊的大户人家本就知杨云为河南尹赏识,这下有救命之恩,更要来巴结了,生怕以后没借口接近。 杨云招待这些人不厌其烦,等把人送走,又迎来老熟人,却是米原和米盈两兄妹。 杨云昨夜派人出坊去通知外面的人,除了杨玄璬家,就是米家。 并非他对米家另眼相看,而是他在洛阳暂且只有米家可推心置腹,通知旁处也无人会采信,他只让何五六找弟兄去米家知会一声,之后再未过问,至于米家是否听他的,有没做妥善安排都不知。 米家兄妹一来,先行表达谢意。 米原道:“幸好有道长预先相告,我米家上下做了充分的准备……家里有几处仓房倒塌,里面的货物都得到妥善安置,损失降到了最低点。” 杨云笑道:“在如此灾劫面前,些许财产损失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人没事。” 米盈用带着后怕的语气道:“家里的房舍虽然还算结实,但还是有数栋几十年前修建的老宅,房梁已腐朽不堪,此番在地动中轰然倒塌……幸得您通知,家里人都及时出来避难,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米原带着难以置信道:“都说道长您神通广大,这种事也能推测出来,不知您可有把此事告知到刘太守那边?” 或许是意识到兄长失言,米盈赶紧扯了扯米原的衣服,示意不让米原继续问。 杨云坦然道:“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了,他人是否肯听另当别论,此番上林坊在董坊主运筹下将灾害降低到最低点,已是万幸。” 第一五八章 少年老成 米家兄妹本来对杨云就很推崇,经过此事,他们对杨云的佩服更加五体投地。 “醉仙楼的墙面出现损坏,若不经加固,指不定几时会坍塌,何不就此将醉仙楼迁到北市去?那里人流更多,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生意想来也会好许多……至于店面,我米家会提供,让您无后顾之忧。” 米原来之前就跟家里人商量过,准备为杨云在西市找一间店面,帮助杨云把生意扩大。 杨云笑道:“之前承蒙米家相助,已租得店面一间,实在不敢再麻烦。” 米盈道:“道长如此神通,我米家有幸跟您一起做生意,那是我们的荣幸。” 杨云继续摇头回绝。 在开店这种事上,他不会太过勉强,现在还没到他扩展生意的时候,跟米家已有不少来往,非要把两家利益捆绑在一起,实在不智。 米家如此献殷勤,当然也有别的因素,毕竟没人会做亏本买卖。 米家兄妹坚持不得,最后只能暂且作罢。 米原亲自到醉仙楼看了墙体的损坏情况,道:“道长不肯接纳我米家帮忙找的铺子,但总归要让我们做点事表达感谢,回去便派人来帮忙修缮。” 如此好意再拒绝,那就是不给面子了。 杨云笑着拱拱手:“先谢过贤兄妹的好意。” …… …… 米家兄妹当下也有大把事情要做。 洛阳城损失不小,官绅巨贾也要组织起来救灾,米家需要兄妹二人出来主持事务,二人表示回头邀约宴请,便回府去了。 杨云准备下午去杨玄璬府上探望杨玉环。 杨玉环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主要倚靠,若其在此次地震中出现差池,那他所有计划都将泡汤,未来所有计划都要改写。 他在去往杨家的路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本来不用担心外在因素会对杨玉环形成影响,奈何我的出现必然导致蝴蝶效应出现,就怕会害了杨玉环,改变她的人生轨迹,其实就是变相影响历史进程。” 出上林坊后,外面的情况非常糟糕。 很多坊的坊墙都已坍塌,随处可见残垣断壁,但并未听闻太多哭喊声,并非死者少,而是一夜悲恸下来,人们对于如此大灾已经生出一种麻木。 在此等情况下,活着的人想得更多的是如何生存下去,至于家眷的离世只能带给他们一时的痛苦,接下来他们还是要考虑衣食住行,确保家族的延续。 杨云见到不少昨夜跟他一起在上林坊通知各家出户避难的役夫。 上林坊灾情不重,董奇容早早派他们出来帮别的坊救灾,见到杨云现身,他们赶紧迎过来跟杨云打招呼,嘴里表达的都是崇拜之情。 “道长,您这是有事外出?”一个个看到杨云,就好像见到亲人,眼神里流露出的善意发自由衷。 杨云看了看左右,问道:“你们在这里忙什么?” 一名役夫叹道:“这不到处都缺人手么?我们帮忙搬搬抬抬,许多房子倒下的大梁没法撬起来,还有不少人埋在地下呢。” 这时代的建筑最大的特点,便是以大梁来维持屋舍结构,不过一般人家都只是普通的泥土房,屋顶是茅草,条件好一点的才有砖瓦,即便在相对富庶洛阳也少见砖瓦房,更多是木楼。 如此一来,屋舍倒塌所造成的损害,并无后世楼房那么惨烈。 即便如此,但凡人被掩埋于大梁下,救援的难度也就成倍增加,便在于这时代救灾的器械落后,更多需要靠人力。 …… …… 杨云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毓德坊。 杨玄璬家的情况要好很多,从外表看,院墙都未坍塌。 城北一带官员住的屋舍倒塌的不多,主要跟官家建筑坚固可靠有关。杨玄璬作为河南府士曹参军,本身就负责土木工程,平时有好的砖瓦当然要用在自家的建筑上,杨家的屋子没有一处坍塌,但昨夜那场地震还是把家里人吓得够呛。 “贤侄,你怎么来了?” 杨玄璬在偏院相对空旷的地方接见杨云,刚会面便问道。 杨云道:“特来探望三叔一家。” 杨玄璬微微皱眉:“你是来看玉奴的吧?” 杨云道:“顺带也想知道姐姐的情况。” 杨玄璬略显不耐烦,道:“这种时候别到处乱跑……也算你有心,昨夜里你突然派人来通知要有地动发生,把我吓得不轻……这件事你是算出来的,还是你来洛阳之前,令师告知的?” 杨云并未立即作答,他先将杨玄璬好好端详一遍。 发现杨玄璬身上袍服有些脏,脸上也有污迹,整个人显得有几分狼狈,心中猜想:“大晚上正在睡觉,突然有不相干的人来通禀说有地动,能相信就怪了……他见我有些不耐烦,估摸是后悔没听我的话,又不想在晚辈面前失态。” 杨云道:“我是自己推算出来的。” 杨云心知肚明,不能说是武尊真人提前算出来的,如此白白便宜了不存在的武尊不说,还容易被人误会——既然你师傅早就算出来了,你为何不提前预警,非要等事发当日再说?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 杨玄璬一脸不信之色,道,“才跟仙师修炼几年道法?就有如此能耐!?你不是跟府尹关系密切?此事你有去知会过刘府尹吗?” 杨云点点头:“昨夜派人去通知过。” 杨玄璬吸了口气,道:“那可真是你的造化,这件事之后,你应该更得刘府尹欣赏,圣上今日已到洛阳,你这是要出人头地啊。” 杨云摇头苦笑道:“其实未必是好事……侄儿昨夜突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才推测到洛阳有此一劫,但事发突然,留给我的时间很少,通知到刘府尹也难以做太多准备……今日洛阳灾情遍地,死伤惨重,刘府尹又怎会如实将此事上报?” “哦?” 杨玄璬瞄着杨云,眉头微蹙,眼神说不出的深邃。 杨云道:“他别迁怒我就算好了。” 杨玄璬仔细琢磨一番,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提前把推测到的情况告之,灾情还是如此严重,如此告之与否已不重要。刘府尹如今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怕是顾不上你……这也是你自己推算出来的?” 显然在此之前,杨玄璬并未把杨云当回事,觉得就算杨云跟随名师学习道法,也不过泛泛之辈。 但经过这件事,他知道杨云学了些真本事,而且杨云对于政治事件的判断也并非普通少年郎那么单纯,连他这个浸淫官场多年之人,都要仔细思索才能想明白其中关节,却被杨云一语道破,怎让他不觉得意外? 杨云道:“师尊教导,到洛阳来说话办事,要考虑前因后果,切不可莽撞行事。” 杨玄璬微微颔首,望向杨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道:“四郎,你真是长大了,不愧是我杨家的英才,兄长的衣钵就靠你来继承,千万别辜负杨家列祖列宗的殷切期望。” …… …… 杨玄璬把杨云叫到一边,详细问过昨夜预知灾劫以及之后通知各方的事。 杨云一一作答。 当杨玄璬得知上林坊坊主董奇容听从杨云的建议,在上林坊内及早把人员疏散后,着实吃惊地道:“你竟然说动上林坊的董坊主把人员都散到街路上?那上林坊……有多少百姓死伤?” 杨云道:“以中午得知的情况,并未有人员死伤。” 杨玄璬站起来,神色激动,来回踱步:“这可是大事,这可是大事啊……”念叨了几遍,再看向杨云道:“本来刘府尹可能不会将此事上报,但上林坊的奇迹定会传得街知巷闻,到时可能会传到圣上耳中。” 杨玄璬的激动,在杨云看来只是一种政治上投机取巧的表现。 杨云问道:“叔父真认为此事为圣上所知,对侄儿是好事?” 杨玄璬皱眉道:“你又非七老八十,做事瞻前顾后作何?能将自己的名字传入圣上耳中,这本就是你的造化!难道你还想一飞冲天?” 杨云道:“叔父说得是,但我认为,这件事宁可不为圣上所知为好。” 杨玄璬没好气地道:“你还真是少年老成,或许是这几年的遭遇所致,我已派人往蜀地问询你三姐,有关你的事……” 杨云琢磨杨玄璬派人回蜀地询问情况的缘由,大概揣测杨玄璬对他抱有一定怀疑。 或者是杨玄璬想对他委以重任,但又怕这侄子是他人冒充…… 杨云来者不善,很容易引起杨玄璬这只老狐狸的怀疑。 闲话几句,有人进来跟杨玄璬说事。 杨玄璬先到月门前跟来人把话说完,回来道:“我还有事,四郎你要看玉奴,就去看看吧。” 杨云恭敬地行礼相送。 之前来人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楚地落到杨云耳中。 杨云听明白是大空观的道家祖师爷像出了状况,府衙让杨玄璬到衙门处理此事,大概是要抓紧时间修缮。 杨云心道:“老子像是唐玄宗亲自派人修建,洛阳城百姓一直当作神明拜祭,俨然是精神象征。现在精神象征出了状况,难免会引发洛阳人心躁动,官府要重修老子像合情合理!但现在洛阳一片混乱,哪里有资源去修道像?” 这件事始终跟他无关,他摇摇头不再多想,改而到里院门前,等候杨玉环出来。 第一五九章 姐弟情深 杨玉环从内院出来见到杨云,惊魂未定道:“太好了,四郎,你没事吧?” 杨云上前给了杨玉环一个用力的拥抱,然后扶着姐姐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你弟弟我神通广大,怎会有事?倒是姐姐你这边……没出什么状况吧?” 杨玉环俏脸微红,正视杨云的眼睛,然后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再指指外面,想让杨云跟她出府去说话。 杨云摇头道:“姐姐,如今外面的情况很乱,大街和曲巷间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趁火打劫的坏人不少……姐姐还是莫要出去走动为宜。” “啊?” 杨玉环诧异地问道,“那明日迎接公主的宴会怎么办?” 显然在杨玉环心目中,不在意洛阳百姓的安危,忧国忧民跟一个小姑娘家没多大关系,杨玉环最在意的还是原定于明晚举行的迎公主宴,那是杨玉环这几日苦心准备,想要一鸣惊人的所在。 杨云摇头道:“尚未得到通知。” 杨玉环蹙眉问道:“那意思是,今天你也没去迎接皇帝吗?” “嗯。” 杨云点头,“迎圣活动取消了……不过圣驾已安全抵达洛阳,进驻宫城。” “公主呢?咸宜公主现在何处?即便发生地动这种事情,她也应该会赐见洛阳的年轻人代表吧?” 杨玉环好不容易有机会抛头露面,结识贵家公子,这次还是去见公主,她觉得自己人生出现重大转机,谁想却遇到地震,她紧紧地抓住杨云的手臂,摇晃着问个不停。 但这些问题都不是杨云能解答的。 杨云道:“姐姐先心平气和下来……咸宜公主作为天子最宠信的女儿,灾情发生后,一定会想办法筹措赈灾资金,想来宴会照样举行,只是可能要延迟个几日。” 杨玉环低下头,一脸懊恼之色:“这地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这不是让我白白准备一场吗?哼!” 杨玉环很伤心,明媚的大眼睛蒙上一层雾水,那楚楚动人的模样惹人遐想,好在杨云精神力足够强大,才不会被她的魅术给迷惑。 杨云再度安慰几句,杨玉环始终不得开解。 杨云笑道:“姐姐若伤心的话,会有损容颜,人的喜怒哀乐都呈现在脸上,姐姐要以最好的状态去参加欢迎公主的宴会啊。” 杨玉环勉强一笑:“我知道四郎你对姐姐好,可是……唉!姐姐可能生来就命苦吧!如果这次的事不成,我也没脸再在杨家呆下去了,下一步可能就是跟弟弟你一起讨生活……弟弟,你可别把姐姐赶出家门啊。” “能跟貌美如仙的姐姐一起生活,是弟弟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呢。”杨云笑道。 …… …… 杨玉环拉杨云到院子的角落坐下,周围不时有下人经过,即便杨家的主体建筑并未因地动而有所损坏,但柴房、马棚和城外庄园还是有损失的,杨玄璬不在家的情况下,家里人为救灾之事而忙碌不停。 杨云跟杨玉环讲了昨日他提前推算到地震之事。 杨玉环惊讶得合不拢嘴,道:“四郎,你不是言笑吧?这种事你也能提前算出来?肯定是你吹牛。” 杨云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如同个喜欢跟最亲的人炫耀的孩子,忙不迭道:“九姐,你怎么不相信人哩?我还去跟上林坊的董坊主见面,把事情跟他说了,他让人把上林坊的百姓疏散了,这次上林坊一个人都没死,全是我的功劳……还有,我派人跟三叔这里知会过呢。” 杨玉环蹙眉:“那为何地动发生时,我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呢?” 杨云叹道:“一定是三叔觉得我年纪小,不相信我的话呗……如果他相信的话,一定会提前让家里人撤到空旷的院落中,不至于地动时人心惶惶。” “这很有可能……你现在有本事,三叔却没把你当回事,谁叫我们这一脉人丁单薄,又是寄人篱下呢?” 杨玉环说到这里,又开始感怀身世,神色悲切。 杨云道:“还有,我把此事告诉了河南尹……” 杨玉环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问道:“那就是说,你提前告诉了官府?对啊,这样官府就会有所准备,弟弟你提前预料到地动之事,也会被世人所知……弟弟,你肯定会被洛阳民众交相赞颂吧。” “有这个可能。” 杨云并未有任何兴奋。 杨玉环撇撇嘴:“有府尹赏识,你还不高兴?” 杨云道:“这个刘府尹,喜欢钻营权术,未必肯真心帮我,我倒是希望沾姐姐的光……如果姐姐能嫁给王公贵胄的话,我不就能弟凭姐贵了么?” 杨玉环对杨云的话很满意,笑着道:“放心吧,姐姐有朝一日定能嫁入豪门,到时会提携你,谁让这世间就剩下我们两个最亲的人呢?” …… …… 姐弟二人聊天半个多时辰,杨玉环丝毫也不觉得累,甚至还想在杨云面前表演她苦心练习的舞蹈,这是她为在公主宴上一鸣惊人而特意排的。 杨云看看左右,道:“还是算了吧,现在杨家人都在忙,我们在这里唱歌跳舞,不那么合适。” 杨玉环撅起嘴:“弟弟,你不喜欢吗?” 杨云笑道:“姐姐天香国色,舞姿想来也极优美,定能艳压群芳,我是不想让姐姐太过劳累。” 杨玉环目光中满是失落:“花开了都无人赏识,想辛苦一点却没人愿意看……唉!除了这段舞蹈,我还准备弹奏琵琶,可惜啊……” 自古以来,史书和民间传奇便流传很多有关杨玉环的才艺传说,杨云听了悠然神往,道:“姐姐才艺双绝,尤其那双眼睛,勾魂摄魄,迟早会在世人面前显露绝世姿容,之前那次宴会上,不就有很多贵家公子对姐姐大献殷勤?” “都说了,他们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公子哥,姐姐我看不上!”杨玉环道。 杨云当然知道杨玉环眼界高,但他还是装出不解的样子,问道:“那姐姐想嫁给谁?不会是当今天子吧?” 杨玉环笑道:“嫁给皇帝才好呢,可惜姐姐没福气能见到皇帝,不然你觉得以姐姐的姿色和才艺,不能吸引皇帝的注意?” 这是杨云第一次跟杨玉环探讨嫁入宫门的事。 杨云有意把话题引到此处,除了有试探之意外,还想用潜移默化的态度对杨玉环做出指引,在杨云心目中,他其实不想让杨玉环先嫁寿王再嫁皇帝,他更想让杨玉环“一步到位”,但又怕如此做会改变历史进程,所以他在指引时,用词很小心。 杨云道:“皇帝跟前有佳丽三千,姐姐真觉得自己能在皇宫里占有一席之地?” 杨玉环伸出手指,在杨云的眉间点了一下,随即白了弟弟一眼,媚态横生:“如果真让我见到皇帝,我一定会迷倒他……皇帝不也是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亲弟弟,我都想迷倒你呢……嘻嘻,你怎么脸红了?” “有吗?” 杨云知道杨玉环诈自己,还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脸。 杨玉环凑过来,吐气如兰:“你个小机灵鬼,之前给你介绍小红还不要呢,现在后悔了吧?男人到你这年岁,开始逐渐懂事,不再是个小男孩了。” 杨云苦笑一下,道:“姐姐说什么,我不懂。” 杨玉环眼睛往杨云下身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就算你现在不懂,再过几个月,到春暖花开时也都明白了,不过你身边有几个小丫头,就算真有需要,也不至于找外面的野女人……可惜她们年岁小了一些,给你当妻子不行,最多当妾侍吧。” 杨云道:“姐姐别笑话我了。” “没笑话你,我是你姐姐,现在阿爷和阿娘不在了,你的婚姻大事当然要由我来做主,不过你放心,姐姐一定会给你选最好的姑娘,前提是姐姐要先嫁进豪门才行,这就需要你帮忙了。” 杨玉环最后严肃地说道。 …… …… 杨云跟杨玉环聊得正开心,杨府下人前来通知,让杨玉环回内院。 杨玉环依依不舍起身要走,杨云摆摆手,笑着道:“放心吧,回头我再来看姐姐。” “嗯。” 杨玉环目光楚楚跟杨云作别,这才往内院去。 杨云在下人引路下到了门口,见有马车停下,正是杨玄璬的车子,跟杨玄璬一同前来的还有一辆马车。 杨玄璬先下车,过去把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客人给迎下来,那人四十来岁,鼻梁高挺,凤目蚕眉,脸上总带着笑意,看上去和蔼可亲。 杨玄璬跟此人都未着官服,所以杨云弄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杨玄璬本要带人进门,见杨云出来,先是一愣,随即带那人迎过来。 “四郎,过来见一下殿中省宋少监。”杨玄璬道。 殿中省隶属于门下省,主要负责皇帝的衣食起居,相当于唐朝的内府。 在从三品的主官殿中监之下,就是两位少监,少监官职从四品上。 杨玄璬的士曹参军跟殿中省本不对接,但因皇帝长居洛阳,此番有宫殿和銮驾等物受损,殿中省便派人来跟杨玄璬接洽,问询有关事宜。 杨云紧忙以学生之礼行礼,他毕竟是剑南道汉州的乡贡,来年春天是要参加礼部试的。 宋少监笑问:“这是何人?” 杨玄璬道:“这是我的嫡侄,他父亲曾在蜀地为官,不过因事而免,他跟随名师学道,小有所成。” “哦?你还有个脱离尘俗的侄儿?” 宋少监上下打量杨云,似在说,这也不像个道士啊。 杨玄璬笑道:“你可别小瞧他,他师从武尊道长,昨夜里更是推算出会有地动,特意派人去通知我,以及刘府尹……名师高徒啊!” 第一六〇章 出马 宋少监闻言,望向杨云的目光增添几分兴趣,道:“你这嫡侄能预测地动?那可真是神奇!” 杨玄璬道:“一直听闻宋少监对道术很在行,回头武尊道长到洛阳来,邀宋少监一起过来一聚,互相探讨一下修行大道。” “嗯。” 宋少监微微点头,目光转向杨玄璬,“不过此番不知圣上在洛阳逗留多久,怕是等不到武尊道长前来……一切随缘吧。” 杨玄璬和宋少监要进内谈事,杨云作为晚辈,只能恭敬地目送二人进府,然后才转身离开。 往回走时,杨云心里琢磨:“之前三叔因大空观道像倒塌一事前去府衙,回来带了个殿中省少监,莫非也是为此事?” …… …… 杨云回到醉仙楼时,日头已西斜,坊主董奇容在此等候。 杨云一看董奇容着急的神色,便知此人不是来感谢自己的。 “董坊主前来何事啊?”杨云上前问道。 董奇容道:“不知道长您可有将昨晚上林坊提前疏散百姓之事……告知刘府尹?” 杨云一阵恍然。 董奇容迟迟等不到刘衡政的嘉奖,担心自己昨夜冒险救人的成果不被高层重视,又知道杨云跟刘衡政关系密切,特地前来问询。 杨云道:“我都未见到刘府尹,怎去相告?” 董奇容疑惑地道:“早些时候,不是有府衙的人前来酒楼拜会?” 杨云心想董奇容的消息可真灵通,微微摇头,道:“府衙那边来人,只是问有关赈灾对策。” 董奇容大感惋惜,道:“您应该跟刘府尹提一句昨夜上林坊之事。” 或许是意识到这般说辞,争功之意太过露骨,他又补充了一句,“昨夜可是道长您参破天机,上林坊无人死亡,乃是我等共同努力的结果。” 杨云道:“只要上林坊百姓无恙,难道此事还怕朝廷的人不能得悉?” 董奇容稍微思索,脸上的紧张神色稍微疏解,不过仍旧有些担忧地说道:“想让朝廷知晓不难,但要传到圣上耳中,怕是非要有机缘不可。” 杨云心想:“你还真是贪心,非要让皇帝知道你的功劳,但问题是刘衡政没信我的话,赈灾不力,怎会把你的功劳如实上报?” 杨云道:“圣上乃旷世明君,广开言路,再者圣上如今就在洛阳城内,对于赈灾之事,多有问及,上林坊在此番灾情中无百姓损伤之事,圣上定会知晓。” “希望如此吧。” 董奇容懊恼地道。 立下大功,却不为朝廷所知,实在是让他郁闷不已。 杨云知道,董奇容接下来两天怕是寝食难安,单就为能让皇帝知晓他功劳这件事,董奇容便无法做到泰然处之,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做一些过激之事。 …… …… 地震之后,醉仙楼即便很快便加固,短时间内也没法开门营业。 家里几个小萝莉暂时不用酿酒,晚上也不再睡在屋里,而是搭了帐篷睡在院子中,晚上练功不辍。 雅清在这次地震预警中起到决定性作用,杨云准备好好提升一下这小丫头的超能力,不过可惜他跟雅清间的精神力联系不是很强,雅清的修炼进度很诡异,有时候增进明显,有时候却又一点作用都没有。 “师父,是不是我太笨了?”雅清被家里几个姐姐寄予厚望,却没能取得进步,小脸上满是不情愿地说道。 杨云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你拥有的法术是跟动物说话,可能从开始就是我们中最强的,不需要提升;而且你年岁小,不用那么着急,非要有惊人的成就。” 安伦支着头问道:“那雅清以后不用跟我们一起练功吗?” “练功还是要的,能提升多少是多少,我还得仔细观察……你们都不许偷懒,继续冥想练功。”杨云道。 “知道啦,师父。” 几个女孩对杨云言听计从,又知道跟杨云一起练功时能有提升,想到以后稳定的生活,她们便越发努力起来。 …… …… 接下来几天,杨云的生活很平静。 没法开门做生意,救灾还在继续,余震逐渐平息,接下来就是洛阳百姓回归正常的生活。 董奇容没有再来找他,刘衡政也没派人来,好像所有人都把杨云给遗忘了,他当日提前预警地动之事,宛若昙花一现,没人记得。 杨云自己也不贪功,当时他提前预警的目的,只是为百姓着想,最后也没取得太大的成果。 这天杨云正在酿酒作坊,突然何五六来找,告知刘衡政造访醉仙楼。 “刘府尹亲临,好大的排场,马车排成一条长龙。”何五六道。 杨云皱眉,他不知刘衡政前来拜访的目的,暗忖:“刘衡政不可能会如实将我的事上报,退一步说,就算他上报了,也会被皇帝跟前一帮亲信和大臣给压下来,没人希望在政治上多个对手。” 杨云跟何五六一起到了醉仙楼,刘衡政正坐在一楼大堂,跟董奇容等地方士绅谈话。 董奇容毕恭毕敬,殷勤至极。 上级领导下来视察,董奇容觉得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到来了,不停地拍刘衡政马屁。 “这不刚说到杨道长,杨道长就回来了?” 董奇容看到杨云回来,连忙站起来。 一行人迎上前,除了董奇容和刘衡政外,还有刘衡政手下一些官员,杨云并未见到比刘衡政更大的官,所有人都以刘衡政马首是瞻。 “见过刘府尹。”杨云行礼。 刘衡政笑着摆摆手,示意杨云到一边说话,二人一起来到醉仙楼后院,刘衡政问道:“有关大空观之事,道长可有听闻?” 杨云反问:“难道是大空观道像坍塌之事?” 刘衡政点头:“正是此事,如今城内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道像压住了洛阳地下鳖神的壳,鳖神一怒之下翻身,将洛阳折腾得不轻。” 杨云道:“民间传说多怪力乱神,怎可轻信?” 刘衡政道:“说来也稀奇,近日圣上派人修复道像,结果修到一半,道像又坍塌了,连续两次都如此……百姓刚经历灾劫,本来是不信的,结果听到传闻,慢慢竟信以为真,对陛下出言不恭。” 杨云心想:“当初参观老子像时,我就发现是标准的豆腐渣工程,高大石像的基座,居然是空心的,此次地震中倒塌并不稀奇。如今皇帝派人修缮,用的肯定是上好的石料,但问题是下面的基座是难以承重的豆腐渣,上面用好料,头重脚轻,遭遇余震不照样要塌?” “圣上已得知此事,大为震怒,派人将原先督造大空观道像的官员擒拿问罪……你也知是何缘由吧?”刘衡政望着杨云。 杨云当然知道。 大空观的道像是李隆基派人修造的,现在有人拿老子道像说事,分明是针对李隆基,认为这是上天对李隆基的惩罚。 李隆基虽开辟盛世,但大唐从李世民开始就有了父子乃至兄弟相残的传统,唐朝皇室靠造反得到皇位几乎成为普遍现象,李隆基既非唐睿宗李旦长子也非嫡子,觊觎他皇位之人比比皆是。 现在出现洛阳地震这种事,不亚于给了政治对手绝佳的机会,谣言四起,攻讦变本加厉,本是题中应有之意。 “那刘府尹应该找人去民间多加宣传和引导,破除谣言,不知找贫道为何?”杨云不解道。 刘衡政笑道:“你能提前得悉洛阳有地动,想来拥有参透天机的大神通,本官的想法是,要在大空观内举行一场法会,让百姓围观,法会的主要目的是镇压鳖神,完成后百姓中传播的谣言自会消散。” 杨云道:“刘府尹不会是想让我来主持此事吧?” 刘衡政惭愧一笑:“本来杨道长能洞悉天机,由您来主持最为合适,不过这件事本官做不得主,上面会安排人来主持……若是令师来洛阳的话,倒是可以让他负责。” 刘衡政分明是说,你尚不够格。 虽然杨云有真本事,刘衡政也信任有加,奈何这世道不管是儒家还是道门,均讲究论资排辈,长春真人等一系列成名已久的道长比杨云高一辈甚至几辈,朝廷不用那些前辈高人,而用杨云这样一个无名小辈,岂不是乱了规矩? 杨云道:“奈何家师暂且不能到洛阳。” 刘衡政面现失望之色:“实在遗憾,令师不能前来,就要以旁人主持,不过杨道长你也可从旁协助。” “哦?” 杨云问道,“如何协助?” 刘衡政道:“上面的意思,是在此番法会中,将道像修复,从根子上堵住谣言传播的途径。” “但若以一人统筹调度,出了状况非但于事无补,可能会令更多人相信谣言,本官务求万无一失,只能请道长出马,在一旁协助。道长请放心,此番相请定不会亏待……朝廷会承担所有开销,您这边也有厚礼相赠。” 杨云心想,这是拿我当顾问啊。 说好听叫顾问,不好听就是当我是工具人。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现在用得着我,请我在一边当帮手,用不上就弃如敝履。 到现在你们还没把我提前预测到地震之事上报吧? “道长莫不是有何难处?” 刘衡政目光热切地问道。 杨云微微一笑:“此等事,贫道义不容辞,就请约定时间,我好提前做准备。” 第一六一章 难题 杨云答应了刘衡政。 刘衡政对于杨云的回复很是满意,二人又再交谈了一些法会细节,一起从后院出来,此时外面董奇容一众人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本官是来查看上林坊的救灾情况……走过很多地方,就数上林坊灾后重建最好,百姓基本没有大的损失,看来董坊主你领导有方啊。” 刘衡政适当提出对董奇容的表扬。 董奇容喜出望外,笑着谦虚两句。 本来董奇容以为刘衡政有言语外的嘉奖,甚至替他向皇帝表功,但刘衡政说完这番话后便戛然而止,不再提及,让董奇容干着急。 刘衡政邀请杨云去参加法会如愿,便不多滞留,跟地方士绅做了简单沟通,便急忙回官衙去了。 …… …… 董奇容送刘衡政等官员上了马车。 他目光热切,眼巴巴地看着车队走远,带回过头时,笑容黯淡下来,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忧愁。 随即董奇容请杨云入内,跟杨云到二楼雅间说事。 “杨道长,不知刘府尹可有提及上林坊团结一心,救灾有功之事?”董奇容问道。 杨云道:“刚才刘府尹未跟董当家谈及?” 董奇容瞪大眼睛,无比震惊地问道:“他不是来跟你说此事的吗?那他……” 杨云笑了笑,回道:“刘府尹前来,是因大空观道像坍塌,陛下下令修复,接下来还会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会,通知我去参加……但有关上林坊救灾之事,他未跟我提及。” 董奇容很是懊恼,追问:“杨道长未把此事上报吗?” 杨云摇头:“刘太守亲自带人来上林坊,那么多双眼睛看到这边秩序井然,百姓安乐,只要有心的话,不可能不跟上面奏报。” “这……这……” 董奇容想质问杨云为何不对刘衡政直言,又想到堂堂府尹前来主要目的便是为杨云,就是说刘衡政赏脸来上林坊,全看在杨云的面子上,他可不敢公然跟杨云搞对抗。 杨云其实也算是变相警告董奇容。 别什么事都找我,我不过是河南尹叫去帮忙的,你现在就算立下功劳也是我促成,不能在上报功劳一事上还指望我。 杨云道:“董当家稍安勿躁,现在刘太守甚至朝廷的注意力都放在灾后重建以及如何安抚民心上,大空观道像修缮工作乃当务之急,至于论功请赏,恐怕要等到救灾结束,你又何必急于这两三日?” 董奇容叹道:“杨道长不知我们这些当坊主的苦,事情做得再周全,也要随时打起精神,就怕行差踏错一步,被上面追责。” 董奇容心情郁结,向杨云抱怨。 杨云淡淡一笑,没有接茬。 当董奇容陪同杨云一起下楼时,脸上愁容不减,之前因刘衡政到来兴奋的心情完全消失不见,毕竟之前董奇容以为刘衡政前来上林坊,是代表朝廷对他进行嘉奖。 董奇容心态落差巨大,精神状态极为糟糕。 “几位先回,莫要叨扰杨道长。”董奇容对陪他前来的世家大族代表道,“杨道长可是刘府尹和朝廷欣赏的仙人,大空观修复道像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会,届时杨道长将代表上林坊出席,为我等增光。” 别人不知董奇容话外有音,都过来对杨云表示恭喜。 杨云简单回礼。 上林坊这些世家,都承杨云提前预警避免家人死伤的恩情,对杨云的态度比以前亲切了不知多少,在看过醉仙楼有墙体开裂的情况,纷纷表示会在之后的修缮以及接下来做生意时提供帮助。 杨云表达了感谢。 …… …… 把这群人送走,醉仙楼恢复宁静。 何五六振奋地说道:“小官人,您可真是太有能耐了,不但坊主巴结您,连刘府尹都亲自来访,您甚至还要参加陛下亲临的法会……” 在何五六看来,很多事不可思议。 杨云年岁不大,洛阳又是初来乍到,却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 而何五六最初不过是给杨云跑跑腿,相当于打一份零工,现在他有了一种追随明主的想法。 杨云道:“你以为去参加法会是好事?道像出了问题,做一场法会能让其安稳还好说,如果法会举行修复却不顺利,甚至继续出现坍塌的情况,到那时参加法会之人不就要背黑锅?” “这……您应该有本事修复道像吧?”何五六问道。 杨云摇头:“可我根本不知道老子像损坏到何种程度……不行不行,这么闭目塞听迟早要出问题,你跟我出坊去看看,醉仙楼暂时不营业,这几天我们到处走一走,把洛阳的真实情况了解清楚。” …… …… 杨云带着何五六去大空观勘察老子道像。 他要实地考察,如果情况不妙,他要做出相应的安排。 此时洛阳皇宫外立德坊一处私人宅院,高力士正在对手下幕僚发脾气,声音大到院子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都说过此事不能为陛下所知,结果陛下比咱家更了解道像的情况!哼,你们连一点秘密都守不住,怎么办事的?另外,这都几天了,怎么石像还没修复?” 高力士很生气,本来他觉得已封锁皇帝言路,李隆基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 结果今天伴驾时,李隆基突然提出质疑,他慌乱之下应对失据,导致具体负责修建石像的官员下狱,好在这些官员都很识相,没把他贪污的事情供述出来。此时他已经忘了之前对幕僚说这件事他能兜得住,改而大发雷霆。 一名姓孙的幕僚道:“高公息怒,此事全在于圣上派人查问民情,早前也想通知您,但是您老到洛阳后,从未到私邸来,我等无法联络,也就没法预作准备。” 高力士皱眉:“那就是怪我咯?” “绝无此意。” 孙姓幕僚急忙解释。 高力士黑着脸问道:“那石像为何还没修好?又没坍塌完,基座还在,修修补补有那么难?” 旁边胡姓幕僚道:“工部员外郎、郎中、主事都去看过,抽调大量工匠修缮……只是……那不是真正的石像,而是泥像,烧铸的承重柱上半截断了,本想减少工期,不修承重柱,直接上顶,奈何几次都不成,现在只能重新烧铸承重柱……” 高力士不懂工程上的事,在胡姓幕僚解释时,神情非常不耐烦。 最后他直接打断胡姓幕僚的话,质问道:“你就说还需要多久。” “还需……至少五日。”胡姓幕僚道。 高力士一把将手中的杯盏摔于地上,发出“哗啦”的刺耳响声,厉声喝道:“陛下给咱家的期限是两日,陛下会亲自前往道观,监督石像修复情况,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一众幕僚面面相觑。 五天工期是建立在先修承重柱,后加顶的情况,还得夜以继日工作。 现在五天缩短为两天,意味着承重柱依然不能修,只加顶,比原先的豆腐渣工程还要豆腐渣,别说经历余震,好端端杵在那儿都会随时倒塌。 而且加顶后就会把老子像的大头给安上,再想重修承重柱就不那么容易了。 众多幕僚都非工匠出身,对修道像不甚了解,汇报的内容也是来自工部的勘察结果,现在他们没人敢拍板决定把工期缩短为两天。 “怎么?都哑巴了?现在我把话撂在这儿,两日后圣上会亲临大空观,陪百姓一同见证道像修复完毕,到时候出了岔子,谁都没好日子过!”高力士发出威胁。 …… …… 皇帝给了高力士压力,高力士便把压力转嫁到幕僚和工部官员身上。 这下可苦了那些修道像的。 大空观内外工匠多达千人,架起悬架进行修缮,这时代没有脚手架,修道像还要从里往外修,又没有起重装置,即便有滑轮组也非常陈旧,很多东西要先打散运到高空,再于高空重新进行“组装”。 杨云没资格进入大空观,只是远远看了看,正好碰上施工事故发生,道像一侧高空平台发生坍塌,道像脑袋的一部分,从高处摔落到二十几米的地面,粉身碎骨。 还有工匠随之坠落,一群人忙着施救。 “杨小官人,看样子……情况不太妙啊,我刚去打听过,说是陛下严令两天内修完……”连不懂行的何五六也觉得要在两天时间把道像修好难比登天。 杨云叹道:“非要搞面子工程,这下好了,政敌就拿这说事……你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到时候受到的攻讦就越多……只能是下面具体经手的人遭殃……” 何五六不解地问道:“小官人,您说什么?” 杨云没作答,正好看到有官员坐车过来“考察”,碰上这次事故,斥责声响起,大空观内凭添几分肃杀的气氛。 杨云带着何五六离开大空观这是非之地,回到醉仙楼,恰好碰到刘衡政派来接洽的人,这次来的不是道士,而是府衙的书吏,告知杨云举行法会的具体时间,乃是两天后的正午时分。 晚上董奇容过来邀请杨云过府饮宴,说是庆祝这次上林坊没有人员在地动中死亡。 灾情尚未结束,董奇容巴不得让人知道他的功劳,大张旗鼓宴请,努力把影响扩大。 杨云当然不会去赴宴,哪怕随后董奇容亲临相邀,也被他一口回绝。 董奇容有些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听说道长两日后要面圣……圣驾会亲自往大空观?” 杨云没有回答,而是摇头苦笑:“如果圣上亲临,道像却修不好,那时如何是好?” 董奇容笑道:“道长您太过杞人忧天,说是法会,不过是为安定民心走个过场,朝廷岂能让面子受损?您这可是优差、肥差,等面圣后……别忘了在圣上面前提一句……有关鄙人在此番救灾中所做之事。” 杨云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第一六二章 相邀一叙 洛阳地震灾情看起来严重,但这里毕竟是大唐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资源充足,还有皇帝坐镇,亲自监督救灾,六七日内残垣断壁差不多便清理一空,百姓生活一定程度上有所恢复。 让皇帝烦恼的不是百姓死伤多少,也非宫殿、屋舍倒塌,而是涉及皇位的正统性,老子道像的修缮关系到民心走向,故此成为李隆基最在意之事。 杨云被刘衡政找去参加为重修老子像而特意举行的法会一事,很快为杨玄璬所知。 杨玄璬派人把杨云叫到家里,单独带到偏厅问话,杨云如实将刘衡政上门邀请之事说出来。 杨玄璬听完后皱眉:“刘府尹这是何意?圣驾前有那么多成名已久的道长,为何要让你去?” 杨云道:“三叔的意思是,我不该去?” 杨玄璬抬头看向杨云,道:“府尹让你去,岂有不去之理?何况这对你来说是熬资历的绝佳机会,我已从宫里那边听闻,圣上会亲自出席这次法会,即便你在其中未有大的表现,仍旧可以光耀门楣。” 杨云腹诽不已:“现在皇帝要出席法会已传得街知巷闻,你还需要从宫里那边探听消息?这说明你宫里眼线能力很成问题嘛。” 杨玄璬道:“你有幸面见圣上,也要切记不可锋芒毕露,尽可能保持低调,之后我会在衙门里多为你宣扬两句,少不了你做法事赚钱的机会。” 在杨玄璬看来,杨云作为一个道士,不可能走仕途之路。 最多是靠一点坑蒙拐骗的手段,如同袁天罡、李淳风一般当个大唐知名的道士,为大户人家做法事,养家糊口。 至于什么名师高徒,在身居高位的人看来都是扯淡,或许杨云以后能做刘衡政的幕僚,以此为契机影响大唐政局…… 杨玄璬对杨云的“前途”不是很看好。 杨云没有跟杨玄璬争辩,恭敬应承下来。 “还有件事,我不便直言,让玉奴跟你谈,毕竟她是你姐姐。” 杨玄璬交待半响,有下人来催请,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亟待处理。他起身离开之际,不忘提醒杨云一句。 杨云有些莫名其妙,送杨玄璬出门,然后返回偏厅,等候杨玉环出来。 …… …… 杨家生活完全恢复正常。 杨玉环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几天好了不少。 杨玉环见到杨云,并未直接说杨玄璬交待之事,东问西问,好像对皇帝出席大空观法会很感兴趣。 “四郎,你说我有机会面见圣上吗?”杨玉环目光殷切地问道。 杨云笑道:“姐姐要去不是不可以,当天会有百姓前去观礼,不过想靠近圣驾怕不太容易。” 杨玉环眸子晶晶亮,充满期待地问道:“那你有办法让我靠近皇上?” 杨云看杨玉环的反应,便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作为未来大唐皇宫的女主人,杨玉环的野心一直不小,何况杨玉环懂得魅惑人的那一套,当然想把好钢用在刀刃上,直接去魅惑个站在权势巅峰的,对唐皇李隆基下手。 杨云不太肯定,杨玉环这么做是否有违历史发展。 杨云道:“我只是受邀前去参加法会,能不能靠近圣驾还难说,更不具备带人靠近皇帝的资格。” “这样啊……” 杨玉环眼睛里的失望显而易见。 杨云再道:“不过有机会的话,我会帮姐姐争取,其实远远望圣驾一眼已算福气,姐姐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杨玉环撇撇嘴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真是个小屁孩。哦对了,三婶有件事让我跟你谈谈。” 杨云心道:“来了来了。” 杨玉环道:“三叔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僚,家中小女儿尚未及笄,想提前许一门亲事,三叔家里没有合适的,就想到你,想撮合这门亲事。” “姐姐,我这么小,还不到成婚的年岁吧?”杨云很尴尬。 这是继杨玉环给他说和小红后,第二次有人撮合他的姻缘。 杨玉环扁扁嘴,白了杨云一眼:“别不知足,商人家的女儿你不喜欢,官宦人家的女儿总配得上你了吧?人家可是大家闺秀,莫非你还要挑挑拣拣不成?” “我从未想过这种事。” 杨云摇头道,“何况我是个道士。” “道士怎么了?就算你是和尚,也可以还俗娶妻……道士就不能娶妻生子吗?那么多道士都有家室,难道你想断了我们这一脉的香火?”杨玉环就像当娘的,开始教训起杨云来,将她的价值观强行加诸在杨云身上。 杨云沉默不语,他知道就算争论下去,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杨玉环道:“那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下来了,还不知人家是否看得上你呢……三婶的意思是回头请你过去,你那便宜老丈人想看看未来女婿长成什么样,别以为你愿意就能娶到如意的娘子。” 杨云苦笑道:“非去不可吗?” 杨玉环轻哼道:“必须去!三叔和三婶都还没给我张罗婚事呢,就先想到了你,恐怕是看在我们过世父亲的面子上,亲叔叔疼爱嫡侄,天经地义。” 言语间,杨玉环还有几分妒意,大概是觉得杨玄璬夫妻“厚此薄彼”。 杨云脸上的肌肉稍微扭动一下,这种婚事他铁定不接受。 不过再一想:“如果对方真是大家闺秀,相貌周正,性格温婉可人,将来或许可以成为我的贤内助也说不一定。” 回头又一想:“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穿越一族,怎么能被儿女情长牵绊?自由恋爱是婚姻的基础,我连这所谓的大家闺秀面都没见过,就要跟她过一辈子,还是个十五岁都没到的小萝莉……简直有损我这领先几百年的头脑啊。” “定下时间了?”杨云问道。 杨玉环面色有些恍惚,似在想心事,闻言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定,定下来我会通知你,现在你能面圣,对方家里可能会更喜欢,到时候好好表现,为我们杨家娶个官家小姐回来!” …… …… 杨云不着急为自己操办婚事。 事业未成,该赚的钱没赚到,杨玉环的婚事也尚未有着落,他不想因女人的事而分心。 就算他想,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半大的少年郎,就算给他个绝世倾城的大美女,他也只能远观,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了解。 男孩子到青春期本来可以幻想这些,但他志不在此。 到第二日,也就是大空观法会的前一天,他还在醉仙楼后院指导工匠修缮灶台,前面又有人来访。 还是老熟人,一身直裰装的女道士吴元。 吴元一脸严肃,她想进后院看看杨云捣鼓什么,被杨云毫不客气地阻挡在门前。 “吴道友有事请直言。”杨云道。 吴元道:“刘府尹邀请你明日去参加法会?” 杨云笑道:“吴道友消息很灵通嘛。” 吴元对杨云有几分气恼,道:“家师明日也会出席,且是主持典礼的三人之一。” 这消息对杨云来说有几分劲爆。 法会前一天,他作为法会的参与者,对法会的筹备情况以及出席人员都不了解。 也不是刘衡政有意隐瞒,完全因这件事非河南府的官员能主导,刘衡政作为具体执行人,只能听从吩咐行事。 杨云道:“长春真人也会出席,那真是……” 话说了一半,杨云便缄口。 吴元微微皱眉:“真是什么?” 杨云笑道:“当然是荣幸之至……在下终于有机会见到长春真人这样的前辈高人。” 吴元道:“少说不相干的话,不用明日,今天你就能见到家师……我就是代表家师请你过府一叙。” 杨云对于长春真人的相邀,并不觉得有多意外,既然明日会一同出席法会,长春真人提前来探探虚实自己的虚实还是很有必要的,关键他提前预知了洛阳地震,这在一般人看来简直是神迹。 将心比心,杨云觉得若自己是长春真人,也一定会请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表现惊人的后辈来问个明白。 杨云摇头道:“我这里要为明日法会做准备,怕是要拒绝真人的好意了,只能等明日再相见。” “少来。” 吴元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为恢复生意而忙碌?你何曾关心过明日的法会?再者,明日你不过是列席的众多道友之一,就算有心准备,也跟你没多大关系!” “呵呵。”杨云只能干笑。 吴元似也意识到有些事不能勉强,又道:“家师这两年都极少见外客,你有机会觐见,算是你的运气。坐而论道,顺带讨论一下来日法会之事,对你来说一定获益良多。” 杨云继续笑而不语。 吴元道:“今天你不去也得去,这是家师的要求,除非你以后不想在长安和洛阳立足。” 杨云惊讶地问道:“这是威胁吗?” 吴元语气转而变得冰冷:“你师徒二人有些本事,能在剑南道扬名立万,不过听说你师傅现在也不得不黯然离开蜀地,因为王将军已被调职。” “你师傅现在可能已在前往两都的路上,既然你师傅派你来东都打头阵,你不为将来师徒在洛阳的发展考虑?” “长春真人成名已久,何必跟我们师徒过意不去?”杨云叹息道。 吴元道:“现在不过是礼节性的会面,你都不肯,那就是不给面子……道友间正常的交往是各让一步,相互卖对方面子。我此番来传话,同不同意在你。” 第一六三章 助手 这是上门邀请? 分明是专门来胁迫人的! 杨云发现吴元面色阴沉,态度极不友善。 杨云心想:“大概是这小妞觉得从蜀地开始,我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现在背负师令邀请我,我却不想赴约,她脸面有损,所以才说下狠话。” “去也行。” 杨云改变主意,道,“就当是替家师拜访一下真人,但我丑话说在前头,礼节性的会面并不代表我会把地动的更多内情相告。” 吴元轻哼一声,道:“就以为你会占卜?家师只是让你过去说说明天法会的事情,免得你失礼,惊扰圣驾。” 说罢,吴元转身离开,杨云交待何五六两句,跟随她出了醉仙楼。 两人没有乘坐马车,只靠两条腿往相邀之所而去。 …… …… 经过连续救灾,洛阳百姓生活恢复大半,街边铺子也有不少开门了,但基本都是涉及民生的粮店、布店、柴火铺等。 杨云本以为要走很久,不想出了上林坊,穿过大街,直接进入对面的铜驼坊,在靠近南坊门的地方,便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家茶楼,门庭冷落,不过二层小楼身周墙壁无丝毫裂痕,显然在这次地震中没受到什么损害。 “家师在里面等你。”吴元指着茶楼道。 杨云抬头看了一眼,心想:“这洛阳的达官显贵可真懂得享受……这里毗邻洛河,西边隔了两个坊便是宫城承福门所在,北边隔着一个坊是北市,确实是建茶楼的好地方……如果在这里建一家酒楼,前来光顾的客人会更多。” 进入茶楼,见到的不是忠厚老实的掌柜,也不是年轻机灵的伙计,而是一名十五六岁明眸皓齿,略带稚气的少女。 没有柜台,甚至一楼连一张茶桌都没有摆放,正对门口的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道长。” 少女过来对吴元行礼。 吴元问道:“师父他们都在上面吗?”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吴元回头看了杨云一眼,杨云这时正在打量那出任知客的少女。 在杨云看来,这是一种很新颖的迎宾方式,不找掌柜和伙计,找个好看的小姑娘在这儿,顿时让人觉得这茶楼的档次很高,对于男性顾客的吸引力提升不少。 “跟我来吧。” 吴元蹙蹙眉头,先行往楼梯口走去。 杨云紧随其后。 少女只是送二人到楼梯口,便不再继续前行。 …… …… 杨云跟吴元一起到了楼上。 正对楼梯口的是一条走廊,走廊一侧是几扇窗户,另一边则是一间间雅室,门口都用活扇木门阻隔内外。 吴元带杨云走到靠里的一间,尚未入内便听到有声音传来……乃是一个女子在说话。 杨云心道:“既然楼下的迎宾都是少女,想来这茶楼的主人也是个女子,长春真人身在红尘外,却很懂得享受啊。” “师傅,武尊真人弟子为您带来了。”吴元提醒道。 里面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木门打开,开门的是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 妇人望出来,双目正好跟杨云相对,稍微错愕后,侧目看向吴元,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欠身简单向杨云施了一礼,动作轻盈自然,身上襦裙未有丝毫盈动,转身让出一条路来。 一名四十岁许间,穿着一身道袍的男子,跪坐在窗口位置,正在悠闲品茶,目光未向门口瞟一眼。 杨云心想:“这就是长春真人?倒是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但这架子未免太大了些……作为一个方外人,跑来一个女子经营的茶楼……不知他们是何关系?” “吴姑娘,请进吧。”妇人开口道。 吴元点头,刚才在杨云面前略有轻慢,不过在这妇人和长春真人面前,态度显得非常谦卑。 吴元走在前,杨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入内,本就不大的雅间内,一时间挤进来四个人,略显拥挤。 “师傅……” 吴元想说点儿什么,却见长春真人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吴元便不再多言。 杨云知情识趣地在长春真人对面坐下,简单行礼后道:“见过真人。” 长春真人这才抬头望向杨云,他颌下没有蓄胡须,面庞瘦削,略带沧桑,鼻梁很高,一双目光澄静如水,脸色似笑非笑,好像对杨云有几分兴趣。 “杨云?” 长春真人发话了。 声音温和,跟外表体现出的冷傲有所不同,说话带有强烈的亲和力。 杨云点头:“俗名杨云,前辈找在下来,不知所为何事?” 长春真人笑了笑,道:“果然是后起之秀,说话直来直去。” 说完他对门口侍立的吴元和妇人使了个眼色,二女识趣退出室外,顺带关上门,脚步声往楼梯口而去。 “喝茶吧,这是上好的明前茶。”长春真人道。 杨云看了看桌上的茶茗,乃是温和的青黄色,是什么茶叶他不清楚,唐人饮茶方式多种多样,种类也是五花八门,很多茶叶的品相是后世的杨云没听过的,以随心所欲居多。 杨云道:“晚辈不敢扫真人的雅兴,还是说点儿正事吧,说完后在下也好回去。” 长春真人见杨云态度冷漠,大概猜到自己徒弟去请人时遭了白眼。 长春真人到底是成名已久的道士,在名利场上混迹多年,在杨云这样的晚辈面前,不会太过锋芒毕露,毕竟这有损他前辈高人的威仪。 长春真人道:“小徒于蜀地回来后,多番听她提及有关你和令师之事……在这之前贫道孤陋寡闻,从未听闻过令师的名头,现在看来,令师实乃不世出的高人。” “真人才是高人风范,值得后辈学习。”杨云随口恭维。 长春真人摇摇头:“我不过是在两都行走,沾染了太多红尘俗事,有失道家体统,严格来说,我也是剑南道道士,还要受令师调遣。” 这边长春真人说话客气,杨云却觉得有些不妙,心道:“他声名在外,何必在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面前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 长春真人道:“若是换作以前,有人说能提前谶得地动,我是不信的。今日我亲自去过上林坊,那里秩序井然,民众安乐,听闻坊主听从你的意见,提前调集人手把人从家里赶出来,全坊居然无一人伤亡……再便是刘府尹也提前做了安排……这些都足以证明,外间并非虚言……” “了不起啊!你不怕泄露天机,遭致天谴,而以百姓安危为先,救人无数,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徒弟尚且如此,想来你师傅的德操也是极高的。” 杨云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帽子弄得无所适从。 在修道者眼里,就算能算出天机,也要守口如瓶,泄露老天爷的秘密,注定会遭受天道的惩罚,而杨云在告知董奇容有地动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还有天谴这回事。 间接让长春真人高看他一眼。 杨云继续不发话,他不说地动是他算出来的,还是“武尊真人”留锦囊预警的。 他猜想长春真人也是在试探他的底细。 长春真人道:“明日圣上到大空观,小道友怎么想的?” 杨云道:“刘府尹请在下去参加法会,在下不知去了要做什么,不敢有所妄想。” 长春真人摇头:“所谓的法会,不过是走个形式,要想令道像不塌,最重要的不是法会是否奏效,而是要令道像基座稳当……我派人去看过,发现他们以次充好,道像呈现头重脚轻之状,倒塌是迟早之事。” “在下不明白真人的意思。”杨云道。 长春真人道:“明天我不过是三个法会主持人之一,若是在法会进行时,道像坍塌,我的名声受损不要紧,怕是圣上的威名也会受损。” 杨云想了想,问道:“真人的意思,是说明日法会无法保证修复道像的工程顺利完成?” “嗯。” 长春真人重重点头。 杨云道:“那真人不该对在下说,应该对上面的人进行警示,朝廷得知后应该会重视起来,毕竟圣上亲自光临,道像坍塌的话,除了对圣上的安危造成影响外,更无异于当众打脸……” 长春真人笑道:“你以为这个节骨眼儿上,会有人听这些吗?圣上没有定下修缮期限,偏偏有人故意把工期提前,目的为何?” 杨云皱眉:“不会是有人故意的,想让明天法会出岔子吧?” 这下轮到长春真人笑而不语了。 杨云故意摆出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态度,道:“真人察觉有异,就不该冒这个险,哪怕顶着巨大的压力,也该向朝廷反应。” “没用的。” 长春真人摇头道,“我想听听你对明日法会的看法。” 杨云道:“不去还好,去了谁都逃脱不了干系,连在下都不例外。” 长春真人想了想,点头:“若是明日换你来主持法会,你敢应承下来吗?” 杨云心中暗骂:“你倒是够直接,先说明天是趟浑水,又让我来接这差事,感情出了问题你可以独善其身,却让我一个后生晚辈担责?” 杨云道:“晚辈可没有能耐承担如此重要的差事。” 长春真人笑看杨云,道:“如果你师傅在,他是主持法会的不二人选,只有他的神通可以帮助道像成功修复,压制群邪……其实你的能力也足以支应,奈何请你主持,名不正言不顺。” 杨云心想:“知道这一茬还提?” 长春真人道:“既然你不想承担主责,那明日你跟我一道前往……法会时我身边缺一个帮手,本来是想让小徒充任,奈何她年轻学浅,难以担当此重任。” 第一六四章 茹女 被长春真人这样声名卓著的道长请去当助手,在普通修道者看来,应该受宠若惊。 但杨云却不想接受长春真人所请。 杨云心道:“明日法会大概率会出问题,我以自己的身份前往,可进可退,但若是做你的助手,出了事我就要承担连带责任我又不是你徒弟,凭何让我跟你一起承担风险?” 于是杨云一口回绝:“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哦!?” 长春真人略感意外。 这年轻人完全不吃他那套,自己明明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促其上位,但对方却丝毫也不珍惜。 杨云道:“在下不能在未经家师同意的情况下,贸然为其他宗门的前辈做助手,这有违师门规矩。” 长春真人当然听出这是杨云的托词,摇头叹息:“你志存高远,能力非年轻后生可及,就算在同道中也属佼佼者,正当上进时,为何轻言放弃?再者,你我相识即是有缘,或可深交” 杨云暗忖:“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怎么个深交法?难道想让我当他的徒弟?这人能在蜀地找到拥有超能力的吴元做徒弟,本身就很邪乎难道他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拥有超能力?” 杨云拱手道:“多谢真人器重不过在下素来安分守己,不敢有违师命。” “好吧。” 长春真人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深深地看了杨云一眼,便往门口走去。 杨云心想:“他这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着?一个前辈高人,需要跟我这样的后进较真儿?他找我当助手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想找我帮忙?还是说想借我之手,拉近跟武尊的关系?” 杨云满脑子都是问题,却找不到答案。 他到底是客,见主人家离席,自然而然地站起来。 但见长春真人将门打开,对外面道:“徒儿,为师尚有事情要做,替我招呼一下杨小友。” 长春真人下楼去了。 听到吩咐匆匆进屋来的吴元,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杨云,不知自家师傅跟杨云说了些什么。 吴元道:“家师为何如此着急离去?你们事情说完了吗?” 杨云点头:“算是说完了吧。” “那家师因何找你?”吴元忍不住问道。 杨云笑着回答:“这件事问令师不更合适?有些事可不能背着令师说,这是对前辈高人起码的尊重。” 吴元有些羞恼,脸色涨得通红,皱眉道:“看得出来,你跟家师谈的并不愉快你也知自己在洛阳没有根脚,家师欣赏你,找你帮忙,为何不给面子?” 杨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笑以对。 吴元瞪了杨云一眼:“家师让我上楼来招待你,你是继续留在这里喝茶,还是回你的酒楼?” 杨云道:“我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自然是告辞归家。” “那你自便吧。” 吴元着恼,似乎全然忘了长春真人嘱咐她招呼杨云,转身下楼去了。 杨云略微有些尴尬。 你们请我当助手,大家好说好商量,买卖不成仁义在,彼此留个余地怎么,我不接受,以后就当是仇敌对待? 作为成名已久的道士,就这么丁点儿气量? 杨云下楼来,吴元已离开。 先前在雅室见过的妇人过来送客,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妇人道:“道长这就要走吗?初次光临,妾身这边还未好生款待贵客呢。” 杨云摆摆手:“店家客气了,我这次来只是为说点儿事情,现在交涉完毕,自然要离去。” 妇人脸上带着欣然的笑容:“长春真人乃道门方家,道长能跟真人结交,想来也是出自名门奴家孤陋寡闻,之前从未听闻过道长声名,也是适才下楼后问询,才知其中关节此乃奴家之错,不如由奴家请道长上楼喝一杯?” 杨云顿时明白过来吴元刚才与妇人退出雅舍并一道下楼后,向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妇人对长春真人非常推崇,自然也对长春真人身边修道的朋友礼重有加。 杨云摆手道:“在下谢过店家好意,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 妇人笑道:“道长为何如此拘泥呢?小店虽地处偏僻,但茶水在左近也算小有名气,奴家想问几件有关长春真人之事。” 本来杨云不想多留,但听这女人提及长春真人,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另外,茶楼距离上林坊不远,以后彼此或许会有生意上的来往。 杨云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笑着道:“店家如此盛情,那在下就却而不恭了。” 杨云跟妇人重新上楼,换了个雅室,摆上香茗。 妇人在杨云面前好好表演了一下茶道,奈何杨云对茶道了解极为有限,仅仅欣赏一下妇人泡茶时的优美仪态,观其形而不得要义。 最后一双细腻白净的纤手,将装满金黄色茶水的茶杯奉到杨云跟前,杨云礼节性接过,稍微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杨云心道:“怪不得长春真人会光临此地,感情这茶水真心不错,在这个娱乐贫瘠的时代,算是不错的享受。” “道长可喜欢?”妇人目光殷切地问道。 杨云微笑着点头:“好喝!可惜在下对茶道不甚了解,只知这茶茗香气扑鼻,不知其中有何名堂?” 妇人受到赞许,欣慰地说道:“此乃雪国的茶叶,两年采摘一回,奴家曾有故人往雪国,运了些回来,辅以城西灵山的泉水,沏出的茶水浓醇清活,生津回甘,虽浓饮而不见苦涩,尝过的人都说好。于是奴家便开设这座茶楼,维持生计。” 杨云来到唐朝有些时候,见识过盛世繁华的景象,才知道唐朝的茶化跟他想象中的差别很大。 唐初饮茶只是流行于贵族间的一种礼仪,斯时炮制茶水的主要方式是煮茶,人们把茶叶放入锅内煮沸,然后加入姜葱蒜羊油等,喝起来味道极为古怪。 到了中唐,尤其是开元盛世,国富民强,茶进入寻常百姓家,但普通百姓嫌煮茶太过繁琐,严重耽误上工的时间,于是商人尝试把茶叶炒制后销售,百姓购入茶叶后放入茶壶中,冲入开水,直接饮用。 开元二十一年,茶化的奠基人陆羽刚刚出生,茶经尚未问世,茶化尚未归纳汇总,形成体系,所以各种饮茶方式并行于世,而大城市这些经营茶水铺子的商家已在慢慢进行总结。 杨云道:“这茶水确实不错,店家做的好买卖,看来以后贫道要经常光顾了。” 妇人问道:“不知道长在哪座道观落脚?” 杨云笑道:“我虽修道,但也沾染尘世中事,暂住隔壁上林坊,一街之隔而已。” 妇人惊讶地问道:“道长莫不是上林坊民众盛传的那位洞悉天机,提前预料到洛阳地动的奇人?” 杨云尴尬一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妇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长春真人乃世外高人,道长您也是一代奇人,奴家听闻,您应该在上林坊经营一家酒楼,是吧?” “对,醉仙楼就是在下的产业。”杨云仍旧没有否认。 妇人面色一红:“却是奴家在道长面前班门弄斧了!” 杨云道:“在下做酒楼生意,店家您做茶水生意,本不相干,何来班门弄斧之言?” 妇人叹道:“奴家在这里经营铺子有五年了,这两月来,有关醉仙楼的情况听闻不少,之前常来的客人也经常去光顾,只是不知乃是道长在经营,实在是孤陋寡闻了。”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醉仙楼跟这茶楼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顾客找消遣,喝茶固然不错,但还是美酒佳肴更能打动人,招待宾客也更能体现诚意。 秀色固然可餐,但凡俗人更多还是想满足口腹之欲! 妇人见杨云神色略显尴尬,气氛有些凝滞,笑着问道:“不知醉仙楼几时恢复营业?” 杨云道:“大概还需要几日,这不明日尚有公家的事情” 妇人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道长是要去大空观参加法会吧?那就没错了,长春真人说他也要去,没想到道长您年纪轻轻也在受邀之列看来以后奴家要多向您学习才是。” 杨云摆摆手:“店家之言,让在下无地自容。” 妇人倒没那么扭捏,抿嘴一笑:“奴家娘家姓茹,若道长不嫌弃,可称奴家为茹女。” “茹夫人。” 杨云如此称呼。 妇人俏脸一红,连忙解释:“奴家并不是什么夫人小时曾许配人家,奈何未婚夫出征未归,婚事就此耽搁下来,后来父母死于疫病,留下奴家孤苦伶仃,只能靠经营茶楼维生。” 杨云心想:“原来是死了丈夫的寡不对,连门都没过,谈不上寡妇照理说这时代民风开放,改嫁没有任何问题,尤其她还没过门,怎会心甘情愿守活寡呢?” “那就称呼您一声茹小姐吧。”杨云一些事想不明白,也就顺其自然,反正他跟这女人不熟悉,称呼只是个代号。 茹女微笑着调侃:“道长似乎不太善于跟女子交谈。” 杨云被打趣,神色有些尴尬。 他身边女人不少,但平日谈话对象基本都是小萝莉,就算曾有刘清媛这样待嫁闺中的千金小姐和有小心机的杨玉环,始终是不解风情的小女孩居多。 突然跟一个成熟且风韵十足的女子说话,杨云有些不太适应,当下腼腆一笑,道:“在下的确少有跟茹小姐这样的奇女子接触过。” 茹女笑道:“那以后不如多来光顾如何?奴家也想跟道长学习做营生的学问,并且求教道法上的事情。” 杨云道:“在下姓杨,俗家名杨云,茹小姐不用道长前道长后的称呼,直接叫在下大名便可。” 茹女抿嘴一笑:“那奴家便称呼您为杨公子。” 第一六五章 要我当工具人 茹女表现得恭顺异常,临别时,还送了一份礼物,特意用一方雕花木匣盛放,颇为精致。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茹女道。 杨云道:“在下空手前来,上门的礼数都不周全,怎还能收礼” 茹女抿抿嘴唇,笑着道:“贵客光临,求之不得,是奴家招呼不周才对放心吧,不是什么厚礼,这里面装的是茶叶,杨公子带回去尝尝,若觉得好的话,以后再亲自登门送上。” 杨云听到这里不再客气,把木匣接过,拿于手上,出门而去。 待走远了,回过头时,看到茹女倚在门上,堆满笑意的绝美娇靥上,透露出一抹淡淡的关切,浅绿纱裙在风中摇摆,夕阳下给人一种娴静和美好的感觉。 杨云没有心思品茗,茶叶带回去便束之高阁。 他要为来日法会做准备。 下午醉仙楼还在捯饬后院厨房,杨云在前面大堂查看过刘衡政派人送来的东西,其中有一本李隆基亲自注解的道德经。 这是年初由李隆基亲自诠注并印刷发行的道经,按照李隆基的想法,大唐应该人手一册才对,但其实普通百姓根本就买不起书籍,就算买回去也看不懂。 刘衡政把书送来,让杨云领悟一下李隆基对道法的理解,若来日问及杨云有关道法上的事情,也好从容应答。 眼看太阳的余晖完全散去,杨云把道德经合上,正准备回家,忽然听到门口有吵闹声。 却是一群游侠儿手持旗幡路过,沿途大声宣扬着什么,有不少百姓跟在后面凑热闹。 “这是在游行么” 杨云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一群人已往远处去了。 何五六从人堆里蹿出来,到了杨云跟前。 杨云指了指过去的一行人,问道:“他们在作何” 何五六道:“明日圣上不是要往大空观参加道家法会么有人号召洛阳民众一同前去观礼。” 杨云诧异地道:“以刘府尹之意,明天要严格限制百姓数量,怎会有人站出来,号召人们前去参加这次法会” 因为皇帝要出席来日法会,洛阳府县衙门要对大空观周边进行交通管制,提前一日已不许人靠近,杨云无法理解居然有人号召人们踊跃参会。 何五六摇头:“这小的就不明白了,不过也有可能,他们不是官府的人” 杨云心中疑云密布。 “自打地震发生,就有人暗地里拿这个跟李隆基皇位的正统性联系在一起,民间谣言四起,这次修缮大空观老子像如此仓促,是否有人想趁机动摇李隆基的皇位而这些号召百姓前去观礼之人,似乎也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眼看一群人闹哄哄出了坊门,杨云没有再多想,他知道这种事没法跟刘衡政提,以他现在的身份,管好自己便可。 政治上的斗争,暂且跟他没关系。 “只要来日法会顺利举行便可。”杨云心道。 来日一早,杨云收拾好家当,准备前往大空观。 除了杨云出席,雅柔、安伦、乙丹三女也会跟在他身边,参与此次盛会。 杨云既是以独立的身份赴会,自然可以带帮手,除了雅清年岁太小不适合参加环境太过复杂的聚会,杨云准备将其他三个弟子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杨云一行尚未出发,杨玉环不请自来。 杨玉环娇喘吁吁,由于跑得太急,面颊潮红,额头香汗淋漓,进门后直接问道:“四郎这是要去大空观” 杨云有些惊讶,提醒道:“三叔昨日派人来知会,说不许姐姐前往大空观” 杨玉环撅起小嘴:“三叔和三婶是不让我去,可如此热闹的场合,几年都看不到一回,我怎能错过尤其是有机会见到圣上四郎,你赶紧给我找来一身道袍,我跟你一起去。” 杨云明白杨玉环的意思,她准备以自己助手的身份参会。 因为杨云是河南府尹特意邀请的道士,就算不是主持人,距离皇帝也很近,如此一来作为助手的杨玉环也就有机会靠近皇帝,趁机对李隆基“放电”。 杨云心道:“我这姐姐可真有心机我该说她什么才好呢” 杨玉环见杨云面色为难,欲言又止,微微蹙眉,问道:“四郎,你不会跟叔叔一样不想让我去吧” 杨云苦着脸道:“姐姐想去,我理应帮忙只是,我在想如何才能让姐姐不露痕迹”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道:“这我早就想好了,只要我装上道袍跟在你身后,脸上再涂抹一点黑灰,没人会留意我我学道多年,难道你还担心我给你出丑不成” 杨云无奈点头:“那好吧,姐姐你就换上道袍,稍微掩饰一下绝世的姿容。今日切记不要惹人注意,我去参会也只是凑人数的,凡事姐姐听我的便可。” 杨玉环见杨云答应,忙不迭应声:“好好,今天我都听四郎的,四郎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收拾完毕,杨云一行往大空观去了。 不过还不能直接进大空观,在此之前他得先去刘衡政安排的汇合点,今日法会要在吉时也就是靠近午时举行,官府会提前把整个流程预演一遍,只是地点不在大空观罢了。 距离大空观尚有半里地,便见各处张灯结彩,路旁坍塌的屋舍都临时做了修复,实在修不好的则用布幔挡起来,如此一来显得道路又宽敞又整洁。 由于封锁,除了官兵维持秩序外,一个普通百姓都没有,不过大空观后门处,却有大批百姓聚集。 “杨道长,怎么这么迟才来” 刘衡政在汇合点,也就是大空观前门大街一处茶楼大堂内等得有些不耐烦,见到杨云到来,赶紧迎上前。 刘衡政作为河南尹,并不是法会的主办方,他这边邀请的道士只有杨云,不过刘衡政还带了不少随从前来。 杨云道:“法会不是要到正午才举行么” 刘衡政叹道:“圣上亲临,就不能草率里面已开始排演,快跟本官来。” 杨云还在琢磨哪里有排练的地方,等跟着刘衡政到了后院,看到很多人在布置香案,还有几个一看就不是道士却穿着道袍的人在那儿似模似样撒黄符。 “他们是”杨云不解地问道。 刘衡政道:“今日法会来的都是当世最著名的仙人,人暂时没到,只能请人来预作演示。” 杨云心想:“这时候主持人没来,让我先暂代主持之职,在这里瞎捣鼓” 杨云问道:“不知今日主持法会的是哪三位道门前辈” “其实本官也是道听途说,今日与会的三位仙人,计有长春真人、地珉道长,另外一位尚且不知,有传闻说是罗天师。” 刘衡政带着憧憬道。 杨云见过长春真人,对于地珉道长则很陌生,但最后提及的这个罗天师却很熟悉,杨云料想是当世跟叶法善和张果齐名的道士罗公远。 三位道长中,八仙中的张果老就不说了,叶法善乃道教符箓派茅山宗天师,一生经历唐高宗、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五朝,已于开元十年去世,时年一百零七岁;罗公远据说出生于武德元年,也就是唐高祖称帝建唐那一年,至今已有一百一十五岁,乃是当下最出名的道士之一。 杨云心道:“长春真人邀请我当他的助手,不会是因为知道罗公远要来,自愧不如,所以找帮手吧” 刘衡政道:“銮驾会在午时抵达,到时三位仙人会现身,在这之前要把法会所有流程都走一遍,如此临阵才不至于出现缺失。” 杨云道:“那现在有几名道友在” 刘衡政打量杨云,道:“本官只请杨道长一人,此外殿中省还派了人过来,但在他处排演,这边是否准备周详,需要补充什么法器和材料,还得杨道长来过目定夺。” 杨云一听便知刘衡政在坑他。 说是让他协助法会举行,但其实所谓的协助,不过是以他在修道方面的知识,确定是否有必需品缺漏,这跟打下手没什么区别。 “如此说来,预演顺利完成,在下就不必往大空观去了”杨云问道。 刘衡政一怔,随即笑道:“杨道长自然可以入内法会进行时,不也需要有人在旁协应” 杨云这下又听明白了。 所谓的协应就是做好助手的工作,可能是递把法剑,或是拿张符咒抛洒之类的,充当工具人的角色。 杨云暗忖:“这法会有我没我,没什么区别嘛。” “杨道长先看本官准备的物件,是否有缺漏” 刘衡政看出杨云有所不满,赶紧把清单拿来,想趁着杨云撂挑子前把验对事项完成。 杨云拿过清单一看,上面罗列了很多施法的法器和材料,有符咒、桃木剑、香烛、幡布等等。 虽然杨云不是修道科班出身,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法会上大概需要的东西他也是了解的。 “怎么样可有缺失” 刘衡政见杨云把清单放下,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云没有把话说满,道:“道门做法事,形似者居多,但涉及不同宗门以及每个道友身上,会有不同的需求,怎能一概而论” “啊那就是还缺少什么” 刘衡政顿时慌了手脚。 此番洛阳发生地震,刘衡政已承受很大的压力,修缮老子道像受挫又令他如坐针毡,这次法会和其后对道像的修复,关系到他的官位和前途,由不得他不重视。 杨云道:“今天主持法会的三位,都是前辈名家,他们对法会应该更为看重,会自带法器普通法会那些东西可能难以入他们法眼。” 刘衡政急切地道:“杨道长师出名门,跟随武尊真人多年,道法高深,对此应该了若指掌才是今日筹备事项,就靠杨道长您了。” 第一六六章 盛况 大空观法会,是李隆基心血来潮后临时起意的产物。 李隆基巡幸洛阳,入住皇宫还没十天,许多随驾东来的官员还未进入工作状态,因此法会的筹备,从上到下都很混乱,刘衡政想请示都找不到负责人,没辙之下他只能自行筹备,困难重重。 眼下刘衡政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杨云身上,觉得杨云师出名门,应该会懂罗公远等仙人的习惯,把筹备工作做得完美无缺。 杨云并未表现出袖手旁观的态度,给刘衡政吃了颗定心丸。 随后杨云看预演,整理法器和资料清单,刘衡政则出去联络高力士,询问法会具体安排。 “四郎,那位就是刘府尹吧他刚才的话是何意”杨玉环安静地站在旁边观看,待刘衡政走开后,忍不住好奇,上前问道。 杨云道:“刘府尹的意思是不知今日法会该准备些什么,让我给出具体的建议,然后置办妥当。” 杨玉环撇撇嘴:“他可是府尹,听说还精通道法,居然也有不懂的地方,需要求教到你名下他说的罗天师是谁” 杨云道:“可能是当世最著名的道士之一罗公远仙长吧” “啊这么厉害的仙人也会出席法会我在师傅那儿常听到他的名讳” 杨玉环明媚的大眼睛顿时冒光,好像个粉丝一般,对能见道士中的明星人物罗公远,充满期待。 杨云看杨玉环的反应,腹诽不已。 “我这个姐姐啊,对名人都充满好奇也不知你今天参加法会的目的,是为见皇帝,还是见传说中的仙人” 杨玉环拉着杨云的衣袖,道:“今日法会结束后,你一定带我去跟罗天师见见,我想跟他学道法能跟这样的当世仙人近距离接触,真是天大的运气啊。” 杨云问道:“怎么,姐姐不想见圣上了” 杨玉环面带沮丧之色:“圣上光临,定来去匆匆,姐姐我能远远看一眼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求但罗天师不同,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修道者,你又是名师高徒,应该有机会带我跟他说上两句话吧” 面对杨玉环的请求,杨云爽快答应下来:“行啊,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你跟罗天师见面。” “谢谢弟弟,你真好” 杨玉环兴奋不已,好像个孩子一般雀跃不已,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雍容气度。 临近午时,所有参与法会的人开始入场。 杨云带着杨玉环和三个徒弟,跟刘衡政一起进入大空观。 说是不许人围观,但洛阳地方官员还是能轻松入内,不过安排在靠边的地方观礼,而所有进场之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经过详细的搜查,防止有人携带兵刃入内,威胁到皇帝的人身安全。 有刘衡政带路,杨云一行轻松入场。 大空观本就占地辽阔,此番直接在道像前的广场上搭建起高台,台上摆着几方供桌。 台下官兵形成几个方阵,一个围着高台,另外在高台前方以人墙划出五个观礼区域,居中那个想来就是为皇帝准备的。 但这么一来,本来能容纳上千人的场地,这下最多只能进去不到两百的观礼者,能跟皇帝一起出席法会,见证老子像成功修复的,都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连杨云的三叔杨玄璬都没资格列席。 “今日朝中官员来的不多,但韩相一定会来,高公和惠妃娘娘也会前来。”刘衡政对杨云道。 杨云看了看头等高悬的太阳,问道:“快到吉时了吧” 刘衡政笑道:“不用着急,圣上出宫会有快马来报,到时本官会出去迎接杨道长在里面等候面圣便可那边有殿中省找来的道长,杨道长可以先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正说着话,有吏员一路小跑过来,到刘衡政跟前禀告:“府尹,圣上已出宫门,銮驾正往大空观而来。” “走,走” 刘衡政顾不上招呼杨云,带领一众官吏往大空观正门而去,跟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地方士绅一同迎接圣驾。 杨云不需出门迎接,他是道士,得做与身份符合之事。 他带着几个徒弟上了高台,准备把香烛案台摆好。 几个正在台下聊天的道士见状,连忙阻止。 “你干嘛的谁让你在上面摆东西”一个嗓门尖细的道长吆喝道。 杨云看了几眼,这几个道士衣衫整洁,外型亮眼,有着卓然于人前的仙风道骨,当下笑着回道:“我是刘府尹找来布置法会现场的,陛下马上就要到了,得抓紧时间才行。” “刘府尹这里不是殿中省负责吗” 几名道士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杨云心想:“这法会的组织工作可真混乱,殿中省和河南府衙各行其是,难怪刘衡政会着急。” 杨云道:“我只负责听从刘府尹安排,几位有意见的话,不妨去问问跟你们接洽的上官到底是谁来负责安置场地。” 嗓门尖细的那个道士嚷嚷道:“好大的口气,年轻人别不懂规矩,我们修道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赶紧把东西撤了把我们准备的法器摆上” 法会还未开始,道门内部便为谁负责摆设场地之事起了争执。 可惜的是这几个道士看起来派头大,奈何现场的安保工作根本不是殿中省负责,他们光动嘴皮,却没人帮他们。 “跟你们说话没听到吗把那小子赶下台” 这次他们开始质问维持治安的衙差。 一名衙差领班过来行礼:“这位仙长请见谅,我们来自河南府衙,府尹让我等协助杨道长要不,你们请示一下跟你们联络的上官” 嗓门尖细的道士还想争辩,门口传来鼓乐声,皇帝銮驾已经很近了。 杨云道:“若是不能在圣上到来前安排好,怕是几位跟我一样都要担责,几位看是让开呢还是坚持己见” “这毛头小子不懂规矩,我们先退到一旁,出了岔子让他担责”有道士站出来劝说那嗓门尖细的道士。 嗓门尖细的道士很不忿,却只能不甘心地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河南府衙的人在杨云指挥下,快速安排场地。 李隆基亲临大空观,盛况空前。 洛阳百姓几乎是倾巢出动,出城绕远路聚集到了大空观周围,就算街道封锁不能近前,但隔着两条街也想一睹皇帝龙威。 至于地方官员和士绅,则在道路旁立了两排,从大空观门口一直绵延到上百丈外的街口。 刘衡政等官员前去迎接。 銮驾跟前行走的大佬是宰相韩休,除此外还有当下一些著名人物,罗公远走在銮驾右侧,左侧是当世最著名的和尚之一不空三藏法师。 不空三藏法师,名智藏,或称不空智,乃狮子国人,生于大唐神龙元年,幼年出家,十四岁在婆国遇见金刚智三藏,随来大唐,开元八年到洛阳,今年二十八岁,以身负大神通著称于世。 銮驾金顶配珍珠流苏,布满遮盖,大黄的布幔很是招惹眼球。 銮驾之后,有一顶相对小一些的凤驾,乃是武惠妃的舆。 至于这次主持法会的另外两人,长春真人和地珉真人都只是步行在銮驾后很远的地方。 大空观周边,聚集了大量百姓,见到皇帝前来,都下跪迎接,声音山呼海啸,将鼓乐声都盖住了。 等皇帝下銮驾时,周围二十步范围内,除罗公远和不空三藏外,就只有几名侍卫,连韩休和刘衡政等人都不能接近。 杨云在大空观内迎驾。 千牛卫士兵快步入院,接管了大空观的防备,之前维持秩序的衙差和士兵迅速撤下。 “是圣上吗” 杨玉环远远看着有人进门来,兴奋地扯了扯杨云的后襟。 杨云面前是快步过来持着兵刃的千牛卫士卒,杨云不得不后退到高台架子下靠后的位置,视野受阻,不过仍旧能远远看到李隆基带着武惠妃等人到来。 距离太远,杨云不能看清楚李隆基样貌。 杨云心道:“李隆基此番到洛阳,未带太子李瑛,却有公主陪伴在旁,可能这些皇子和公主中,只有咸宜公主得宠不过看样子,今日咸宜公主并未随驾。” 皇帝进门后抬头看了眼高高的道像。 此时老子像上半身已修复大半,只有头部还空缺着,大批工匠待命,等仙师做完法事后便进行加顶,木梯子架得很高,怎么看都很危险。 很快主持法会的罗公远、长春真人、地珉真人往高台行来。 杨玉环又兴奋地问道:“哪个是罗天师” 旁边围观的官员和士绅纷纷下跪,杨云未去回答杨玉环的问题,因为他要跟周围殿中省安排的道士,以及刘衡政请来的那些身着道袍的“演员”一起上台做背景板,这也是既定步骤之一。 三名主持法会的道长,罗公远是单独前来,而长春真人和地抿真人都有助手在旁,长春真人身边是吴元,而地抿真人那边是一名十几岁的道童,手里都捧着法剑。 罗公远最先走到台前,一个闪身,人从原地消失,一眨眼工夫已现身高台上。 “哗” 周围围观的人发出惊叹声。 杨云心想:“这是障眼法还是说罗公远真有大神通传说中这位可是法力高深的道士,但历史记载多半神话成分居多。” 罗公远看起来很年轻,鹤发童颜,神采奕奕,跟他一百多岁的年龄严重不符。 罗公远到了高台上,跟杨云相距不到五米,一伸手,手上瞬间多了一把桃木剑。 动作之快,以及变化之奥妙,就连一直关注罗公远一举一动的杨云,也想不出这个“魔术”是怎么变的。 长春真人和地珉真人随后走上高台,面对皇帝站定。 随即,宰相韩休手持皇帝的诏书往高台走来。 韩休步行至台下,并未上台阶,转身面向观礼台方向,打开手里的诏书,朗声道:“奉天道,天地日月昭昭,化神为明,圣天承佐,时令自然光华之运通,天华地明,运八方四海之气,合天地两仪之威,抱元守一。” “圣皇驾至,万物灵长当为所涉,国运皆然,成道家祖师之像彰显世人,今天明地亏,以华方日月之颂守于世人,天师以法,威震妖邪” 第一六七章 神举?反噬! 韩休话音铿锵有力,在杨云看来音量已然不小,但因现场太过空旷,缺少回音,远处的人根本听不到。 等韩休发表完这份昭告天地以及万民的诏书,法会正式开始。 罗公远站在三清主位,提起法剑,手上不断挥舞,一会儿刺向东,一会儿刺向西,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看上去极其质朴自然。 杨云心想:“这样不行啊……连不入流的神棍青鹤做法都懂得充分利用声光效果,风火雷电来上一整套……你罗公远作为皇帝赏识的道士名家,舞台工夫做得这般差,下面的观礼人怎会信从?” 杨云站在高台边缘,默默观察……今日他只是来凑数的,不需做任何场面工夫。 罗公远挥剑舞了一段,地珉真人和长春真人相视一眼,然后开始“发威”,各自提着桃木剑,在罗公远两侧的香案后“施法”助阵。 地珉真人和长春真人显然更懂得舞台的呈现效果,二人各自用桃木剑挑起黄色的符纸,送在蜡烛上点燃,附在上面的镁粉和磷粉开始发挥作用,一个个火球在空中炸开,现场烟雾缭绕,看上去效果比之前好了许多。 杨云点头嘉许。 “这样才对嘛,想让愚昧无知的百姓相信,就要耍点儿花招。” 围观人群沸腾了。 他们本来就对三位道术方家的能耐信任有加,眼下又看到这一幕,有人干脆跪在地上不起来了,顶礼膜拜。 一轮跳大神的表演结束,正戏开始。 地珉真人和长春真人退下高台,杨云等助手也被要求到高台下方等候,很快高台上只留下罗公远一人。 一场大戏拉开了帷幕。 罗公远突然抛出手上的法剑,只见桃木剑就像射出去的弓箭,直接朝老子像方向飞了过去。 “啊!?” 在四下一片惊呼中,桃木剑飞到老子像上空,陡然消失不见。 随即远处的老子像处传来“呼呼”的声响,众目睽睽下,搁在高空木架上的老子像巨头居然自己动了。 “天师显灵了!” “道祖开眼了!” 无论是大空观内受邀观礼的官员和士绅代表,还是大空观外昂首眺望的百姓,都被眼前的异象给震慑住了。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还在后面。 老子像的头部居然自行从高高的木架子上缓缓升起,往座身方向移动,好像要自动归位一般。 这异象令高台下的道士皆叹为观止。 只有杨云微微皱眉,他的眼光比别人敏锐多了,见识也远比这时代的人广博。他看出来了,其实石像后方早就架设起一个相对较高的平台,只是被前面的石像身体阻隔,加上石像后方是一座小山,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到真实的情况。 而这个围绕石像脖子搭建的平台上,用金属器件和木轮制造出一个相对结实的吊架结构,长长的钢绳穿过石像头部的缝隙,将其整个给“吊”了起来。 杨云心想:“这不就是滑轮组么?那石像的头部一定不是实心的石质材料,不然以这简陋的滑轮组,根本吊不起来……本身老子像的基座便是豆腐渣工程,用实心的头像定会把下面压垮,用个仿石质的木脑袋撑撑场面,既能保证石像不倒,还能表演这么一出让百姓叹服的大场面。” “高人!” 杨云挺佩服策划今日这一幕大戏之人。 “天师!神通!” “天师!神通!” 人群一阵躁动,现场所有人都在高呼“天师”,大空观外更是传来洛阳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一切实在让人不可思议,百姓们都觉得这是上天显灵。 皇帝面露笑容,得意地捋胡子。 高力士和武惠妃也满脸笑容,欣慰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眼前这幅景象,在世人眼中实在太完美了。 杨云心中却存有疑虑:“就算这吊威亚的场面很炫酷,但这么大一个木制头像,怎么固定到高高的石身基座上?” 杨云伸手感受了一下,今天风有点大。 正想着,头像挪到了位置。 因为吊威亚的工匠技术不过关,头像在半空中摇晃了好一会儿,终于安放到了基座的脖子上。 老子像的脖子本来就不宽,等于是一个细窄的圆柱体要承载一个巨大的木质头像,这时代没有快速加固的设备,就算原本准备好一些机关,诸如卡扣、铆钉结构等,以及预备好了各种衔接方案,奈何头像被吊起来又落下,仓促间,方向不可能跟预设的完全一致。 这使得很多卡扣无法实现对接,头像落下,再想重新吊起来调换方向,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如此,场面活已做足了。 所有人看到头像落定,虽然不知其实头像并没有固定好,但都以为这场法会圆满成功。 “万岁、万岁!” 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围观的官员、将领、官兵、士绅和百姓都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都心潮澎湃,把对上天的敬畏之心,转化成对皇权的崇拜,观外百姓人头涌动,都想涌进来一观盛况,却被官兵死死拦住。 罗公远心满意足地放下举起的手,俨然一位魔术大师谢幕,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世人的欢呼和赞美。 这一刻罗公远倍感荣耀。 …… …… 皇帝带着武惠妃和高力士等人,一步步往高台走来,这场法会的最后,是李隆基亲自上高台,完成烧符咒的仪式,体现出皇权的威严。 杨玉环一致躲在杨云身后,此时激动起来,她紧紧地抓住杨云的衣襟,声音都在颤抖:“他……他来了!” 杨云心想:“还真是他来了,这是跟你一辈子纠缠不休的男人,你因他而荣光,但也因他而死啊!” 李隆基不可能留意那些躲到高台下的道士,此时千牛卫已将整个高台包围起来,任何人皆不得挪步。 此时此刻,除了皇帝信赖的罗公远外,就连长春真人和地珉真人也没资格靠拢。 就在皇帝即将踏上高台的前一刻,远处突然传来“咔嚓”声。 所有人侧头望去。 但见老子像的脖子突然断裂,那刚刚安上去的巨头,慢慢向后倾塌……本身木质头像重量不大,再者有绳索和木架等结构阻拦,巨头向后倾斜出大约四十五度,然后便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十几名工匠从高台上摔落下来,似乎是滑轮组出了状况。 “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李隆基和高力士等人怔立当场。 很快有人意识到,老子像并没有因为罗公远刚才施法而恢复如初,跟前几次修复一样,修到一半便出现坍塌事故。 杨云心想:“让你们只想着吊威亚固定头像,而不想着修缮基座,这下好了,脖子位置既要承担头像的重量,还要支撑吊威亚的复杂结构,就算如何避免超重,在今日大风下也是大概率会出现坍塌事故!” “天师显灵了!” 有人想转移围观士绅和百姓的注意力,把这件事胡扯为老子在世人面前显圣。 但这会儿百姓已不相信什么天师神通的鬼话。 本来百姓中就有很多等着看好戏的“有心人”,见到此等情况发生,赶紧趁机生事。 “老天爷降下惩罚!” “有人触怒了上苍!” “之前的地震乃是上天的示警!” 参与观礼的士绅和围观百姓本身就没多少见识,见到如此大的变故,脸色都变得一片惨白。 刚才有多信上天恩泽,现在就有多怕老天爷降罪。 杨云心道:“朝廷用正常的手段修道像,出了事还好解释。现在利用百姓愚昧,用怪力乱神的手段将修道像这件事神话,若目的达到,自然可以起到巩固皇权的作用,但现在出了岔子,就会被反噬,百姓更会觉得是皇帝的无道,才导致上天的惩罚!” …… …… 李隆基整个人都傻住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道像就塌了? 李隆基转头看向高力士。 高力士一阵心虚,几步跑上高台,到罗公远跟前质问:“罗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公远也很慌张,他看出是因石像的脖子断裂而引发眼前的状况,以他的能力,做不了任何事。 罗公远走到高台边缘,俯身向李隆基请罪。 此时大空观内外近乎到失控的地步,老子石像的头部在大风中摇摇晃晃,这加剧了人们的恐惧心理,很多人担心上天震怒,随时会施加天谴,早早逃离现场,剩下的信众无不跪下,双手合十,向上天祈求。 杨云远远打望,看到罗公远把长春真人和地珉真人叫上高台去,显然是要商议对策。 杨云心想:“现在是承重梁出了问题,就算把道士当工匠用,也应该亲自去到石像内部敲敲打打,而不是在这里空谈。” 杨云又去看李隆基的反应。 李隆基脸色极为难看,下台来的高力士大声说着什么,杨云集中所有注意力,勉强听到高力士的话:“陛下,这里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我们还是赶紧回宫去吧,那道像如此巨大,别倒下来威胁您龙体……” 李隆基怒斥:“隔着这么远,怎会砸到朕?赶紧把道像修好,不然朕的面子往哪儿搁?” 杨云再看罗公远几人,他们根本就是束手无策,高力士又怒气冲冲跑上高台,质问罗公远,似乎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 罗公远道:“高公公,这不是您一手安排的么?出了问题当集思广益,问罪何益?” 长春真人眉头皱得紧紧的,建议道:“将头像放下来,先把坍塌的部分修好,再将头像安放上去,方为上策。” 高力士暴跳如雷:“全城百姓都盯着,把头像放下来,不就露馅儿了吗?” 罗公远六神无主,面如死灰。 刚才可是以他的名义完成“神举”,如果把头像当众吊下来,等于说他之前展现出的神通都是假的,他将就此从神坛跌落,被打入骗子一流。 第一六八章 毛遂自荐 高台上高力士和罗公远等人暂且商议不出对策,高力士回去跟李隆基通禀,劝说李隆基回宫。 杨云在旁看热闹,同时观察了一下石像的情况……以他对损毁程度的判断,以及对自己超能力,还有安伦、雅柔、乙丹她们拥有能力的了解,判断自己出手,是否有机会把石像给修复。 恰在此时,长春真人的得意弟子吴元走到高台下,径直到了杨云跟前,一双眼睛在杨云身上打量。 “吴道友……你这是有事跟我说?”杨云问道。 吴元道:“刚才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杨云心想,你这是对我有多忌惮? 什么诡异的事都往我身上推? 杨云笑着说道:“吴道友,你可真看得起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隔得老远就把石像给弄塌,真有那本事我还在这里?” 吴元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我师傅让我来请教,你是否有能力跟我配合,把石像给修好?” “嗯?” 杨云故作惊诧地问道,“令师怎会有如此想法?是想让我们到石像上面去修复?这不是工匠应该干的事吗?” 吴元想了想,一咬牙道:“当日在蜀地道法大会上,你应该见识过我的法术吧?” 杨云当然记得吴元在青羊宫那场法会上的“表演”,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拂尘,被吴元随心所欲地放大和缩小……这么说来,吴元有改变物体属性的能力? 不过杨云对这种能力不太了解,是只能改变物体的形状和大小,还是能改变重量,甚至促成内部分子结构转变,拥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杨云看着吴元,默默地点了点头。 吴元道:“当日我跟天师道的人比试,虽然对方也曾使用法术,但我知道那是令师暗中出手,如果你也会法术,我们强强联手,或许可以把道像修好。” 杨云摇头:“你对我一无所知,居然敢这么说?别说我没那本事,就算有,有何理由帮你?” 吴元道:“今日家师跟你都牵涉其中,出了事谁都没好果子吃……家师说了,我可以全力配合,由你出面来修复石像。” 杨云心想:“这是让我站到前台来……看似把功劳让给我,实质却是长春真人不敢主动承担责任。” 杨云笑道:“让我帮忙可以,但我要你师傅答应一个条件……你来做我的徒弟。”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成功修缮道像真的可以大出风头,杨云也要算计一下风险投资和回报的问题,这么大的事必然牵扯到政治纠葛,就算他真的能利用身负的超能力修复道像,事后也会遭人报复。 亏本的买卖他可不干。 “你……你别太过分!” 吴元瞪着杨云。 杨云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道:“你师傅不答应就算了,这么大的事,谁敢站出来一力承担?不要命了?” 吴元皱眉看着杨云,随即转身回高台找长春真人。 …… …… 大空观外乱成一团。 观内秩序由千牛卫负责,基本还算太平。观外百姓惊恐之下夺路而逃,踩踏事故频出,还有人故意散播“天谴”的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李隆基在高力士劝说下,已有离开之意,大概觉得这件事没法收场,就算他颜面扫地,也不能再留在这是非之地,被人嗤笑。 很快吴元重新回到杨云面前,脸色铁青:“家师说了……答应你的条件。” “哦?你师傅愿意把你转给我?”杨云笑问。 吴元道:“不是转让,是让我暂时为你效命,但有一年的期限,前提是你必须把事情摆平,成功的话未来一年我跟随在你身边,为你办事,一年后我就要回归师门。” 杨云没有马上答应。 这等于是把徒弟“借”给他一年,杨云不知长春真人是怎么想的,其中利弊他需要考虑清楚。 吴元急切地道:“你有能耐就赶紧行动,不然圣上离开,你就等着跟家师一起被问罪吧。” 杨云点头,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之事我来承担,不过今后一年你得听从我的吩咐行事……我准备用自己的神通来尝试挽回朝廷的颜面。” …… …… 吴元再一次回去跟长春真人禀报,长春真人立即派人通知高力士。 李隆基本来要走,高力士上前耳语几句,大感意外,立即向高台下看,发现一堆道士挤在那里,弄不清楚是谁主动请缨,于是派高力士问个清楚。 高力士先见过长春真人,再遣人把杨云召到高台上,这是杨云第一次面对这个青史留名的宦官。 “你个大言不惭的小道士,哪儿来的?”高力士一看到杨云就皱起眉头,只是一个照面他便判断杨云应该没本事修复道像。 罗公远凑过来,上下打量杨云,神色有些惊讶。 杨云道:“我乃武尊真人座下大弟子杨云。” “武尊真人?”高力士往旁边几个道士打量一眼,没人给他答案,于是道,“你师傅在何处?” “家师未到洛阳。”杨云回道。 高力士气恼道:“你师傅没来,让你个小家伙来此捣乱?你说自己有本事修好道像?你当这里是可以胡言乱语的地方吗?知道下面那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么?欺君可是大罪,莫非你想被杀头?” 高力士气势十足,故意给杨云一个下马威。 他很怕杨云也是沽名钓誉出来捣乱的。 杨云却镇定自若道:“没有能力,在这危急关头出来,不正如高公公所言,是找死吗?” 高力士一怔。 他未料杨云会有如此气度,反而把他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旁边有幕僚提醒:“高公,这位杨道长就是洛阳地动前,派人通知河南府尹那位。” “哦?这么说来,小家伙还真有点儿本事。”高力士态度有所动摇,他随即看向长春真人,问道,“长春道长,是你推荐的?” 长春真人道:“是他主动找贫道,毛遂自荐,贫道跟他师门有一些交情……” 高力士道:“那行,我这就去请示陛下,看看陛下如何定夺。” 说完高力士下了高台,一路小跑去找李隆基。 台下观礼者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纷纷望向被罗公远等名道簇拥在中间的杨云,期待有奇迹发生。 …… …… 李隆基最初心烦意乱,觉得下面的人把事情办砸了。 后面远近鼓噪声四起,他有些紧张,想赶紧回皇宫,他忌惮流言蜚语,但不担心会影响自己的皇位,更多是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高力士告诉他有个年轻道士能修复好石像,李隆基满肚子疑问。 武惠妃质问:“高公公,你这是把陛下的脸面当作儿戏?谁的话都信?” 高力士解释:“娘娘有所不知,这小道士看起来年轻,却有真本事,他在洛阳地动前就做了谶言,提前通知上林坊坊主做防备,结果上林坊没死一个人,此外他还通知河南府尹,减少了人员伤亡……这事之前地方有上报。” “果真如此?” 武惠妃将信将疑。 李隆基问道:“那你为何之前不说?” 高力士叹道:“圣上刚来洛阳,万民都在等着瞻仰圣上龙威,谁知道是不是下面的人虚报,这些日子老奴都在派人查验,尚无定论,恰好今天河南尹真把人带来,本在旁做些辅助工作,谁知会发生此等事,于是……毛遂自荐……” “老奴这么想的,死马当成活马医,已到这般田地,不妨让他试试,若他修复道像失败,我们就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说是有妖道捣乱,如此一来,洛阳民众的注意力不就放到他身上了么?” 李隆基想了想,点头道:“还是力士有远见,准你所请。” 高力士得圣令,迈开步子跑到杨云面前来,恶狠狠地道:“杨云是吧?陛下知道这回事,你现在就开坛作法,丑话说在前头,若出了问题……你一人担责!” …… …… 鼓乐声重起。 本来喧闹的大空观内外,因突然恢复的仪式安静下来。 高台上罗公远等人已下来,只留下杨云带来的人,安伦、雅柔、乙丹、杨玉环,还有临时调换来帮忙的吴元。 “快开始……赶紧开始!” 高力士站在台下大声催促。 杨云道:“我要施法,必须先用布幔把高台围起来才行。” 高力士骂道:“你小子别没事找事!有能耐当众施展,没人会笑话你!” 长春真人走过去:“高公不妨听他一言,有些法术非平常人能施展,也无法示于人,否则会不灵验。” “你们这些修道的可真麻烦……来人,赶紧找布幔给他挡上!”高力士摆摆手。 随即千牛卫将士找来挡街的青布,将整个高台围拢起来,如此里外阻隔,没人能看清楚杨云做什么。 李隆基站在高台前不过二十步的地方,越看越迷糊,马上派人去叫高力士。 “力士,上面在作何?”李隆基问道。 高力士解释道:“圣上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这小道士施法,不想给人看到,也不知他在耍什么鬼把戏。” 武惠妃道:“这倒稀罕了,莫非他是用什么障眼法?” 李隆基目光落在高台上,突然远处发生异动,下意识地望去。 “动了!动了!” 旁边的韩休指着石像那倾斜的巨头说道。 武惠妃惊讶地道:“还真动了,高台上那个小道士开始施法了吗?” 李隆基双目不离老子石像,道:“上面的人都撤下来了,料想不会是旁人施法,力士,你快去那边支应着点,他要什么就给他提供什么!也让旁人别靠近,免得耽误施法!” 第一六九章 修复 杨云要当着皇帝和洛阳百姓的面,完成一次壮举。 他要用超能力修复道家祖师老子的巨型石像。 以他个人之力自然无法完成,这需要他身边几个拥有超能力的女孩全力配合,吴元是其中重要一环。 高台用青布围起来的空间内,杨云正在指挥每一个人完成手头的事情,第一步便是由雅柔开启“空间门”。 这道“空间门”普通人感应不到,但杨云和她们几个都清楚看到了,大约四尺高,两尺宽,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是什么?” 吴元惊讶地看着雅柔盘坐在地,用心操纵这道似乎可以吞噬天地万物的黑乎乎的门。 杨云没有回答,直接指向高处:“你施展法术,将道像的头部缩小。” 吴元满脸都是震惊之色,摇头道:“我的能力没那么大,这里距离太远,实在做不到。” 杨云笑道:“别担心,你看着那道像的头,将法力试着穿过眼前这道门,就行了。” “这……” 吴元此前从未亲眼见过别人施展超能力,不知这道门的原理是什么。 她只能按照杨云的吩咐,把自己的精神力送入传送门,然后令她惊异的事情发生,感觉到法力已附着在那巨大的头像上,将其缩小。 “这……这怎么可能?” 吴元瞪大眼睛,正好看到远处的老子头像快速缩小中。 杨云道:“屏气凝神,别分心……乙丹,现在轮到你了,你穿过门,过去将那头像举起来。” 在吴元惊讶的目光中,乙丹钻进黑乎乎的门,神奇地消失在她眼前,随即她感觉自己用超能力缩小的头像,被一股力道托住,不用再担心头像失去平衡。 于是她盘膝而坐,闭上眼,继续按照杨云的吩咐行事,不再思索成败的问题。 …… …… “哇!祖师爷显灵了!” 与此同时,大空观内外所有围观者均发出惊呼。 之前老子头像倾斜到一边,摇摇晃晃的恐怖一幕,令他们肝胆俱裂,生怕上天降罪,而眼前发生的一切,更让他们惶恐不安,担心更大的灾难会来临。 老子头像居然在光天化日下缩小,然后慢慢恢复平衡。 李隆基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露出笑容:“爱妃快看,祖师爷似乎真的显灵了。” 武惠妃和韩休等人都在抬头打望,因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武惠妃紧张之余,连李隆基的话都没顾得上接。 不过李隆基带来千牛卫将士精神为之一振,这个时候有变化就是好的,最担心的就是老子像迟迟没有动静,百姓畏惧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行动。事实也如此,百姓的注意力都放到石像上,骚乱迅速平息。 百姓再次跪下,顶礼膜拜,磕头的间隙,偶尔会眺望一下远处的道像,每个人都想知道天师是否真的显灵,降福世间。 “快去跟高卿家说,让他全力配合道长施法,同时增加护卫人数!”李隆基对左右随从吩咐。 正在高台下的高力士也惊讶于眼前的异况,嘴里小声嘟哝:“这小道士果真会法术?我要不要上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罗公远过来发问:“高公,这上面施法的,果真是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道长?” 高力士道:“我上哪儿知道去?你若好奇的话,大可自己上去看!哎呀,又动了……” …… …… 高台围挡内,修复工作正在进行。 乙丹跨过空间门,进入老子像后边搭建的平台上,依靠神力,将倾斜着吊在一旁的头像给举起。 头像是木质的,方便吊起,大概有五六百斤重,本来以乙丹的力气可以轻易举起,但因头像太大,就算乙丹举起来也会失去平衡,必须先由吴元先将头像缩小,乙丹才能出马。 头像举起后,下一步就是修复老子像脖子塌陷部位。 “安伦,你跟我过去!”杨云对看热闹的安伦吩咐道。 “好。” 安伦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杨玉环正为眼前的异状惊叹不已,眼见乙丹跨进空间门,杨云又要走,当即紧张地问道:“四郎,你去哪儿?” “我要去那道像背后的高台,亲手修复道像,姐姐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杨云道。 眼前这些女孩中,所有人都会超能力,不过杨玉环拥有的魅惑术无法帮助修复道像,杨云只能把她留在高台上等候。 杨玉环看了看闭眼施法的雅柔和吴元,面带忧色:“那你快去快回!” 随即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杨云消失在眼前。 …… …… 杨云和安伦到了老子像背后的高台上。 此时上面还剩下不少工匠,跟下面围观百姓一样,早就目瞪口呆了。 本来有同伴坠下高台,他们便惶恐不安,就在他们找寻方法脱离高台时,就见到眼前偌大的头像缩小,还有个女孩突然出现在面前,把头像举起来。 不多时,一个少年带着另外一名少女骤然现身。 “你们愣着作何?赶紧修复啊!”杨云朝那些工匠喝道。 工匠看到杨云身上的道袍,全都跪下来磕头,为首那个喊道:“天师救命!” 杨云这才意识到这时代民众的愚昧程度,这是把他当成下凡的仙人,跪下来,谋求脱身之策。 杨云板起脸来:“我是来救你们的……今儿必须把石像修好,否则全都会犯欺君之罪,自己倒霉不说,还连累家人……你们听我的,先把塌陷的部分清理出来,谁不听我的号令,我就惩罚谁!” “天师吩咐,莫敢不从!” 一群工匠真把杨云当成仙人看待,站起来拿起工具开始做事。 杨云快步来到道像的颈部,观察崩裂的承重柱和预设的机关、卡扣,确定下一步修复方案,当然最重要的是将承重柱修复。 有杨云和安伦指挥调度,老子像上的施工立即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 …… 老子像的修复,如火如荼进行。 不过对于旁观者来说,眼前一片平静,似乎施法陷入僵局。 李隆基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把高力士叫到身边,仔细问询。 高力士回道:“陛下刚才吩咐,不能上去打扰小道长施法,我没问啊。” 李隆基眉头皱起:“这么半天没动静,不会是又出了什么状况吧?” 说话间,李隆基拔足向前。 “陛下,您不能去啊。” 高力士一把拉住李隆基的龙袍。 换了旁人,谁都不敢这么做,唯独高力士敢,而且李隆基也不生气。 武惠妃紧忙道:“陛下实在不宜冒险,不如在这里观察。” “朕身为天子,有神灵庇佑。再者,高台距祖师像甚远,就算倒下来,有何危险可言?”李隆基不顾旁人劝阻,果真亲自走到高台前,驱步上了木梯。 来到三丈高的高台边缘,他伸手去掀围挡,突然一股力量袭来,他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台,脸色都吓白了。 “护驾!护驾!” 高力士大声喊道。 李隆基抓住护栏站定,摆手将千牛卫屏退,道:“没什么,这应该是道长布下的护法大阵,朕不慎触动……不过朕乃九五之尊,会怕这个?” 说完他又要亲自去掀围挡,不过这次高力士抢在前,将布幔一把给掀开。 李隆基带着武惠妃、韩休和高力士进入帷幔,罗公远和三藏金刚也趁机走上高台,探头查看里面的情况。 …… …… 杨玉环正在焦急等待杨云的消息。 恰在此时,突然听到旁边有动静,随即围挡被掀开,从外面进来几名侍卫,而后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带着人进来。 杨玉环瞬间失神,因为眼前这位分明就是她这次前来观礼的目标……皇帝李隆基本人。 “小道长人呢?” 李隆基进到里面,首先想见杨云。 但他只是在里面见到三个女孩,其中两个盘膝而坐,闭上眼睛,一看就是在施法,人已入定,只有一个身着道袍,身姿婀娜的女子,站在那儿,有些魂不守舍。 高力士道:“问你们话呢……这是圣上!” 杨玉环根本不记得要使用魅惑术,她既兴奋又害怕,急忙跪下。 李隆基根本就没留意杨玉环,他转头看了看,感觉前方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黑洞,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可以把周围所有东西都吸纳其中。 武惠妃却什么都没感受到,走到李隆基跟前,小声问:“陛下,人怎么不在了?不会是跑了吧?” “不会。” 李隆基脸上带着笑意,道,“你没看到,这里正有人施法?” “那个小道长在哪儿?”武惠妃问道。 李隆基笑而不语,高力士朝跪在地上的杨玉环喝问:“你这小道姑,快回圣上的话!” 杨玉环低着头道:“四郎……我师父上到祖师爷道像内部,亲自参与修复!” “他上去了?” 李隆基闻言精神一振,笑着道,“朕就说,那小道长不一般,危急时刻敢于挺身而出,为朕解忧!” 韩休厉声喝道:“如此妖言惑众之语,陛下不可轻信。” “动了!动了!” 外面又传来一阵惊呼。 李隆基道:“我们不打扰小道长施法,到下边等候吧!” 在皇帝号令下,高力士等人只能出了布幔,往高台下走去。 李隆基对跪在地上的杨玉环道:“你起来吧,相助令师施法要紧,不要被朕干扰了!” 杨玉环怯生生道:“是!” …… …… 李隆基带着人离开高台。 围挡合上后,台上恢复安宁。 杨玉环半天没回过神来,心中既有惊喜,又有遗憾。 “我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要吸引圣上的注意力吗?可是见到他,我心一下子乱了!这不是在做梦吧?我居然能见到圣上?” 杨玉环就像一个怀春少女看到心上人,神智有些恍惚。 就在她六神无主时,杨云突然穿过空间门回来。 杨云并不知李隆基来过,向吴元吩咐:“现在可以将头像恢复如初了!” 杨云之前一直用精神力跟吴元联系。 吴元按照杨云的吩咐,先把石像的承重柱修复……吴元不仅可以改变物体的大小,还能改变物体的结构和形状,在她操控下,平台上堆砌的大量砖石等附着到承重柱表面,慢慢地融合凝固,最后成型。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再次进入安顶的流程,在杨云指挥下,老子像的头部一点点恢复到原来大小。 外面惊呼声不绝于耳。 当头像恢复后,杨云再次进入空间门。 在杨云指挥下,头像在滑轮组牵引,以及乙丹托举下一点点落下,再加上杨云精神力托举,调整位置,很快便按照卡扣的位置落下。 “咣!” 随着一声闷响,道像头部正式与身体严丝合缝地合在了一起。 第一七〇章 小天师 头像终于顺利安放好。 整座老子像的修复在数万人见证下完成。 大空观陷入短暂的沉寂,随即百姓开始磕头,朝廷神话皇权的目的终于达到。 “陛下,道像终于修好了!” 高力士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隆基站在正中的观礼台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万岁”声,一阵飘飘然。 韩休提醒道:“陛下,一切如最初预想那般,道家祖师像已顺利修缮完毕,您可以上前祭祀了!” “完全修好了吗?” 李隆基看向高台,此时台上布幔正在撤去,有些激动地说道,“朕要接见那位施法的小天师。” 高力士擦了一把眼泪,道:“陛下稍等,老奴这就去为您通传。” 李隆基笑着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朕亲自去便可。” 随后在李隆基带领下,一行人再次往高台靠拢。 此时布幔已完全撤去,杨云站在正中的香案后面,比起罗公远等人更牵扯眼球,瞬间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 …… 李隆基来到高台前,杨云带着几个小萝莉下台迎接。 杨云躬身行礼:“见过圣上。” 李隆基目光在杨云及其身后几个小萝莉脸上掠过,旁边高力士介绍道:“陛下,这位就是刚才施法的小天师。” “哈哈,真是年少有为,啊不对……不知天师年岁几何?”李隆基想到修道者有可能年龄跟外貌出现很大差距,就像罗公远,一百多岁了却跟五六十岁的老者差不多,不由问了一句。 杨云回道:“小道虚岁十四。” “才十四岁?那你修道几年了?”李隆基追问。 高力士提醒:“陛下,正事要紧,回头老奴调查清楚后呈报给您便可……还是先完成典礼吧。” 李隆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笑了笑:“也好,朕先完成典礼。” 韩休马上命令人准备香烛等物,接下来皇帝亲自祭祀道家祖师,在宫廷乐师吹奏下,典礼有序进行。 李隆基给老子像上香完成,四下里发出山呼海啸的“万岁”声,经久不歇。 李隆基满意地从高台上下来,在看向杨云时,目光不经意从杨玉环面上掠过。 杨玉环有所准备,正打算用魅术吸引李隆基注意,一旁武惠妃道:“陛下出宫已有两个时辰,该摆驾回宫了。” 李隆基目光一掠而过,并未留意到杨玉环的电眼,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杨云一番,这才对高力士道:“回宫吧。” “圣上回宫!” 高力士高声喊道。 千牛卫立即行动起来,李隆基在官员和侍卫簇拥下,往大空观正门而去。 百姓跪地高呼“万岁”。 千牛卫伴随圣驾撤走后,河南府的官兵和衙差又出来维持秩序,老子像前,人群开始聚集,跪地祈求道家祖师降福。 接下来便是一场盛大的祭祀盛典,经历地震苦难的洛阳百姓,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神灵上,无比虔诚。 …… …… 杨云完成道像的修复工作,长舒了一口气,但他心里很清楚,老子像并未完全修缮成功,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洛阳已有三天未发生余震,风险虽小,但还是有一定几率。 “这豆腐渣工程可不敢保证一劳永逸,不要最后坍塌了责任归在我头上?”杨云盘算事后如何对老子像加固。 他看了一脸茫然的吴元一眼,准备带人离开大空观这是非之地。 刘衡政送走皇帝后,一路小跑过来,远远便招呼:“小天师莫走。” 杨云回头看向刘衡政,等其到了近前,问道:“刘太守有事?” 刘衡政惊讶地问道:“小天师为何如此淡然?您可是刚刚在圣上面前露了一把脸,本官都跟着您沾光……銮驾离开前,高公特地召我询问有关小天师的事情,说稍后会请您单独一叙。” “哦。” 杨云脸上并未有任何波澜。 杨玉环迫不及待地问道:“圣上会赐见吗?” 刘衡政望了脸上涂着黑灰却不自觉的杨玉环一眼,不解杨云这个女徒弟为何如此失礼,但还是回答:“圣上是否来不好说,但高公定会接见,还会颁赏。” 杨云语气平和:“今日法会我本有协助之责,如今做的都是分内之事。” “千万别这么说,您做的这一切绝非常人能及……连罗天师都束手无策,要不是今日有杨天师您在,指不定会出多大纰漏,怕是连本官都要被牵连问罪!”说到这里,刘衡政一阵后怕。 杨云道:“这道像看似修好了,其实内部根基不稳,还需进行加固,刘府尹务必将此事告知高公公。” 刘衡政怔了怔,道:“这是当然。” 杨云再道:“既然事情已完成,我便回去了。” 刘衡政道:“高公送圣上回宫后,恐怕会立即赐见,您不妨在此……” 杨云勉强一笑:“刚才施法损耗太大,我还是先回去静修,若高公相召,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好,好!” 刘衡政道,“那本官就派人送您回府休息,真是太……太让人惊异了,高人一出手,便惊世骇俗啊。” …… …… 大空观的祭祀活动正在进行。 皇帝离开,官府放开对大空观的管制,普通百姓也可以入内祭祀。 不过跟之前一样,有官兵和衙差维持秩序,百姓需要排队入内,还得缴纳一定的香火钱,即便如此百姓也趋之若鹜,生怕少了上天降福的机会。 杨云在刘衡政陪同下,从大空观侧门出来。 刘衡政要为杨云安排马车,杨云摆手:“我还是步行回去吧。” “这哪儿行啊,您刚才法力损耗过甚,亟需休息……本官陪同您回去可好?” 此时刘衡政俨然把杨云当成“靠山”,大概是觉得杨云马上要被皇帝赏识,留在身边随时请教,杨云会成为下一个天师罗公远,他也会因推荐之功,被皇帝提拔重用,进入中枢为官。 杨云并未接纳刘衡政的好意,执意步行回去。 刘衡政勉强不得,只好安排衙差陪同杨云回去,除了护送外,也有监督之意,生怕杨云这个大靠山跑了。 …… …… 杨云带着几个小萝莉回到上林坊。 坊主董奇容带领坊中士绅前来迎接,他们已听闻杨云在大空观的壮举,都想来沾点仙气,哪怕有些还在大空观祭祀之人,听说仙人已回到上林坊,也都赶回来。 “天师万福。” 董奇容居然对杨云行跪拜礼,俨然把杨云当成老子降世。 杨云诧异地问道:“董当家这是何意?” 然后亲自把董奇容搀扶起来。 董奇容笑道:“天师您可真是为我们上林坊长脸……当初鄙人何等荣幸,能让天师屈居于此?还不快为天师准备抬椅?” 所谓的抬椅,跟后来的滑竿很像,就是让人把杨云抬着去游街,让上林坊的百姓目睹杨云的“仙容”。 杨云一口回绝:“我已跟刘府尹说过,适才修复道像损耗太大,急需静修,就不要兴师动众了!” 董奇容迟疑一下:“这……好吧,您老劳苦功高,理应先休息……听说圣上亲自接见您了?” 杨云看着董奇容期待的目光,便知其意,心想:“他还不忘我在皇帝面前推荐他。” 杨云点头:“圣上赞许了两句。” “那太遗憾了,若有机会的话,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圣上亲临上林坊该多好?你看看,鄙人安排坊中父老,将所有街巷修缮完毕,整个洛阳城,有第二坊能如此快速修好屋舍?” 董奇容自豪说完,又满含期待地道,“接下来天师自会有朝廷显贵赐见,或许还会为圣上征召,您可别忘在圣上面前替本坊美言几句啊。” 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暂时打发董奇容,却被百姓们簇拥着往醉仙楼去了。 …… …… 杨云回到醉仙楼便闭门谢客。 他的确需要休整。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思绪方面。 这次用法术修缮道像,他自己损耗并不大,更多是居中协应,用精神力指引助雅柔开启时空门,又帮乙丹维持平衡,更为吴元作指引,修复道像的承重柱和缩小、变大道首。 就算是体力损耗巨大的乙丹,回来多吃几碗饭就把力气补回来,唯有雅柔、吴元恢复起来要困难些。 杨云现在要考虑的是,接下来是走科举入仕之途,还是直接靠修道者的身份上位。 这涉及杨玉环未来的走向。 “四郎,我们去府衙等不好吗?高公应该很快就会派人召见吧?”杨玉环急切地问道。 杨云安抚:“姐姐勿急,就算高公相召,我们也很难见到圣上,而且高公未必对我们抱有善意。” 吴元道:“杨道友的意思……高公公对我们心存忌惮?” “嗯。” 杨云没有计较吴元称呼的问题。 哪怕之前跟长春真人商量好,会收吴元为弟子,但只是一年时间,双方是否会正式拜师不好说。 杨云叹道:“今日乃是罗公远主持法会……此人在圣上面前威望甚高,弟子无数,我所做之事令他颜面扫地,他的门人能放过我?” 杨玉环道:“四郎,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可是天师啊……天师会跟你计较这些?” 吴元道:“圣上当众称呼杨道友为天师,可见圣上对杨道友颇为推崇,一山难容二虎,罗天师在道友中地位卓然,连家师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若罗天师有意报复的话,那可能……” “杨天师在吗?” 突然门口传来呼唤声。 杨云带几个女孩出来,便见河南府法曹参军事彭泉笑盈盈站在醉仙楼门前,未敢踏入酒楼一步。 “杨天师,可算见到您了!高公已派人到府衙传话,说今晚在府衙设宴款待,在下特地来通知一声,马车已备好,您随时可以过去!” 第一七一章 风头正盛 河南府衙,杨云见到了玄宗朝得势的大太监高力士。 高力士坐在府衙后堂正中的胡床上,杨云前来并未出迎,由刘衡政毕恭毕敬地将杨云引到他面前。 “高公,杨天师来了。” 刘衡政俯身行礼道。 高力士闻言放下手上的茶杯,抬头看向杨云,面色不冷不淡:“杨天师今日在圣上面前可是一番好表现,居然能用障眼法把石像修复,可喜可贺啊。” 刘衡政急忙辩解:“杨天师用的是真本事。” 高力士瞥了刘衡政一眼。 刘衡政立即噤声不语。 杨云道:“能以毕生所学为圣上效力,实乃贫道的荣幸。” “挺会说话的,是个可造之才,你是谁的徒弟?”高力士问道。 刘衡政忙不迭提醒:“武尊真人高徒。” “武尊真人,就是在蜀地青羊宫法会上大出风头的那个野道士?你们师徒二人一样,喜欢出风头,在蜀地倒也没什么,到了东都这天子脚下,可要谨慎啊。”高力士用略带警告的口吻说道。 杨云明白高力士的意思。 道士修为精进到可以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地步,就不再是纯粹的方外之人,更像是政客,需要为皇权服务。 朝堂的规矩大于道门的规矩。 “你胆子挺大,年纪轻轻却勇于承担重任,吃力不讨好的事旁人绝不会做,你却迎难而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高力士道。 杨云道:“高公公谬赞了。” 高力士微微皱眉,似对杨云称呼他“公公”略有不悦。 高力士道:“陛下有功必赏,你以自己所学立下奇功,陛下自然不吝赏赐,回头让刘太守给你送府上去。” “谢赏。” 杨云没有客气,既然他修复石像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事后得到赏赐也是理所应当。 高力士起身道:“圣上很欣赏你,但你的资历不够,今日让你取巧,好端端的安排被一场大风给破坏了,不然哪里有你出头的份儿?” 刘衡政笑道:“还是高公运筹帷幄,一切都是您老的功劳。” “这可当不起,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就这么一说。” 高力士打量杨云一看,觉得杨云寡言少语,以为杨云是慑于他的威严而不敢说话,微笑着道,“以后圣上或许会召你入宫,好好准备一下,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刘衡政得知皇帝有可能召见杨云,欣喜异常,怎么说杨云也是他举荐的,他会跟着沾光。 杨云面色平静。 高力士笑了笑,连声招呼都不打,便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刘衡政亲自送出门,杨云只是走到后堂门前便驻足。 这不是他的主场,迎来送往之事跟他无关。 刘衡政回来,欣喜若狂:“杨天师,您可真是神通广大,本官今后的仕途就仰仗您了。” 杨云连忙拱手:“刘府尹言重。” “连高公都对您称赞有加他是何人,当朝宰相对他毕恭毕敬,朝野都说宰相可以换,独高公不得换。他在圣上面前提谁一句,谁就飞黄腾达。”刘衡政道。 杨云笑道:“看来刘府尹跟高公公关系密切?” 刘衡政惭愧一笑:“本官以前在长安时,是曾前往拜访,不过始终难入高公法眼,这次多亏杨天师您此番圣上有赏,本官也准备了一份薄礼,望天师不要推辞。” 杨云道:“刘府尹太客气了。” “是杨天师您客气才对,本官真是三生有幸。” 刘衡政还想说恭维话,突然发现杨云态度有些冷漠,自己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嫌疑,于是陪笑道,“可惜圣上未能马上召见,或许有人从中作梗本官不是说高公,或是圣上跟前其他人。” 不用说,这是指罗公远,也有可能是三藏金刚或是武惠妃等人。 刘衡政道:“本来府衙已设下宴席,好生款待高公和杨天师您,现在高公走了” 杨云摆手:“贫道不想多叨扰。” “哪能称得上叨扰?是本官无比荣幸才是但天师今日施法,想来法力消耗巨大,亟需恢复不如由本官派人送您回去歇息,上面赏赐一来,本官立即给您送去。”刘衡政道。 “好。” 杨云颔首应允。 刘衡政虽然事务繁忙,还是恭送杨云出了府衙。 门前已有不少百姓聚集,知道今日大显神威的“天师”亲临府衙,汇聚过来想瞻仰天师风采。 刘衡政笑着说道:“百姓对天师的敬仰发自肺腑,以后天师在洛阳怕是要增添不少信众本官也会请示朝廷,为天师修一座道观,让天师容身。” 杨云当场回绝:“我还是喜欢在民间落脚,此番到洛阳,我只是为找寻失散多年的亲人,并未打算以道士身份处世。” “啊!?想来这就叫因缘际会,非如此天师不会来洛阳,也就不会连番在世人面前展现神奇的术法天师生性淡泊,也是承自武尊真人教诲吧本官越来越想见一下武尊天师的风采了。” 刘衡政面带憧憬,觉得既然徒弟如此厉害,师傅定是世外高人。 杨云想到松梅那人前假正经,人后猥琐的模样,不由摇摇头,往马车去了。 回去的路上,杨云斟酌一番,推测高力士对他充满戒心。 他暂时没有接近皇帝的机会,甚至有可能会被一些人报复。 动了别人的蛋糕,别人有权有势,怎会不拿他开刀? “怀璧其罪啊!”杨云感慨。 他没有回醉仙楼,而是回到租住的小院,家里修缮已完成,随着几个小萝莉回来,家里变得热闹起来。 吴元此时已不在,想必是去见长春真人了,杨玉环则跟随雅柔等人一起回到小院。 “四郎,你见到圣上了吗?” 杨玉环见杨云回来,上前拉着杨云的衣袖问道。 杨云摇头道:“只是见到高力士,他替圣上来传谕嘉奖,这会儿连赏赐都还没发下来呢。” 杨玉环面带遗憾之色:“这么大的功劳,圣上都不召见,太说不过去了吧?” 杨云没有接茬,看了看天色,问道:“九姐,天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府?” “先不回去了。” 杨玉环有些沮丧地道,“回去不知该如何跟三叔和三婶说及他们本就不许我出来,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不但出来,还跟你去了大空观,非把我禁足不可上次的事他们还耿耿于怀呢。” 杨云探过杨玄璬的口风,知道杨玄璬并不太在意杨玉环跟权贵间来往,只是杨玄璬想一次性钓一条大鱼。 正是想把杨玉环嫁给王亲贵胄,才阻止杨玉环跟普通官员家子弟接触。 杨云道:“姐姐回去跟三叔三婶照实说便可,今日我们所做并非丢人现眼之事。” “哦。” 杨玉环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吧,今日你成功修复道像之事想来洛阳都传遍了,三叔或许会原谅我们。哦对了,四郎,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在你修道像时,不是消失一段时间吗?那时候圣上跟高公公他们一起到过高台上,有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跟在他们身后,当时还问过我问题,我没答上来。” 杨云微微皱眉。 他不是没料想过可能会被李隆基闯入他的作法之地。 不过,就算真被李隆基和高力士等人发现他不在,也没什么。 修道像本来就是用法术完成,越是如此,越能增加他的神秘感,反而让那些想对他出手的人心生忌惮。 杨云暗忖:“高力士强调我是用障眼法,本以为是试探,现在看来他是对我有所畏惧,居庙堂之高,也怕道士身负法术,危及人身安全看来他短时间内不会跟我撕破脸。” 转念又一想:“按照历史发展,以后我姐姐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妃嫔,我是国舅爷,犯不着跟高力士交恶。” 杨玉环回家去了。 杨云亲自送她到三叔家,杨玉环进到内院后,他跟闻讯赶来的杨玄璬简单进行沟通。 杨玄璬虽未亲自到大空观,却也听说杨云的神奇表现,脸上并无多少高兴之色,显得忧心忡忡。 “四郎做这件事,应该先跟我商议,你如此会让自己身处险地。”杨玄璬道。 杨云道:“孩儿本不想出面承揽如此责任,当时情况异常危急,只能随机应变了。” “你还把玉奴带去了?”杨玄璬问道。 “是。” 杨云并未隐瞒,他跟来本就是为跟杨玄璬解释此事。 杨玄璬着急地问道:“那她见到圣上了?” “是。” 杨云回答得很干脆。 杨玄璬脸上多了几分期待,问道:“那圣上对她对你们有何看法?” 杨云从杨玄璬的反应,心中便有数:“三叔居然也想让杨玉环跟陛下眉来眼去,就此勾搭上不过杨玉环乃是青涩的小丫头,就算身负魅惑术,也难以避免在面圣时紧张而无从发挥。” 杨云故作不知,道:“圣上并未多言,姐姐当时在我身后,未有任何表现。” “唉!” 杨玄璬听到杨云的说辞,明显有些失望。 杨云问道:“三叔的意思是?” 杨玄璬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苦笑:“我是不想让你们兄妹涉险,圣上跟前那么多豺狼虎豹,光是罗天师威名就传遍天下,你居然在他面前展露才能,事情不太妙啊。” “哦,那依三叔的意思,是我应该暂时避避风头?”杨云道。 “这倒不必,洛阳城里他不能把你怎么着,只要圣上一朝记得你,就没人敢对你动手,但若将来圣上将你淡忘,你就要小心些了权力场上的学问,你可要多留心。”杨玄璬以长者的口吻道。 杨云拱手:“多谢三叔教诲。” 杨玄璬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玉奴那边你放心,我不会怪责。接下来我会探探朝廷的口风,若情况不妙,你立即离开洛阳,免得为奸人所害!” 第一七二章 投奔 开弓没有回头箭。 杨云没打算离开洛阳这风云际会之地。 好不容易打下基础,不可能因为杨玄璬说危险便中止。 杨云已有拉杨玉环单干之意,现在杨玉环跟李隆基已见过面了,距离历史的关键节点似乎又近了一步。 不过杨云并未跟杨玄璬争论。 他步行回上林坊,到醉仙楼逛了一圈,此时房屋已修缮完毕,厨房也已恢复旧观,只待来日开张无论在大空观取得多么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他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回到赚钱上。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次日一早,杨云吃过早饭到工坊视察,觉得没什么问题,打算这两日便恢复酿酒。 刚回到家,何五六来报,说是醉仙楼那边来了个穿官靴的客人,坐在一楼大厅不肯走,董奇容派去维持秩序的人不敢阻拦,请杨云去应付。 “这人来头不小,一看就是官家人,很可能是宫里派来的。”何五六发表见解。 杨云带着何五六到了醉仙楼。 此时前门整条街都快被洛阳城跑来供奉“仙人”的百姓给堵死了,杨云只好绕道从后门进去。 不速之客在醉仙楼一楼临街的席桌端坐。 此人二十岁上下,头戴青幞头,长脸高鼻,双眉似剑,长得甚是英伟,穿一件丝绸白袍,腰间佩剑,面前放着一杯茶,茶水凉了也没饮一口。 穿着与气质跟之前的盖雄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过此人一看就不是盖雄那种闯荡江湖的游侠儿,身上透露出的官气很重。 见到杨云,此人目光如炬般上下打量,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没有起身见礼之意。 “阁下,醉仙楼尚未开业,请暂且离开。” 杨云走到桌子前,直接坐到对面。 那人笑道:“你是昨日大空观使用仙法的杨道长?” 说话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 杨云点头:“是。” 那人道:“我并非是来光顾你的酒楼,而是代表一位贵人,给你送来邀请函。” 说完他拿出一份红色帖子,放到杨云面前。 杨云打开来一看,却是邀请他参加三天后聚会的请柬。 这份邀请函他已见识过,正是之前洛阳年轻男女聚会过后,李峡亲手交到他和杨玉环手上的。 “城中灾情尚未解除,这便要设宴,合适吗?”杨云道。 那人摇头:“我不管这些,只负责送请柬,望杨道长不要缺席。” 说完起身要走。 “等等。” 杨云道,“这份邀请函拿回去吧,我这里有,不必多拿多占。” 那人对杨云的态度有些好奇,随即摇头,笑了笑道:“这份也拿着吧,请柬与请柬之间也是不同的,持有它参会,自有贵人接待,告辞了。”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杨云向何五六使了个眼色,让何五六代表他送客。 醉仙楼正门门板打开,这个不速之客从正门出去,外面立即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 杨云远远地向外看了一眼,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人,全都堵在他门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乎看不到尽头,不由发出感慨:“看来以后生意不好做了。” 邀请函没具名,看起来跟之前那份没多大区别,但还是能感受到邀请函发出者身份之尊贵。 封皮烫金,夹层带有龙型暗纹。 杨云心想:“难道是咸宜公主亲自发来的邀请?不会是武惠妃吧?” 杨云之前已见过武惠妃。 在杨云看来,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外表冷艳,体态丰腴,符合这时代人的审美,但在杨云看来,美则美矣,他却并不喜欢这种体态雍容华贵的类型身体的柔美全然不见,光靠赘肉,能体现出何种美态? “天师,何人请您?” 何五六送客回来,见杨云在翻看请柬,好奇地问道。 杨云道:“换个称呼吧,我这里不许称呼天师,哪怕跟之前一样称呼小官人都行。” “是,是,杨小官人。”何五六笑道。 杨云把请柬合上,塞进怀里:“官府邀我饮宴,时间定在三日后,不过之前我已拿到请帖,这份纯属多此一举。” 何五六道:“小官人现在可是洛阳的大名人,达官显贵都会争相请您出席宴会要不要小的安排一下,接一些法事?” 杨云笑道:“你当我缺那几个钱?当道士不是说成名就立即去接法事,要有更高的追求真想赚钱,不如把醉仙楼打理好。” 何五六道:“话是如此说,但就怕以后我们没法做街坊生意了,如今洛阳民众,谁不想见天师一面?您可是当今天子御口亲封的天师。” “这确实是个问题容我想想怎么把买卖做下去,实在不行以后我就不到醉仙楼来了,换个僻静的地方住下,街坊赏脸来惠顾,久而久之寻道的心思便淡了,醉仙楼也就能恢复正常。”杨云道。 “杨小官人要换住处么?”何五六瞪大眼睛问道。 这可涉及他的老本行。 杨云道:“那就重新觅个住处,在上林坊周边找个地方,不能为外人知晓,院子稍微大一些也可,回头或有他人搬来跟我一起住。” 杨云想的是可能把杨玉环接出来。 何五六听了,以为杨云是要找一些仆从侍候,或是为娶妻生子做准备。 杨云不想被人打扰清静。 结果第二天清静还是被人打破,来的是他很不想见的人松梅的妻子,他的便宜师娘宁岚。 宁岚上门,在醉仙楼跟杨云相见。 “小道长。” 宁岚很客气,见到杨云后欠身行礼。 跟之前见到宁岚的落魄不同,这次宁岚衣着看上去华贵许多,加上她干净整洁的外表,十足秀外慧中的美妇人一枚。 杨云见到宁岚,猜到松梅已抵洛阳,只是松梅不敢来见,只好先派女人来打头阵。 “夫人来此作何?在蜀地不曾说过,以后互不干扰吗?”杨云语气冰冷。 宁岚面有难色,道:“我也知夫君对不起小道长,但他始终得道长相助方小有名气,您算到王将军会兵败,先行离开,可怜他在军中受尽欺辱,而今在蜀地更无立足之地,不来投奔道长,又能如何呢?” 外面传说松梅很风光。 原因在于杨云在外传的一些话,对神话松梅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都以为是松梅算到王昱会兵败会野,提前把他这个徒弟给送走,但一切都是杨云脱身的说辞。 杨云道:“毕夫人,我有话直说,我到洛阳来是做大事的,平日接触都是王公贵胄,只靠一些小把戏可没法蒙混过关莫不是你觉得凭松梅道友的能耐,可以于洛阳立足?” “这不是还有您么?” 宁岚目光楚楚可怜地望向杨云,近乎于哀求。 杨云本来可以一口回绝。 但他始终带乙丹在身边,乙丹可是松梅的得意弟子,拥有超能力。 他也怕松梅破罐子破摔,把蜀地的事说出来,影响他的大计。 宁岚继续道:“小道长离蜀,还给我家夫君留了帮衬,幸好有王将军公子相助,我们一行才能安然离开,这不王公子也到洛阳,希望与您一见。” 听说王籍也来了,杨云感觉脑瓜疼。 杨云心道:“王籍之前一直希望拜松梅为师,现在恐已被他得逞以王籍的聪明才智,不难发现松梅只不过会一些普通的障眼法,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前辈高人。” “我到洛阳,的确是得到家师授意,当然不是松梅这个假师父若为家师所知,我相助他人无故冒充他老人家的名讳,怕是会遭师门严厉惩处。”杨云语气冷漠道。 宁岚“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苦苦哀求:“小道长,您不能不管啊,我家夫君现在一无所有,连蜀地都回不去,我们只求个安身立命之所。” 正说话间,外面何五六进来,见到一个娇滴滴的美妇跪在杨云面前,不由大吃一惊。 宁岚一边擦眼泪,一边站起来,退在一边。 杨云转向何五六,苦笑着解释:“我跟这位夫人有点债务纠纷,你有事吗?” 何五六道:“漕帮帮主想让小的做中人,给小官人送点礼。” 杨云刚开始用何五六就知道,这家伙是漕帮的人,靠漕帮关系,在洛水北岸吃得开。 现在杨云于大空观一举立威,漕帮便想跟他拉关系。 “回头约个时间,请他过来喝杯酒,我做东。”杨云道。 “好,好。” 何五六兴奋异常。 本来很难启齿的请求,未料杨云一口答应,让他很有面子。 何五六兴高采烈出门去了。 宁岚望何五六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叹道:“小道长走到哪儿都吃得开,黑白两道的人都给面子,现在连圣上都称呼您为天师,以后在朝中必定是风生水起。” 杨云道:“你如此说,更应明白松梅道友不该来,以他的肩膀实在挑不起重担。” “小道长,您还是再思虑一下吧,我家夫君很有诚意,若您应允,他说何事都听您的,以后明面上他是师父,暗地里您才是师父,他愿意给您做弟子。”宁岚道。 杨云想硬下心肠,但在宁岚苦苦哀求下却有所犹豫。 在于他也没想好该怎么解决自己凭空捏造的师傅的问题,他很担心别人对他的推崇会转嫁到虚无缥缈的武尊身上,但若让松梅充任,又很容易被拆穿身份。 乙丹夹在中间很尴尬,宁岚母子也是无辜的。 松梅这个人不入流,但始终不该祸及妻儿。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再做思量。”杨云道。 宁岚带着失望离开,跟何五六的满怀期冀形成鲜明对比。 何五六回来在杨云面前说了一堆好话,以他的意思,已得到漕帮帮主赏识,很快便要在漕帮中位居高位,这一切都是得益于跟杨云相识。 “杨小官人,那女人家里跟您有债务纠纷?嘿,我看她家里就是看准您年岁小,好说话,派个女人来哀求这事儿不如交给漕帮,若她家里拿不出钱归还,就拿她来抵债啧啧,这位可真是个美娘子呢。”何五六嘿嘿笑道。 杨云没好气地道:“不知因果,莫要乱说话,小心闪了舌头。” 第一七三章 师弟 洛阳皇宫,瑶光殿。 李隆基坐在水榭前,笑看身前正躬身行礼的罗公远。 距离大空观法会结束已逾三天,李隆基突然想到召罗公远谈及当日之事。 陪同的人除了高力士,只有武惠妃。 “朕一直都以为,罗天师是当今法术最强的方外人士,大空观一行让朕很失望啊。”李隆基脸上笑意不减,好似有意刁难罗公远。 罗公远谨慎地道:“正是因为是方外人,才不会计较道法高低,只有尘世间的人才注重比较,人为分出强弱来。” 高力士立即纠正:“天师这话,岂非说陛下乃是凡人?” “哈哈,如此说也无妨,朕本就是肉体凡胎,只是对道法有向往罢了。” 李隆基洒脱地摆摆手,笑着问道,“不过罗天师这么败给一个年轻后辈,是否会让天下人耻笑,觉得罗天师技不如人?毕竟凡人的议论,涉及修道者的名声,不容小觑。” 罗公远摇头道:“名声乃身外物,再者当日贫道也未跟那位道门小友真正比试过。” 李隆基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当日是朕安排你去主持法会,不过更多是按照高卿家的指示在做……却不知换作罗天师上阵,是否会取得跟那小道士一样的结果?” 罗公远继续摇头:“贫道不如也。” 武惠妃掩口笑道:“那就是说……天师承认自己落败?” 高力士在旁打圆场:“罗天师都没跟小道友比过,怎能轻易认输?” “无须比较,他所擅长的,贫道远不及,即便没有他,也有的是道友修为在我之上,圣上不也在找寻张果道友?” 罗公远语气平和。 李隆基脸上露出少许失望之色,或许是没能让罗公远破嗔戒,也有可能是罗公远的表现让他对道门修士产生一定怀疑。 高力士突然提议:“陛下,不如找个时间,让那小道士来皇宫,跟罗天师比上一场如何?正好可以见识一下他们道法孰高孰低。” “哦?” 李隆基眼睛里闪耀着异样的光彩。 武惠妃大感振奋,道:“到时候由陛下出题,若罗天师觉得自己某方面不如那小道士,可以请陛下往罗天师擅长的法术出题,到时候宫里也可以热闹一下。” 李隆基满意点头:“朕从长安过来,一路辛苦,到洛阳这些天,均忙于救灾事务,未得开怀。若能举行这么一场比试,想来十分有趣,届时让孩子们一起过来,开开眼界。” 高力士笑眯眯地道:“圣上还要请诸位王子和公主前来?” “多几个人见识一下也好,道法是真是假,多几双眼睛也能看得清楚,到现在朕都没想明白那小道士是怎么把祖师像给修好的。” 李隆基面有不虞之色,似对当日高力士的处理结果以及事后的情况总结感到不满意。 高力士紧忙上前:“陛下放宽心,这次老奴定会安排妥当,让陛下可以看那小道士是如何施展道法的……只要届时罗天师莫要临阵退缩才好。” 罗公远点了点头,道:“我自当听从圣上和高公的吩咐,跟这位小友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 …… 李隆基对斗法之事很感兴趣,这与其最近生活枯燥乏味有关。 一来洛阳地震,连皇宫内苑每日都在修修补补,叮当声不绝于耳,哪里开心得起来?还有便是西南边陲王昱战败,吐蕃人趁机犯境,五诏作乱愈演愈烈,加上河北和关东地区灾害不断,一时间心烦意乱。 开元年间李隆基还算开明,朝中大小事务都会过问,朝廷官员不敢隐瞒,李隆基即便享乐的时候也会考虑军国大事。 李隆基去接见大臣时,武惠妃从瑶光殿出来,往落榻的同心阁而去。到了同心阁外桥,已有一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等候。 武惠妃屏退左右,迎了过去。 “参见娘娘。”来人行礼。 武惠妃问道:“按我说的,去找过那小道士了?” 来者正是去醉仙楼找杨云,奉上请柬那位。 来人道:“娘娘吩咐,卑职不敢有违,他已应允出席宴会了。” “好。” 武惠妃神色淡然,道,“让咸宜先跟他会会……对了,寿王到洛阳了吗?” “寿王殿下明早抵达东都,明晚的宴会,不知是否请殿下出席?”来人请示。 武惠妃摆摆手:“这种事让寿王自己定,不过要防着太子,若让他们先见到小道士,或许对我们有害……陛下说要请小道士到宫中斗法,跟罗公远分个高下……现在看来,那小道士未必会输,到时再招揽怕有些迟了。” 来人行礼:“卑职明白怎么跟寿王说。” “你很会办事,陛下赞许有加,本宫也会安排你跟咸宜成就好事。”武惠妃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来人恭敬道:“卑职定不负娘娘所望。” …… …… 杨云准备参加宴会。 他不打算以道士的身份出席,更想以杨家四公子的身份与会,好歹他也是弘农杨氏的族人,就算是没落的旁支,始终这是他以后从政的根基。 就在举行宴会当天上午,刘衡政派人请杨云到府衙。 二人在偏厅见面,刘衡政上来便惊讶地问道:“杨天师,令师抵达东都之事,怎未跟本官提及?这不害得本官在迎接礼数上有所怠慢?” 杨云稍微顿了顿,问道:“刘府尹从何处听闻此事?” 刘衡政指了指外面,道:“乃是小天师一位同门师弟前来通禀,说来此人大有来头,乃是金吾卫王将军的公子,他拿出王将军亲手书函,岂能有假?” 杨云心想:“我不去见松梅和王籍,他们便先跑到刘衡政这里来兴风作浪,逼迫我就范。” “要不要本官帮小天师请他们进来?”刘衡政问道。 “不用,我去见便可。”杨云道。 刘衡政笑道:“那小天师先去,本官还有点公务处理,待会儿再去拜见。请。” …… …… 杨云在府衙书吏引领下,于西侧院见到王籍。 近半年不见,王籍脸上多了几分沧桑,颌下蓄起了胡子,更像是豪迈的武将。 “高人!是我啊!”王籍见到杨云,别提有多兴奋了,上前来就要抓杨云的手臂,却被书吏带着人阻挡开。 书吏道:“天师有何吩咐只管说,小的在外等候。” 大概是怕有人唐突刘衡政的贵客,书吏显得非常的小心谨慎。 杨云点头,送书吏出门,回头打量王籍,王籍站在那儿尴尬笑着。 “王公子怎到洛阳来了?” 杨云故作不解地问道。 王籍道:“难道师娘没跟高人说吗?我已拜在武尊真人名下,如今的身份乃是高人您的师弟。” “哦?” 杨云发觉王籍神情有异。 王籍凑过来,小声道:“高人别想欺瞒在下,家父在会野之战后,立即派人去详细调查武尊的来历,发现他根本不是高人的师傅,而是青城山一个叫松梅的道长,除了炼丹外什么都不会,更不擅法术,原来从一开始,高人就以他为饵,吸引官府的注意力。” 杨云不知这是否为王籍的试探之语,未予作答。 不过王籍能准确说出松梅的身份,大概没错。 王籍叹道:“可怜家父跟我都上了高人的当,高人已是旷世难寻的高人,令师又怎会轻易出山?高人这招金蝉脱壳之计,实在太过高明,利用刘家小姐离开蜀地,到洛阳来预警地动,还在万众瞩目下成功修复道像……啧啧,那松梅一路上除了吃拿卡要,还会做何?” 杨云没好气地道:“那你还拜他为师?” 王籍气恼道:“既然高人利用过他一次,在下便琢磨着只要跟他来洛阳,便能见到高人……再者,借助他的身份,我也能在道门同仁面前摆个谱,最为重要的是,这不就名正言顺成了高人的师弟?” 说到最后,王籍很兴奋,好像找到一条可以接近杨云的捷径。 杨云对王籍的逻辑很无语,为了跟他攀关系,王籍居然拜一个假的武尊真人当师傅。 王籍一脸贼笑:“这不到了洛阳,我就来找刘府尹了么?家父跟刘府尹有一些私交,只要我带家父的书函来,刘府尹一定会出手相帮。” “现在问题摆在高人您面前,您想不认松梅那老小子由得您,不过您一定要先认我这个师弟,您都认过一个假师傅,不差认个师弟吧?将来我是拜在您的门下,还是真跟您做师兄弟,全看您的意思。” 杨云皱眉道:“说话别遮遮掩掩,尽管挑明说。” 王籍撇撇嘴道:“不然我就把高人在蜀地的事说出来,也让天下人知道,原来高人为了脱身,居然认了一个假师傅。” “你想威胁我?” 杨云板着脸道,“那你不妨就去说,我倒想看看,天下人是如何评价我的!” “这……不必了吧?” 王籍语气马上软了下来。 杨云不屑一顾道:“你出去说了,便等于是告诉天下人,令尊居然听信一个骗子的话,带兵攻打会野城折戟而归,还让这骗子做了剑南道道门领袖。至于我是否会身败名裂,并不由天下人评判,只有我真正的师父才有权力决定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王籍一听赶紧认错:“高人您别动怒,这不是开个玩笑么?我哪会自揭家丑?从一开始,我不都一直听您的话?” 杨云道:“我只不过是按照家师吩咐,以火符咒拯救剑南道受战乱波及的百姓,并无协助攻打会野城的责任和义务。蜀中事务完毕,便以家师吩咐往洛阳来,至于身后事并不归我管。” “对,您找松梅来当令师的替身,也是迫不得已,连家父都能理解,只能说是有眼无珠,没看清楚原来高人才是正主。家父特地派我来洛阳,希望我能当面向您道歉,在蜀地是我们逼您太紧,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前事不计,以后多加眷顾如何?” 王籍眼巴巴地看着杨云,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第一七四章 师傅和师兄师弟 王籍迫切想得到杨云谅解,促成双方合作。 自从王昱会野城兵败被贬斥回长安,就预感大祸临头,朝廷很可能会追究他的责任。 明面上因为之前金川之战的胜利,朝廷不能把王昱问罪,但明升暗降或者干脆给个闲职就此赋闲在家的把戏少不了。 王昱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随着杨云在洛阳异军突起,很可能会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王昱眼前一亮,想利用王籍跟杨云的良好关系,让他重新获得李隆基信任,再次执领一方。 “仅仅是道歉吗?我凭何帮你们王家?”杨云咄咄逼人地喝问。 此时的他有盛气凌人的资本,如今情况跟当初已大相径庭。 王籍道:“家父已往长安,无法当面向您赔罪,等家父在长安安顿下来后,会再派人来送礼,或是家父亲自登门拜访。” 杨云态度冷漠:“王将军这又是何必呢?” “对高人能力的误判,是家父一直以来最大的遗憾,家父有悔过之心,高人现在刚入朝堂,想来会面临不少阻力,何不接受家父的好意,相互合作,避免走一些弯路呢?”王籍诚意满满地说道。 杨云点了点头,没作应答,不过在王籍看来自己的目的已达到。 王籍期待地问道:“那高人是认下我这个师弟了?” 杨云再次点头。 王籍惊喜万分,就差原地蹦起来了。 恰好刘衡政到了门口,见王籍手舞足蹈,兴奋莫名,不由笑着问道:“你们相处如此融洽,看来我这故人之子,真的是小天师的同门?” 王籍满脸期盼地看向杨云,等待杨云在人前对他的身份进行肯定。 杨云勉强点头:“是。” “你们师兄弟久别重聚,真是可喜可贺本官这里刚得到一个消息,圣上准备召小天师入宫,跟罗天师来一次道法较量,圣上会亲自列席小天师,您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 刘衡政脸上满是期待和兴奋。 若杨云在较量中胜过罗公远,那他的天师之名便坐实,日后少不得皇帝重用,而他作为举荐人,会跟着沾光。 但对于杨云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帝对他的法术起了兴趣,准备见识一下他的真本事,召他进宫当面表演,还是跟罗公远这样名闻遐迩的人物进行比拼。 看起来这是绝佳的上位机会,其实中间蕴藏着极大的风险,先不说有人可能会暗地里给他使绊,就算比试中胜了罗公远,难道他就能取代对方,常伴李隆基跟前? 名利场上他属于新手玩家,面对的又是老谋深算的大神级人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王籍惊喜地道:“圣上要召师兄进宫?这是好事啊!” 刘衡政突然想到什么,道:“既然我这故人之子是小天师同门,那不代表小天师的师尊已到东都?这这可是道门乃至朝廷的大事啊。” 徒弟都如此厉害,师傅岂不更加了得? 一个二个都是如此心态,觉得既然杨云能让皇帝赏识,把杨云的师傅推荐上去功劳不是更大? 这下王籍可不敢随便表态了。 现在杨云只是承认他是师弟,可没说松梅是师傅,王籍不敢奢求杨云一次把两个冒牌货都认下来。 杨云笑了笑,道:“我尚未见到家师,不过听我这师弟说及,想来家师确实已到东都,已于城内落脚。” “快,快,让本官亲自去拜访武尊天师。” 刘衡政瞪大眼,兴奋莫名地说道。 杨云是皇帝钦点的小天师,那武尊真人毫无疑问便是天师,以后朝廷修道者都要以武尊师徒马首是瞻。 本身刘衡政便是道教的狂信徒,见传说中的仙人乃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此时一刻都不想耽搁。 “师兄,我们要去见师傅?”王籍见杨云不表态,试探地问道,“师傅行踪不定,可能已离开洛阳也说不准。” 以王籍的意思,你不想承认松梅就算了,就推说他已离开,难道堂堂河南尹,还能追出城去不成? 杨云道:“刘府尹如此有诚意,若不让他见师傅一面,也太过不近人情师弟不妨带路吧。” 王籍笑着点头:“师兄有命,师弟岂能不从?刘府尹,请吧” 杨云跟刘衡政乘坐同一辆马车,在王籍前面骑马引领下,往松梅落脚的客栈而去。 松梅入城后,一应安顿事宜都由王籍负责。 王籍代表的是前剑南节度使王昱,如今松梅落魄,在王昱看来唯一的价值就是杨云曾承认他是师傅,属于一颗没有被完全被抛弃的棋子。 随着王家势弱,王籍带松梅千里迢迢到洛阳,条件不像当初那么优越,在洛阳安顿之所不过是城南南市旁一处普通客栈,周围品流复杂。 除了松梅一家三口住在客栈,松梅别的弟子都没进城,主要是城内客栈太贵住不起,只能暂且在城外道观挂靠。 “武尊天师在吗?” 刘衡政在客栈外下车,不等杨云和王籍引路,大步往正堂而去,入内便朝楼上喊道。 客栈伙计见到有官员前来,正纳闷是何事,听到这声招呼,有些无所适从。 楼上有个小脑袋往下看,却是松梅的儿子毕丸林。 “这位不知您是?” 店伙计赶紧请了后堂掌柜出来,掌柜一见来访者官袍的颜色,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行礼。 刘衡政身后的参军彭泉说道:“这是我们河南府的刘府尹,东都洛阳的父母官。” “府尹?啊?” 客栈掌柜吓得不轻。 平时有坊主或是县衙的人来,都是大阵仗,如今府尹突然亲临,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事,两腿一弯,就想下跪。 刘衡政一把将掌柜扶住,笑着说道:“本官是来拜访武尊天师,不是以官方的身份,这位老人家不用太过拘礼,劳烦上楼请天师下来如何?” “天师?” 客栈掌柜一脸懵逼。 自己的客栈,几时来了什么天师? 正说话间,松梅从楼上靠楼梯口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走廊往下看。 此时松梅显得有几分落魄,身上的道袍很陈旧,身周打了几处补丁,应该是把之前的旧道袍拿来穿,因为风尘仆仆,再者到洛阳后住宿条件不好,衣服没洗,蓬头垢面,跟威名赫赫的天师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 刘衡政却不在意那些虚名,噔噔噔几步上楼,到了松梅跟前,俯身行礼,随后好一阵恭维。 松梅心怀忐忑,但见到杨云跟着王籍一起回来,不由松了口大气,知道自己终于熬过苦难,即将要过好日子。 一楼大堂的席桌前,刘衡政和松梅相对跪坐下来,刘衡政大献殷勤,松梅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师傅,听刘府尹说,圣上准备召师兄到皇宫,跟天师罗公远进行一场比试,这可是我们师门的荣幸。” 王籍见松梅不在状态,作为骗局的亲历者,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是吗?” 松梅神色有所回避。 即便他再自信,也不敢主动承担去皇宫比拼的重任。 要知道罗公远可是享誉天下的“神仙”,去罗公远面前班门弄斧,那跟送死几乎没什么区别。 刘衡政笑呵呵道:“这是高公派人来通知的,高公乃圣上身边最信任之人,早前不知天师前来,若知晓的话,跟圣上提及,圣上或会邀天师前往。” “这就不必了。有小徒在,他他便足以胜任。” 松梅看了看杨云,神色有几分尴尬。 这种尴尬来自于身份的败露,本来只是他跟杨云之间的事情,现在王籍已洞悉一切,等于有官方人士知道他的底细,随时都可能将他的身份揭破。 以前那股从容与自信消失无踪。 刘衡政急忙道:“既然是跟罗天师斗法,若只是让小天师前往,绝非良策,本官也知小天师能力非凡,不过罗天师乃当世道法名家,您这长辈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作为师傅你不出面,让徒弟顶缸? 罗公远的辈分可比你高多了,就算输给你都面子不保,若是你徒弟赢了,罗公远以后还怎么混? 你徒弟年纪轻轻不懂事,你这样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老道士会不懂? 王籍插嘴:“师傅不去,自有他的道理,刘府尹不宜勉强。” 王籍也怕出事。 现在他知道松梅只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他可不敢让松梅去冒险,那可是在皇帝面前装模作样,若失败可是欺君大罪,乃是杀头的买卖,需要量力而行。 刘衡政好奇地望向杨云,道:“小天师,您看” 杨云神色波澜不惊,轻轻一笑:“既然师傅已到洛阳,让我去比试便不合适,不如由刘府尹跟高公说,让家师前往如何?” “好!本官正有此意。” 刘衡政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这可把松梅和王籍吓坏了,连刚刚下楼的宁岚听到这话,也是娇躯一震。 宁岚看向杨云,觉得杨云这是故意整自己丈夫。 明明知道松梅没本事,还让其去皇帝面前斗法,不等于是推松梅进火坑? 松梅摇头道:“还是不太合适。” 宁岚有些着急,几步上前,对刘衡政道:“是啊,这位上官,有些事不可勉强,何况小天师才是圣上邀请之人哪。” “这位是?” 刘衡政打量宁岚,眼睛里闪耀着异样的光彩,大概觉得宁岚身上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风韵,美艳诱人,不由好奇地问道。 王籍抢先回答:“这是师娘。” “难道武尊天师您已哎呀” 刘衡政整个人都不自然了。 道士是有娶亲的,但在他印象里,娶亲的基本都是神棍,少有正经人。 松梅抬起头,轻捻颌下胡须,摇头慨叹:“红尘中事,有谁说得清?贫道不过是想过几年清静日子。” “高,天师您实在是高” 刘衡政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只能含糊其辞地恭维。 杨云打量松梅:“师傅莫非想不去?” 语气近乎威胁,好像在对松梅说,你不去我就直接将你老底揭穿。 松梅赶紧道:“不如先请示高公,若他应允,贫道去一次也无妨。” 第一七五章 改变心意 刘衡政得到松梅首肯,迫不及待去找高力士邀功,把参军彭泉留下来为松梅安排落脚处。 杨云知道,刘衡政这是将松梅当成加官进爵的引子。 彭泉按刘衡政的吩咐寻找住所,待官府的人离开后,松梅把杨云叫到自己房间,王籍不请自到。 “好徒儿,你这不是坑为师吗?为师怎能跟罗公远这样当世名道比试?”松梅上来便叫苦。 杨云道:“你既然自称是我师傅,就该拿出师傅的派头来……若每次遇到事情都是我出面,你有何脸面在洛阳立足?” 王籍想了想,道:“师兄说得不错,跟罗公远斗法,非师傅出马不可……嘿嘿,武尊真人乃剑南道道门领袖,怎么可能惧怕罗公远呢?” 松梅瞪着二人,气呼呼道:“你们是想看我去送死,是吧?除非徒儿你跟我一起去,否则为师怎么都不会赴会!” “不如再加一个我如何?”王籍望着杨云,跟着起哄。 杨云打量眼前名义上的师父和师弟,将头侧向一边:“屁本事没有还想在洛阳立足,真以为这是天高皇帝远的蜀地?有多大的名气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皇帝崇信道教,一旦入他法眼,就会派人调查出身和来历,你觉得自己能隐瞒多久?” 这番话却是对松梅说的。 松梅垂下脑袋,无言以对。 王籍感慨地道:“那师兄你不该让他继续冒充武尊真人名讳才对,刘府尹乃在下叔辈,在他面前揭穿……应该没什么后患。” “还不是因为你?” 杨云厉目望向王籍,道,“若不是你去见刘府尹,他怎知此人到了洛阳?” 王籍挠挠头,道:“我也是为早日跟师兄会面,师兄怎恼上了?有话好好说……” 松梅跟着附和:“对对,徒儿稍安勿躁。” 杨云看到松梅和王籍恬不知耻地陪着笑脸,很想一巴掌抽过去,但他还是忍住怒气,扭头看向一边,道:“这两天你们老实待着,别想出风头,不然我可不会陪你们到洛阳皇宫……其实家师托付我在洛阳城做的事已完成,我可没有闲心留下来陪你们瞎胡闹。” “师兄莫动怒,您已应允刘府尹,让武尊真人入宫与罗公远比试道法,若突然变故,闹不好会犯下欺君之罪……您不在意自个儿也要顾及我们师傅的名声,当然这老小子就是冒充的,您要如何处置随便,不行我找几个人把他解决了……” 王籍脸上露出凶恶之色,好像真要暗地里把松梅给除掉,一了百了。 松梅脸色煞白,着实吓得不轻。 杨云道:“稍后府衙来人,安排你们住处,食宿我不管你们,但千万别招惹事端,对外三缄其口,到了洛阳,一切都要以我的吩咐为准。” 松梅听了只有点头的份,在他看来,只要杨云不计前嫌收留他,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恩赐。 …… …… 杨云见过松梅和王籍,先行回醉仙楼。 得知要去皇宫跟罗公远斗法,杨云心中有几分不安,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醉仙楼,米家二小姐米盈早在等候。 “杨天师……” 米盈对杨云非常恭谨,见面就俯身行大礼。 “不必多礼!” 杨云双手虚托一下,等米盈站直,才问道:“米小姐找贫道有事?” 米盈笑着道:“外间听到一些传闻,说杨天师要前往洛阳皇宫,跟罗天师斗法,特地来问个究竟。” 杨云立即猜到,此乃高力士等人有意传到民间,大抵有让杨云在皇宫比试时吃苦头之意,以此来维持罗公远天师的名头。 毕竟杨云在大空观的表现力压罗公远,使得罗公远这个举世公认的天师名声受损,或许李隆基并不想打压其中任意一方,但下面的人见风使舵,尤其是跟罗公远有利益纠葛的,会想方设法让杨云在比试中落败。 “确有其事。”杨云颔首道。 米盈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道:“圣上居然想到要杨天师跟罗天师斗法,决个高下,想来有让杨天师取代罗天师之意……杨天师此番若得胜,将来民间称颂的天师,怕是只有您一人。” 杨云摇摇头:“区区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米盈脸上带着宽慰之色:“小女子跟天师真是有缘,居然能在南下做生意归来时遇到,这算不算是上天的安排呢?” 说话间,米盈流露出对杨云的崇拜。 发自肺腑! 杨云本来没把自己跟米家的合作当回事,见米盈如此态度,心中不由一凛。 这算怎么个说法? 美人青睐? 米家二小姐对我有意? 杨云尴尬一笑:“也只是巧合而已……哦对了,醉仙楼如今被洛阳民众团团围住,想要开门营业很困难,这酿酒卖酒的生意我怕是做不下去了……这买卖可能要委托你们米家来做了。” “这不过是天师您一句话的事情。” 米盈笑着应承下来,“以后生意上的事情,尽管交由米家帮忙打理,所有收入都归您,我们米家会提供人手和场地,这些事情根本就不需天师您劳心。” 提供免费的场地和劳力,还帮忙经营,自己等着坐享其成便可。 虽说要提供先进的蒸馏酒提纯技术,但杨云总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米家这边不断对他示好,现在更是派来米盈单独跟他接洽,明显也是有意为之。 让一个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每次来跟他谈事,还流露出无限仰慕之情,这不就是想让他们关系更进一步? 杨云只能装出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公事公办道:“回头我会把酿酒和提纯技术教授给你们,还有一些商业营销计划,照章行事便可。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来问我,若有人捣乱,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米盈深情款款地望着杨云,含笑点头,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 …… 杨云无心跟米盈多谈。 当晚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完成,那就是出席迎接咸宜公主的宴会。 洛阳世家豪族子弟为增进跟咸宜公主的关系,特地举行这个宴会,有让咸宜公主融入洛阳年轻人圈子的打算。 随着咸宜公主及笄,开府在即,需要幕僚和帮手,更因咸宜公主快到婚配年岁,此番也有找寻能跟公主匹配的夫君的意思。 杨云很清楚,一般人家的子弟,根本就没资格跟皇室联姻,何况咸宜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地位非比寻常,谁当了李隆基的乘龙快婿,就算不能夫凭妻贵做大官,一世富贵还是可以保障的。 “国舅跟驸马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杨云对未来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学杨国忠位极人臣,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动摇。 因为之前的邀请函中有杨云和杨玉环的名字,现在多出一份来,杨云想到杨玉环的闺蜜小红曾出席当日宴会,于是决定今晚把她叫上。 下午未时刚过,杨云收拾一新,去杨玄璬家等杨玉环出来。 跟以往几次不同,这次杨云没有见到杨玄璬,只有杨家下人安排他在侧院等候。 一直快到黄昏,杨玉环才满脸不快地出来。 杨玉环此时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装,但只是普通的布裙银钗,显然杨家对杨玉环出席这次盛会未作任何准备。 “三婶也是,知道我要参加迎接公主的盛会,她的几个女儿不能去,故意刁难,昨天把我最好的衣服洗了,现在只能到你那里换一身了。” 杨玉环愤愤不平道。 杨云有些迟疑:“就怕时间来不及,毕竟稍后我们还要去接小红。” 杨玉环惊讶地问道:“小红也有份吗?” 杨云解释:“前日有人又送了份请柬到醉仙楼,不用掉太浪费了。” “这样啊……” 杨玉环想了一下,道:“那我们动作快些,你派人通知小红一声,让她到你府上集合……你找马车去接她。” 杨玉环把所有事情交给杨云,一点都不客气。 说话间姐弟二人便要出府,却被杨府下人拦住去路。 杨玉环生气地问道:“怎么,连我都不认识?我要跟弟弟出府。” 下人道:“玉奴娘子,主人吩咐,等他回来您才可离府。” 杨玉环急了:“那叔父几时回来?我今晚有要紧事,必须得抓紧时间。” 下人满脸为难,显然是奉命行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杨玉环出府。 杨云见场面陷入僵持,于是紧紧握住杨玉环的纤手,拍了拍道:“姐姐,你先回内院,我这就回去给姐姐带服裙过来,小红那边也会派人却接,你就安心等着吧……” “四郎,那就全靠你了。”杨玉环沮丧地道。 杨云笑着点头,从杨府出来。 此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杨家为何要阻止杨玉环出席迎接咸宜公主的宴会。 “以前三叔并不反对杨玉环跟达官显贵接触,难道是因为杨玉环已跟皇帝见过面,所以想更进一步,送杨玉环入宫?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历史可就真要变了!” “不行不行,我最大的凭仗便是对历史的把握,贸然改变吉凶未料,还是遵循历史,让杨玉环出席这次宴会,先跟寿王李瑁结识再说。” …… …… 杨云急忙回到家中,把杨玉环的衣衫和首饰备好,再派人去通知小红。 等返回杨家时,天色变暗。 这次杨玄璬已回到家中,在前院接见杨云。 “天这么冷,出去作何?” 杨玄璬上来第一句,就让杨云感觉到叔叔确实已改变主意。 杨云轻描淡写道:“侄儿要陪九姐前往安如阁与会。” 杨玄璬道:“你是想带玉奴去安如阁,跟公主见面?你也知玉奴脾气倔,若她唐突金枝玉叶,谁担当得起?” 杨云心说,你这就是不让去了呗? “可是邀请函上注明我们姐弟赴宴。”杨云道。 杨玄璬摆摆手:“邀请函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去的人太多,谁会在意多一个少一个?总归今天玉奴不能出府,你想去就一个人去吧。” 随后似乎怕杨云留下来会惹麻烦,杨玄璬端茶送客,还派管家把杨云送出府门,监视之意非常明显。 恰好小红此时坐车过来,到杨府门前停下。 小红穿了一身崭新的绸缎长裙,好奇地望着从门内出来的杨云。 杨云苦笑着耸耸肩,幽幽叹了口气,道:“唉,今日家姐或不能前往,只有你我二人赴宴。” 第一七六章 擅闯 杨云在杨府管家的目送之下乘坐马车离开。 待马车走远,管家赶紧回去通禀。 “郎君,四公子已离开,带着玉奴小姐平时那个最好的玩伴一同走的。”管家道。 杨玄璬声音低沉:“走了就好,立即派人盯住玉奴,她本事大得很,自打她亲弟弟来了洛阳,就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老是偷跑出府。这次看紧了,若再让她成功私逃,小心尔等屁股开花。” “是,郎君。” 管家领命后赶紧去安排,将杨玉环住的小院看得死死的,如此一来杨玉环连出闺门一步都困难,更不要说出府了。 …… …… 夜幕降临。 杨府后门外,杨云和小红悄无声息走到院墙边,跟随他们一起的还有杨云从家里带来的雅柔。 “杨公子,我们来此作何?” 小红很是不解,“不是说杨家人不许玉奴出来吗?” 杨云当然不能错过让杨玉环跟咸宜公主见面的机会,这可是杨玉环未来跟寿王成就姻缘的基础。 现在他出现带来的蝴蝶效应,已令杨玉环提前跟李隆基会面,杨玄璬也因此有将杨玉环送到宫里的打算,杨云虽然也觉得这想法不错,却不敢赌一定会成功,在武惠妃专宠于君前的情况下,甚至可能弄巧成拙,便有心让一切回归历史正途。 杨云看着杨府的方向,低声道:“把我姐姐从杨府接出来,并非只有正门一途,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雅柔,你能找到我姐姐的位置吗?” 雅柔摇摇头:“不行,这一片屋舍太过辽阔,我也不知该把门开在哪里。” 小红听得一头雾水。 杨云清楚雅柔的本事,能开空间门,但若无指引的话,方向和距离都不好控制。 空间坐标必须要由杨云指引,但只要开过一次,雅柔就能准确记住方位。 “你注意接受我的指引。”说完杨云闭上眼,随即雅柔也闭上眼。 小红好奇打量眼前这对跟她年岁相差不大的男女,支棱着头很好奇,无法理解杨云和雅柔所做所为。 杨云也不知杨玉环的闺房在何处。 由始至终,杨家人都没有给他进内院的机会,他只能用精神力探查,依然无果后,只有强行将精神力转换为能量波动,将杨家整个笼罩起来,试图跟杨玉环体内的超能力形成共鸣,以此来确定方位。 过了大约一刻钟,杨云额头冒汗,正感吃力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便向雅柔做指引。 雅柔当即开出一道可容一人进出的空间门。 杨云睁开眼,对小红道:“你先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杨云突然消失无踪,把小红吓了一大跳。 等小红看到雅柔依然闭着眼,好似在施法,忽然明白过来,毕竟杨玉环之前就跟她说过自己弟弟会法术。 “真神奇啊。” 小红满脸都是惊奇。 …… …… 杨云进到杨玉环的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造访杨玉环的闺房。 闺房不大,靠里的位置铺设着简单的地席,窗前一张古旧的书案,除此之外便是两个柜子,再没有其他摆设。 此时,房间里很安静,杨玉环静静地躺在地席上,望着天花板,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听到声响,她从地席上坐了起来,立即通过从窗户透进的微弱光芒看到杨云站在屋子中间。 “四郎,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会来。” 杨玉环见到杨云,喜极而泣,她等了几个时辰,连房门都不得出,终于等来帮她的人。 杨云看了看外面,隐隐有黑影晃动,立即明白外面有人盯梢,甚至连窗外墙根下都有人偷听。 杨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到地席前蹲下来,压低声音道:“姐姐知道我的能耐,我回去带了个人来,帮助我接姐姐出去……现在趁着入夜后外面曲巷人少,姐姐跟我走吧。” “那我们快走。” 杨玉环急切地道。 顾不上给杨玉环换衣服,杨云想的是先把人接走,到了马车上换也来得及。 杨云先让杨玉环进入空间门,随即他自己跟着跨进门去。 等杨云出来时,见到小红瞪大眼无比震惊地看着杨玉环。 “小红,看什么,是我呀。” 杨玉环伸手在小红面前晃了晃。 小红终于回过神来,惊奇地道:“玉奴,你……你跟……杨公子是怎么出来的?” 杨玉环得意道:“我这个弟弟精通道术,有神鬼莫测之能,把我从家里接出来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要不然,他怎有机会带我去见圣上?” 杨云提醒道:“这里非久留之地,曲巷口就是马车,我们路上说也来得及。” …… …… 杨云和雅柔负责赶车,杨玉环则跟小红坐在马车车厢里。 杨玉环用最短时间把杨云准备的衣衫换上,只是没法对着镜子换,总觉得有些不方便,戴首饰也需要小红帮忙。 黑灯瞎火的,马车很颠簸,杨玉环不断提醒杨云慢点走。 但杨云知道此时宴会已开始,若去晚了,只怕不得其门而入,更有甚者,甚至宴会早早便结束。 宫里定会在意咸宜公主的安全问题,不可能让这个皇帝记挂在心的金枝玉叶长时间跟洛阳世家豪绅子弟相处。 杨云赶车一路到了宴会举行的安如阁,这是一座紧靠洛阳皇宫的皇家园林。 到了安如阁正门前的大街,宫廷侍卫拦下马车,此时宴会已开始半个时辰,早就没有人进出。 “我们是来赴宴的,这是请柬。” 杨云赶紧下了马车,把请帖拿出来。 拦路的侍卫却没有接过去看的打算,一名一看就是头目的人道:“宴会正在进行中,任何人不得出入。” 杨玉环掀开车帘,竭力争辩:“我们也是客人,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侍卫头目知道眼前这几人都是洛阳权贵子弟,行事不敢太过嚣张,只是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公主贵体不容冒犯,此次宴席由我们御林军负责安保工作,你们既然来迟了,就自动失去与会资格。” “你们……欺人太甚……” 杨玉环凤眼含煞,别提有多懊恼了。 家里人阻挠,千辛万苦逃出来,马车上匆忙换好衣服,马不停蹄抵达,却被阻挡在宴会外…… 杨云见杨玉环有跟宫廷侍卫据理力争的打算,赶紧上车,调转马头便去了。 杨玉环生气地质问:“四郎,你在作何?我要好好跟他们理论!不就是一群看门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云摇头:“他们是御林军,奉命行事,何错之有?” 小红也劝道:“玉奴,我们来迟了,规矩如此,实在怨不得他们……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杨云笑着道:“姐姐,你忘了我是怎么把你从家里带出来的吗?” 本来满脸懊恼之色的杨玉环,脸色眉开眼笑,看了雅柔一眼,道:“是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快……再不进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要进去也不能从这里进。” 杨云往不远处那些侍卫看了一眼,提醒道,“这里如此碍眼,被人察觉当如何?还是找个僻静之所,只要没人看见,我们怎么进去都可。” “好。” 杨玉环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 …… 马车停在了两条街之外。 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流程,不过这次是从外把人送进去。 本来杨玉环回杨家也要用如此方法,就当提前做个演练。 选择时空门另一边的地点是个学问,要保证周围没人看守,最好是能到人少但容易解释的地方,进入禁区就要糟糕了。 杨云先行探查一番,用精神力指引雅柔开门,然后包括开门的雅柔一起,几人进入安如阁内。 空间门开在不大的院子里,好像是花园隔壁,没有江南园林亭台水榭,却隐约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这是哪儿?” 因为周围漆黑一片,杨玉环有些紧张,紧紧地抓住杨云的衣角。 “我们先走走看看。” 杨云道,“这园子不小,我没法探查全貌,我们只要往南边走就行,那边应该是宴会举行之所。” …… …… 幽静的园子中间是一栋独房,雕梁画栋,门前两株日香桂,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此刻房内灯火通明,正有人在此小聚。 寿王李瑁,如今名字还叫李清,正跟他母亲派来的使者,也是历史上他的妹夫杨洄会面。 “殿下初次来洛阳,对这里的环境不太熟悉,惠妃娘娘已为您安排好了住所,等宴会结束,您便可与公主一道过去。” 杨洄一边给李瑁倒茶,一边笑着解释。 杨洄是长宁公主和参与“神龙革命”、诛除张易之兄弟有功的杨慎交的儿子,以荫得官卫尉少卿,官从四品上,主要职责是协同掌供宫廷、祭祀、朝会之仪仗帷幕,加之他是中宗李显的外孙,正统的皇亲国戚,平时出入皇宫很方便,老早就跟武惠妃建立起关系,素为武惠妃器重。 李瑁道:“妹妹也住在那边么?” 杨洄笑道:“公主并不下榻在外,今天晚些时候还要回宫。” 虽是一母所生,李瑁的待遇可不如他妹妹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是李隆基最宠爱的女儿,但李瑁却不是李隆基看重的儿子。 李瑁是李隆基第十八个儿子,宫里常称之为“十八郎”,他出生就被过继给宁王,后来归宗,也不得宠。 不过武惠妃为了让自己这个儿子能当太子,煞费苦心,奈何李瑁的性格过于温和,并无成就野心的雄才大略,因而李隆基并未有立李瑁为太子的打算。 “她平时都住在宫里?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很少机会见面……她现在何处?”李瑁问道。 杨洄指了指前院方向,道:“公主正在会见洛阳世家豪族年轻一代的俊杰,若寿王有兴致的话,不妨跟在下一同前去?说不一定可以结识几个大才,收入幕府……” “不了。” 李瑁直接回绝,“这一路旅途劳顿,等下跟公主见上一面,我就先回府歇息。” 李瑁对于应酬之事并不热衷,神色疲倦地说道。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喧哗声,但听有人喝问:“何人擅闯皇家重地?拿下!” 李瑁将提着的茶杯放下,正要起身出门询问,却被杨洄阻止。 杨洄道:“殿下金贵之躯,不宜冒险……外面的事由在下处置便可。” “无妨。” 李瑁摆手道,“安如阁戒备森严,有谁能伤得了我不成?” 说完李瑁跟杨洄一起到了门口,就见门外正有一队侍卫围着几人,有男有女,只是灯笼光线暗淡,看不清楚情况。 “寿王殿下在此,谁敢造次?若是刺客,格杀勿论。”杨洄声色俱厉地喊道。 第一七七章 相亲 杨云未料到会在如此境况下遇到寿王李瑁,这位可是赐给杨玉环几年安定生活的白马王子,奈何李瑁并不是杨玉环的真命天子,最终还是在强权面前棒打鸳鸯。 “我们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 杨云扬起手,表明身份。 侍卫已将几人困住,李瑁和杨洄也带人靠近。 “殿下,拿下几个不明来历之人,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刺客。”园子是寿王带来的侍卫把守,见主人前来,其中一位上前通禀。 杨洄脸色不悦:“刺客会将身份写在脸上?” 李瑁往围住的几人看了一眼,摇头道:“看他们年纪轻轻,少男少女,怎会是刺客?问清楚状况,送到前面院子去吧。” 说完李瑁便要折身回房。 杨云突然招呼道:“面前是寿王殿下吗?在下乃弘农杨氏子弟,今日随家姐前来参加迎接公主的宴会,误打误撞到此。” “弘农杨氏?” 李瑁诧异地打量杨洄,因为杨洄也是出身弘农杨氏,不过明显杨洄的身份要高贵许多。 弘农杨氏是个很大的家族,隋朝开国皇帝杨坚也出自弘农杨氏,如今弘农杨氏在朝中有名望的官员不在少数,互相间不可能全认识。 听到是名门出身,李瑁往杨云几人身边走了几步,随即在灯笼光线的映照下,见到了楚楚动人的杨玉环。 即便光线暗淡,甚至不太能看清众人的脸,不过只是与杨玉环的眼神对上,李瑁瞬间就为眼前的美人沉醉,目光直直的无法挪移分毫。 “殿下?” 杨洄见李瑁晃神,不由出言提醒一句。 奈何李瑁还是没从惊艳中缓过神来,如同当日李峡见到杨玉环时的反应一样。 杨玉环听说眼前这位是寿王,乃是皇帝和当朝得势宠妃武惠妃的亲儿子,跟自己又年岁相当,未曾婚配,赶紧拿出自己的电眼来朝李瑁放电。 上次在李隆基面前未能施展魅术,成为杨玉环心中所憾,现在终于逮着机会,更要将自己所长发挥到极致。 电不着老的,电个小的回去更合适,你老娘得宠,说不定你未来就当了太子,甚至当皇帝,我就当上皇后了呢? “殿下,如何处置这几人?” 杨洄瞟了眼杨云。 他跟杨云有过一面之缘。 造访醉仙楼时杨洄表现出不错的风度,给杨云留下的印象还可以,但在李瑁面前,杨洄却显得急功近利,不近人情。 昏暗的光线下,乍一看,杨洄竟然没认出杨云。 李瑁终于缓过神,整个人还有些不自然,略显羞涩地低下头:“既是名门子弟,不如里面共饮一杯?” “这来历不明,岂能共处一室?”杨洄生气地发出质疑。 杨云笑道:“阁下,我们这里有请柬,怎算来历不明?” 说完杨云把自己的请柬递上去,交由李瑁身边的人查看。李瑁的侍卫禀报:“殿下,确实是受邀之人。” “既受邀与会,如何往內苑闯?你” 杨洄刚想发火,忽然看清楚杨云的脸,稍微错愕,马上记起这是他曾亲自去邀请过的杨云。 杨洄尚未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李瑁已迎过去,微笑着对杨玉环道:“这位小娘子,我们入内小叙如何?” “嗯。” 杨玉环表现出大家闺秀的风范,含羞颔首,如为李瑁的气质折服。 李瑁引领几人往独房去了,将杨洄气得不轻,等他再看几人时,发现杨云不断回首打量他,脸上带着笑,更让他觉得气恼。 这一刻,二人的梁子已然结下。 房间内,摆起了清茶淡酒,精致的瓜果点心不断送上,这宴席显得清雅脱俗,昏黄烛光照映下,带着几分温馨。 李瑁的注意力全在杨玉环一人身上。 屋子里光线亮许多,杨洄到此时终于看清楚杨玉环的绝代风华,终于明白过来,也就不再扫李瑁的兴,毕竟他追求的对象是咸宜公主,若李瑁钟情于世家大族的女子,对他反而不利,他很希望李瑁找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做妃子,如此一来凡事都要仰仗于他这个妹夫。 “小姐年已及笄,可有婚配人家?”李瑁很直接,在知道杨玉环年过十五后,便问起了姻缘。 杨玉环轻轻摇头。 杨云笑道:“家姐未曾许配人家,莫非寿王殿下对家姐有何想法?” 李瑁和杨玉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杨洄斥责:“如此无礼的话,也是你能问的?” 到此时,他仍旧不想揭破杨云道士的身份,李瑁早些送客才好。 不过现在李瑁为美色所迷,完全顾不上他这个未来妹夫的感受。 “无妨。” 李瑁竖起手,彬彬有礼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很欣赏杨公子的率真性情。” 唐突的话被说成“帅真性情”,李瑁爱屋及乌可见一斑。 杨洄心情虽糟糕,却也不会冒着触怒寿王的风险喋喋不休。 李瑁又问了杨玉环几个问题,无不围绕杨玉环的家庭情况,性格喜好等着手,对杨玉环的好感丝毫也不掩饰。 杨洄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不妥之处,在很多事上他不能由着李瑁的性子来,更希望征得武惠妃的同意。 杨洄心道:“惠妃娘娘想让寿王当太子,就不可能让寿王跟普通人家女子联姻,更希望跟朝中望族强强联合。此事若为惠妃娘娘所知,定会怪责我不加阻拦。再者,此女背后有个修道的弟弟,莫名其妙就在圣上跟前有所表现,怕不是背后隐藏有什么阴谋诡计。” “殿下,时候不早,该去府邸看看了。”杨洄提醒。 李瑁语气温和:“咸宜都没回来,何必着急?再说了,若时间实在赶不及,今晚在这里休息也可杨小姐,平时东都有何好去处?” 越说越深入,下一步就要请杨玉环做向导,带他游览洛阳城。 杨玉环笑道:“洛阳佛寺和道观众多,不知龙门石窟寿王可有去游览过?” 李瑁道:“久闻盛名,却无缘前往。” “那太好了,有机会可以一起去看看,洛阳八景中,以龙门石窟最为壮观,连大空观的道家祖师像都远有不如。” 杨玉环欣然邀请。 “甚好。” 李瑁顺水推舟。 杨洄打断李瑁的话,道:“殿下身份尊贵,岂能跟民间女子出游?这佛家石窟在城外,殿下刚到东都,还未去问圣上躬安,岂能随意出城?” 李瑁笑道:“我到东都之事,早有人通知内帷,父皇应早就知晓了,既然父皇不予征召,那就说明在忙着操心国事,我岂能贸然打扰?我在东都并不禁足,有杨小娘子这样熟知东都景致的向导带着游览,再好不过。” 他就差直说我看上了杨小姐,想趁着游览时跟杨小姐加深感情。 杨洄很无语,不过身份差距在那儿,只能任由李瑁兴致勃勃地跟杨玉环交谈,他的目光不停往杨云身上打量,越发对杨云出现在园子里的动机产生怀疑。 秉烛夜谈,少年男女的心在拉近。 最初只是惊艳,到后面就要通过多相处来增加对彼此的了解,增进感情。 眼前如同一场为李瑁和杨玉环特别准备的相亲会,李瑁丝毫也没有摆皇子的架子,一言一语显得很温和,简直就是蹁跹公子,加上样貌帅气爽朗,在年轻士子中也属于佼佼者。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李瑁没话找话,始终不肯送杨玉环几人离开。 杨云、小红和雅柔都成了陪衬,坐在一边当听众。 杨云不时跟杨洄对眼,杨洄看过来的目光慢慢透露出一股杀气。 就在这个时候,前院招呼客人的咸宜公主到了园子,远远便听到娇脆清亮的声音问道:“十八哥躲在此作何?为何不出来迎我?可是将我这妹妹忘了?” 李瑁听到声音,想要起身迎接,又舍不得跟杨玉环作别,笑着引介:“是我妹妹咸宜公主,她从小就是个鬼灵精。” 杨洄则精神抖擞,用警告的眼神看向杨云等人:“公主千金之体,尔等不得唐突。” 杨云在之前的对话中,已知杨洄身份,也知这位就是历史上娶了咸宜公主,未来却牵连进谋反案被赐自尽的那个倒霉驸马,至于当日杨洄去醉仙楼给他送请柬,明显是来自于武惠妃的授意。 也就是说,乃是武惠妃想把杨云介绍给自己的女儿,招揽为幕僚。 “也算误打误撞吧。”杨云心道。 李瑁出门去迎接,杨云和杨玉环有心跟上,却被杨洄拦下。 门外听到李瑁和咸宜公主的对话。 “奉父皇和母妃之命,今晚与会,跟东都的年轻才俊见面,东都浮华,所见不过是一些浮于采而不见治国伟略的门阀子弟。十八哥既已到来,为何不与我到前面去凑凑热闹?”咸宜公主问道。 李瑁带着妹妹便往房门行来,生怕冷落佳人,道:“我在这里会客。” “那妹妹可要看看十八哥在跟什么人见面。”咸宜公主抢先两步跑到李瑁面前,先一步冲到门口,正对杨云和杨洄等人。 仅仅用貌美如花无法形容公主的样貌,面如星辰皓月,只是满月未成而略带娇稚,眸光深邃,富有智计,夹杂少女纯真,倾国倾城却有巾帼之风,简单中又带着雍容华贵。 杨云只是看了一眼,赶紧避开正视公主的目光,心中暗道:“怪不得唐玄宗最宠爱这女儿,真是人世罕有的美人胚子,跟当日我见过的武惠妃有几分相似武惠妃瘦上几分,应该就跟她这个女儿一般无二。” 第一七八章 难得糊涂 杨云随杨洄一起向咸宜公主行礼。 咸宜公主妙眸先落在杨洄身上,神色中略带气恼,随即环视全场,最终定睛在杨云身上,对一个少年出现在后院有些好奇。 “公主驾临,蓬荜生辉啊。” 杨洄笑着恭维。 咸宜公主不耐烦地一摆手:“这儿又不是你府上,怎就蓬荜生辉了?十八哥,这几位是……?” 李瑁走过来,一脸深情地望向杨玉环,目光舍不得移开,随口答道:“乃是弘农杨氏门人。” 咸宜公主以为是杨洄带来的,越发不悦了:“十八哥只见这几位,厚此薄彼了吧?母妃可是希望十八哥多接触一些人,为开府做准备。” 李瑁道:“我不善与人交际,宁可在这里躲清静……不过,妹妹聪慧,长袖善舞,倒是可以多认识几个东都名士。” 咸宜公主失望地道:“母妃本安排一个非常有名的道长跟我结识,顺带向他求教一些道法上的学问,跟之前所学印证,没想到他今日竟未赴会……” 杨洄瞪了杨云一眼,冷声道:“这小道士不学无术,在大空观侥幸为圣上做了点事,就端起架子,如此人品岂能跟罗天师相提并论?圣上已派人召张果天师往东都,道法上的学问,公主可向张果天师求教。” “嗯。” 咸宜公主点头。 李瑁问道:“你们说的,可是谶知洛阳地动,助父皇在百姓面前顺利修复祖师道像那位小天师?” 咸宜公主笑问:“十八哥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刚到东都,就已听闻此事?” 李瑁道:“路上听人说起,引以为奇……对了,那小天师为何不来赴宴?” “世上多沽名钓誉之辈,难得在圣上面前邀宠,一次侥幸得手,还敢尝试二遭?若我是他,定夹着尾巴逃出东都,而非在人前献丑,自损前途。”说到这里,杨洄瞪着杨云,警告之意昭然若揭。 “我听闻父皇已召他入宫跟罗天师斗法,照理说不该回避才对。”李瑁神色间满是不解。 杨洄冷笑不已:“应是怕了吧。” 杨云估摸是因武惠妃有意征召他为咸宜公主当幕僚,再者咸宜公主对他有一定好奇和兴趣,惹恼了杨洄,对方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出言攻讦。 杨云不再遮掩,微笑着说道:“在下不才,正是几位说的那个小道士,只是来晚了些,误入后院,无意中在此遇到寿王殿下。” “什么!?” 周围的人都诧异地打量杨云,连侍卫都不由多看他一眼。 现在杨云声名在外,很多人都想一睹风采,奈何杨云平时做事低调,没几人真正见过。 这位可是连皇帝都称为“小天师”的奇人。 “你就是在父皇面前用法术修好道像的小道士?” 咸宜公主盯着杨云,满脸都是不信之色。 如同每个刚见到杨云的人一样,杨云长相太过青涩稚嫩,毕竟才是个虚岁不过十四的少年,并无传统意义上仙风道骨的外貌,就算是修道,也只能算作道童。 杨玉环自豪地介绍道:“舍弟跟随名师修道,几年便有小成,那日修复道像不过是尽一个臣民的本分,他还有其他高妙的手段……公主若不信,可以多考校他的能耐。” 李瑁笑道:“原来还有此典故,杨公子真人不露相啊。” 咸宜公主笑看杨洄,道:“十八哥,你先别下定论……我听说某人得母妃之命,前去派送请柬给那位小道长,为何某人见到小道长却好似不认识?如此说来,这位小道长是冒名顶替的吧?” 显然咸宜公主不是针对杨云,而是向杨洄发出质疑。 “嗯?” 李瑁好奇打量杨洄。 杨洄目光闪烁,面有回避之色,尴尬地说道:“殿下请见谅,其实在下也觉得杨公子有几分眼熟,可能是之前见面太过匆忙,未及仔细辨认……不曾想他会在此现身,一时间未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李瑁通情达理道:“只是一面之缘,不认识并不奇怪。妹妹不是找小道长吗?现在正好遇到,不如一起入内喝杯茶暖暖身子,外面太冷了。” 咸宜公主这才面带笑容,跟李瑁等人进入独屋。 …… …… 房间内加了两个暖炉,檀香袅袅。 有咸宜公主在,分散了在场之人的注意力,至少杨洄不再时刻怒视杨云,目光更多落在咸宜公主身上。 “兄长这里会客,太过单调了些,不仅没有歌舞助兴,清茶淡酒也略微寒酸了些,不如让人捯饬一些酒菜来。”咸宜公主建议道。 李瑁摆摆手:“旅途劳顿,我就想清静一下,简单聊聊便可。” “有何好聊的呢?” 咸宜公主看着杨云,脸上有不属于她这年岁的成熟,道,“不过我想向杨道长求教道法……不知十八哥会不会怪我喧宾夺主?” 李瑁笑道:“其实我也想见识杨道长的本事。” 杨云谦虚地道:“我不过是道学的入门者,求教实在不敢当,我们可以互相切磋印证。” “那就试试吧。” 咸宜公主丝毫不谦让,拿出公主的派头,直接将手上的茶杯扣起来,放于桌上。 就在旁人好奇她要做什么时,咸宜公主道:“平时宴会里,多举行藏钩射覆之戏,有自称道法高明者,能以占卜窥探其中奥妙……不知杨道长是否能算出本公主茶杯下所扣之物?” “咸宜,你……” 李瑁很想叫停。 他更想让妹妹对杨云进行“求教”《道德经》之类道家经典上的学问,而不是给杨云出题,一旦有了竞争,就可能会出现矛盾纠葛。 咸宜公主笑道:“杨道长今日是十八哥请来的贵客,是否不舍得把客人借给我,让我好好讨教一番?” 李瑁面色非常尴尬。 其实杨云算不上是他的客人,他跟杨云的相识完全是因缘际会,注意力基本全在杨玉环身上。 杨洄则笑道:“既是游戏,杨道长何必回绝呢?传闻公主乃是射覆高手,就当是宴会之乐,添一丝雅兴。” 杨云道:“既然公主有意,那在下便试试……茶杯之下是空的。” “哈哈……” 杨洄忍不住笑出声来。 咸宜公主将面前的茶杯打开,里面不是空的,而是有一枚银戒指在里面,大唐白银产量极低,多用来打造首饰,公主显然是拿出自己身上的银戒作为射覆藏物。 “杨道长,你未射中。”咸宜公主笑道。 “嗯。” 杨云坦然接受结果。 以杨云敏锐的观察力,岂能不知这是咸宜公主玩的“小花招”? 本来里面确实空空如也,但在咸宜公主打开茶杯的一刹那,银戒指被塞了进去,动作很快,一气呵成,俨然是近景魔术的高手。 杨洄说咸宜公主是射覆高手,原因便在于她藏物时可以在合理范围内随意调换物品,不管你提前猜的是什么,公主都能把里面的东西给换掉。 杨云不能像在蜀中宴会藏钩戏时那般,直接把刘清媛手上藏的勾给替换掉,咸宜公主金枝玉叶,被她糊弄一下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这叫难得糊涂。 咸宜公主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这样都能猜错,看来杨道长状态不佳啊……不如再来一次,请杨道长猜一猜如何?” 说完不等杨云应答,咸宜公主又将茶杯扣过来,动作虽然快若闪电,但杨云看得清楚明白,里面还是之前的银戒指。 杨云想都不想,便回答:“乃是银戒。” “错。” 咸宜公主将茶杯掀开,里面不是银戒,而是一块小木牌,乃是平时普通人家玩“藏钩射覆”时用的物件。 “哈哈……” 杨洄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全都是嘲笑,“说什么天师,怕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神棍,就这样的本事还想进宫去跟罗天师斗法?别笑死人。” 咸宜公主笑看杨云,问道:“杨道长怎么连续发挥失常?” 杨玉环本想看杨云露脸的好戏,未曾想自己这个弟弟连续两次射覆不中,让刚才还在吹嘘弟弟多有能耐的她大感没面子。 “四郎,这是怎么回事?” 杨玉环急得拉住杨云的袖子问道。 杨云神色淡然:“既然说是游戏,何必一定要分出输赢呢?” 杨洄嗤笑道:“只有输的人才会如此说。” 杨云摇摇头:“我射覆时,所射乃是当时的覆物,随着外部环境变化,其中的覆物自然也可能改变……如果覆物本身不能确定,无论射多少次都是错,还不如将最初所射结果相告,那样即便是错,也问心无愧。”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杨洄瞪着杨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黑着脸斥责。 咸宜公主则欣赏地点了点头:“杨道长快人快语,令人意想不到,看来杨道长的确有跟罗天师一较高下的资格。” “公主……” 杨洄云里雾里,脸上全部是问号。 旁边杨玉环和小红也没听懂杨云的解释。 明明两次都没射中,为何咸宜公主却觉得杨云赢了,还说杨云有资格跟罗公远同台斗法? 李瑁作为咸宜公主的兄长,跟咸宜公主玩过不少次射覆游戏,很清楚妹妹是如何保证射覆时百战百胜的,当即皱眉:“咸宜,你是不是……故意让杨道长输?” 他没揭破妹妹耍赖,也是给妹妹留面子。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十八哥,你这就没趣了,什么叫故意让他输?不过是想试试他的真实实力和风度,难道玩游戏真要分出输赢不可?那到底何为赢,何为输?” 以杨洄的智商,尚且似懂非懂,杨玉环等人更是茫然……旁人只从外在看到杨云未射中咸宜公主的题目,并不知咸宜公主暗中搞鬼,因而也就没法参透其中玄机。 “公主过奖了。” 杨云恭敬施礼道,“如果单论游戏输赢,在下的确输了,这个没法狡辩。” 第一七九章 自知之明 杨云在咸宜公主面前表现得很坦然,胜负这种事他早就看淡了,在上位者面前保持谦逊为好,越想出风头死得越快。 他的态度,也得到咸宜公主的欣赏,咸宜公主有意无意都在对他笑。 李瑁一心跟杨玉环多相处,觉得咸宜公主坏了自己的好事,忍不住埋怨道:“咸宜,你跟杨道长已讨教过了,是否该早些回去呢?” 咸宜公主笑着打趣:“是我不识相,坏了十八哥的好事吗?” 杨玉环面色羞红,惭愧地低下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她越是如此,越让李瑁神魂颠倒。 “姐姐,天色已晚,我们是否该回家了?” 杨云向杨玉环提醒。 毕竟是偷跑出来的,万一被杨家人发现,杨玉环以后可能不但要被关在房里不准出来,还要时刻被人盯着,再难获得自由。 在来赴宴前,杨云已跟杨玉环做好交待。 杨玉环依依不舍,望着李瑁道:“小女子出来有些时间,是该回家了。” 李瑁急忙道:“我没有赶杨小姐之意,只是” 情急之下,李瑁拙于言辞,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跟杨玉环解释。 咸宜公主白了兄长一眼,笑道:“有人觉得我这个妹子在旁碍眼了吧不过杨姑娘出来许久,前面宴席都散了,再不走等坊门关闭,怕真回不去了十八哥,你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李瑁非常尴尬,低下头讷讷不知如何应答。 杨云心里琢磨:“寿王真是个腼腆的男人,怪不得会被他老爹轻视,历史上自己钟爱的妻子被老爹抢了都不敢争,实在是窝囊。” 咸宜公主突然看向杨云:“我听说,东都有一种美酒,喝了能排忧解愁,任千杯不醉之人,只要喝上一壶就会昏睡不醒这种酒是杨道长酿制的吧?” 被咸宜公主一口道破酿酒之事,杨云先是讶异,随即便明白过来。 咸宜公主作为李隆基最宠爱的女儿,当然不是白受宠,走到哪里她一定会打听当地的美食和新奇好玩之物,进献给李隆基,再加上有武惠妃这个颇有权势的母亲在,咸宜公主在情报搜集方面弱不了。 “公主所言不差,高度酒的确是我酿造,不过因洛阳地动,酿酒已荒驰一段时间了。”杨云道。 咸宜公主笑了起来:“正好本公主想见识一下这种酒有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有时间的话会登门试试。” 杨洄笑着献媚:“公主若喜欢,我派人去给公主稍来便可。” 咸宜公主微笑着摇头:“本公主想知道这种酒是怎么酿造出来的,需要亲眼看看这件事就如此说定了,杨道长到时可不要敝帚自珍哦。” 杨云笑了笑,既未答应也没拒绝。 咸宜公主又向李瑁道:“我在此只会碍眼,不如识相些,早些回宫去十八哥有佳人相伴,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李瑁巴不得妹妹早点走。 一行人起来相送。 杨云趁机提出,要跟咸宜公主一道离开。 杨玉环明显不想走,杨云附耳小声提醒:“姐姐,送上门的酒不香,想让寿王记住你,非要吊着他的胃口不可。” 杨玉环是聪明人,马上明白杨云之意。 随即她便依依不舍跟李瑁作别。 咸宜公主和杨云前后脚出了安如阁。 上马车后,杨玉环对杨云埋怨道:“这么着急回去作何?他们以为我睡下了,定不会察觉,那可是寿王啊,尚未娶妃呢。” 杨云笑着问道:“出都出来了,姐姐就不要再懊恼了看得出来,寿王对姐姐很中意,相信他很快便会找机会跟姐姐再次见面。” “哼。” 杨玉环有些不满,但马车已往回家的路走,她也就不再争论。 小红发愁道:“时间真的很晚了,玉奴,如果不行的话,我今晚只能找一家客栈过夜。” “没事,你可以去四郎家,他家里有多余的屋子给你住,若实在不行,就让他用送我回屋的办法,把你送回家,神不知鬼不觉。” 杨玉环说着说着突然笑出声来,并不是她觉得隔空送人有多好玩,而是为接触到寿王而高兴。 杨云当然能看出杨玉环小女儿家的心思,一边赶车一边问道:“姐姐,你不用担心小红,送你回去后,我会立即送她回家。姐姐,你对寿王的印象如何?” 杨玉环嗔骂道:“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杨云笑道:“我就想知道,如果寿王上门来求亲的话,姐姐是答应还是拒绝?” 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就把杨玉环给难住了。 思索半晌,杨玉环幽幽叹息:“那位可是尊贵的王爷,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连大户千金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寄挂在三叔家的侄女门不当户不对,这件事也就想想罢了,别凭空给姐姐找烦忧。” 杨云能感觉到杨玉环内心那股强烈的自卑,平日越是表现得自信和好强,内心就越脆弱。 杨云有数,杨玉环找婚嫁的对象,首先论的就是对方的家世,杨玉环以魅术为凭靠,想得到“幸福”,而在杨玉环心目中,幸福就是做人上人,地位越高越好。 “寿王肯定会去找姐姐听说上次姐姐在东都年轻男女的聚会上出现后,就有很多人想到杨家来提亲,不过三叔一心要让姐姐嫁进王公贵胄家,才没有轻易应允。”杨云笑着说道。 杨玉环问道:“四郎,你还听说什么?” 杨云道:“多的不好说,但现在姐姐是整个东都名媛圈里人人嫉妒的对象,现在又有寿王对姐姐青睐有加,看来姐姐的婚事,三叔要头疼一阵子呢。” 咸宜公主连夜回到洛阳皇宫。 此时宫里的酒宴还在继续,随着灾情结束,皇宫又恢复歌舞升平的景象。 咸宜公主直接到內苑找武惠妃,当日武惠妃并未陪同李隆基出席宴会,见到女儿来,武惠妃气有些不顺,这跟李隆基今晚宠幸其他妃子有关。 武惠妃再得宠,也没法得李隆基专宠,为此她有气却不敢发,身为妃嫔,连正宫皇后都不是,武惠妃明白自己的处境。 “母亲,我见到那个小道长了,他没出现在宴会上,倒是在十八哥那里碰到,同行的有他的姐姐,好生美貌。” 咸宜公主拿了块点心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笑盈盈说道。 武惠妃道:“那他是真有本事,还是装腔作势?” 咸宜公主微微摇头:“我跟他接触不多,怎知那般详细?不过他有几分气度,不像是沽名钓誉之辈,我猜想他是有真本事的。” “那你是否跟他提过招揽他为幕僚之事?”武惠妃问道。 “啊,这个我忘了,不是说他受父皇器重,父皇要委之以重任吗?我怎么能跟父皇抢幕僚?” 咸宜公主在武惠妃面前显得小孩子气很重,跟在安如阁时游刃有余的表现大不相同。 武惠妃轻轻叹息:“你已及笄,眼看要开府,朝中那么多名门望族子弟,你都看不上眼,既无法找到更好的幕僚,那就先别挑,谁能用就把谁留在身边。” 咸宜公主微笑着点点头:“那个小道长挺好玩的。” 武惠妃见女儿有些神往的表情,微微蹙眉:“那可是方外之人,你别玩过火,作为公主,首先要懂得何为礼义廉耻。” 咸宜公主急了:“母亲,您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那小道长好好玩,还说回头去找他,从他那儿拿酒既然父皇不在这里,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回头跟十八哥一起来给母亲请安。” “你个小机灵鬼,一定要记得多多招揽门客,就当是为你十八哥储存贤才也好,此番来东都的,可不止你十八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武惠妃脸色又阴沉下来。 咸宜公主笑道:“母妃不就是想让十八哥当太子吗?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孩儿知道了,孩儿回头就去招揽门客,实在不行,我给十八哥当幕僚去,十八哥一定会如母妃所愿,当上太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武惠妃斥了一句,便再也硬不下心肠骂下去,尤其看到女儿如此娇俏识大体,更觉得女儿聪慧可人,跟年轻时的自己一般无二。 再想想怯弱的儿子,她不由摇头叹息。 杨云平安将杨玉环送回家,刚送进闺房,杨云还没来得及出去,就有丫鬟蹑手蹑脚从门口摸了进来。 幸好杨云躲得及时,没被丫鬟察觉。 “谁?” 杨玉环的声音从地席上传来。 丫鬟见被杨玉环撞破,赶紧退出去,把房门关好。 杨玉环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惊魂未定地跑到窗口向外看,什么也没发现,回来后小声对杨云道:“四郎说得对,三叔和三婶对我不相信,居然特地派人来查看。” 杨云道:“姐姐赶紧宽衣休息,我先回去了。” 杨玉环笑着道:“除了姐姐这里,你没进过别的女孩子的闺房吧?门口有个现成的,我问过了,小红对你很有意思,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算跟她成就好事,相信她也心甘情愿。” “姐姐,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杨云多少有些尴尬。 在杨云看来,小红长得小家碧玉,虽说模样还算可人,但没到杨云非要追求不可的地步,杨云很清楚,自己身体还未长成,远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杨玉环拍拍杨云的肩膀,摇头道:“给你机会都不知把握,错过了这桩姻缘可别怪姐姐没帮你你啊,就是年纪太小,不懂得女儿家的好,其实小红还是很不错的” 第一八〇章 微服 杨云没跟小红迈出那一步。 小红不过是邻家小妹,以杨云的心理年岁,的确很难对尚未到二八芳龄的姑娘动心。 结束安如阁跟寿王的见面,杨云要为跟罗公远于皇宫斗法而忙碌。 不到一天时间,王籍匆忙来找,传达河南尹刘衡政带去给松梅的讯息,皇帝已知杨云的师傅松梅抵达洛阳,准备让松梅替代杨云跟罗公远斗法。 王籍百般邀请,才把杨云请到松梅的落脚处。 松梅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到杨云后眼睛都快直了,上前拉着杨云衣袖道:“好徒儿,这次的事可就全拜托你了。” 杨云脸色波澜不惊:“王籍已将刘府尹的传话转告我,既然圣上有意让你去跟罗公远斗法,那你去便是。” “你的意思是……你不去了?” 松梅大吃一惊,连王籍也很意外。 明摆着的事情,松梅不会法术,到了皇宫肯定会露馅儿。 杨云微微冷笑道:“即便你有通天的道法,到了宫里跟罗公远斗法,恐怕也施展不出来……再者,你获胜的目的是为什么?” 松梅踟躇不知如何作答,王籍帮腔道:“当然是扬名立万,现在民间流传的三大天师,除了罗公远,就是张果,还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天师道的张天师。若我们能赢得罗公远,三大天师中将会有我们一席之地。” 杨云摇头道:“就算有一席,以后你们敢在皇宫里当差?不怕事情败露被问罪?” 王籍是聪明人,很快便想明白了,对松梅劝说:“师傅,师兄说得有理,若是赢了罗公远,短期内看似得利,其实长久来看对我们很不利,师兄不可能永远留在宫里帮你,若圣上突发奇想要跟你学习道法,你如何应付?” 松梅着急地问道:“好徒儿,你的意思是为师不去了?” “去归去,大不了就是输一场,罗公远的面子得以保全,圣上的面子也保住了,可谓皆大欢喜。” 杨云做了安排,这意思是让松梅输掉比试。 松梅很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东都一趟,就是为了搞臭名声?可怜为师的一世英名啊……” 杨云板着脸道:“是你自己非要来的,东都危机重重,除非真有能耐,否则最好不要立于此危墙之下!” 王籍上前提醒:“可是刘府尹说了,明日一早就会派人来接师傅进宫,师兄你……真的放心让师傅一人进宫?” “若徒儿你不去,为师也不去。”松梅态度很坚决,没有杨云帮忙,进宫属于找死,他还是能分得清轻重利弊的。 杨云稍微沉默一下,无奈地道:“那好吧,明日一早我便陪你进宫,记得进宫不是为了扬威立万,而是为了输……只要场面过得去,双方和气收场再好不过。” 王籍惊喜道:“还是师兄想得周到,即便赢不了,也可以打个平手,能跟盛名在外的罗公远斗法平分秋色,以后就不是三大天师,而是四大天师了……我们身边人也能跟着沾光。” …… …… 杨云对松梅的态度很冷漠,他不希望继续栽培这个假师傅,越是发展下去,越有可能穿帮,甚至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大计。 不过入宫斗法之事,必须定下来,刘衡政那边得高力士吩咐,让“武尊”入宫跟罗公远斗法,并且把此事看作是影响道家正统的大事。 杨云跟松梅见过后回到醉仙楼,恰好碰到米家伙计来送酿酒工坊的设计图纸,米家已准备正式开始酿造高度酒。 “师傅,昨天那个公主来了。”雅柔本来在前面柜台帮忙,突然跑到后院,紧张兮兮地对杨云道。 杨云跟雅柔一起到前面正堂,只见咸宜公主一身飒爽的男装,大冬天拿一把轻罗小扇,四下打量,见到他出来对着他笑了笑。 “李公子怎有心到舍下?” 杨云没想到咸宜公主真会来酒楼,不知该如何招待。 咸宜公主带来的随从不少,不过只有个同样女扮男装,腰悬佩剑的宫女立在旁,剩下的人都分散在醉仙楼内外。 咸宜公主笑靥如花:“我做事喜欢直截了当,昨天说要来跟你讨酒喝,今天就来赴约……酒准备好了吗?” 杨云请咸宜公主到二楼雅间坐下,他站在一旁,解释道:“昨日跟公主说了,地动后尚未开始酿酒,现在这里并未有现成的酒水。” 咸宜公主没有怀疑杨云的话,叹道:“那实在可惜,不知需多久才能将酒酿好?我旁观一下酿酒的过程可好?” 杨云心中不是个滋味。 咸宜公主突然到来,打乱了他做事的节奏,他隐约能感觉到咸宜公主收揽他应是出自旁人授意,就算咸宜公主金枝玉叶再金贵,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放到后世也就是初中一二年级的女生,不可能那么精通人情世故。 这时期的女孩子再聪慧老成,也只是模仿成年人做事,尤其是模仿她的父亲和母亲,未必真那么懂事。 杨云道:“现在怕是……不太方便。” 咸宜公主见杨云态度不冷不热,略有不满道:“我大老远来,就算你不给面子,总归也要看在我身为公主的面子上吧?你就当我是客人,我来买酒,你卖给我就好,什么价钱你尽管开。” 杨云为难道:“现成的酒水暂且没有,明日一早我就要入宫跟罗天师斗法,如此境形下实在难以沉下心酿酒。” “明天就要斗法吗?这么快?为何我没得到通知?”咸宜公主看了看旁边的宫女,宫女也是一头茫然,没有作答。 杨云行礼道:“所以请李公子先回去等候,明日斗法完成,我定以最快速度将酒酿好,给李公子送去。” 咸宜公主蹙眉想了想,她并非是胡搅蛮缠的女子,发现杨云有苦衷时,虽然感到遗憾却也选择暂时罢休,摆摆手道:“也罢,谁让你做的是正事呢……我这就回宫去问问,明天斗法我会列席旁观,我倒想看看,你有几分本事能跟罗天师斗。” 杨云摇头道:“李公子说错了,不是我,而是家师参与斗法。” “你师傅吗?哈哈,那就有趣了,你这个徒弟都可以名扬东都,想来你师傅道法更高一筹,明天就等着看好戏。” 咸宜公主笑道,“你放心,无论胜败你都会得到赏赐,皇宫那边有一份,我还会额外给你一份,酿酒的钱另算,总归不会亏待你便是。” …… …… 咸宜公主以金枝玉叶之身到醉仙楼,并未享用这里的美味佳肴,跟杨云简单做交待后便匆忙离开,乘坐马车回洛阳皇宫去了,大概是去问有关来日武尊跟罗公远斗法之事。 何五六来的时候,好奇地看着杨云目送咸宜公主的马车离开,当即凑上前问道:“那是谁家的马车?好生气派。” 杨云没有跟何五六解释,转头道:“漕帮有事?” 何五六笑道:“是啊,漕帮帮主本想请您过去一叙,不过听说您明日要进宫跟罗天师斗法,这事先暂缓……以漕帮之意,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漕帮必当竭尽所能效劳。” 杨云点点头:“意思是说,我暂时不用赴漕帮的宴?” “是啊,还是您的大事为先。” 何五六堆笑道,“不过有件事漕帮想求您帮忙,是这样的,漕帮可能是招惹到什么晦气,最近从江南过来的船只,经常出现搁浅和漏水的情况,查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若是您能去作个法……” 杨云瞄了何五六一眼,道:“你以为,当道士的都是以做法擅长?” 何五六低下头道:“天师您别生气,我也知您的脾性,不过之前米家请您过去作法,其后便一帆风顺,官府请您到道家祖师像前作法,更是一举修复道像……您法力高深莫测,妖邪还不都通通避开?您放心,漕帮一定会给您足够的酬劳,不会让您白辛苦。” 杨云发现自己很难去跟何五六解释。 他不能直接说作法是封建迷信,根本就不顶用,那样做就像是砸自家饭碗。 全城百姓都相信他这个小天师法力通神,能驱走妖邪,连地下的鳖神都镇得住,若他说作法没用,等于是自己把自己从神坛上拉下来。 “不急于一时,回头再说吧,我现在要忙于明天进宫之事,这里的活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家去。” 杨云有点身心俱疲,对何五六道。 何五六点头哈腰把活给承揽下来。 杨云带着雅柔回到自家院子,这会几个女孩正盘坐着修炼,刚来的吴元也加入其中,但显然吴元不太适应这种坐一起练功的方式,完全不得要领。 “师傅。” 吴元见到杨云,连忙站起来躬腰行礼,以体现她对杨云的尊重。 杨云客气地道:“说了只跟我一年,别当我是师傅,有事我们好说好商量。” 吴元道:“一日为师便终身为师,就当我同时拜两个师傅便是,家师……长春真人已离开洛阳,回长安去了。临行前他吩咐,帮师傅斗法赢下罗公远。” 杨云摇摇头:“斗法之事不用你费心,明日你也不需跟我入宫,我会有妥善安排,你们安心练功便可。” 第一八一章 入宫 这天杨云同松梅及王籍,乘坐马车前往洛阳皇宫。 远远便看到洛阳皇宫的雄伟壮丽,松梅掀开马车车帘,探头往洛阳宫的方向看去,啧啧称奇:“只是东都宫城已如此繁华,长安的宫城不更如天宫一般?” “少见多怪。” 王籍道,“长安的宫城跟洛阳相比都有所不如,这里占地更大,宫殿也更新,所以圣上才喜欢到洛阳巡幸。” 因武则天登基后迁都洛阳,对洛阳皇宫大肆扩建,使得洛阳皇宫的繁华程度比之长安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杨云深知这段典故,对他而言,宫闱更多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至于华丽与否跟他没多大关系,总归不是他的住所,所以不太关注。 到了宫城左掖门外,有太监正在那里等候,杨云打量了几眼,并非是高力士亲临。 太监上前对松梅和杨云行了个礼,笑道:“小人乃中监左门执事,您们可以称呼小安子便可。” 这太监三十来岁,并不年轻,称呼小安子有些怪怪的,松梅作为杨云名义上的师长,笑着回礼:“安公公有礼了。” 小安子很高兴,连皇帝都推崇有加的天师对自己礼敬有加,让他分外有面子。 “这位就是道家祖师爷像前施展神术的杨天师,是吧?真是年少有为,以后必定修炼成仙” 小安子跟杨云打招呼时,态度的恭敬程度又提升了几分,这让松梅略显尴尬。 松梅作为师傅,徒弟的名气反倒比他大多了,好像他才是跟班似的,不过想了想,本来就是冒充杨云的师傅,心中的不痛快也就减轻些许。 “这位安公公,劳烦您在前带路,这里我们不熟,怕乱了规矩。”王籍毕竟是高官子弟,在宫人面前说话也显得很得体。 “几位请。” 小安子笑着在前带路。 小安子有皇帝御旨,还有高力士赐的腰牌,带杨云三人入宫非常方便,即便如此,在过宫门前也要经过详细搜查。 唐朝自开国以来,篡位几乎成为一种传统。 从李世民到李隆基,几乎每代皇帝都是在腥风血雨中上位,故此李隆基对自己的安危异常看重,生怕有人谋逆,即便是松梅带的一些斗法的必要用具,诸如桃木剑、黄纸符咒、磷粉等等,都被查扣下来。 小安子脸上满是歉意:“天师请见谅,入宫不能携带不明来历的物品,您要用的东西,宫里都会有准备,不必担心。” 杨云心想:“在皇宫里想用障眼法蒙骗过关,怕是没那么容易,施法的材料都是宫里人找的,稍微一查问,不就知道用了什么?” “罗公远能在这样宫禁森严的地方谋事,可真不容易。” 过了左掖门,经太府寺、鸿胪寺到端门内侧,进入宫城的主轴,远远看到洛阳皇宫的内宫外墙,以及内宫的正门应天门。 应天门也称“则天门”,在武则天登基后避讳改称应天门,后改为神龙门,如同后世明清故宫的午门,应天门的屹立代表着皇权至上,一旦应天门失守则意味着皇城失守。 武周嗣圣、垂拱、载初、如意、长寿、证圣等年间,朝廷肆赦、改元、献俘受降、接见外国使臣等活动都在这里举行,不过自从李隆基登基后,朝廷相对重要的仪式均回归到长安皇宫举行,这巍峨雄壮的宫门,更像是皇权曾经达到巅峰的象征,见证的是辉煌的历史。 再往后走,过乾元门,正式进入皇宫内城,这里地势相对空旷一些,除了左右的钟鼓楼,一路向前分别便是万象深宫、贞观殿等建筑。 其中万象神宫最是雄伟。 万象神宫是皇宫正殿,也称明堂,玄宗开元年间改称含元殿,乃是洛阳皇宫的代表建筑,高大雄伟,气势滂沱,比之明清故宫最大的宫殿太和殿不知要高大多少倍,王勃曾作乾元殿颂纪念这一堪称奇迹的建筑。 而他们要入内殿的路,并不经万象神宫,而是走东夹道,两侧有围墙隔着,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前往观礼门的路上,小安子有意加快了步伐,杨云等人只能小跑跟上。 到了宏徽殿,小安子终于停下来,远远看到高力士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屁股下是一张胡床这里如同高力士的家,坐着不说还掐着兰花指,举着茶杯品茗,一点儿没有作为奴婢应有的谦卑恭谨。 几人走近,侍卫上前阻拦。 小安子单独上台阶跟高力士耳语两句,高力士这才打量杨云几人,从胡床上起身,走下台阶。 “杨道长,久违了,这位不会就是你的师傅,武尊道长吧?”高力士跟杨云照面过,态度仍旧显得很冷淡,看向松梅时也没好脸色。 松梅主动行礼:“贫道正是武尊,见过高公公。” 小安子纠正:“要称呼高公,真是不懂规矩。” “无妨无妨,宫里做事,称呼什么不打紧,却不知这位小道长” 高力士又打量王籍,在他看来,除了武尊和杨云现身此处,不该再有旁的人节外生枝。 小安子解释道:“这位也是洛阳刘府尹特别举荐的,说也是武尊天师的徒弟,系杨天师的师弟,会法术,他还是金吾卫王将军的三公子” “名门之后啊,难能可贵。” 高力士脸色稍微缓和,对王籍有另眼相看的意思,随即又瞪了松梅一眼,道,“圣上还没到,不过罗天师已在内等候多时,一起进来吧。” 高力士在前引路,带几人上了台阶,经过几次盘查,才进入宏徽殿内。 宏徽殿外殿布局简单,这里既不是平时皇帝设宴款待群臣的地方,也不举行大型活动,更像是内宫的一处集会场所,认真说起来不过是皇帝随便找个地方,用来斗法,之前只是个闲置的宫殿。 除了一根根宽大红漆木柱外,殿外只是挂着一些彩缎,以彩缎的新旧程度看,很可能是才布置上的。 杨云一行到来前,已有两人在里面等候,除了罗公远外,再就是当日在大空观内出现过的三藏金刚。 一道士一和尚,相映成趣。 松梅见有和尚在,很是好奇,问道:“高公,这两位是?” 高力士不耐烦地道:“连罗天师和三藏金刚禅师都不知,还来宫里作何?你们先别过去,圣上有吩咐,比试前你们不能有交谈,要等圣上亲临才可你们先在此等候,小安子,你把人看紧了,我去通禀圣上。” 高力士离开宏徽殿。 小安子让人送来两个蒲团,杨云和松梅可以落座,王籍只能站着。 小安子的解释是,本来以为只有武尊和杨云来,就没准备多余的蒲团,说明宏徽殿并不常用,连坐垫都是临时从别处挪来的。 这边师徒二人坐下,对面罗公远和三藏金刚看着这边,距离五丈左右,互相之间恪守规矩不交谈,但各自圈子内部却有交流。 杨云耳聪目明,即便相隔很远,也能听到三藏金刚说话:“老罗,你的对手来了,你看哪个更难应付?” 杨云以三藏金刚说的话判断,平时三藏金刚和罗公远常在皇帝身边,彼此熟悉,说话很随和,更像是朋友间打趣。 罗公远并未作答,只是笑了笑,目光还在打量对面师徒三人。 松梅有些坐立不安,回头对杨云道:“好徒儿,接下来就看你临场发挥,可要记得,不能赢,但也别输,输了总归对为师的名声不好。” 本来说是小输也可以,现在却强调不能输,杨云知道松梅非常看重这次斗法的结果,也是为将来招摇撞骗做准备。 “嗯。” 杨云点头,却并未正面回应松梅的请求。 并未有人送上茶点之类的东西,殿内一片沉寂。 过不多时,三藏金刚主动走过来,对杨云道:“杨道长,还没跟你正式打过招呼,我是三藏金刚,大空观时曾会过面。” 杨云和松梅只能起身相迎。 这边杨云尚未回答,王籍先开口:“高公不是有吩咐,提前不能交谈么?” 三藏金刚微笑道:“斗法是你们的事,我过来说说话,并不犯禁。” 杨云道:“禅师有礼,这位是家师。” “呵呵。” 三藏金刚并非那种不苟言笑的出家人,对他而言似乎嗔戒也是可以破的,笑着对松梅点点头,却没行礼招呼,转身往罗公远那边去了。 等人走开,松梅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为何三藏金刚来跟他名义上的徒弟打招呼,却不跟他说话? “他这是怎么回事?” 松梅好奇地问杨云。 杨云道:“他都说了,无关人等可以对话,而今日参与斗法之人却不能言,毕竟接下来斗法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我跟他之间交谈可以,跟你却不行” “原来如此” 松梅顿时释然,原来不是对方看不起自己,而是按规矩办事。 杨云却很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 三藏金刚过来试探的意图极为明显,至于其不跟松梅对话的原因,是发现松梅不学无术的本质,还是通过无视这种方式来打压竞争对手的气势,就值得商榷了。 师徒二人重新坐下。 松梅仍旧局促不安,即便他自以为经历过各种大场面,却从未造访过皇宫,也没见过皇帝,更不要说参与在皇帝面前的斗法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屁都不是,真斗法的话只能当个傀儡,被杨云在幕后牵线。 突然小安子从外快速跑进来,急切地道:“圣上和惠妃娘娘来了,还有咸宜公主和诸位王公贵胄,你们快先起来,把蒲团撤了” 第一八二章 配合的默契 李隆基携武惠妃抵达宏徽殿,同时来的还有咸宜公主、寿王李瑁、光王李琚、颍王李缴和盛王李琦。 除了李据和李缴外,剩下三人都是武惠妃的子女,并未有大臣陪伴,也就是说这只是一次宫闱内部的比试,并不对外公开。 杨云已详细了解过李隆基的子女情况,李瑁和李琦都是武惠妃的儿子,李瑁年长些,是武惠妃重点栽培的对象。 至于光王李琚,历史上是个十足的悲情人物,几年后“三庶之祸”的核心人物,因跟太子过从甚密,跟太子一同被废而杀。 其实李琚采卓然,又善骑射,素为李隆基喜爱。 皇帝带着家眷前来,坐在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胡床是太监临时搬来的,大批宫娥、太监和侍卫进到宏徽殿李隆基大概是觉得近距离观赏两个道士斗法有一定危险性,让上百名侍卫挡在观礼台前,以防不测。 “参见圣上。” 罗公远和三藏金刚常年随同在皇帝左右,见李隆基落座,恭敬行礼道。 杨云三人接着行礼,唐朝礼节中,臣见君无须下跪,但躬身行礼还是有必要的,未得皇帝同意不许平身。 李隆基兴致颇高,笑着抬抬手:“几位不必多礼,平身说话便是。” 等见杨云三人直起身子,李隆基又问:“听说小天师恩师已于近日抵达东都,可是眼前这位?” 高力士笑道:“是啊,陛下,他道号武尊,之前剑南道节度使王昱将军上奏时,提及他曾以火符箓助朝廷大军击败吐蕃贼军,还在其后剑南道道法大会上力压群雄,而得节调蜀地道门的资格。” “哦?那也就是说,之前小天师的优异表现,乃是名师出高徒?哈哈,那今天的斗法想必会很有趣。” 李隆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接下来的斗法非常看好。 武惠妃提醒:“眼前两位是道士名家,他们之间斗法,应该到空旷的地方,大殿内施展不开,还可能影响陛下安危。” 高力士也道:“惠妃娘娘所言极是,何不让他们到外面空旷的地方比试,圣上到殿门前观礼?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 “力士的话有理,那我们就挪个地方,你们几位没意见吧?”李隆基态度平和,并未有太多帝王架子,做皇帝的居然问询当事人的意见。 罗公远回头看了松梅一眼,道:“圣上有命,莫敢不从。” 松梅神色木讷,沉声道:“谨遵圣谕。” 如此一来,斗法的场地变成宏徽殿前的小广场,皇帝一行也随之到了殿门前,其他几位皇子和公主陆续落座,侍卫挡在台阶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挡得严严实实。 原本约定斗法是杨云跟罗公远,松梅到来,斗法双方变成了老一辈。 杨云、王籍和三藏金刚退到后面。 皇帝近距离观礼,斗法双方不允许携带任何法器,连桃木剑都不能用,只能徒手斗法。 杨云心道:“这跟宫门前说的不太一样,什么斗法所用宫里都有准备,我看是只给罗公远准备了,我们这一方面就要徒手上阵那罗公远的衣服里,不知藏了多少机关呢。” 杨云很清楚这时代斗法的内幕,除非少数真有本事的,不然就是比拼谁的机关暗器和化学物品用得熟练而又应景。 之前杨云跟罗公远有过接触,发现罗公远体内并未有能量与他的精神力发生共鸣,以杨云判断,罗公远有极大的可能不懂法术,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装神弄鬼的神棍间的较量。 “罗道友,请吧。” 松梅镇定心神,主动做出“请”的手势。 他自己做不了什么,身上用来作弊的物件儿一样没有,施展不了“神奇”的手段,只能看罗公远出招,让一旁的杨云见招拆招。 他有着做牵线木偶的觉悟。 罗公远神色波澜不惊,一伸手,面前突然闪出个火花,随即一步步朝松梅走了过来。 “好。” 台阶上李隆基率先叫好。 哪怕只是用撒磷粉的方式做个最简单的开场,在李隆基看来也是很神奇的事情,李隆基崇尚道法,却并不是圈内人,对于道士的骗人手法一概不知,总的来说只要某个骗术没在他面前揭破,就以为是法术。 松梅见罗公远朝自己走来,不知对方要做什么,心中十分紧张,努力压制去看杨云的想法,心中却盼杨云赶紧出手。 “定!” 罗公走到距离松梅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突然伸手一指松梅,大概意思是要把松梅定在原地。 松梅脸上一阵疑惑,随即呈现呆若木鸡状,好像真被罗公远用法术定住了。 台子上高力士笑道:“陛下,罗天师发威了,他的定身术没人能破。” 李隆基道:“这么厉害的法术,为何之前没见他用过?” 高力士凑上前道:“以前他怎敢随便在陛下面前施展?尤其是不能对陛下您施展啊。” “对,对。” 李隆基想了想,若自己当皇帝的被人定住不动,那不等于是自己的生命也受制于人?想到此他也就释怀了,继续看下面的斗法。 罗公远一招“得手”,立即看出来松梅愿意配合他演戏,紧绷的心神为之一松。 道士圈斗法分成两种,一种是以杂耍和障眼法比高低,第二种就像是舞台戏,双方配合演出,让观众以为他们用法术斗法,其实就是合伙蒙骗观众。 松梅虽想赢罗公远,但他在圈子里混久了,很清楚在达官显贵前斗法的规矩,既然对方先用“定身术”,无论这法术对他是否奏效,他都要配合一下,若他动了,不是体现他有本事,只能说明不通人情世故。 不用杨云教,松梅真的定在原地。 一直等罗公远一伸手,又大喊了一声“动”,松梅才重新挪步,双方就好像是两个气功大师,就算靠近也没到近身搏斗的地步,而是绕着对方转圈圈,看起来是在找机会,向对方的破绽发起攻击,其实就是在摆架势。 罗公远已出手过一次,松梅知情识趣地配合,随后忍不住要主动出招。 他做出双手向前推的手势,好像是调集法力形成气浪,远距离将罗公远击退。 按照以往的经验,既然自己配合了一次,那对方也应该配合他一次,这就叫礼尚往来。 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在他做出姿势后,罗公远身体纹丝未动,似乎根本就没有配合他演戏的“诚意”。 松梅心中别提有多恼恨了,我尽力配合你演出,你却对我的表演视而不见? 台子上的李隆基指了指下面,又有问询之意。 高力士解读:“罗天师法力精湛,怎可能会被他隔空推倒?罗天师应该又要出手了。” “哦。” 李隆基点头道,“原来那武尊真人不过如此。” 咸宜公主闻言不由笑道:“这才一个来回,父皇太早下定论了吧?” “咸宜,怎么跟你父皇说话呢!”武惠妃板起脸道。 李隆基脸上露出宠溺的表情,摆摆手道:“小孩子家怎么说都行,看咸宜的样子,似乎对武尊获胜信心十足啊。” “走着瞧吧。” 咸宜公主显然不希望罗公远轻松获胜,她自小就喜欢看热闹,只有一向高傲的罗公远输了,她才觉得好玩而又刺激,而且她更想看清楚,杨云的师傅有何能耐。 罗公远没配合松梅,继续出招,而他所用的方式跟之前松梅完全一样,也是隔空打松梅。 松梅心中恼恨:“之前你不配合我,还想让我配合你?” 等罗公远手势做出来后,松梅故意站定,准备屹立在那儿跟罗公远死扛,却未料自己身前突然涌现一股强大的力道,让他连站稳的能力都没有,踉跄着连退好几步,最后直接摔倒在地。 “好。” 又是李隆基在拍掌叫好。 罗公远没有上前,站在那远远看着松梅,脸上浮现出笑容。 松梅从地上爬起,心中很是懊恼,他以为罗公远真会法术,自己是被罗公远击退,而罗公远以为他是在配合自己,报以友好的笑容。 却不知其实刚才松梅这一倒,是杨云的“杰作”。 杨云先前就看出松梅在斗法的舞台表演上吃了亏不甘心,想下罗公远的面子,恰恰这是斗法表演的大忌,现在是皇帝在看,你非要让对方吃瘪,最后吃瘪的人很可能就是你自己。 松梅则以为对方真有本事,寄希望于杨云出招相助,忍不住望向杨云,目光充满了期冀。 随即他要还击,这次他直接做出个“大招”,比划的动作非常夸张,来了个大回旋,直接双手推向罗公远,大概意思是让杨云配合,直接把罗公远击飞算了。 他这次出招,抱着胜败在此一举的态度,笃定杨云不可能不帮他。 可当他出招后,满心希望罗公远直接震飞,却发现罗公远只是稍微往后退一小步,便重新站定。 松梅心里叫苦不迭:“坏了,坏了,这是碰到硬茬了,以我那好徒儿的本事,都没法将眼前的对手击退,下次他出招,怕是我要直接认输。” 他却不知,其实杨云这轮什么都没做。 其实是罗公远感念之前他“配合”的态度,在这次出招后也稍微配合了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第一八三章 平分秋色 松梅不懂法术,罗公远在此次比试中也未使用过,至少杨云感觉不到罗公远会法术。 两人对垒,在杨云看来极其平淡,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你隔空推我一下,我隔空推你一下,双方都保持了克制。 杨云留心了一下正在宏徽殿前旁观的李隆基等人,这些人却似乎看得很过瘾,或许这种温吞水的“斗法”正是他们乐于见到的。 松梅和罗公远很快便进入“相持”阶段,谁都不主动“发功”,让旁观的人紧张起来,以为他们在憋大招。 王籍也着急道:“师兄,你看他们谁能赢?” 杨云的目光没有留意场上斗法的二人,而是打量远处的三藏金刚,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松梅在他这边是傀儡一样,罗公远背后也有人相助,而这个人就是三藏金刚有些东西难以解释,尽管他尚未从三藏金刚身上看到有超能力的迹象。 “谁胜谁负有区别吗?”杨云随口道。 王籍想了想,点头:“也是,松梅毕竟不是真正的师傅,他只要别在这里丢我们师门的脸面就行了。”俨然把自己当成杨云真正的师弟。 杨云瞟了他一眼,无奈摇头,这小子还挺入戏。 场上斗法的松梅和罗公远迟迟没有出招,李隆基看了很着急。 又等了盏茶工夫,李隆基实在忍不住,指了指场上,高力士读懂皇帝之意,遥遥喊道:“两位道长请快些继续,以便分出胜负。” 松梅心中着急,他已认定杨云不是罗公远对手,心道:“有徒儿相助,尚且不能赢,那我以后如何在长安和洛阳立足?就当拼一把,让徒儿再跟他斗一斗,或许他年老体弱,法力衰竭了呢?” 即便认为杨云不行,他还是想利用杨云得胜。 松梅主动出击,又开始比划招式,尝试对罗公远施展隔空击打的老套路,装模作样全力击出后,却见罗公远纹丝未动,心叫一声:“不好。” 突然罗公远那边也出手了,罗公远这次没有瞎比划,而是双臂抬起,好似是要隔空将松梅给举起来。 杨云心里正疑惑,如果说斗法的舞台表演可以用双方配合来完成,那隔空举人这招如何配合? 总不能让松梅主动把自己悬浮起来吧? 这里又没有掉威亚的装置! 正当杨云想不通时,却见松梅果真双脚离地,居然被隔空硬生生地从地上抬升起来。 杨云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道,并不是超能力的共鸣,而是一种更为霸道的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他以前从未接触过。 杨云想起当初他教训青鹤时,也是用同样方法,于是凭直觉认定这件事跟三藏金刚有关,他来不及多想,无论如何不能让松梅当众出丑,于是立即以意念的力量将松梅的身体给“压”下去。 松梅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刚离地,正不由自主飞上天,突然双肩出现一股力道把他硬往下压,一时间他被两股力道控制,人定住不动,但身体在巨大的压力下非常难受,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这是一场无声的斗法! 斗法的双方却并非场上二人,而是杨云跟一个未知的对手在斗法,杨云不能完全肯定是三藏金刚捣鬼,或许是罗公远扮猪吃老虎,自己施展出的法术,又或者是旁边围观的人中有人暗中发力。 饶是杨云觉得自己的超能力很强大,但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他并未占得上风,松梅的双足几次腾空,又勉强被杨云的念力给压下来。 最终,那股奇怪的力道还是选择罢手,而罗公远的双臂也落下去,等杨云松开下压松梅的力道后,松梅整个人都很不自然,差点儿没站住。 “师傅,您没事吧?” 王籍见状不妙,赶紧冲上前去扶住松梅。 那边罗公远也表现出“虚脱”的模样,似乎在刚才的斗法中,双方都是损耗了极大的法力。 大庭广众之下,斗法结束了。 李隆基到最后都没太看明白,因为从场面上来看,尽管罗公远是占得一些上风,但始终未分出输赢来。 “力士,你看这斗法算结束了?” 李隆基不解地望向高力士。 另一边三藏金刚也走近罗公远,种种迹象表明斗法真的已经结束了。 高力士神色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初他对李隆基形容这场斗法会很刺激很热闹,观赏性也会很强,但现在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武惠妃嘟囔一句:“这算什么斗法?毫无意义!” 咸宜公主笑道:“母妃可不能如此说,这修道高人间相斗,不能从我们凡夫俗子的眼睛去看,刚才的结果如何,为何不请两位天师自己来解释一番呢?” 李隆基一拍大腿,赞许道:“正是,确实应该把他们叫过来,朕要亲自问问过程和结果。” 高力士满心不悦,却还是遵旨过去将人给传唤到宏徽殿前的台阶下,连同杨云、王籍和三藏金刚也都跟了过来,双方就好像从未斗法过,彼此丝毫也未表现出敌意来。 “两位天师,不知刚才斗法可有结果?”李隆基迫不及待地问道。 松梅因刚才被人挟制,此时体内气息都还不匀称,无法回答皇帝的问题。 罗公远则表现出几分敬意:“武尊道友的修为颇为高深,在斗法中我无法战胜他。” 说不能战胜,也没说会输,罗公远表达了对松梅的尊重,也体现出他修道名家的宽广胸怀。 三藏金刚则一直往松梅身上看,似乎他很想知道刚才是什么原因导致没分出输赢来,暂时没想到这件事跟杨云有关他从未想过松梅只是个牵线傀儡。 高力士着急道:“罗天师,您道法高深,平时任何事都难不倒您,为何此番却说如此话?” 罗公远摇头道:“修道从来都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谁也不敢自问天下无敌手,就像武尊道友,他至少经历几十上百载修炼,高下已非一两招工夫可定,更何况,在斗法中得胜的,将来也未必能得道成仙。” 罗公远的意思是修道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斗法,成仙与否不是靠一两场道友间比拼的输赢来决定,更多还是要靠对道术的理解以及修为的日积月累。 李隆基仿佛对道法修行又有所领悟,豁达地点头道:“罗天师虚怀若谷,朕没错看你,武尊天师能在此番斗法中跟罗天师不分输赢,想来道术上的造诣也足以称得上当世神人。” “圣上谬赞。” 松梅终于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气息,咳嗽一声道。 李隆基笑道:“今天比试,就当平手,以后有机会再比试一番来人啊,将朕预备的赏赐拿来。” “圣上,万万不可。”罗公远表态道,“方外人不问尘事,今日斗法不过是同道间的交流,圣上不宜破费。” 松梅心中很不爽,你平时拿够了皇帝的赏赐,好不容易我也有机会得赏,你凭何说不要? 高力士笑呵呵道:“陛下,罗天师说得对啊,这次圣上召集的比试,受益的应该是两位道长才对,想来他们的道法的领悟估计又精进不少。您若开先河一次赏赐二人,那以后不都想到您这里来沽名钓誉了?” 他的意思是说,既然没分出胜负,就不好做出赏赐。 李隆基仔细想了想,看向武惠妃问道:“爱妃意下如何?” 武惠妃神色冷漠,显然是对之前的斗法过程和结果均不满意,道:“不赏就不赏吧,以他们的名望,应该不缺这点身外物。” “哈哈,那赏赐的事就先放下,朕还想看你们下一次比试,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李隆基打了个哈哈,就把赏赐的事揭过。 松梅看傻眼了,皇帝金口玉言,说要赏赐,居然被人说上两句就取消? 这还是一诺千金君无戏言的皇帝? 罗公远含笑看向松梅,道:“道友,以后我们可以适当多交流一下对修道的领悟,不日我会登门拜访。” 松梅瞪了罗公远一眼,忍不住咳嗽两声。 此时李隆基起身要走,众人立即躬身相送,目送李隆基和武惠妃等人离开。 皇帝带着武惠妃、皇子和公主离去,高力士陪伴到半途,突然折返回来。 高力士无心跟松梅和杨云师徒交谈,直接把罗公远叫到一边,态度不善:“罗天师,都这么帮您了,您还没法胜他?这不明摆着告诉天下人,圣上看错人了吗?” 罗公远态度谦和:“不能胜,就是不能胜,这个贫道也无可奈何。”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这件事传出去,对你以往如日中天的名声可不好加上大空观旧事,怕是你以后天师地位难保。” 高力士明着对罗公远很敬重,但其实却看不起修道人。 高力士说完,回头看了松梅一眼,目光透露出一丝厌恶之意,然后又快步去追銮驾一行。 等人走远,罗公远跟三藏金刚走到松梅面前,态度仍旧很客气。 “道友几时有闲暇?我好安排前去拜访。”谁都以为罗公远之前说会主动拜访是客气话,不想他竟然真的提出要登门。 松梅皱了皱眉:“贫道刚到东都,尚未有落脚处。” 意思是定不下来,我这里也不欢迎你。 三藏金刚突然来了一句:“阁下是真人不露相啊。” “嗯!?” 松梅没听到这话的弦外之音。 杨云立即就醒悟过来了。 从之前发生的事,再看现在的情况,他几乎可以肯定,皇宫内苑真正有神通的是三藏金刚,此人应该会某种异术。 至于这种异术是超能力,还是靠后天修炼某种特殊功法所得,杨云无法断定,当下只能暗中观察三藏金刚,希望能看出一丝端倪。 第一八四章 兼顾 斗法结束,松梅长长地舒口气。 哪怕最后并未得胜,至少没有落败,能跟成名已久的罗公远打成平手,说出去不仅不丢人,还颜面有光。 “武尊天师,圣上已回,你们该出宫了。”小安子过来陪笑着说道。 刚才那番斗法,也看在小安子眼里,对于他们这些服侍皇帝的奴仆来说,过程并不打紧,结果最重要,武尊跟罗公远打平,哪怕场面稍有劣势,也足以证明武尊称得上天师,有真才实学。 松梅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籍见惯了场面,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安公公在前引路,我等不敢在宫里多逗留。” 小安子没多废话便走在了前面,后面有侍卫和太监陪同,一起送师徒三人出宫。 松梅面带不解之色,低声问道:“我们斗法平了,圣上没赏赐也就罢了,还不让在宫里多逗留?罗公远可以在宫里当天师,我呢?” 他觉得很憋屈,来洛阳皇宫一趟可以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最终勉强跟竞争对手打平,就该有奖励才对。 罗公远拒绝赏赐那是他本来就在宫里行走,可以时常见到皇帝,而他这边,皇帝却连一句器重的话也不说,让他心里很不爽。 杨云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真把自己当回事?你别忘了,刚才谁在斗法中手下留情。” 松梅想到之前自己仿佛成了牵线木偶,被两股巨大的力量牵扯,全身有一种被挤压和撕裂的痛感,不由一阵后怕,身体剧烈颤抖。 王籍笑着宽慰:“师傅,你不必着急,想来圣上日后定会再征召您入宫,我们还是回去静待为好。” 在王籍看来,能亲眼面圣已是人生之大幸,再者松梅能在这次斗法中蒙混过关,已经相当不容易,他不奢求跟着松梅混出什么名堂来,他的目的是要当真正的武尊真人的弟子,习得法术。 松梅有意拖后几步,凑到杨云耳边,低声问道:“那个罗公远应该很厉害吧?刚才为师跟他斗法,感觉有些吃不消……你用了几成功力?” 杨云故意露出感概之色:“盛名之下无虚士,罗公远成名已百年,岂是易与之辈?不是我全力以赴,你觉得有机会能在罗公远手下全身而退?” 松梅再度打了个寒颤,道:“你使出全力还落于下风……哎呀,那以后不要再进宫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估摸是觉得跟罗公远碰头的次数多了,总有一天会暴露自己没能耐,即便心中期冀能在皇帝面前有所作为,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想靠这次与罗公远斗法打成平手的成就,在民间混口饭吃。 就凭皇帝称呼的那一声“天师”,便足以吃香喝辣。 …… …… 一行出得宫门,小安子恭敬相送。 刘衡政已在宫外等候,他很想知道斗法的结果,没有先去迎接松梅和杨云,而是拿出一锭金元宝,把小安子叫到一边,等问清楚情况后送小安子等人入宫,才过来跟松梅行礼。 “天师果然名不虚传……两位当世高人间的斗法,小官一介凡夫俗子无缘见到,实在遗憾啊。” 刘衡政对松梅恭维异常。 松梅换上一副高傲的神色,笑着说道:“贫道当不起如此赞誉,跟罗道友比试,贫道受益良多。” 刘衡政双目冒光:“不如由小官送天师回去,路上我们将斗法详情说来听听如何?舍下略备薄酒,希望能请天师赴宴,还有小天师……” 到后面刘衡政才想起来杨云在侧,之前他把杨云当成半仙供着,现在有更大牌面的“神仙”驾临,就不把杨云当回事了。 杨云向松梅使了个眼色,道:“我还有事亟需回去处理,乃是出自家师吩咐,不如由师弟陪同家师前去赴宴如何?” 松梅会意地道:“正是,小徒有事处理,贫道带另一个徒弟过去便可。” “那就不多叨扰小天师了,尊者这边请。” 刘衡政邀请松梅上得马车,之前杨云远远便看到停在大街上外观装饰极为豪华的马车,正奇怪是谁所有,现在看来,分明是刘衡政为松梅特意准备的。 王籍看了杨云一眼,得到杨云目光授意后,点点头,跟着过去。 王籍是聪明人,明白杨云让他盯着松梅,是不要让松梅在酒桌上失态,有他这个见惯场面的世家公子在,总归能约束松梅一些,松梅对王籍还是有些惧怕的。 等一帮人远去,杨云回头看了看巍峨壮丽的洛阳皇宫,叹息一声,往远处停着的马车去了。 …… …… 杨云直接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回来时几个女孩没有练功,坐在一起,脸上全都是担心之色。 见杨云直接开门进来,几个女孩都站起身,惊喜莫名。 几个女孩中,吴元的年岁最大,经历的事情也最多,见识过大场面,当下得体地向杨云行礼,问道:“宫里斗法可是完成了?” 杨云点头:“顺利结束,勉强打了个平手。” “还好。” 吴元如此评价一句,稍微松了口气,道,“家师说过,宫里藏龙卧虎,若要入宫比试,肯定会先吃些小亏……能全身而退已是最好的结果。” 杨云走到院子当中,在小马扎上坐下,这会儿几个女孩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期待杨云讲故事一般把今日斗法的经过说出来。 杨云问道:“长春真人也曾跟罗公远斗过法?” 吴元摇摇头:“没有……家师说,罗公远的道术未必很强,但他对修道一途的领悟却非平常道士可比,以他的智慧,能在圣上跟前游刃有余地应对,区区斗法如何能难得住他?” “嗯,长春真人看得还算透彻,其实我发现,罗公远似乎跟平常的江湖道士没多大区别,但他临场应变的能力却非常人可及……还有,那个三藏金刚不一般啊。”杨云没有在吴元面前隐晦,其实他知道有些事无须隐藏。 在杨云看来,长春真人同样是道士中的佼佼者。 之前他跟长春真人接触过,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长春真人做的一些事,都能让他清楚地察觉到这一点。 吴元道:“三藏金刚乃是佛家禅师,对于佛家经典的理解非常高,师傅应小心应对才是,以后若在圣上面前,稍有不慎……可能会遭致杀身之祸。” 杨云听得出来,这话更像是长春真人借吴元之口说出来,警告他不可恣意妄行。 历史上的罗公远传说是被唐玄宗所杀,皇帝对于有神通的道士防备心很深,以道士身份在皇帝面前谋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杨云突然想到什么,心中感慨:“我明明要借助杨玉环的力量,在大唐做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国舅爷,怎么弄到现在要我自己去皇帝面前表现?不会到最后,杨玉环跟李隆基无缘,反而我自己要在错综复杂的政局中周旋吧?” “好好准备,把酿酒的事弄好,还有什么道法全都给我放到一边儿去,做买卖赚钱才是当前头等大计。” 吴元一听愁容更甚。 作为一个强迫认师的超能力女孩,她对杨云有些琢磨不透。 明明是道士,却非要做商人才会做的事,道士趋利难道不应该是多做几场法事吗? 做生意的话,不是把道士不沾人间烟火的神秘感全都消除了?如何保持得道高人的形象,让世人尊重? …… …… 很快,吴元就发现自己错了。 杨云真的是可以做到修道和做生意两不误。 醉仙楼在第二天重新开张,当天顾客盈门,排队就餐的人一大早便排起了长队,到了下午不是饭点的时候,还有一堆人在外面等着。 作为修道者,吴元只能临时充当醉仙楼的伙计,帮忙端茶递水,还要经常出入厨房接送菜。 更可甚者,杨云直接在后厨帮忙,撸起袖子炒菜,远远跳出了“君子远庖厨”的儒家理念。 “今天第一天开张,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招募足够的人手,明日就好了,何五六会把帮手请来。” 杨云对吴元有些歉意,解释道,“你们过来忙一天就行。” 不但吴元在后厨帮忙,家里连雅清这个小小萝莉都在后院忙活,摘菜剥蒜什么的。 后门那边,不断有马车前来送酒。 米家动作很快,一座大型酿酒工坊已建立,酿酒效率比之前杨云开办的作坊高很多,但按照杨云要求,最初这批酒只能先供应醉仙楼,只有醉仙楼卖不完的才考虑高价供给洛阳其他食肆、酒楼和客栈。 酒水一车一车往这边运,前堂卖得很好,这也是醉仙楼第一次敞开供应高度酒,作为恢复营业的一种庆祝和酬宾方式。 吴元见到这状况,有些担忧:“公主曾来过……若让公主知道我们这么卖酒的话,会不会怪罪?” 杨云笑道:“你真当公主有那闲工夫到处跑?来光顾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若她能时常到这里,只能说明她闲得没事干……拿两坛酒到前台去。” 吴元只能按照吩咐办事。 对她而言,这违背了修道者的初衷,她很不喜欢这种时刻被铜臭玷污的生活方式,但奈何这一年里她近乎就是杨云的奴隶,由不得她抗争。 一直持续到入夜后很久,连坊门都关闭,恰来光顾的客人才相继离开。 打烊后,杨云把柜台的伙计遣散,带了钱柜到后院,在一群小萝莉面前打开,除了吴元之外,其他几个女孩都看呆了。 “这么多呀……” “有以前一旬卖得多了。” 安伦对于钱财最是喜欢,好像个守财奴,伸手就想去抓。 杨云没有阻止,笑着说道:“安伦,你先数数有多少,回头存放起来,回头给你们买新衣服,还有零嘴吃。” “好耶。” 除了吴元,几个女孩又都欢呼起来。 第一八五章 门户 几个女孩各自拿到二十个铜钱的零花钱,便开开心心到后院帮忙收拾,杨云则留在正堂打理。 过不多时,吴元出来,在杨云身边坐了下来,脸上写满心事。 “师公都到洛阳来了,又跟师傅一同入宫斗法,想来名气已有了为何师傅还要如此努力做营生赚钱?” 吴元一脸严肃地问道。 杨云笑了起来:“赚钱还需要原因?谁都不会嫌钱多再者,我这里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吴元想了想,道:“修道需要开销吗?师傅是准备在洛阳和长安建立自己的道观?广招门徒?” 杨云见吴元一本正经的样子,随意地笑了笑,道:“在我看来,招门徒是门赚钱的营生,并不需要花什么钱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现在我已经有一定名气,确实可以考虑招收徒弟招一个徒弟收多少钱合适,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吴元眉头紧蹙,越发理解不了杨云的所作所为,不过作为徒弟,她没资格质疑杨云的决定,行礼后便告退回内院去了。 杨云斜着看了吴元的背影一眼,轻叹:“我赚钱无非是要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没钱寸步难行,这些如何跟你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解释?” 醉仙楼的生意,连日都火爆异常,前来光顾的客人络绎不绝,已不存在什么饭点不饭点的问题。 以往只能做中午和晚上两餐生意,现在是从上午开门,一直到夜里都有客人光顾,每时每刻都需要排队。 杨云已考虑开分店的事。 但他又怕顾客的新鲜感过去后,不会再有这么热闹的景象,饥饿营销也是一种促销的手段,只有供应量跟不上需求,才会有更多人趋之若鹜。 “这时代的人跟后世没什么区别,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珍惜,越是抢不到,越要抢破头这跟后世房价上涨时抢房子一般无二。” 杨云本来打算将酒水外卖,眼见生意这么好,每日供货量勉强够酒楼销售,就算偶尔有盈余,也宁可先存下来,暂时不打算便宜外人。 米家因为跟杨云合作酿酒,发现每日通过酒楼销售出去的高度酒在两百坛左右,一坛为一斗,约合十升,每升折价三百,光是酒每天酒楼就卖出去六百贯钱,而原材料加人工成本仅为三十贯,简直是二十倍的暴利。 这时代可没有专利一说,米家完全可以利用杨云的技术为自己谋福利,但因为杨云神秘的道家天师的身份,还有官府撑腰,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米盈作为米家代表,几次趁来送酒时,试着跟杨云说把酿酒工坊扩大,迅速占领大唐酒类市场之事,都被杨云借故推脱,米盈毫不气馁,想以“独家代理”的方式,全权负责新酒营销。 这天米盈又到醉仙楼,已是下午未时末,店里依然高朋满座,好在杨云已招够足够的伙计,两班倒应对客人,不需要他和几个小萝莉支应。 杨云把米盈二楼雅间,让人送上茶水。 米盈单刀直入道:“米家这些年做的都是行货生意,所谋之利连公子这一家酒楼都不如若公子可以答应我们以秘方酿酒,公开对外销售,一定会给您满意的价钱。” 在米家人看来,杨云这里简直是聚宝盆,每天收入跟大风刮钱一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杨云心想:“你们行商的人走天下赚钱,资金周期长,短期不见效应,所以想把我的好买卖给拿走?” 当即笑着道:“既然米小姐说得如此直接,我也不妨把话挑明,若是酒的供应量成倍增加,高度酒在洛阳市场全线铺开,我这里的盛况怕是维持不了多久都有高度酒提供,别人凭何不光顾那些装饰豪华的大酒楼?” 米盈想了想,神色间满是为难,过了良久才试探地问道:“那若是我们一起开酒楼呢?米家可以提供更大的场地,做成洛阳最好的酒楼。” 杨云笑着摇摇头,道:“其实也没必要说一定要继续经营酒楼这样吧,你们酿出酒水,贩到别处,比如说卖到河北、山东和江南去,如此不就行不成竞争关系?” “好啊。” 米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可说是解决当前困境的最好办法,不过她马上想到一件事,叹道,“听说当年胡人想以高价买走公子的秘方,公子并未同意,不知这价钱” 杨云脸上带着笑容,道:“好说,好说,我们毕竟是合作关系,卖给你们可说互利互惠,卖给胡人却是彻底失去秘方,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保密性方面你们务必要保证,毕竟都是为了赚钱。” “那价钱几许呢?” 米盈把最关心的问题说出来。 杨云做生意不是门外汉,笑着道:“看你们米家的诚意如何,我只负责两都的生意,只要你们不染指两都,外面的酒水你们随便卖去哪儿,价钱嘛你们自己回去商议,我们另外找个时间商谈。” 杨云不说价格,总归他不想米家占太大便宜。 现在米家一方面是要做酿酒生意来维持家业,另一方面要结交他这个跟官场有莫大关系之人,二者合为一,根本就不是一口价的问题。 杨云想设置股份一样的东西,但又不知如何跟这时代的人解释,不如让米家人自行报价,看米家有何意见。 米盈当天回去跟家人商议,显然这种事不是一两天就能拿出结果来的,需要米家权衡利弊,自己去考虑能在酿酒这门营生上赚多少,估算投入多少资本才合适。 杨云没有紧逼米家,在这件事上,米家那边比他更为着急。 这两天他也没去见松梅和王籍,不过听说那边一切平静,有大户人家请松梅去做法事,松梅按照杨云的吩咐暂且推辞掉,有关松梅的身份需要朝廷界定,李隆基虽然称呼松梅为天师,但没有旁观的朝臣进行佐证,有些事需要静观其变。 眼看到年底,腊月二十这天,洛阳下了一场大雪。 雪后酒楼生意清淡不少,杨云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再操心生意上的事情,开始琢磨给杨玉环买新年礼物。 洛阳官府举办的迎接咸宜公主的宴会结束后,杨玉环被禁足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到了年底,杨玄璬见杨玉环并未被狂蜂浪蝶盯上,便重新让杨玉环走出家门,杨玉环终于可以到杨云这里来倒倒苦水。 杨玉环很喜欢杨云,这不但是她的亲弟弟,有着血脉之亲,更加重要的是,每次见到杨云,她都不会空手而归。 “你又给姐姐买这么多东西,姐姐怎么好意思呢?” 杨玉环在杨云引领下走进闺房,打开衣柜,见到挂得满满当当的新衣服,欣喜异常。 杨云笑道:“最近酒楼赚了些钱,我便惦记给姐姐买些新年礼物只要弟弟有的,姐姐都可以拿去。弟弟在这里保证,绝对不会让姐姐受一点委屈。” 杨玉环的眼睛立即红了,激动地把杨云拥入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扶着杨云的肩膀,四目对视:“下次不许胡乱花钱了,你好好攒一笔,为娶个贤惠娘子做准备。你现在这么有本事,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也可以娶回来,我们杨家或许能从你这里重新兴旺发达起来。” 说到这里,杨玉环脸上带着憧憬,不再提让杨云娶小红之事。 大概是觉得现在杨云给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未来可能成为大唐“国师”,再去娶商人的女儿有点门不当户不对。 杨云微笑着打趣:“姐姐改主意了?” 杨玉环气呼呼地白了杨云一眼,道:“你是说小红?姐姐其实是在为我们杨家考虑杨家自从父亲出事后,早就分崩离析,还好你混出名堂来,不过如果你想将来在朝廷里有一番作为,非要有个厉害的老丈人不可。” “这几天我四下打听,朝廷里有哪些达官显贵的女儿或者孙女没嫁人的,回头列个名单,你看看争取一下。” “咳咳,还是不必了吧?”杨云道。 杨玉环气恼道:“怎么,你觉得姐姐会害你吗?娶妻娶贤,娘子的家世好,能给你带来巨大的帮助,这就是最大的贤惠,如果你喜欢美女的话,完全可以多纳几房漂亮的妾侍,至于小红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把她纳到房里当妾这样也不伤我们姐妹的感情。” 杨云心想:“把你的好姐妹送给弟弟当妾,这就是你说的不伤感情?” 杨云觉得自己理解不了杨玉环的脑回路,却也明白杨玉环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坑他这个弟弟的意思,只是把最自私、最势力的话说出来其实也是用她的人生阅历教育他,出自一片好意。 杨云惭愧一笑,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不过年后我要考科举,成婚之事先放放。” “你做道士那么出色,为何要考科举?”杨玉环皱眉道。 杨云诧异道:“姐姐忘了我是汉州乡贡?我这次到洛阳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考科举啊,至于修道算是我的副业吧。” 杨玉环气急而笑:“你个傻弟弟啊,你考科举能有何名堂?能比你现在取得的成就高?天下间那么多的士子,一次科举能出几个进士,还要从下到上慢慢当官,你你这分明是自寻烦恼。” 杨云心想,我不考科举,以后在朝中做天师,朝廷大事一概无权过问,那可不是我的追求。 “姐姐不必担心,我学问好着呢,就算一次考不成,可以多考几次,反正考试花不了多少钱,若是有个进士身份挂在身上,以后在朝中做事不更方便吗?”杨云笑道。 杨玉环再度横了杨云一眼:“你个笨弟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幸好你到洛阳来,姐姐可以随时提点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姐姐商议,不然你吃了亏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考科举之事,姐姐先由着你,但你千万不能耽误做生意这可是我们杨家安身立命之本!” 第一八六章 混蛋 杨云科举从政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过,但他的心思却不是杨玉环能理解的。 既然你都在修道方面取得这么大的成就,成为世人尊敬的“小天师”,又何必自寻烦恼再涉足另外一个陌生的领域,追求对于提升你目前身份毫无助益的虚无缥缈的成就呢? 但杨云坚持如此,她也就不在强求,把注意力放到了为杨云谋一门好亲事上! 杨玉环并非糊弄杨云。 说是要给杨云研究两都名门闺秀的婚嫁情况,回去后还真的做了功课,年前几次见面,都在说她打听到的情况,还说年后会交给杨云一份名单,让杨云照单追求长安和洛阳名门望族云英未嫁的女子,以实现她心目中复兴杨家的构想。 杨云没打算听杨玉环的,但他不能扫姐姐的兴。 这段时间杨玉环不能学道,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研究为他做媒总比出去用魅术勾搭豪门子弟强。 他也很奇怪为何寿王李瑁在那次会面后未对杨玉环展开猛烈的追求,或许是李瑁做了什么,但因杨玉环的婚事系由杨玄璬做主,杨玄璬有事肯定不会跟他商议。 “到底应该让姐姐直接入宫,还是遵循原来的历史,让她先跟李瑁过几年平静的生活?或者干脆让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独自进入朝堂,不再利用她的关系上位” 杨云从一开始制定的计划,便是跟杨玉环混出名堂来。 他知道这个时代,单纯靠科举或者道门的影响力上位,是多么艰难的一回事。 王昱够厉害吧,堂堂剑南道节度使,只是打了一场败仗就被撸掉职务。 反观杨国忠,两次征南诏失败,皇帝只是轻飘飘几句斥责之语,屁事没有,这就是枕头风的厉害之处。 其实杨云可以什么都不做,毕竟安史之乱再惨烈,也影响不到蜀地,他完全可以凭借超越上千年的眼光,还有强大的超能力,在蜀地慢慢种田,等一切爆发出来再收拾残局。 但他于心不忍。 随着他融入大唐,以及他对这个时代民生、化等方面的了解,这确实是华夏历史上难得的盛世景象,至少大多数地方都国泰民安,百姓生活无忧,吃穿不愁。如果任由大唐由盛转衰,他难免有一种“负罪感”明明我可以改变一切,为何还要一定遵循历史发展? “罢了,还是看我这姐姐自己如何抉择吧她遵循本心选的路,不管对错,都会义无反顾走下去,我也不会有负罪感。我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她身上,以为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就可获得幸福,但那真是幸福吗?” 想到这里,杨云便不想过多干涉杨玉环的婚姻大事,与其费心费力,不如让一切顺其自然。 年前这段时间,洛阳的雪下个不停,在这个全球变暖的时间点,殊为稀罕,造成的影响也很大。 大雪封路,洛阳城物资相对紧缺,许多人家开始出现缺衣少粮的情况。 朝廷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开始在城内各处设置粥铺,赈济百姓。 在杨云看来,朝廷惠民工作做得相当不错,至少开元年间如此,李隆基再沉迷逸乐,也没到天宝年间荒淫无度的地步,对民生非常关心,下面的官员,乃至到坊主这一阶层都积极为老百姓做实事。 这天上林坊主董奇容来访,联络杨云以及坊中大户,安抚百姓。 在这种惠及民生的问题上,杨云从不含糊,主动提出捐出一批物资。 董奇容却没有答应,暗示只需要杨云站出来帮忙号召便可,不用出钱,他自己想办法筹措。 杨云当即应允,让董奇容操持,而他仍旧准备捐赠一批粮食和衣物,钱由他来出,从米家购买,毕竟米家在城内有不少涉及衣食住行的行当。 再者他想跟米家在年前把高度酒代理权的问题敲定。 不过让何五六去米家通知时,却被告知米家兄妹现正在城外,大雪封路后尚未回来,一应商业合作事项暂停,至于购买粮食物资也只能找别家。 “已经是年底了,为何突然出城?这是去做生意,还是说有别的什么事?”杨云没想明白,不过米家内部事务,他不好多掺和。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杨云开始为过年做准备,这是他来到唐朝后过的第一个春节,虽说他对于新年没太多想法,不过身边小萝莉却一个个带着期待,他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让这些好不容易有家庭温暖的小萝莉失望。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三天,王籍突然跑来找杨云。 杨云本以为是松梅那边有事相商,待王籍说明来意后,尤其看到王籍说话时生气的模样,便知出问题了。 “师兄,还是别认松梅这个冒牌师傅了什么玩意儿,简直是一个披着道袍的无耻混蛋,禽兽不如。” 王籍破口大骂。 杨云笑着问道:“何事让你如此生气?他惹着你了?” 王籍道:“有些事本不该告诉师兄,可不说心里不痛快,那日从宫里出来,他去刘府尹府上饮宴就闹出笑话,当面讽刺与会的几个洛阳同道没有本事,席间夸夸其谈,差点露了底,还好有我,以及刘府尹从中斡旋,才没出事。” “近来他更是变本加厉,之前师兄说好不接法事,我也一直把他盯得很紧,所以才没闹出幺蛾子来。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家里有点事情,稍微放松了些,他立即出去招揽生意,不少大户人家听说他被陛下尊称为天师,便邀请请他回去做法事,他带着一大帮弟子前去,蹭吃蹭喝不说,连做法事的基本规则都不懂,闹出不少笑话,别人指出来,他还强调他的手段与众不同。” 杨云听王籍讲述,虽说松梅做这些事是挺操蛋的,但还不至于让王籍如此生气。 “说重点。” 杨云打断王籍的话。 王籍一怔,侧过头,好像羞于出口,恼恨地道:“真正让人生气的,是前天他到香家做法事,晚上香家留他在府上饮宴,居然跑到香家内院,借着酒疯骚扰香家女眷,被香家人给赶出来,听说人家告上官府,要不是刘府尹帮忙摆平,这件事怕是要闹得街知巷闻,我们师傅的名声就要被这老神棍给败坏干净了。” 听到这里,杨云终于知道王籍为何而来。 松梅志得意满,借着入宫见过皇帝,还跟著名的道士罗公远斗法成平手,开始胡作非为。 杨云面色平和,摇摇头道:“他是什么人,相信你早该知晓才对。” 王籍惊讶地问道:“师兄,难道你不生气吗?这可是败坏师门名声的大事,岂能让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呵呵。” 杨云笑了笑道,“他不过是普通山野道士,手头一向拮据,又没见过多少市面,突然获得如此大的成就,受世人尊敬,平时或许还懂得收敛,但若是喝上几杯马尿,怕就立即便原形毕露,张狂之下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杨云的表情太过平淡,好像一切早就料到,让王籍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师兄,你这是气糊涂了吧?他这么败坏我们的名声,应该让他吃到苦头师兄有的是办法制止他。”王籍不可置信地说道。 找个骗子假冒师傅的事是你做出来的,现在这个冒牌货出了问题,你就该立即正本清源,不然我们“师门”就要丢人。我这个连师傅都没见过,尚未正式拜入门墙的弟子都如此关心,你作为“师傅”的得意门生怎就不着急? “这事你告诉他妻子了?”杨云问道。 王籍脸上满是惭愧之色,摇头道:“太羞耻了,还没说,不过想来说了也没用。” 杨云笑道:“去试着说说,给他制造些麻烦,他就知道收敛了,再便是提醒他,若他继续胡来的话,我就让他在洛阳彻底消失。” “这些话怕是不管用啊。”王籍很着急。 杨云继续摇头:“管不管用先另说,我没办法把他一棒子打死,让他吃到教训的最好方式,就是做错事后让他自己承担后果他以冒名的方式取得的成就,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得罪了我在洛阳就不用混了。” 王籍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威胁他,再不懂得收敛,我们师兄弟二人就把他赶走,让他自生自灭。” 松梅因做法事后喝酒出了事,虽说在刘衡政帮忙下,没有对簿公堂,但对“武尊”这块金字招牌还是有影响的。 年底本来是道士做法事的密集期,加上大雪后人人都被堵在家里,办个堂会、法会什么的,让家里热闹一番,年底冲冲喜,除除晦气,松梅的生意应该门庭若市才对。 但松梅出事后,买卖就停了,再没人请松梅去做法事。 你是有名气,也得到皇帝的认可,奈何你人品不行,我们办法事图的是喜气,不是招惹晦气,你哪里凉快哪儿呆着去。 本来杨云以为年前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一切等年后再说,谁知第二天松梅的妻子宁岚亲自上门拜访,替丈夫向杨云道歉。 “他这个人本心不坏,就是喝不得酒,一喝酒就控制不住自己,放浪形骸,不仅败坏尊者的名声,还连累他人王公子已说明您的意思,他保证不会再犯错,以后滴酒不沾。” 宁岚生怕杨云把松梅赶走,一再给丈夫说好话。 杨云面对如此一个知书达礼,却每次给他找麻烦的妇人,分外无奈。 “他做错事,我该说的都说了,夫人何必再来?”杨云摇头道。 宁岚红着眼,泫然欲泣:“以后我们想在洛阳立足,哪怕是做点小法事,只要能维持生计便可,这件事后他连出门都没面子,谁见了他都指指点点。您既找到他冒名,现在他坏了尊者的名声,您不出来帮忙挽救一下?” 杨云叹道:“他犯下的错,不该由我来承担责任,洛阳百姓不会议论太久,大不了换个地方立足。” 宁岚很不情愿,大约觉得,既然丈夫是在洛阳皇宫出的名,就该在洛阳扎根,混口饭吃,走出洛阳根本没人认识。 “刘府尹那边,我会去问问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事等年后再说吧。”杨云最后实在碍不过情面,叹息一声道。 第一八七章 新年 新年到来。 洛阳北市、西市和南市在年初闭市,但这并不影响民间庆祝活动举行。 新年第一天早晨,杨云给家里所有女孩都发了“压岁钱”,每个人份额都不少,除了吴元看起来心事重重外,其余几个女孩都兴高采烈。 早上吃过饺子,杨云便去拜会杨玄璬,顺带想见姐姐一面,却被门房告知,杨玄璬年初不会见任何客人。 大概意思,杨玄璬年初不想让同乡、族人来见,免得被请托。 杨云回到醉仙楼。 醉仙楼闭门歇业,但辰时刚过,就有上林坊的街坊邻居前来恭贺新喜,杨云俨然是整个上林坊最受瞩目之人。 董奇容也来了,给杨云送来新年礼物。 杨云没有照单全收,太过贵重的都退了,本来当天他作为徒弟要去见松梅这个假师傅,但因松梅招惹事端,杨云便临时把计划取消。 如此过了中午,河南尹刘衡政到来。 作为东都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亲自来给一个没有官品的道士恭贺新年,算是奇闻。 杨云请刘衡政到了醉仙楼二楼,送上茶点,刘衡政对杨云表现得很客气,只字不提松梅的丑事。 “刘府尹,有关家师的情况,我想跟你谈一下。”杨云主动挑开话题。 刘衡政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好似早就知道杨云会提这个,摆摆手道:“天师乃世外高人,有不拘泥于常礼之事,实属寻常杨道长根本不必与小官说及。” 能把松梅调戏良家妇女说成“不拘常礼”,杨云察觉出刘衡政的确是“诚意”十足。 刘衡政指望着松梅和杨云能让他官运亨通,哪怕松梅真的道德层面有问题,对他来说也无伤大雅。 杨云面有惭色:“此番多亏刘府尹出面斡旋。” 刘衡政略微有些生气:“也是那户人家不谙世事,天师不过是进了内宅,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非要闹得不可开交,如今东都很多人议论,是官府未能尽到平息谣言的责任,希望杨道长您别见怪才好。” 说着刘衡政起身向杨云深鞠一躬,脸上满是歉意。 杨云赶紧还礼,解释道:“作为徒弟,本不该议论家师长短,但现在事情闹得太大,我也劝过家师,让他暂时离开洛阳避避风头,但他我行我素惯了,并不以为意,唉总归是给刘府尹找麻烦了。” 刘衡政对于杨云的“通情达理”很意外,好像杨云才有师傅的风范,反而是那个自称杨云师傅的,在刘衡政这样见惯场面的人看来,更像是个没品的徒弟。 “份内之事,何足挂齿?” 刘衡政打了个哈哈,就此把事揭过。 之后杨云跟刘衡政谈及有关年后安排,刘衡政非常关心皇帝是否会邀请武尊师徒进宫。 刘衡政道:“小官未从宫内听说此事,想来两位道长均被圣上以天师相称,该会经常出入宫闱才对不过宫里的事外界不好议论,到底两位道长在宫内没有任何人脉和关系,小官之后向高公送礼时,会替两位道长问问。” 以刘衡政之意,你们师徒有本事,但想在皇宫内混,光靠一身法术还不行,需要有人照应,我可以帮你们打点。 杨云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师徒本就是草莽人士,不懂官场礼仪,所长不过是对道法的一些感悟,加之平日行事无忌惯了,怎敢在宫闱走动?再者,家师跟我都想过几天平淡日子,争名逐利恐怕与修道者的心境不符。” “哈哈,两位道长真是洒脱,不过小官既然说了,就定会办到,两位道长只管等候,小官在官场混迹多年,关系还是有的,门路打点好,只要将来两位道长莫要忘了小官便是。”刘衡政笑着说道。 宁岚希望杨云跟刘衡政说情,通过刘衡政的关系,让松梅可以继续在洛阳做他的天师,当神棍招摇撞骗。 但刘衡政似乎根本就没有怪责之意,毕竟修道门类众多,远古时期黄帝御女三千而白日飞升,道家中有许多支流专攻男女之事,就是李隆基身边,也有这种教派的道士存在,加之唐朝民风开放,所以刘衡政是见怪不怪。 杨云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到刘衡政离开,杨云也没提让刘衡政去跟洛阳大户人家说和之事。 在杨云看来,大户人家请不请松梅回去做法事,并非刘衡政这个父母官能决定,现在是松梅自己把声誉搞砸了,好在他杨云从不靠做法事赚钱,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或许回头风头过了情况便会好转。 一连两天,杨云都在招待上林坊的客人。 上林坊内大户人家不少,虽说他们也听闻松梅的劣迹,但并未把此事跟杨云的德行联系到一起。 头年里洛阳地震,杨云提前预警而避免上林坊出现人员伤亡,上林坊的世家大族还是感恩的,趁着新春佳节来给杨云送礼,顺带亲近一下。 邀请杨云回去做法事的人不少,但都被杨云婉拒。 这些大家族的人算是看明白了,杨云跟“武尊”好像两个不同的体系,师傅热衷于做法事,徒弟却喜欢做生意,醉仙楼顾客盈门生意爆棚他们看在眼里,不觉得杨云会缺那点钱。 春节头几天,米家没人来跟杨云谈独家售卖高度酒的事情,倒是之前杨云去过的茶苑的女掌柜茹女带着礼物上门。 杨云并未拒绝,带茹女在醉仙楼内外参观一番,茹女惊讶地道:“这就是洛水以北最好的酒楼?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场地也不够大,也就普及了胡桌胡凳,但这些年洛阳许多酒楼也开始流行这个,并不多稀奇。道长做生意的能力,可见一斑啊。” 茹女望着杨云的目光带着几分尊崇,但斧凿的痕迹很明显,杨云能感觉到茹女更像是有事相求。 杨云不动声色,请茹女到了楼上,让茹女品尝醉仙楼的美味佳肴,但在倒酒时,茹女却婉言谢绝。 “奴家不胜酒力,再者听闻醉仙楼的酒烈得很,只怕不消几杯便醉倒不醒,做客人的岂能失礼?”茹女微笑着说道。 杨云笑了笑:“那就以茶代酒好了,不过醉仙楼的茶可比不上茹小姐铺子里的。” 茹女白了杨云一下,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道:“不过是经营久了,熟悉了茶道,若道长觉得奴家的茶好,奴家可以送一些到这里来,让客人品尝。” 茹女话里透露的意思,似乎是想跟杨云联合经营,你开酒楼卖我的茶,我茶肆那边也顺带卖卖酒水,大家一起扩大销路。 但杨云从未想过让人染指他的生意,他不懂茶道,而且以他的年岁,跟一个死了未婚夫至今没有再嫁的“寡妇”裹到一起,实在不合适,而且这个寡妇一看就不是简单的女人。 杨云碍于情面,没有直接回绝,笑着道:“有机会的话,我会介绍客人前去贵处品茗。” 茹女听明白杨云表露出的拒绝的意思,脸色未有变化,后面也不提有关提生意上的事,小口小口品尝醉仙楼的菜肴,赞不绝口。 吃过饭,杨云亲自茹女出来,她步履缓慢上了马车。 等杨云回身往醉仙楼内行去的时候,茹女还从马车车厢里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脸色略微失望,伴随着幽幽感慨。 马车平稳行驶,不多久便停在茶苑外,进到里面,一名戴着斗篷故意遮住脸的女子正在等候,见她回来有些不耐烦,上前问询。 “谈好了吗?” 茹女螓首轻摇,叹息一声,道:“小小年纪便名扬东都,若无一点道行,怎么可能做到?跟这样的人谈生意,刚露个话头就被人家堵住,实在难办啊!再者,人家生意好,日进斗金,怎会想跟我一起做生意,分薄利润?” 女子坐回席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一口,略微有些不满道:“我还以为只要你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你以前不是自诩任何男人在你面前都没有招架之力么?” “连妹妹也取笑我?”茹女说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语气明显有些重,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反击。 女子变得严肃起来,道:“你别忘了,你不过是我们聘请的掌柜,这里不是你的产业,自从去年地动后,你这边营业额急转直下,照此下去,茶苑迟早要关门,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吧?” 语气中透露出一抹威胁。 茹女沉默不语,贝齿咬着下唇,眉头微蹙,对如此恐吓之语非常不悦。 女子一把拨开面前的茶杯,站起身往外走,语气冷漠地警告:“最多给你三个月时间,如果不行,你就去扬州如果你不想做声色娱人之事,就让那个小道士听你的,他赚钱的能力,对我们的事业大有助益。” “他年岁太小,我拿他没办法。”茹女辩解。 女子本已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茹女一眼:“连长春真人你都有办法,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却束手无策?事关大计,不容你自己做决定,我来只是提醒你,怎么才能走出当前困境,一切全看你的抉择。” 说完女子走出茶苑,消失在曲巷中。 茹女站在那儿,怔了很久,才慢慢走到刚才女子坐过的地方,将桌上摆着的一方木匣打开。 木匣是她之前送那女子的,女子没带走,打开来里面的金银首饰还在。 “我果真没用了吗?忘了当初对我趋之若鹜?果然做大事之人,从来都不会把利益之外的事放在眼里棋子用完了,随时都可以牺牲。” 茹女眼圈有些发红,想到委屈处,声音都在颤抖。 就在她失神时,一名婢女从后院走过来,行礼道:“夫人,开市的热水和茶叶均已备好,不过似乎茶叶味道有些不对。” “茶叶才放了一个月,怎会出问题呢?还是说这批茶叶本身就”茹女顾起生意上的事,不再自怨自艾,全身心地当她的掌柜,去后院查看茶叶的情况。 第一八八章 纡尊 年后东都洛阳开市时间定在大年初五。 这天街上很热闹,大部分店铺都选择在这一天恢复营业,跟之前醉仙楼开业寒酸而简陋的仪式不同,这次杨云早早便准备好鞭炮,于初五这天燃放,求个好彩头。 初五这天,醉仙楼只做中午这一餐,将在未时末结束营业。 虽然还是初几头,但前来光顾的客人依然很多,只是未到爆满需要排队的地步,毕竟大多数人家都还在阖家团聚的氛围中,没那么多人到外面吃饭,以往常来的外地客商此时都没回洛阳,少了许多潜在的客人。 午时二刻,松梅覥着脸过来,跟他一同前来的有王籍。 松梅本是来参加开业仪式的,结果来晚了,到的时候鞭炮早就燃放结束,醉仙楼内吵吵嚷嚷,热闹非凡。松梅站在门口很久,一直等王籍把杨云叫出来,才耷拉着脑袋走到杨云跟前。 “好徒儿,为师来看看你……你这里生意不错啊!”松梅好不容易挺直腰杆,但说话时又露怯,身形佝偻下去。 杨云对柜台后面的掌柜吩咐两句,一指后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里面谈吧。” 随即松梅跟杨云一起来到后院,王籍在后跟着。 路过厨房时,王籍赞叹道:“六口大锅全都在炒菜,店里每个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生意确实很火爆……年关里只有你这地方才有这么多客人,一路过来看到别的酒楼要么关门,要么开门也是门可罗雀。” “还行吧,比我预期的确实要好一些!”说到这里,杨云见王籍坠在后面很远,转头打量松梅,板着脸问道:“为何今天你有工夫到此?” “这……唉!怎么说呢,为师之前事忙,没时间关照好徒儿你,这不年后一有工夫就来了?不如我们师徒摆一桌,边吃边说?”松梅话里的意思,似乎嫌弃杨云招待不周,让杨云请他吃饭。 王籍听了这话,瞪了松梅的背影一眼,而后干脆走到隔着厨房与后院的月门前,靠在墙壁上假寐,来个眼不见为静。 杨云道:“刘府尹那边,我与他说过了,他不会计较你之前的过失,但要让洛阳大户人家接纳你,重新邀请你去做法事,怕不那么容易。” “嘿嘿。” 松梅非常惭愧,强颜欢笑道,“好徒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为师这几天难得清静,便到处走走看看,东都各道观都走了一趟,听说圣上会让器重的道士做这些道观的观主,还会赐予封号……” 杨云听了这话不由气急。 这老小子还没解决酒后失德的问题,就想捞好处,这次居然盯上洛阳城里城外的道观,想借住皇帝的眷顾当上观主? 杨云皱皱眉:“这些事你从何处听来的?” 松梅有些意外:“民间口口相传,难道还有假?好徒儿,你不为师傅争取一下?若是为师能执掌一观,以后就有了容身之所,不会再麻烦你。” 杨云看了看月门处闭目休息的王籍,终于理解为何王籍要避开,想来是知道松梅的目的,也很无语,不想听这些话污染了耳朵。 这老小子真是恬不知耻。 给你阳光就灿烂,真把自己当成天师了? 杨云冷声道:“上次入宫斗法之事已过去,宫里再未派人来过问,就算你想当观主,也要得圣上授谕……我们现在有机会面圣吗?” 松梅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却很不甘心,似是觉得在宫里跟罗公远斗法成平手后,得到的优待太少,想让杨云帮忙争取。 “不是还有刘府尹……” 松梅低声咕哝。 杨云对松梅的态度很无语,自己是作了什么孽,居然找了个瘟神在身边,厉声喝道:“老实回去待着,除非有人请你做法事,不然少出来嘚瑟……别把自己当师傅,你还以为是在蜀地时,我这边需要事事迁就你?” 松梅听到这话,心一横,抬头怒视杨云,道:“徒儿,有话好好说,当初是你找为师冒充武尊的,为师现在已在圣上面前出现过,若你不承认,你就不担心自己名誉扫地?” “两位好好说。” 王籍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睁开眼走过来,先用中立的口吻奉劝一句,再瞪向松梅,道,“你个老家伙,涨能耐了啊,敢对师兄大呼小叫?你敢自承犯下欺君之罪,师兄有道法庇护,我家里也可以斡旋,唯一死的那个绝对是你!” 松梅陪笑:“为师岂能自揭家短?” “知道就好。”王籍愤愤然。 在松梅这件事上,王籍的耐心也有些消磨殆尽,毕竟松梅之前还坑了他老爹王昱……如果这个时候松梅还敢乱来,不用杨云出手,他就会让松梅吃不了兜着走。 杨云黑着脸看向松梅,正准备把人轰走,伙计匆忙跑到后院,凑到杨云耳边低语两句。 王籍问道:“师兄有事?” 杨云指了指后门,道:“你们先回去吧,回头我去找你们商议,必须遵照我的话行事,不然就等于放弃了现在的身份,明白吗?” …… …… 王籍拉着松梅从后门离开醉仙楼。 杨云不放心,让人跟着,确认松梅真的走了。 随后他到了醉仙楼二楼,此时咸宜公主一身儒袍出现在二楼雅间的窗口,往洛水方向看。 酒楼以南一直到坊墙,都是平房,站在醉仙楼二楼,视野辽阔,甚至可以看到洛水上帆影点点。 “见过公主。” 杨云尚未进雅间,便有身着便装的侍卫和宫女挡住去路。 咸宜公主闻声转过头来,笑盈盈望向杨云,一摆手,侍卫立即让到一边,如此杨云也得以进到雅间,二人可以近距离相处。 “都说你这里是好地方,环境雅致,风景秀丽,大冬天的也不觉得太冷,我如今实地感受一下,确实不错,窗口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若是春暖花开时节,一边喝酒,一边看江景,实乃人生一大享受。”咸宜公主道。 杨云行礼后,请咸宜公主坐下,道:“公主谬赞,这里只不过是个简单为人果腹之所,哪里比得上皇宫内苑的好风景?” “是吗?我倒觉得你这里是个消遣的好地界……之前我说过,你开张一定得请我,结果却食言,年前便偷偷开张,年后恢复营业也忘了知会一声,甚至连好酒也不给我留着……你是怕我把你的酒送进宫里,让人知道你的酒好,以后让你免费供应宫里的酒水?” 咸宜公主并不生气,望着杨云,脸上全都是俏皮促狭的神色,似想看杨云出丑。 杨云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实在不适合到这种市井品流复杂之所逗留,之前重新营业,是想过请公主来,但苦于没有通知的渠道。” 咸宜公主怔了怔,随即瘪瘪嘴:“你的理由很多,还不如说不想请本宫,何必找那么借口?” “怎么会呢?在下这就让人给公主准备酒菜。”杨云说着便要起身,去通知后厨做准备。 “行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咸宜公主摆摆手,“我来前已在宫里用过膳,还是陪父皇一起用的,待会儿临走时你给我抱两坛好酒就行,今晚我要在府上宴请客人,需要好酒招待。” 杨云点头:“行。” 咸宜公主对杨云的识相很满意,笑道:“钱会照价给你,另外今晚想请你一起过去赴宴,对了,还有你姐姐,就是那天让我兄长很欣赏的那位姑娘。” 杨云诧异地问道:“公主这是专门前来邀请我过府的吗?” “怎么,不赏脸?” 咸宜公主笑盈盈看着杨云,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 杨云摊摊手:“在下去没问题,不过家姐不在此,她寄住在我三叔家,平时不能走出家门,年后至今我都尚未见过她人。” 咸宜公主略感意外:“那就怪不得寿王一直说见不到杨小姐,感情是你三叔设槛不让他见……不过本公主在来之前已打过包票,说一定能请到杨小姐,如果不实现的话,岂非很没面子?” 说完她又笑看杨云,大概意思是,我不会去你三叔家请人,需要你过去把人带到,去我那里赴约。 “在下只能尽力而为。”杨云为难道。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请到人,除非你三叔连我这个公主的面子都不给。”咸宜公主故作生气地道。 “是。”杨云只能领命。 咸宜公主满意地笑了起来:“挺喜欢跟你说话的,你是聪明人,比你那笨蛋师傅强多了……听说他惹了是非,现在连门都出不了!真是乐极生悲,明明可以当个受世人尊敬的天师,何必到处做法事惹来一身骚呢?” 杨云这才知道松梅的丑闻已传得街知巷闻,连咸宜公主都知晓,这对他的名声也是一种败坏。 有关师门荣辱,杨云选择不去探讨这个问题。 咸宜公主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欠妥当,如同道歉一般,轻轻抬手:“就当我失言吧,其实你师傅的事纯属误会,想来很快便能澄清。” “父皇之前邀请你师傅和你入宫,为的是比拼道法,而我请你呢,主要是为朋友间会面……我母妃,也就是惠妃娘娘希望我能招揽你们师徒为幕僚,不过我只欣赏你,你师傅就免了。” “在下何德何能?” 杨云诧异地看着咸宜公主,脸上全都是为难。 他不想当咸宜公主的幕僚,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当咸宜公主幕僚意味着跟武惠妃利益捆绑在一起,涉及到未来争夺皇位的问题,武惠妃野心不小,三庶之祸即将发生,他可不想遗臭万年。 “看来你不愿意……也是,你当道士在行,又会做生意,何必寄人篱下?看你这儿生意兴旺,我可给不了等同的俸禄。” 咸宜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又道,“不过先说好,你暂且不当我幕僚,也不能同意别人,不然你就是有负于我,我会生气的。” 第一八九章 私宴 入夜后,杨云再一次施展偷天换日的手法,带着雅柔,去杨玄璬家门外开启了个空间门,接杨玉环出来。 杨玉环上马车后,嘴上还在不停抱怨:“我见寿王,又不是坏事有机会加入皇家,叔叔为何要阻拦呢?” 杨云问道:“姐姐跟寿王之事,三叔怎会知晓?” 杨玉环闷闷不乐,道:“寿王府曾派人来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官宴,三叔替我推了,本想瞒着我,是我从府上下人那里打听到消息三叔阻止我跟寿王来往,分明是想把他自己的女儿推举给寿王。” 从杨玉环的描述中,杨云能感觉到那股气愤难平,这是寄人篱下感觉到不公时很正常的反应。 杨云却很清楚杨玄璬的用意。 并非杨玄璬有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寿王,也并非是看不上寿王的身份,而是杨玄璬有意让杨玉环跟皇帝接触,把杨玉环送进宫去当皇帝的妃子好过给普通的王子当正妻,尤其是李隆基有三十个儿子,二十九个女儿的情况下。 “姐姐,这次是咸宜公主出面相请,参加宴会的人不多,但也有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人列席宴会。”杨云解释道。 “总之能见到寿王就行像他那么好的男人世上少见,上次他对我很不错,殷勤备至,如果有机会的话,姐姐想嫁进寿王府当正妃你可别坏了姐姐的好事。” 杨玉环的意思,若她有跟寿王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让杨云不要打扰。 杨云摇头苦笑:“姐姐放心,我知道分寸,更想姐姐拥有幸福。” 咸宜公主设宴的地方,是洛水北岸一处别院,门前除了有侍卫把守,并不见其他宾客的马车。 杨云递交请柬后,侍卫进去通报,过不多时,一名女官出来,带着杨氏姐弟往内行去。 宅子很普通,方方正正,没有华丽的布局,到了侧院,只见大厅内燃着烛火,隐约可以看到人影晃动,在女官二次通报后,寿王李瑁和咸宜公主二人迎了出来,除他们之外只有少数侍从。 “十八哥,我说能把人请来,你还不信,现在看到人,总该放宽心了吧?”咸宜公主打趣道。 李瑁面色羞赧,显得很腼腆,跟杨玉环打招呼时质彬彬,不像是嚣张跋扈的王亲贵胄,更像是邻家少年,显得很亲切。 简单见礼后,李瑁请杨玉环和杨云到堂内。 此时里面桌案上摆着瓜果点心,这时代瓜果储藏不便,入冬后市面上基本看不到新鲜瓜果,也只有宫闱才能见到。 “杨小姐请坐。” 李瑁礼貌地请杨玉环坐在对席,杨云跟杨玉环一席,咸宜公主在李瑁旁边坐下。 或许是李瑁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不好主动开启话头,下意识地瞥向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笑道:“你们来前我正跟寿王谈到这世间美酒先前从醉仙楼拿回来的酒,分去给贵宾品尝,他们都赞不绝口,以为是宫廷御酿,却不知御酿也未有如此醇美。” 杨云问道:“两位殿下刚从宴会那边过来?” “是啊,本想请你们过去,但都是官面上的应酬,你们不在仕途,对于其中门道不通,还是避免掺和进去,我们私下相见为妥。” 咸宜公主大方得体地说道。 “嗯。” 杨云释然点头。 咸宜公主摆摆手,马上有宫女和侍从开始上酒菜,摆了两桌。 她道:“我这里的酒虽然不如醉仙楼的,胜在甘甜爽冽,不容易醉人,对酌再合适不过,十八哥你说呢?” “挺好的。” 李瑁神色间仍旧有些不太自然,一看到杨玉环就脸红,强作镇定道:“能跟杨小姐,还有杨公子对饮,就是茶水也好。” 咸宜公主见兄长如此窘迫,非常开心,慧黠一笑,又用暗示的目光打量杨云,似有所指。 三杯清淡的绿蚁小酒下肚,杨玉环双颊微微泛起红晕,看上去平添几分娇媚,更让李瑁魂不守舍。 因有外人在场,李瑁不能放开心怀,更无法跟杨玉环亲近。 “哎呀。” 咸宜公主见此状况,本想鼓励兄长多跟杨玉环搭讪,发现气氛不对后,便挑开话题,道,“之前我还说要跟杨公子请教酿酒之事,不如由兄长陪杨小姐共饮,我先跟杨公子到旁边花厅走一趟,好好商议一番如何?” “这这样做合适吗?来者是客,如此是否怠慢了杨公子?”李瑁并无架子,看向杨云的目光中充满歉意。 杨云起身道:“能跟公主探讨酿酒的事,实乃在下之荣幸,公主请。” 咸宜公主望向杨云的目光充满赞许,随后在女官陪同下,跟杨云前后脚走出大堂。 咸宜公主带杨云到旁边院子的小厅,另设席位,请杨云坐下,又有酒菜送上。 “看来你还是蛮懂事的嘛,知道寿王对你姐姐的心意吧?”咸宜公主坐下来后,语气仍旧很促狭。 杨云稍微迟疑一下,道:“我们不是来谈酿酒的吗?你是说寿王有意于家姐?” 咸宜公主指了指杨云,好似是在怪责杨云故意装糊涂,不过她不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亲自拿起酒壶给杨云倒了一盏酒,也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举起酒盏,道:“说是来探讨酿酒,也不能虚言,不知杨公子酿酒有何诀窍呢?” 上来就讨要酿酒秘方,咸宜公主丝毫也不客气。 杨云大概能理解,公主要秘方不是为赚钱,而是想了解其中奥秘,酿酒的目的也是为了向她父亲李隆基邀宠。 “说起来复杂,其实就是用锅蒸一蒸。”杨云道。 “蒸酒?真稀罕,那里面的水不也一并蒸走了?” 咸宜公主明显不相信杨云说的话,即便她很聪慧,但她所学知识受时代局限很大,理解不了沸点差异的问题。 杨云笑着道:“其实公主何不等在下酿酒的时候,亲自去看看呢?光在这里空口说,实在难以解释清楚。” 咸宜公主想了想,道:“该在这里先把酿酒器械摆好,现场让你演示,不过今天找你们姐弟来的目的,不在你身上,而是你姐姐寿王上次跟她作别后,时常记挂,做妹妹的岂能让兄长日日相思,不得见佳人?” 杨云没接话。 咸宜公主又瞄着杨云道:“不是说杨家人不许你姐姐出来么?你是如何说动你叔叔的?” “没有。” 杨云摇了摇头,“我没有去请示叔叔,只是私下将姐姐带出来,不过不能出来太久,最多一个时辰内便要带她回去。” “你是带她偷跑出来的?若被你叔叔知道,怕是你要有大麻烦。” 咸宜公主顿了顿,脸上突然泛起笑意,“不过你是修道的,想来有办法应对你姐姐如此才情样貌,又到婚嫁的年岁,为何你叔叔会阻止她跟寿王相见?嫁入王府不好么?” 杨云只能故意装糊涂,摇头道:“不知道。” “可能是你叔叔对我母亲,还有寿王有偏见,朝中对我们这一脉有偏见的人不在少数呢。”咸宜公主说起此事,脸上并无怒气,如同只是说出一个既定的事实。 武惠妃到底出自武家,因为武则天篡唐之事,朝廷上下对武家人一向戒备心很重,何况武惠妃深得李隆基宠爱,有人生怕武惠妃会成为下一个武则天。 “下一步,寿王可能会跟杨小姐提亲,这件事得先跟我母妃商议,你有何意见?”咸宜公主问道。 杨云受宠若惊道:“在下怎会有意见?” 咸宜公主笑嘻嘻道:“若你姐姐真嫁给寿王,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以后替我做事便名正言顺。” 杨云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总感觉咸宜公主太过强势,年纪轻轻,却有一股身为皇家人盛气凌人的老练。 “还有,听说朝廷要迎张果仙人到洛阳,同时遍请天下知名道士一并前来,在道法和修为上比拼一番,宫里还未定下由谁主持,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有极大的可能是我兄长,也就是寿王来主持一切。” 咸宜公主突然提道。 李瑁刚刚成年,尚未娶亲,武惠妃有让李瑁当太子的想法,必定是到处找机会让李瑁表现。 李隆基崇道,武惠妃便希望通过主持道家盛会,来给儿子积累声望和阅历,谋求当上太子。 杨云问道:“是要请各地知名道士齐聚洛阳?” “怎么,这不正是你展现才能的机会?单是跟罗公远比个平手,还不算能耐,天下卧虎藏龙,你师傅惹来诸多闲话,不正好可以通过此机会,为自己和师门正名?” 咸宜公主见杨云脸色不太好看,似乎不想参加这次道家大会,笑着问道。 杨云真的不想参加什么道家大会,每次这种道士聚会,都会牵扯出很多麻烦。 且他的身份很是碍眼,又经营有酒楼,到时候上门挑衅的人不在少数。 杨云心平气和地道:“修道,还是要以修心为主,清静无为,道法才能精进。” “话虽如此说,但我觉得你师傅未必如此想,好像你们师徒在修道上的境界有所差异,就你而言便不太热衷参加各种道家法会,只喜欢赚钱。若你不修道而去当官,可能更有作为。”咸宜公主笑着打趣。 杨云坦然道:“在下的确有科举入仕的打算。” “哈哈,你还真敢想,不过也对,入朝当官好过于在乡野间修道,当官和修道可以两不误。” 咸宜公主又给杨云倒一盏酒,道,“既然你跟寿王有如此渊源,你就要帮他做好迎接各地道士的工作,帮他,就当是帮你自己,也当是帮你姐姐吧。” 第一九〇章 相帮 咸宜公主招揽杨云做她的幕僚的意图非常明显。 为咸宜公主当谋主,主要便是帮李瑁出人头地,最好是赢得朝野一片赞誉,一路无惊无险地当上太子。 而现在便要以杨云的本职工作道士作为切入点,相助李瑁顺利举行道法大会。 对杨云来说,这次道法大会跟以往有所区别,以往他只是参与者,这回多半要从事组织工作,且因李瑁对于道家事务一知半解,需要他出力的地方还不少。 杨云心里犯嘀咕:“只因李瑁对杨玉环倾情,咸宜公主便把我算作武惠妃一派?她这句帮我也是帮我姐姐算几个意思?” 咸宜公主未纠缠酿酒秘方之事,有关道法大会内情也是一笔带过,过不多时,她提出回去见李瑁和杨玉环,似怕李瑁和杨玉环做出失格的事情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咸宜公主看来,若真出事,跌份的还是她兄长。 不过回到之前的大堂后,两人发现李瑁和杨玉环都恪守本分。 李瑁本就是腼腆知礼的性子,杨玉环就算有魅惑的超能力,也懂得把握分寸,作为一个待价而沽、云英未嫁的千金小姐,杨玉环很清楚如何才能让自己身价保持下去,若太过随便,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我们出去这会儿,十八哥未做冒犯杨小姐之事吧?” 咸宜公主一回来,就拿李瑁开涮。 李瑁一听,连脖子都羞红了,面色非常尴尬,反倒是杨玉环大方得体道:“寿王殿下博学广闻,说起很多洛阳之外的事,听起来让人悠然身亡。” 咸宜公主用略带打趣的目光瞅了李瑁一眼,回头道:“寿王经历的有趣的事情的确很多,回头让他慢慢讲给杨小姐听。”如此说,无异于告诉杨玉环,下次还会邀请她前来赴会。 “时候不早了,姐姐,我们该回了吧?”杨云趁机提请。 杨玉环和李瑁都稍感意外。 杨玉环更是用嗔怪的目光看了眼杨云,觉得杨云打搅了她的好事。 “杨小姐夜里出来,的确该早些回去,十八哥不妨送送客人” 咸宜公主跟杨云的立场一致。 也是她知道杨玉环是偷跑出来的,再便是她作为“媒人”,既已完成李瑁嘱托,见到了佳人,聊解相思之苦,她也跟杨云会面说了正事,如今眼看坊门就快关闭,便不想再多耽搁时间。 李瑁站起来,走到杨玉环面前,伸出右手,笑眯眯地看着杨玉环道:“容在下送杨小姐出门。”看这架势,似乎想要跟杨玉环肌肤相亲。 杨玉环却没伸手让李瑁扶,而是搭着杨云的肩膀起来,行礼时对李瑁礼貌地表示感谢,这让李瑁稍微有些尴尬,抽回手放到了背后。 李瑁送杨云和杨玉环往外去,咸宜公主并未同行。 少了咸宜公主居中穿针引线,出去的路上李瑁和杨玉环极少搭话,无非是“这边走”、“好的”之类的对答,听起来索然无味,李瑁欲言又止,看得一旁的杨云干着急。 原来历史上这个姐夫如此窝囊啊! 一点男子汉的伟岸都没有! 怪不得李隆基不中意他,就算遂了武惠妃之意废掉太子也不让他上位,难怪以后老婆被抢都不敢吱声。 你这样的软柿子,连你亲爹都喜欢拿捏,何况外人? “对了,寿王殿下,公主提到未来东都会有道门同仁聚集,由您来主持大会,不知可有此事?” 杨云见路上气氛太过沉闷,主动打破僵局。 李瑁暗自舒了一口气,放缓脚步,风度翩翩地说道:“确有此事,不过谁来主持,要父皇定夺,母妃已多番替在下跟父皇争取。” 杨云道:“寿王即将开府,想来惠妃娘娘想要替您建立威望。” “呃。” 李瑁顿了顿,神色略显为难,“咸宜她是否请杨公子出手相帮?杨公子精擅道法,想来对道家事务应该很熟悉吧?” “称不上多熟悉,但其中门道还是了解一二,不知是否要请家师出来相帮?”杨云问道。 提出这个问题前,杨云考虑过,咸宜公主单独请他帮李瑁是有原因的。 不请松梅,一是松梅因败德之事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而他自己则因成功预警地动以及大空观修复道像,正得民心。 二来,可能是觉得他跟寿王年岁相当,以幕僚的身份在旁帮忙,不会牵扯太多人的注意力。而松梅因已在皇宫里跟罗公远斗法,且还是旗鼓相当,算是皇帝“钦点”的名道,即便松梅帮李瑁做成事,也显现不出李瑁的能力。 “还是不劳烦尊者出面了。”李瑁想了想,回答道。 得到李瑁的回答,杨云算是彻底明白对方的用意,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在下必定竭力相帮。” 旁边杨玉环听了对答,看了看杨云,又看看李瑁,问道:“有很多道士到东都来?有法会吗?” “是啊,忘了跟杨小姐说,开春后东都之地会有很多道士前来,这将是修行界前所未有的盛会,洛阳必定很热闹。” 终于有了可以聊的话题,李瑁高兴地说了一句,想邀请杨玉环一同参与,却开不了口。 杨玉环喜滋滋地道:“小女子也是修道之人,若能参此盛会,必定对小女子修行大有助益,可惜小女子籍籍无名不知能否去一睹各位仙长的风采?” 杨云笑道:“有寿王殿下在,姐姐想参会还不容易吗?” 李瑁终于有进一步跟杨玉环接触的机会,分外高兴:“此事尚不能定下,不过即便此盛会不由在下操持,也可邀约杨小姐参加若在下有不懂的地方,还望杨小姐及时指出来,多多赐教。” “好啊,就怕我知道的不多,反倒给殿下添麻烦好在我弟弟名师高徒,殿下有事仰仗他便是。” 杨玉环媚眼如丝地望了杨云一眼,心里很感谢杨云,给她提供既可以出来玩又可以跟李瑁加深了解的机会。 从别院出来,李瑁送杨玉环上了马车,几次想上前相扶,都未鼓起勇气。 马车行远后,坐在车架上赶车的杨云,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见李瑁站在门口的灯笼下,隔着老远也能体会到那种浓浓的不舍。 “真是痴情种啊。” 杨云低声感慨一句。 杨玉环掀开车帘,问道:“弟弟,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杨云不想在杨玉环面前过多评价李瑁,岔开话题,问道,“姐姐同意寿王一起参加道家盛典,不怕三叔反对,到时出不来?” 杨玉环撇撇手:“道会要开春后举行,三叔能一直拦着不让我出来?就算三叔和三婶不准,不还有四郎你帮姐姐?” 杨云为难道:“晚上偷偷带姐姐出来还行,若在晴天白日,想带姐姐出杨家门绝非易事。” “好了,看把你吓得,到时候大不了不参加就是说起来,寿王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杨玉环放下帘子,躲进车厢里,窸窸窣窣换衣服,嘴里哼着小曲,嗓音悦耳,沁人心脾,无比美妙。 杨玉环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这也是她将来能令李家父子二人神魂颠倒的原因。 “姐姐哼的是什么调子?” “好听吗?” “好听。” “专心赶车,下次姐姐再告诉你。” 会见李瑁的翌日,咸宜公主派人通知杨云,李瑁主持洛阳道法大会之事已由皇帝定下。 杨云带着消息,去见松梅。 河南府官驿二楼房间的地席上,松梅不断唉声叹气。 “师兄的意思,是寿王有意邀请你做助手,帮助他主持法会?” 王籍很高兴,这边松梅刚败坏师门名声,杨云又跟王亲贵胄扯上关系,还出面帮寿王主持法会,这说明杨云已另外打开一条渠道,直通朝廷高层。 “是。”杨云点头。 松梅抬起头,无奈地问道:“寿王为何不邀为师,而要请徒儿你参详?是觉得为师的能耐不如你吗?” 松梅背后坐着的宁岚,赶紧用手指触了触丈夫的后背,提醒他说话客气些。 杨云语气冰冷:“你都已得圣上召见,便是天子要任用之人寿王年纪轻轻,怎敢劳你的大驾?” “也是啊,当日师父你进宫跟罗公远斗法,世人都已知晓结果,寿王怎敢僭越用圣上用过之人?”王籍分析道。 “他还不一样?”松梅不忿地指了指杨云。 宁岚笑着说和:“当日杨道长出面修祖师像,并非出自圣上授意,再者寿王跟杨道长有私交,相请很正常。” 杨云打量宁岚,觉得这女人通情达理,松梅有个贤内助而不自知,实在悲哀得紧。 “那师兄可以带我一个吧?我跟寿王虽不熟悉,但在长安时便对他有耳闻,他可是惠妃娘娘在世最年长的儿子,圣上一直另眼相看呢。” 王籍是世家子弟,自然知道武惠妃有意帮儿子上位之事。 武惠妃如今在皇宫中的地位如同皇后,太子非嫡出,有关废太子的传闻从未断绝过。 杨云道:“我跟寿王不过是两面之缘,回头跟他提一下,若情况允许,想来寿王不会拒绝。” “好,好,那我就好好准备一下,等着跟师兄一起去见寿王。哈哈。”王籍高兴都快要跳起来了。 陪着松梅到洛阳,受尽辛苦,还遭人白眼,眼看就要出人头地,却因松梅败德不得不闭门思过,现在终于有机会替王家积累政治资源,王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松梅皱眉:“你们去了,为师作何?总不能天天守在这儿,哪里都不能去吧?” “是啊,杨道长,你不能坐视不理啊。”宁岚就差苦苦哀求,望向杨云的目光充满期盼。 杨云神色肃然:“道家大会对你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忘了在蜀地是如何立威的?忘了在罗公远面前你又是如何全身而退?” 松梅尚未明白过来,宁岚则惊喜道:“是啊,有杨道长在,相公又可以在世人面前好好扬眉吐气一把,到时候谁敢瞧不起我们?” 第一九一章 敲门砖 自从大年初五开市后,醉仙楼生意越来越好,但依旧没恢复到年前那段时间天天爆满的状况。 此后茹女来了三趟,都是给杨云送茶叶,每次都是趁着客人少的时候前来,跟杨云在二楼的雅间相会,每次对杨云都恭维异常,不时提及想把酒水带到茶苑寄卖。 杨云不觉得跟茹女合作做生意是好主意,每次都岔开话题,更不断暗示茹女不要再来了,但茹女却不肯罢休。 正月十四这天上午,茹女第四次光临醉仙楼,仍旧不得结果而返。 杨云送她下楼,到楼梯口时正好遇到穿着身道袍前来的吴元。 吴元向杨云行礼后,跟便宜师父一起送茹女出了酒楼大门。 “这女人看到这里的生意好,每次前来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吴元虽然修道却深谙人情世故,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忿,虽说醉仙楼是杨云的生意,跟她没有多大关系,但她不想看杨云被外人占便宜。 杨云笑道:“人红是非多,不必为此乱了道心……她觊觎我生意,难道我就要让她得逞?我可没那么蠢!” 吴元摇摇头,不再说茹女的话题,请示道:“不知师傅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走,跟我去见一个人,今天有正事做。” 杨云招呼掌柜一声,连道袍都没换,便带吴元到后门,坐上马车去了。 …… …… 杨云带吴元去见李瑁。 十二那天宫里已定下由李瑁主持洛阳道法大会,但因头年年底连下大雪,道路不通,迎接各地道士要等开春后,道会筹备事宜也就没那么着急。 另外既是朝廷召集的盛会,杨云只是个顾问的角色,有何事他只能等消息,直至今天上去接到通知。 杨云按照李瑁指定的地点,抵达毗邻洛阳宫城、位于含嘉门与宣仁门之间的清化坊翠绿小居,这里也是皇室产业,乃一处雅舍,布局清幽,按杨云刚派人查到的情况,此乃皇帝赐给武惠妃的私人居所。 李瑁很客气,亲自出门迎接,把杨云带入小居,在后花园二楼设下茶点瓜果,在此等候见面的还有个三十来岁满面笑容的官员。 吴元不能上楼,只能在下边等候。 “寿王殿下有礼。” 李瑁领着杨云和中年官员上楼后,那中年官员刚开始对杨云不以为意,认为杨云是李瑁亲随。 后来经李瑁介绍杨云是名闻东都的“小天师”,明显吃了一惊,郑重地向杨云行礼。 杨云连称不敢,李瑁笑着向他引荐:“杨公子,这位是工部韩侍郎。” 大唐六部侍郎乃正四品上的“高官”,这名韩姓官员三十多岁能做到侍郎实属不易,等互相通报姓名,杨云更觉得惊奇,此人名叫韩择木,以杨云到大唐后对当世名人族谱的梳理,知道这位是韩愈的叔父,人称“韩八分”的当世书法名家。 不过此时韩愈尚未出生,韩择木也不知他未来有个侄儿在华夏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眼下面对李瑁,还有传说中有大神通的道家“天师”,显得分外谨小慎微。 “因大空观道家祖师像尚需修缮,工程量不小,父皇便让我一并处置,由韩侍郎统筹。”坐下后,李瑁把找韩择木前来的目的说明。 杨云点头会意。 年前修复大空观道像,不过是草草了事,主轴虽然经杨云用超能力修复,但那道像基座不稳,呈头重脚轻的态势,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崩塌。可能是考虑到年后洛阳有道家盛典,皇帝便下旨对老子像重新进行加固,避免再次出现问题。 为此,特意派了工部官员协助李瑁。 杨云问道:“道家盛典会在大空观举行?” 李瑁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因为之前道像曾崩塌过,大空观不宜再有大规模聚会,免得出什么纰漏。” 李隆基对年前参加老子像修复仪式几次反转心存疑虑,再便是一群道士凑一会儿斗法,可能会加剧老子像的负担,从而出现预料之外的情况,所以干脆把道法大会挪到别处。 “初步决定在洛水南岸道德坊的开元观举行。” 李瑁补充道,“我的皇姑会出面帮我操办。” 李隆基有两个亲妹妹。 一个金仙公主,一个玉真公主。 两个公主都未嫁人,年轻时自愿出家,开元观本属金仙公主,之前为金仙公主参道之所,不过金仙公主在开元二十年故去,之后开元观便交给玉真公主打理。 但平时玉真公主并不住在观里,而是长居公主府。 李隆基有意栽培李瑁这个儿子,但也想到李瑁初出茅庐,没什么经验,上来就主持一次超大规模的道家盛典,怕不能胜任,所以安排了道士妹妹玉真公主辅佐,看起来李隆基对李瑁寄予厚望。 “那开元观内布置事宜……”韩择木话说一半便顿时了。 李瑁用诚恳的语气道:“劳烦韩侍郎从中协调。” “一定,一定。” 韩择木很高兴,都知道李瑁素来受皇帝宠爱,并且李瑁尚未开府,能跟李瑁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有助于他在朝中积累名望和人脉。 李瑁的母亲可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贵妃,关系网遍布,跟宰相以及皇帝跟前得宠的大红人高力士交好。 李瑁请杨云和韩择木喝了点茶水,商量举办此次道家法会的细节问题。 正如李隆基预料的那样,李瑁脑子里几乎没有完整的规划,主要是听韩择木讲解。 “……张果道长据说已下山,正往东都来,地方上官吏会提供协助,预计各地修道者将在二月中旬前抵达东都,若实在到不了的,便说明路途遥远,未通知到。时间紧急,来不及等了,法会的举办时间应是二月下旬。” 李瑁听完点头:“一个多月时间,想来应该很宽裕吧?” 杨云却不如此认为。 剑南道办个道法大会,都要提前一两个月通知,现在是皇帝下旨举办道法大会,连通知带赶路只给道士一个来月时间,那意味着江南之地的道士基本不用来了,遑论岭南和安南……光是消息一来一回的时间都不止一个月。 “不知圣上是否会出席此番道家法会?” 韩择木目光热切地问道。 皇帝若参加,代表着自己从事的工作能得到皇帝检阅,对韩择木和属下做事有极大的鼓励作用,所有人都会期待自己能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现。 李瑁摇摇头,道:“父皇并未表达此意,但若张果道长按时抵达并与会的话,父皇必然会亲临。” 没下定论,但开出条件,也就给下面帮忙操持之人一种信心,这是在给皇帝办事,事情顺利,皇帝还会亲临现场。 杨云笑道:“有圣上相邀,还有寿王殿下出面,张果道长怎会不至?只怕到时迎接的礼数不足。” “礼数方面,杨道长不必担心,工部会将开元观修缮一新,同时把招待各地仙长住宿的馆舍从新进行装饰,即便来数千人,也能做到井井有条。” 韩择木信心满满地说道。 李瑁大感宽慰,欣然道:“有两位大才出面相助,我也就放心了。今日我有事,需要进宫一趟,在此略备薄酒,两位留下来用过,稍后请自便。” …… …… 李瑁匆匆忙忙去了,大概是要把一切顺利的消息告知武惠妃,如同个马上就要做大事,兴奋之余实在忍不住要将经历告知至亲的孩子。 李瑁这一走,楼上只剩下杨云和韩择木。 韩择木惊叹道:“杨道长年纪轻轻,成就却惊人,以后仰仗您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先前在李瑁面前,韩择木略显拘束,对杨云的礼数不会喧宾夺主,现在李瑁走了,他对杨云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韩择木误以为杨云已经入了寿王府的幕府。 杨云虽然不是官,却是皇帝钦点的“小天师”,民间声望正隆,而作为寿王的幕僚,将来无论在官场,还是道门,都会大有成就。 “韩侍郎过奖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修道者。”杨云微笑着说道,态度和善。 很慢席桌便摆满酒菜。 韩择木亲自给杨云斟酒,随即坐下来道:“我们先领受寿王的情,把酒水吃过,之后我便带杨道长到大空观和开元观走走,实地看一下,也好做商议。” “这……” 杨云不想久留。 李瑁这个正主都走了,自己为何要留下? 韩择木看出杨云的为难,微微惊讶:“寿王殿下之意,不是让杨道长留下来跟在下沟通,凡事由杨道长转告么?” 杨云这才知道韩择木高看了自己。 他只是个顾问,可做不了李瑁的全权代表,他跟韩择木不一样,韩择木负责实务,他却只是出谋划策,他很想对韩择木说,其实自己就是个跟班,但看韩择木茫然无措的模样,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算是吧……不过有事还是直接禀告寿王为妥。”杨云想了想如何措辞,诚恳地说道。 韩择木蹙眉思索,仍旧没想明白其中诀窍,笑着道:“还是去施工现场走走吧,小官也想听听杨道长的意见,上次大空观祖师像的修缮不也是在杨道长的主持下完成?工匠有不明白的地方,正好可以求教。” 杨云苦笑不已。 我只是做个顾问,现在却要我做工程师? 兼做监工? 工部承揽的工程,为何要找我? 不过想到修缮老子像也是李瑁工作的重心,而他又答应过咸宜公主,出面帮助李瑁,眼下也就不好回绝。 “行啊。”杨云颔首。 韩择木又连忙给杨云敬酒,笑道:“今日能跟杨道长相识,真是三生有幸,小官人微言轻,但在东都有一些朋友,不时举行文会,有时间的话也想请杨道长前去赴会,以后多多走动。” 杨云一怔,随即大喜,意识到自己终于接触到洛阳士子圈。 进士出身的文官有着自己的交游圈子,本来杨云没应举,又无同窗好友,融入不进去,但若有韩择木引路,那他就可以多结交当世名儒,像李白、杜甫这些大文豪,现在也不过是四处流浪、无所安身的普通士子罢了。 第一九二章 监工 简单把酒言欢后,韩择木跟杨云出了翠绿小居。 韩择木本要以自己的马车载杨云前往大空观,但杨云这边还有吴元陪同,便单独乘坐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大空观而去。 到了大空观外,杨云从马车下来,顿时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氛围。 年后不但没有道家信众前来膜拜,还有大批官兵把守,大空观处在闭门歇业的状态,只允许内部人员进出。 “年初朝廷要对道家祖师像进行修缮,不迎外客,寻常百姓不得入内。”韩择木做出解释。 杨云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道像,从外表根本看不出里面正在进行修复工程,主要是不想引起百姓的关注……明明去年已由皇帝亲自监督完成修缮,为何会在今年年初重新进行修理? 事实上,官府封观的理由也是有皇亲贵胄在此修行,避免百姓惊扰才行此策。 官府保密工作做得异常完备,看守大空观的不是普通衙差,而是御林军官兵,就算是官员前来照样阻挡无误。 即便韩择木是工部侍郎,有统调修建的权力,进出也要对身份进行核查,至于杨云,有韩择木担保,进出也颇费了一些工夫。 “寿王还没前来看过……若是寿王殿下亲自带杨道长过来走一趟,以后就不敢有人再找麻烦了。” 韩择木面带歉意地对杨云道。 杨云点头。 他对眼前遭遇到的刁难能理解,朝廷为了不引起百姓恐慌,同时也是为维持皇帝的脸面,做点必要的保密工作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也关系到他杨云的名声,怎么说去年的修缮他参与其中,他“小天师”的称号由来也与此有关。 进入大空观内,又是别样光景。 前面空旷的坝子上堆放了很多木料和石料,正有大批工匠做工,人头攒动,却没发出什么声响,大空观没有在外垣架起高耸的脚手架,修复全部在空心的道像内部进行,也是因道像太过雄伟,若在外部从事修理工程,城中百姓都会知道发生何事。 “道长里边请。”韩择木先召来工部一名属官,询问了一些情况,随后才过来邀请杨云到道像里面看看。 杨云指了指高耸的道像,问道:“修缮只在内部做文章?” “当然不是,要想让祖师像彻底稳固,里里外外都要修一遍,但白天不想让百姓看到,只有夜里才修外面……修复工作刚刚开始,许多设施还不完善,以后你来就知道了……我们入内详谈。” 韩择木在前引路,带杨云一路通过大空观施工区域,抵达道像脚下。 绕过道像,后面有木门通往道像内部,进入其间,又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从上到下,大批工匠在悬梯上敲敲打打。 杨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之前他修复的承重柱正在进行加固处理,从里到外浇筑铁筋三合土。 三合土出现于公元五世纪的南北朝,由石灰、黏土和细砂按照一定比例组成,具有一定粘性,在水泥发明之前,广泛应用于建造建筑中。 “韩侍郎,您怎么来了?”杨云正在观察时,一名身着粗布衣衫,浑身漆黑的老工匠走了过来,向韩择木恭敬行礼。 韩择木笑道:“本官来看看,工期可能在二月底前完成?” “自然可以……” 老工匠忍不住又往杨云身上打量。 韩择木代为引介:“这位乃是杨道长,就是当日圣上亲临时,当众修好大石像头像的杨小天师……杨道长,他是这里的工匠管事,叫他老钟就行。” 老钟听闻杨云来头,惊讶异常,急忙躬身行礼:“老朽钟景年,见过杨小天师。” “不用客气。” 杨云面对如此恭敬的老石匠,微微一笑,道,“我只是随韩侍郎前来查看道像的修复进度,不想碍事,您有事只管……” 钟景年低着头,毕恭毕敬道:“我们这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一个位置对应一个人,老朽轮替下来休息,我那位置正有人忙活着……您是贵人,老朽早就听闻小天师神通,没想到今日能见到真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韩择木推了钟景年一把,笑呵呵道:“杨道长,你别看老钟上了年纪,但手艺活却非普通工匠可比,这次修祖师像,要不是他提意见采取新工艺,根本就没法进行下去……他年轻时曾参与修建洛阳皇宫明堂,其后宫里的修补工作,他也基本都在,可以说是工部少有的好把式。” “老朽只是混口饭吃罢了,哪里比得上天师神通……当时我那些朋友提起来,对天师的手段叹为观止,老朽听了神往不已。”钟景年满脸憨厚的笑容,不时偷看杨云,语气中带着惊叹。 杨云带着人靠“法术”修复道像,还把老子像的头像顺利安放回原处,这事的确让当时亲眼目睹的工匠引为神迹。 钟景年当时不在场,但作为重修道像的顶级工匠,他自然从那些工匠朋友口中听说很多当时的情况。 韩择木又道:“杨道长这次是替寿王来监督工程施工,有什么事的话,如果我不在,老钟你直接对杨道长说也是一样的,若有不懂的地方,可加以请教。” “是,是,是。” 钟景年忙不迭应着。 韩择木望了杨云一眼,发现杨云一直抬头看石像顶部,不由问道:“杨道长,不如我们一同坐木车上去看看?” 杨云打量一眼正用绳索吊上吊下的绞车,这些绞车摇摇晃晃,一看就不牢固,出事的几率不小。虽然他可以通过念力悬浮在空中,但精神力的损耗很大,能够避免就避免,当下笑着摇摇头:“罢了,既然说了每一个工作岗位都有人,我们没必要影响上面的施工。” “那这次就先不上了,待修复完成再上去查验也是一样的。”韩择木也觉得坐那绞车有些危险,笑着说道。 钟景年请示:“韩侍郎,要不要把弟兄们叫下来,参见小天师?若他们知道杨小天师前来,定想拜见。” 韩择木摆摆手:“杨道长只是来走一走看一看,查缺补漏,你们这群人下来,岂不唐突杨道长?” 就算韩择木对钟景年再客气,但双方的地位差距有若云泥之别,在韩择木看来钟景年的请求非常过分。 杨云没有端架子,笑着对钟景年道:“钟老还是先忙手头的活计,以后我会常来,总有机会跟弟兄们见面。” “好,好。” 钟景年很高兴,难得天师如此平易近人,在他的印象里,当天师的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普通道士都比眼前的小天师有派头。 韩择木带着杨云在石像内缘走了一圈,小声道:“小官不该让老钟过来,人老了就变得啰嗦,既然杨道长不上去,那我们就到开元观看看那边的情况,您做到心中有数,也好对寿王回禀。” 在韩择木看来,杨云到大空观只是看看老子像修复的概况,并不涉及具体工作,觉得杨云心中已有数后,便促杨云离开。 …… …… 韩择木为避免上面的工匠听说小天师来,纷纷坐绞车下来参见,破坏这里的秩序,也令杨云不悦,干脆早早带杨云从石像内部出来。 “杨道长见谅,一群粗人不懂规矩。”韩择木面带歉意道。 杨云谦和地摆摆手:“他们并无恶意,在下能理解。” 韩择木打量了一下一直跟在杨云身后,默不做声的吴元,指指南边:“我们从这边过去,走新中桥,到道德坊看看,若杨道长觉得烦闷,我们可以顺带到南市走走。” 或许是意识到不能总跟杨云谈公事,韩择木有请杨云吃酒的打算。 其实这才是杨云期待的,杨云很希望韩择木能为自己引荐洛阳的士子,想来其中有很多名留青史的人物。 但他毕竟跟韩择木不甚熟悉,不能把事说得太过直接,笑了笑道:“公事要紧,以后有时间在下做东,请韩侍郎去吃酒。” “这怎当得起?” 韩择木见杨云洒脱,顿时又增加几分好感,他感觉杨云没什么架子,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这次二人没有立即登上马车,出观门后先往周边街巷走了一段路,从各个方向观察大石像。 韩择木说了自己对老子像修缮的看法,认为若能在二月中旬前把像修好,道家法会更适合在这边举行。 “这个不由在下做决定。”杨云笑着说道,“既是圣上觉得不适合在大空观举行,何必勉强呢?” 韩择木清楚在大空观举行法会可能会生出许多麻烦,但既然大空观老子像的修复工作由他全权负责,接下来在此地举行一场规模空前的道家盛典,他也算有莫大的功劳。 “那看看圣上……还有寿王殿下是何意吧。”韩择木有稍许遗憾,但并不明显。 二人又交谈一番,杨云提到将会以剑南道汉州乡贡身份参加上半年的洛阳省试。 韩择木又很惊讶:“杨道长如此神通,居然要参加省试?其实只要您一句话,圣上便会给您安排官职,以后即便无功名在身,还是会有达官显贵趋之若鹜,这不连寿王殿下都对您尊崇有加?” 杨云面带憧憬之色:“我杨家本是官宦之家,家父曾在蜀地为官,因事而累,以致家道中落,如今尚且有尊长于朝中为官,将来也想专心仕途,修道并非本愿。” 韩择木更是啧啧称奇:“您这顺带修道,都能有如此成就,将来若科举入仕,恐怕更是朝中栋梁……在下真期盼跟杨道长同殿为臣。哈哈。” 话虽如此说,但韩择木并不觉得杨云能通过科举。 在他看来,谁在某一方面取得极大的成就,就难从别的方面有所进益。 道士当官,更似佞臣。 第一九三章 恩情 杨云跟韩择木作别后,与吴元一道坐上了马车。 吴元第一次跟在杨云身边接触官场中人,神色间显得有几分谨慎,不过她有跟随长春真人与达官显贵打交道的经验,并不怵场。 杨云身边的女孩中,吴元算是最有见识的那个。 回去的路上,杨云直言不讳地问道:“修祖师像的事,你怎么看?” 吴元没有讳莫如深,直接摇头:“师傅帮寿王筹备道家法会,这个没什么问题,但替寿王监工修复祖师石像,大可不必。” 杨云点了点头。 他明白吴元的意思,年前他在洛阳百姓面前上演了一出隔空修道像的好戏,大获成功,赢得赞誉一片。 以后这石像怎么修,谁来修,他应该尽量避免牵扯其中,不然很可能吃力不讨好。 “那你觉得,寿王是否有成就大事的资质?”杨云继续发问。 吴元一怔,随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不想回答这个非常尖锐的问题,杨云问的几乎就是寿王是否有当太子,甚至是未来登基做皇帝的潜力。 杨云笑了笑,道:“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其实我帮寿王,是应咸宜公主之邀,但跟寿王相处下来,我发现他没有野心,也缺少争位的决心和勇气,关键时刻可能会顶不住自动退让……所以,此番不过是顺水人情,你也不必太在意。” “那……师傅以后如何在寿王或者咸宜公主跟前自处?”吴元不解地问道。 杨云看着车窗外熙攘的人流,脸上笑容不改,道:“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总之,我行事一不为赚取名声,二不为获取钱财,就单纯想接触一下官场中人,了解一下大明朝堂的情况,为将来做准备。” “哦。”吴元会意。 以她的理解,杨云这是为科举入仕做准备,亦或者为将来以道士身份周旋于名利场做铺垫。 她想不到,杨云真正要帮的人其实是杨玉环,希望未来在杨玉环帮助下,位极人臣,进而利用手里的权力改变时代,阻止大唐由盛转衰,并非单纯地想要升官发财,受世人尊重那么简单。 …… …… 杨云带吴元回到醉仙楼,刚下马车,一名伙计迎上来,说寿王府派人来跟他沟通。 杨云往伙计身后看了一眼,却是个四十岁上下、身形敦实、脸型方正的汉子,穿着件蓝色绸衣,头戴平巾,足蹬半旧的皮靴,原本以为说话做事会很粗鲁,不想上来就恭敬行礼,说话透着斯文秀气,言语间带着一种老成世故的精明。 “鄙人姓汤,字众彦,乃寿王府门客,寿王殿下吩咐,但凡涉及方外人氏,一概都来请示杨道长……鄙人已在上林坊找了个客栈落脚,您有事只管前去吩咐,由鄙人跑腿。” 寿王并未开府,说是门客,还不如说是武惠妃派来协助之人。 至于其是真的负责跑腿,还是武惠妃派来当眼线,不好说,不过以杨云想来,有个人帮忙跑腿传话,总归不是坏事。 他现在名不见经传,想来武惠妃不至于在他身上浪费太大精力。 “汤先生有礼了。” 杨云言语间也很客气。 汤众彦诚惶诚恐道:“这声‘先生’可当不起,鄙人并无功名在身,做的都是跑腿记事的活……接下来若您有何需要,只管提,鄙人做不得主,却会替您向寿王殿下请示。” 杨云笑道:“多谢阁下。” “鄙人就不叨扰您了,今日来只是来知会一声,你要找人,只管到街头茶肆,白天没事的时候鄙人就在那儿,入夜后有事您就到旁边客栈……” 汤众彦把落脚的地方详细跟杨云说了,而后便离开。 吴元看着汤众彦的背影远去,若有所思道:“看来寿王殿下对师傅很器重,居然特意派人来做一些杂事……这也说明,寿王殿下对下个月举行的法会很看重。” 杨云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不是寿王殿下对法会有多看重,这应该是出自惠妃娘娘的手笔……惠妃娘娘想让寿王当太子,不断地到处招揽人才……把我拴住,未必是有多看重,不过是不想便宜外人罢了。” “啊!?师傅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吴元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怔立当场,显然不明白其中诀窍。 杨云想到之前咸宜公主对他的那番“忠告”,大概意思是即便不给她当幕僚,也不能为其他人谋事,更像是惠妃对他的严厉警告,让他不要不识趣,转头跑到太子的阵营中去了。 但熟知唐朝历史的杨云,对于当前朝廷各大派系的结局看得一清二楚,不会随便加入到哪个阵营。 现在帮寿王筹备道法大会,一来是给咸宜公主面子,二来则是为杨玉环着想。 杨云未对吴元多做解释,转身进了酒楼,口中道:“道会还有一个多月才进行,我不过是个跑腿的,朝廷不着急,我又何必急?等着吧……” …… …… 杨云的确没什么好着急的。 他现在主要精力都放在赚钱上,醉仙楼生意很好,他还要琢磨其他赚钱的门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说到底,杨云只是挂名替寿王联络与会道士,但其实道门中人他认识的不多,道士到洛阳后也不需要他出面招待,自有官府的人负责联络,因此他不想在这上面多费心。 顾问就是顶个名不做事。 寿王没有再来烦扰杨云,汤众彦到上林坊落脚后,杨云一连五六天都没去找过,就像不知此人存在。 这天早上杨云刚到醉仙楼,米家兄妹突然来访,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刚从外地赶回来。 “杨公子,终于见到您了。” 米原过来行礼,随后米盈也上前见礼。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险些见不着了,杨云略一思忖,便想到兄妹二人可能碰到了什么大麻烦。 杨云做出邀请的手势:“二位到楼上叙话吧?” 米原一摆手:“不必了,有事在这里说便可……我兄妹二人刚进城,年前我们米家商队遇到了大麻烦,幸得杨公子朋友相助,才令我米家转危为安。” “哦!?” 杨云听得云里雾里,简直不知所谓。 旁边的米盈感慨道:“杨公子知交满天下,若非那位高人突然现身相助,我们米家很可能过不去这道坎。” 杨云哑然失笑,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谢,他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两位刚从外地回来,想来是要早些回家安顿下来,不过有些事总该跟我说清楚吧?我这边脑袋一片糊涂……先坐下来喝口茶水再说……” 杨云的意思,你们着急回家,不肯接受我的招待,暂时坐下来说说因果总可以吧? 米原看了妹妹一眼,道:“在下需要回去安排货物交接,不如由舍妹跟您说……还有您的那位朋友,邀您到南市叙话,您跟舍妹可以边走边说。” 杨云连米家兄妹口中的朋友是谁都不知道,根本就不想接受这种平白无故的邀请,正要拒绝,只听米盈道:“年前我米家商队遭遇龙虎寨的绿林豪强劫道,人货都折进去了,这位高人几乎是从天而降,想来是您算出我米家有此劫难,特派他前往救助……” “米家上下感激不尽,实在难以为报。” 从米盈的话中,杨云大概明白了,米家商队被人劫道,有人以他杨云的名义出手相帮,替米家从龙虎寨讨回了被劫的人和货,避免米家遭受巨大损失。 杨云很清楚,自己在道上唯一的关系,就是通过何五六跟漕帮产生一定联系,但漕帮只是个普通的江湖帮派,以帮人运货为主,跟杀人越货的龙虎寨没有任何关系,漕帮也不可能为了他跟龙虎寨讨要货物。 漕帮被杨云排除在外。 杨云又琢磨一下,除了漕帮他还认识个盖雄,但这小子显然也没有通天的本事能让龙虎寨卖面子。 米原匆忙离开,米盈热切地希望杨云能跟她一起去见“恩人”。 “高人有言,他承了您的恩情,此番替您做事算作报答。”米盈道。 杨云突然想起什么。 当初在夷陵时,他碰到一个给他刻着“公孙”二字木牌的神秘人,但思来想去,好像此人跟自己没太大交情,是不是另说。 “那就去看看吧。”杨云也想解开心中疑惑,便跟米盈一起出门,同乘马车一起往南市去了。 路上米盈对杨云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公子您也知道,我长房刚接手家族生意,父亲对所有营生一概不过问,都是兄长跟我操持,若这次生意出事,我米家只能变卖家业来添补窟窿。”米盈一脸后怕地说道。 杨云稍微琢磨了一下其中关节,问道:“听你说得如此严重……莫非你们是替官府行货?” “嗯。” 米盈有些为难,道,“是刘府尹叫米家帮忙从开封运送一批货物到洛阳,本来一切顺利,不过年前一场大雪下来,运河封冻,不得已走陆路,不想被龙虎寨的人盯上,人和货都被劫了。” 杨云恍然。 看起来刘衡政对米家关照有加,其实却是一种索贿的手段。 刘衡政不可能做亏本买卖,去年他临时反水帮了米家长房,事后不可能不求取回报,所以把运货的事情交给米家,看起来需要支付运费,但米家哪里敢收取?如此一来便可节约一大笔钱。 米家可能也觉得这件事存在利益输送,事前没跟杨云提过。 杨云还想到了更深一层。 “刘府尹老谋深算,估计事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让米家运货,就是想找人分担风险。” “唉!” 米盈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事情终于过去了,现在总算能跟刘府尹交差,米家也逢凶化吉……兄长跟我在外漂泊二十多天,真是茶饭不思,差点儿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幸好有公子这个贵人相助。” 说到最后,米盈又用崇拜和感激的目光望向杨云。 杨云苦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想跟米盈对视。 米家觉得他未卜先知,有意无意将他神化,他自问承担不起。 出手帮的人把功劳往他身上归,等于是让他来替米家还这个人情。 可惜的是,到现在杨云连出手相帮的人是谁都不知。 第一九四章 奇人奇事 马车从上林坊出来,过洛水浮桥到了南城,穿过慈惠坊和通利坊,顺利抵达洛阳最繁华的南市。 上元节过后,随着南北交通恢复畅通,洛阳南市已重现往日繁华,尚未到市集,便在街路上看到大批骡马商队,到坊门处时摊贩向内一字排开,密密麻麻都是人,马车的行进速度迅速放缓。 进入南市,马车不断调整方向,缓慢向前。 毗邻上一次杨云造访过的春风巷,有一处二层酒肆,于一排低矮屋舍中很是显眼,马车停在小楼前,米盈先一步下车,做出“请”的手势,准备搀扶杨云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对方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家,杨云自然懂得避嫌,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随即抬头看向酒肆招牌。 归林居! “就是这里。” 米盈介绍道,“那位高人在此设下酒席,等候公子前来。” 杨云点了点头,与米盈一起进到酒肆大门。 尚不到用餐时分,酒肆显得很冷清,只有一名五十多岁的老掌柜木讷地站在柜台后面,见米盈带客人前来,甚至没出来迎接。 米盈也未跟掌柜打招呼,直接带杨云上楼去了。 楼梯很陡,二楼显得有些逼仄,不大的空间里只摆了四张桌子,有一张桌子对着南窗,一名腰挎长剑,穿着身白色短打装扮的男子背对楼梯口,从窗口看南市繁华的街景。 “高人,奴为您把杨公子请来了。” 米盈上楼后见那男子未转身,立即出言提醒。 男子霍然回首,笑容满面地望向杨云,杨云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 此人年约三旬,身形挺拔,肩阔腰圆,尤其两臂极长,看起来全身充满力量,他目光深邃如水,有一种俨如夜间猫眼的瞳孔射出的那种光,直透人心,鼻子高挺修长,嘴唇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大气沉稳之感。 杨云并未马上施礼,这人看起来相貌有些陌生,他确定自己跟对方素味平生,说是他朋友很牵强。 “杨小兄弟,怎不识得了?夷陵一别,已有小半年光景,身体可好啊?” 白衣男子自报家门,告之杨云其来历,果真是杨云在夷陵客栈见过的那个被官兵通缉的“刺客”。 杨云心想:“当日会面时烛火全灭,我跟他是在黑暗中对饮,只稀奇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我敢确定他那会儿不是此面孔,看来当时戴了面具或者是简单易过容。” “原来是你啊……托阁下的福,在下能吃能睡,身体硬朗得很。”杨云简单施礼,笑着回应。 白衣男子请杨云坐下,米盈一并落座,这会儿酒肆掌柜上得楼来,白衣男子让掌柜上茶水和菜,没有点酒水,随后他从身后地上拿起个酒坛,揭开泥封,顿时酒香扑鼻……这酒的味道杨云非常熟悉,正是他工坊所产。 “借花献佛。” 白衣男子说完,为杨云斟了一碗酒。 他还要向米盈斟酒,米盈道:“小女子怎敢在两位高人面前造次?还是小女子来吧。” 白衣男子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一摆手道:“米姑娘旅途劳顿,刚从东边回来,还麻烦你去请杨小兄弟过来,实在抱歉……不如这样吧,米姑娘先回去休息,我有事跟这位小兄弟谈谈,叙旧的话等来日再说如何?” 逐客之意明显,米盈有些始料未及。 这才刚坐下,怎就让我走? 这是体谅我,让我回去休息?还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事? 不过主人已开口,米盈不会自讨没趣,起身道:“多谢高人理解小女子的苦衷,不知回头如何找到高人?” “你只管问杨小兄弟,他自会找到我。”白衣男子笑道。 “行啊,那就不打扰两位了……小女子先行告退。”米盈行礼后离席,杨云正要起身相送,却被白衣男子伸手阻拦。 白衣男子道:“米姑娘这一路风尘仆仆,想来无比辛苦,这会儿回去正好洗漱一新,顺便补补觉,杨小兄弟就不要叨扰她了……你我兄弟半年未见,还是先饮酒,来,我敬你一碗。” …… …… 从二楼窗口看到米盈坐上马车离开,杨云冲着白衣男子举起酒碗,然后仰头喝下。 杨云有些小心翼翼,他知道这白衣男子来历不明,行踪飘忽不定,既非凡俗商旅,也非普通游侠,更像是行走天下打抱不平的剑客,背景琢磨不透。 “杨小兄弟怎如此拘谨?旧友久别重逢,应该高兴些才是。”白衣男子又给杨云斟酒,拿起酒坛往碗中倒,居然能做到正好斟满,滴酒不漏。 杨云神色沉静:“我跟阁下算不上熟识,连名讳都不知,怎当得起旧友之名?” 白衣男子笑道:“看你这样子,不知的还以为我们之间有误会……当日我被官府缉捕的原因你也知晓,不过是看到不平之事,强自出头,本以为会在风中熬上一夜,谁想竟有机会跟你一起品酒……从那夜后我便对你的酒难以忘怀,这不刚到洛阳,就让人拿了这令人朝思暮想的美酒来?” 杨云微微皱眉,道:“你的酒,是从我店里买的?” “绝对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头年里就有人从你店里买酒,送到南市这边,杨小兄弟一向精明,不该到现在才知晓吧?”白衣男子哈哈笑道。 杨云当然知晓,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年前生意好的时候每天两百坛酒到哪儿去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杨云面色有些不悦。 白衣男子一怔,随即正色道:“杨小兄弟想问我的姓名和出身来历?” 杨云没回答,无异于默认。 “好吧。我先提个问题,你虽是方外人,但也在尘俗厮混,以你所知,这天下间剑法最好者乃是何人?”白衣男子问道。 杨云神色冷峻:“自然是裴将军。” 当世名家,杨云来到洛阳后可是下过苦心研究的,自然知道天下间有一人被世人尊称为“剑圣”。 裴旻,河东闻喜人,《独异志》载,他“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旻引手执鞘承之,剑透空而入,观者千百人,无不凉惊栗”。又据《历代名画记》,画圣吴道子因见裴旻剑舞,“出没神怪既毕,乃“挥毫益进”。 颜真卿做诗《赠裴将军》:“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王维诗云“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都是盛赞裴旻剑法之精妙。 裴旻的剑法被誉为唐代“三绝”之一,一个习武人的剑法能够与李白的诗词,张旭的狂草并称为“三绝”,足见其技艺非常高超,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但裴旻目前在河东为将,不可能跟眼前这人一样自由散漫,行走于天下,甚至会打抱不平。 侠以武犯禁,乃是朝廷大忌。 白衣男子微微笑道:“你所说的裴将军,正是我师弟……我与他同拜恩师门下,早他几年入门,算是他的师兄。” “当真?” 杨云听了不由皱眉。 他虽然知道裴旻剑法了得,却不知裴旻师从何人,但也不觉得此人有必要冒充裴旻的同门。 杨云心道:“此人心高气傲,若说他冒认裴旻同门,只为给自己戴高帽?实在说不通。” 白衣男子叹道:“难怪杨小兄弟不信,一个是朝廷金吾卫大将军,一个出身草莽,任由谁都不会联系到一块儿去,但我跟他志不同道不合,他喜朝堂争名逐利,而我更好行走天下行侠仗义……不过同门之事并非杜撰,若将来有机会碰到,他怎么都要认我这个师兄。” “如此说来,阁下剑法了得?”杨云道。 “算不上,剑法这东西,只是一定套路的展现,真要生死间搏命,拼的是眼疾手快,难道真要跟大娘一样,在那儿舞上半天,让人眼花缭乱之余大声叫好不成?”白衣男子笑着说道。 提到“大娘”,杨云自然而然地记起当日此人曾委托自己到洛阳传递消息。 白衣男子道:“说来颇为遗憾,你到洛阳这半年时间,大娘都不在,你去春风巷,应该没见到她人吧?” “是。”杨云点头。 “但这也避免了她一场危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没见过她的剑舞,是你没眼福。”白衣男子笑着打趣,“对了,你没见到她本人,她徒弟总该见过了吧?” 杨云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之前曾献舞的那女子?” 他说的是米家兄妹请他饮宴时,突然出来表演剑舞的女人。 “就是她,她是大娘这几年最得意的弟子,若非知你跟我的渊源,她不会出来表演才技,也是通过她,我得知你跟米家间的关系,正好我北上途中听说龙虎寨劫官货之事与米家有关,便出手相帮。” 白衣男子说到后面,神色严肃了许多。 杨云板着脸:“那我先替米家上下感谢你。” 杨云可不想凭白无故欠此人一个人情,明明是帮米家,怎么跟我扯上关系? 白衣男子哑然失笑,半晌后道:“我做这些事,并不求你回报,行侠仗义不过为求心安。我听闻你到洛阳后,半年时间便名动天下,先预知地动,后于君前立威,你可说是道家难得的少年天才,就算当世道家第一奇人张果,也没你这般大出风头。” “不敢当。”杨云道。 白衣男子轻叹:“但随着你名动天下,也招惹来不必要的是非,闻听你与河南尹刘衡政过从甚密,可要小心此人。” 杨云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有些事,没法跟你明言,不过你要知这官场中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好似此番米家遭遇,真以为龙虎寨是随便劫货?其中缘由,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白衣男子讳莫如深,转而一笑,“事情都已过去,不提也罢,回到洛阳后我最想的就是每天抱着美酒痛饮,这一坛哪够畅快?不如卖我个面子,让我多买几坛酒回去如何?你放心,我定不会转手变卖,坏了你的营生,我要自留细品。” 第一九五章 置宅 区区几坛酒,杨云自然不会吝啬,他甚至可以直接送人。 “一直没请教” 杨云打量白衣男子问道。 对方灿烂一笑:“不是有意对你隐瞒,实在因行走天下,不能随便泄露身份,不过你我关系非同一般,告知也无妨,你以后称呼我松剑即可松是松树之松,剑乃手中之剑。” “松剑?” 杨云听到这名字,第一直觉便是对方随口编出来的,并未当真。 “哈哈。” 白衣男子畅快大笑,道,“先把这坛酒喝过,我再跟你叙叙夷陵别后衷情。” 见对方不肯透露真实姓名,杨云也不勉强,终归姓名只是个代号,能称呼便可。 二人在席间交谈,对分开后彼此的经历都有所隐瞒。 松剑提到岭南之行,有一种快意恩仇的豪迈,却不肯说明去做什么事,最后发出感慨道:“虽处盛世,却有乱象隐藏,平静一潭秋水之下,你又知藏如何妖孽?” 杨云道:“听阁下之意,要斩妖除魔?” “哈哈,其实侠客跟你们道士并未有多大区别,同样要驱除妖魔妖魔不在形而在心。”松剑笑着说道。 杨云不喜欢这种故作高深的谈话方式,听起来好像富有哲理,但其实就是装逼。 杨云随口问道:“那阁下把妖魔斩了吗?” “谈何容易,妖魔已遍布天下,岭南有,东都又何尝没有?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寻觅根源,可越是深陷其中,却觉得以一人之力无法完成。”松剑感慨地摇头。 他故意把事情说得很神秘,引诱杨云去问,但杨云没那闲工夫,他知道当前大唐虽已到达盛世的巅峰,但很多隐患已产生,单纯针对哪个人哪个组织,已经不能阻止颓势,需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喝酒吧。” 杨云微笑着说道。 松剑将话题收住,继而问杨云的经历。 杨云将北上遇到的事情,挑了几样无关紧要的说了,比如如何遇到米盈,再如何通过米盈跟刘衡政扯上关系,大空观内修老子像的事则一笔带过。 “杨小兄弟当日如何在东都百姓面前修复那尊道像的?可否说个清楚?”松剑听到后来主动询问。 杨云摇头:“此乃师门秘辛,不能随便相告,请见谅。” 如此说法显得很见外,故意不跟松剑套近乎,就是告诉对方,就算你帮了米家,我可以承你的情,但别想拉我下水。 “看来你还真身有神通,了不得啊继续喝酒吧”松剑再给杨云倒酒。 一坛酒很快喝完,杨云这边喝得不多了,除了第一碗一饮而尽,其他都浅尝即止,大部分都被松剑一人自斟自饮喝下肚。 “时候不早,兄台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回了。”杨云起身便要告辞。 松剑笑问:“杨小兄弟如此见外,可是觉得我这朋友交不得?” “朋友之间贵乎坦诚,不过以现下阁下跟我所做之事,都没法做到完全交心,那还不如先做表面朋友若将来可以跟阁下快意恩仇,再谈友情也来得及,眼下更重要的是先把自己的事做好,不对吗?” 杨云这话说得很直接。 你有你的大事,我也有我的营生,暂时我们没有共通点,所以最好只当路人,别说什么朋友。 松剑想了想,点头赞许:“小小年岁便有如此城府和见识,真让人刮目相看那好,你我就先做表面朋友,以后再慢慢相交将来行走天下时,定要带上你,共同行侠仗义,好不快哉?哈哈。” 杨云跟松剑作别。 松剑没下楼送他,他自己乘坐马车回去。 路上杨云思考松剑找他的目的,除了表明身份,告诉他帮助米家的由来,也透露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刘衡政此人不简单。 “当官的私下做生意,找商队替自己运货,算不得多稀奇但龙虎寨乃绿林豪强,怎么跟一府府尹扯上关系?难道其中有何缘由?” 杨云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也就不再多想。 他没有去醉仙楼,而是先回了家,这几天他都在琢磨买宅子的事。 到东都后杨云已赚下不少家底,这个时代财产不好保存,也没个随身空间之类的法宝,本设想由雅柔用空间门把钱财送到别处储存,但仔细想想不如先把钱财用来投资,在盛世买不动产是最保值的方式。 回到家中,吴元等女都在,此时本应是练功时间,但院子里很吵只要杨云不在,几个女孩就撒欢地玩。 吴元坐在院子角落,看着嬉闹中的几个女孩,脸上写满不解,她不明白杨云教育徒弟的方式,这跟长春真人严谨的授徒方法完全不同。 “师父回来了。” 安伦喊了一声,随即几个女孩赶紧把羊皮做的鞠给收起来,然后整齐列成一排,此时吴元也起身走了过来。 “不是让你们在家里好好练功么?怎么又玩上了?”杨云板着脸想拿出老师的派头训人,却发现硬不下心肠。 他年岁不大,平时也惯着几个女孩,一时间哪里威严得起来? 安伦支着头:“师父不在,我们练不好啊。” “练不好也要练,要么就读书,把我教给你们的字写熟快去吧。”杨云一脸严肃地道。 几个女孩耷拉着头便要进屋,杨云招呼道:“吴元,她们去练功,你跟我出去走一趟。” 安伦和乙丹回头看向吴元,很羡慕吴元能经常跟杨云出去,但在跟杨云对视后,她们赶紧转过头,往屋内行去。 杨云带着吴元出来,叫上何五六,一起去看房。 本来杨云打算在上林坊外选个宅子,避免被人围观,但打听一圈下来,此次地动其他地方比上林坊受损更严重,就算有保存完好的宅子也是敝帚自珍,不轻易外售。 反倒是上林坊这边,听说是小天师要购房,都大开方便之门,加之这周围环境他早已熟悉,上林坊百姓也早就当他是自己人,在这里置办产业至少在邻里和睦上不用担心。 这栋待售的宅子并非官宅,而是大商贾的祖宅,此次地动大商贾财货损失极其惨重,便想变卖家业折成资金周转。 杨云带着吴元和何五六参观。 这是个三进宅子,占地约七八亩,比眼下杨云住的地方大太多了,近两丈高的围墙保护下,分布着五十多间屋子,还有个带荷塘的花园,看起来相当不错。 “卖主听说是小官人要买,特地说明便宜两成价钱,以后想仰仗您帮衬些,他们现在还住在上林坊,不过已搬到西街那边住,将祖传的大宅卖给您。” 今日卖主并未出面,大概是觉得卖祖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把一应事情都交托给何五六处理。 杨云把前院、中庭和后院都看过,连两翼的偏院也看了。 宅子比他想象中更大更新,其中一个偏院另有假山和亭台楼阁,一条小溪与花园的荷塘相连,直入洛水。 这宅子门楣不大,看起来相当低调,但内在却很奢华,正符合杨云眼下身份。 “去年地动,后院有两个草棚塌了,后来都找人修好,其他屋舍的结构没有任何问题。”何五六继续介绍,“总价为九百贯,放在北城,这价钱已经很公道了。” 杨云没有马上定下来,看着吴元问道:“你觉得如何?” 吴元本默不做声,发现杨云一直打量自己,才叹了口气道:“这是师傅自己的事,不该问我。” “行吧,这宅子我很满意,你去官府查验过若无债务纠纷,或者其他什么问题,就可以定下来,明天签约吧。”杨云颔首道。 “这么快?小官人要不要再考量一下?不行的话,小的再去跟卖主砍砍价?”何五六没料到杨云这么痛快就定下来,试探地问道。 杨云摇头道:“不用,年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既然说好了购宅子,而且这里看起来也很顺眼,就先定下来吧,以后定局洛阳,几年内暂不挪窝了。” 何五六匆忙去找卖主谈签约之事。 杨云则跟吴元继续在宅子内游览,没有旁人,环境很静谧,杨云在偏院凉亭坐下,欣赏美丽的风景,或许是高高的围墙挡住了北风,即便是早春时节也不觉得有多冷。 “师傅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吧?都要给自己买宅子了?是否请示过师公的意见?”吴元立在凉亭旁,谨慎地问道。 杨云微笑道:“对你师公印象如何?” 吴元没有回答,因为这跟她没多大关系名义上她拜杨云为师,但其实只有一年时间,以后她会回到长春真人门下,再见到杨云是否认师傅都两说,更别提那个没多少交集的师公了。 “我自己赚的钱,自己做主,不会为外人左右你和雅柔她们,未来应该会住在这里,条件好一些无可厚非。”杨云一脸轻松。 吴元沉着脸:“本以为师傅赚钱是为建道观收门徒,不想却跟尘俗中人一样,有了钱财首先想到的是置办田宅,安于享受并非徒儿想非议,实在是有道者不屑为之” 不是杨云正儿八经收的徒弟,对杨云的态度也就没正式徒弟那么恭敬。 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劝谏,甚至有埋怨的成分在内。 “你理解的道,跟我所理解的道未必相同如果一个道士连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无法保证,修道有何意义?” 杨云并不气恼,而是认真跟吴元讲道理,“至于是否能成为有道者,全看是否有道心,有仁者胸怀心中有道便有道。” 吴元皱眉琢磨了一下杨云的话,随后便发现这根本就是废话。 听起来好似佛家中人对禅机的理解。 这是在修道,还是在修佛? 第一九六章 嫁妆 置办宅子很简单,签订完契约,钱送过去,坊里办下交接,就算正式定下来。 之后杨云接杨玉环出来玩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知。 马车上,杨玉环吃惊地问道:“你一下子就花了九百贯?弟弟,你是不是太能折腾了?” 杨玉环穷怕了,自小寄人篱下,根本就没有月例银的说法,手里的体己钱还是杨云给的,总数加起来不到五十贯,还有些金叶子和首饰没算在内,但在她看来,弟弟的家当差不多也就这么多,当知弟弟用九百贯的巨款买下宅子时,一阵心疼。 言外之意,弟弟你有这么多钱,我怎么不知道? “姐姐,之前我们搬的那个宅子,不怎么宽敞,以后家里人会越来越多,住起来有些不太方便,我还筹划在洛阳周边买上几百亩地,以后我们姐弟就有着落了。”杨云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 杨玉环撇撇嘴:“是弟弟你有着落吧?姐姐始终要嫁人,你置办的宅子再大,姐姐也不能住啊。” 杨云早就料到杨玉环会有意见。 哪怕杨玉环平时对他再好,还是难以避免想要借助他的财力……若他把钱都花在自己身上,杨玉环得到的就少了,对他是否还如现在这般热情就两说了。 “我还给姐姐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杨云笑着道。 “嫁妆?给姐姐的?哪儿?”杨玉环问道。 杨云笑着回答:“等会儿到了宅子,姐姐就看到了。“ …… …… 杨玉环刚开始对杨云“乱花钱”意见很大,但听说杨云已给她准备好嫁妆,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杨玄璬对她再好,也是准备拿她当作筹码,跟人联姻,为家族谋利益,届时嫁妆肯定不会太多……毕竟人家自己也有女儿,怎会在她身上花钱? 这时代女子及笄而嫁,嫁妆跟门户相对应,没有太多嫁妆,就只能嫁到小户人家,婚后连说话都不硬气。 想进豪门,必须要有足够嫁妆支撑门面。 嫁妆是杨玉环当前最担心的事,哪怕她自信魅力惊人,可以让一些豪门公子哥对她青睐有加,但涉及婚嫁问题,就是两家家长对接,她之前对杨云的倚重,很大程度上希望杨云能帮她筹措嫁妆。 杨玉环路上不再多问,等马车停在新宅门口,迫不及待从马车上跳下来,问道:“就是这里?” “是啊,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杨云满脸期待地问道。 “跟官宅终归没法比,门脸太小了……何不置办个官宅?”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脸上挂满失望。 杨云挠挠头,笑道:“我没三叔那么大本事,有官位傍身。若今年能考中进士,倒是可以考虑置办官宅。” 杨玉环没搭理他,径直前行。 杨云抢先两步给她开门,刚打开,就见吴元站在门后……却是吴元听到有声音主动迎出来。 “师傅,师姑。” 吴元恭敬行礼问候。 “她怎么在这儿?”杨玉环扬了扬下巴,问道。 杨云示意吴元退到一边,解释道:“我让她过来帮我监工……新宅买下来,有许多地方需要修缮,我平时太过忙碌,不能过来,总要找个人看着吧。” “那不是又要花钱?” 杨玉环越发不高兴了。 买个宅子就花了九百贯,听杨云话里的意思还要装修? 那不又要花钱? 你钱都陷到宅子里了,怎么可能给我置办太过丰厚的嫁妆? “别在门口堵着,我们先进去吧,等下我带姐姐到各处走走看看。”杨云故意装作对杨玉环心理的变化茫然无知,一脸显摆的模样,带其到院内闲逛。 杨玉环不太情愿地跟在杨云身后,走路时无精打采。 不过连续转了四个院子后,她的脸色稍微宽解,因为这宅子比她想象中要气派许多,到处雕梁画栋,连珠、流苏、飞天、莲瓣等等花纹精美绝伦,让人叹为观止。 “这宅子真的才九百贯?怎么好像比三叔家的宅子占地还要宽广。”杨玉环吃惊地问道。 门楣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却宽敞气派,屋舍整整齐齐,墙砖和地上铺设的石板都是新的,不像是几十年的陈旧老宅。 杨云笑道:“这是洛阳大商贾的祖宅,门口自然不能建得太过招摇,这是规矩,不过家里面布置得倒是不错……据说为求住得舒服,每过几年他家里都会投入巨资修缮……若将来我当了官,可以将门口改建一下,未必需要再置办大宅。” “那……我的房间呢?” 杨玉环脸上浮现笑容,期待地看着杨云问道。 杨云指了指后院:“姐姐的房间就在里边,我已让工匠先给姐姐拾掇出来,待会儿我们进去就看到了。” …… …… 杨玉环振作精神,跟随杨云一起到了后院。 后院依然很宽敞,屋舍成片,由门廊隔成两半,左右各有十来间房子。 正有工匠在里面做活,全在靠东的院子里,西边这边空了出来,杨云带杨玉环进的也是西院。 “姐姐的闺房就在里边。”杨云指了指院子。 “这院子比三叔家的后院更大,屋舍看起来也很规整。”杨玉环惊讶地道。 进入院子,里面有假山和喷泉,虽然是初春,但松柏和竹林依然翠绿一片,想来春夏时节景色更加优美。 杨玉环跟随杨云进到正对的那间大房,进屋后她转头看了看,屋子方方正正,布置得异常华丽,四周墙壁上挂着色彩艳丽的蜀锦,其中正对房门的地方摆着一排椅子。屋子四角放置一人高的青瓷花瓶,左右首各放一架紫檀木的白玉屏风,上面绘有花鸟图案,一看就很名贵。 两架屏风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张八尺大床,床上铺盖和床单都是锦缎,一看就富丽堂皇。 靠窗的位置设有个梳妆台,正对的铜镜相对小一些。 而在其中一个白玉屏风后有两排衣柜,衣柜中间的墙壁上悬着半人高的铜镜,方便主人在此更衣;另一个屏风后放着浴桶等物,可供人沐浴。 “这是……” 杨玉环看到这一切,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从没见过装修和摆设如此漂亮的屋子。 “这就是姐姐的闺房啊,刚刚布置好。”杨云笑道。 杨玉环满脸都是惊喜,东瞅瞅西摸摸,连雕花的床棱都摸了好几遍,最后坐在靠窗的梳妆台前,先看看铜镜,再打开面前的一方木匣,里面居然全都是金首饰。 “这是……” 杨玉环看到金子,双目放光,回头看向杨云时,不复之前那丧气样。 杨云咧嘴一笑:“这是给姐姐嫁妆的一部分,一共十八件金器,加起来足足有三十两重呢。” “三十两金子?” 杨玉环咋舌不已。 这时代的黄金非常贵重,三十两打造金器的高纯度黄金,光本身的价格就在三百贯左右。 金器是杨玉环连想都不敢想的陪嫁之物,本以为有点镀金首饰装点一下门面就已很不错了。 “柜子里有给姐姐准备的新衣,还是按照之前的尺码缝制,颜色和布料也不知姐姐是否喜欢。” 杨云指了指两口大衣柜,道,“里面还有给姐姐做的鞋子和普通日用之物,再便是为姐姐准备了一些布匹和绫罗绸缎,姐姐可以带回去给三叔家内宅的人分了。” 杨玉环笑骂道:“你小子赚大钱了吗?这般奢侈做何?你不是还要修缮院子?” 话虽如是说,但她赶紧过去查看自己的新衣和布匹、绸缎等物。 “姐姐喜欢就好。” 杨云笑起来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杨玉环开心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口中道:“布匹和绫罗绸缎都是你花钱买的,作何要给三叔家人?他们跟我们又不是一条心,这些料子可以给姐姐再做几身衣服,留着出嫁时用,或者给你身边那几个小徒弟,她们听话又懂事,就当是师姑赏她们的。” 此时杨玉环也难得地大度起来。 “这里所有东西都是姐姐的,姐姐可以随心所欲分配。” 杨云说完在椅子上坐下。 “弟弟,你说实话,你现在……一共有多少身家?”杨玉环目光殷切地看向杨云问道。 她之前以为杨云能有个几百贯身家就算不错了,等见到杨云又是买房子又准备买地,还给她置办金器和那么多衣服后,她很想探听杨云的家底。 杨云笑了笑,道:“总数不好说,两三千贯应该有吧……现在醉仙楼生意很不错,每天都有进项,若是姐姐迟个几年嫁,或许我能给姐姐买几座大宅,再置办个千亩良田做嫁妆呢。” “吹牛。” 杨玉环骂了一句,脸上却喜不自胜,欣然在杨云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杨云正色道:“我看寿王对姐姐很不错,很可能想迎娶姐姐……若姐姐真要嫁给寿王,嫁妆不能太过寒酸……过几天我准备去买几个丫鬟回来,聪明伶俐会照顾人,留着给姐姐陪嫁。” 杨玉环摇头道:“如果真嫁寿王,就不用如此麻烦了……寿王是何等人?天家贵胄,人家会差我们这点东西?至于陪嫁丫鬟……更是不必了,不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哪里会把心放到我身上?” 杨云感到杨玉环浓重的防备心理,这是自幼飘零,寄人篱下,自尊心很强,却没有太多自信的缘故。 能让杨玉环如此倚重,杨云觉得很不容易。 “那姐姐需要什么,我尽量去筹备……这些先给姐姐用着,说是嫁妆,却也不用太过着急,以后定会再补充。”杨云平静地道。 “不用了,不用了,太多姐姐消受不起……弟弟,你切记不要告诉三叔家里边你的情况,不然他们……” 杨玉环脸上涌现回避之色,显然是防着杨玄璬及其家人。 杨云微笑着说道:“我在洛阳就姐姐一个亲人,理应互相扶持……我的钱不给姐姐,又能给谁呢?” 杨玉环闻言非常感动,重重地点了点头,双目望向杨云,泪花闪烁。 “下午我要去跟寿王谈事,姐姐不妨同去。” 杨云笑着说道:”若是寿王当我姐夫,我举双手赞成,他仪表堂堂,为人也很稳重,想来也是能成就一番事业之人……姐姐嫁给他,可谓门当户对。” 杨玉环啐了一口,道:“你个小没正经的,姐姐的婚事也轮得到你来操心?那不叫门当户对,是我痴心妄想……唉,就算寿王愿意,惠妃娘娘会同意?再说背后还有圣上呢。” 第一九七章 出游 杨玉环之前对寿王讳莫如深,但在杨云一步步试探下,终归还是吐露真情。 其实这很好理解,杨玉环情窦初开,遇到寿王这样一个恭谨温和、谦谦有礼,有着强大背景的追求者,实在难以抗拒。 寿王除了性格稍显懦弱,其它方面几乎是满分,但有时候软弱可欺也可以理解为性子温和,能够照顾别人的想法,体现出暖男的气质,这对争夺皇位不利,但放在杨玉环眼里属于加分项。 杨云没有过多跟杨玉环谈及情感问题,因他跟李瑁有约,让杨玉环换上一身崭新的衣物后,便带她一起出来,乘坐马车前往翠绿小居。 到了翠绿小居所在的街坊,很多官差拦路,杨云观察了一下,前方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门前的道路旁,估计是有高官来访,于是便下了马车,然后招呼杨玉环也下来。 “我们是应寿王殿下邀请前来,作何拦住去路?”杨玉环下马车后,还没看清楚状况,用不满的语气向官差质问。 官差态度强硬:“我们不是寿王府的人,无关者速速避开。” 杨玉环气鼓鼓地跟杨云退到一边,等了盏茶工夫,只见小居那边,李瑁陪同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老者从门里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向那辆马车走去。 “那不是寿王么?”杨玉环见到李瑁很高兴,指了指李瑁身边的老者,“那人看起来似乎很面熟啊。” 杨云仔细打量,微笑着说道:“不就是之前在大空观法会时见过的韩丞相么?他现在好像是工部尚书了。” 跟李瑁走在一起的官员,正是之前跟杨云照过面的前任右相韩休。 因韩休跟左相萧崇在皇帝面前激烈争吵,甚至扭打在一起,让玄宗大为恼怒,萧崇被降职为右相,韩休则退为工部尚书。 开元最后一位贤相张九龄如今已知政左相,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 这都是年前发生的事情。 不用说,韩休是以工部尚书身份,过来跟寿王谈有关修复老子像,以及未来道家大会场地安排等事宜。 …… …… 李瑁送韩休上了马车,封路的官差护送马车离开,杨云向车夫交待几句,才和杨玉环一起向翠绿小居行去。 李瑁回头正好看到杨玉环,脸上涌现喜色,不顾侍卫劝阻,兴冲冲跑过来打招呼。 “杨小姐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冷落佳人,罪过,罪过!”李瑁脸上满是歉意。 杨玉环一改之前的抱怨,落落大方地施了个万福礼,然后道:“殿下有重要的人见,商谈国家大事,小女子稍等又有何妨?” “走,我们里面说话。” 李瑁上前扶杨玉环,杨玉环后退一步,抱歉地一笑,李瑁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杨云。 “杨道长也在?”李瑁神色尴尬。 杨云摸了摸下巴。 存在感真低啊! 你忘了是谁牵线,帮你把人带过来的? “殿下有礼了。” 杨云简单行礼,随即问道,“之前殿下是在跟韩尚书谈修复祖师像的事情?” 李瑁心思全放在杨玉环身上,无心谈公事,摆摆手道:“此事我们回头说,先到里面品茶。” …… …… 李瑁对杨玉环殷勤备至。 陪杨玉环进翠绿小居后,李瑁不断找话题聊,但他没什么跟女子交流的经验,话题在杨云听来很是生冷。 杨云看出来了,若是没有咸宜公主这个能言会道的妹妹调和,李瑁想跟杨玉环多谈两句话都困难。 李隆基众多的儿子中间,李瑁算得上是个极品。 “寿王殿下,今天天气不冷,别到屋舍内闲坐,那样会很无聊,不如在外面找个地方坐坐,品茗聊天如何?” 杨云笑着打断李瑁的蹩脚话题。 这话带有强烈的暗示意味。 风和日丽,别总想着带姑娘到昏暗的房间里喝茶,那样显得很枯燥乏味,应该在户外找点事情做。 李瑁想起什么,四下一望,道:“今日天气确实不错,时间也早,我们不如一起到洛阳城外走一番,踏青如何?” 杨玉环欣然,却羞羞答答地道:“若殿下有要务的话,不必管小女子。” “怎么会呢?正好今天咸宜也在城外,我们去找她……她今天见的人很重要,我这就让人准备马车……” 李瑁做事很麻利,想到能跟杨玉环一起出城游玩,浑身充满了干劲。 看到李瑁离开,去召集人手,杨玉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隐约竟有些无奈。 显然这个白马王子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完美,距离她的梦中情人标准尚有一定距离,但以她的身份,根本没办法苛求十全十美。 “姐姐,看来寿王对你青睐有加啊。”杨云打趣。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没好气地道:“寿王为人沉稳厚重,你别乱嚼舌根,他对我的心思,我心里有数就好。” …… …… 李瑁安排好马车,又叫了侍卫随行,准备带杨玉环和杨云出洛阳城游玩。 刚进翠绿小居,转身又出来,到门口时已有一辆豪华马车停在路边。 “杨小姐,我扶你上车。” 李瑁一路小跑过来,伸出手,想扶杨玉环上车。 或许是意识到杨家姐弟也是乘坐马车而来,他补充道,“这马车宽敞些,坐起来稳当,我会让人将你们的车驾挪到马厩去。” 杨玉环疑惑地看了看杨云。 杨云会意地问道:“殿下也要同乘?” 李瑁一怔,忽然想起礼教大防……他跟杨玉环终归有男女之别,既未成婚又无婚约,远未熟悉到可以同车共处的地步。 “不是,不是,我骑马同行。”李瑁慌忙解释,然后招了招手,马上有随从将他的马匹牵了过来。 杨玉环满意点头,这次她没回避李瑁,任由李瑁扶着她的手臂上了马车。 杨云也跳上马车,坐在驾马人旁边,看了眼瞠目结舌望向他的车夫,道:“我来驾车吧。” “杨道长是贵客,怎能劳烦贵客赶车?要不我为道长准备好马匹,你我共同驾马出城如何?”李瑁问道。 杨玉环掀开车帘,笑盈盈地道:“四弟,你就听寿王殿下的,偶尔骑骑马也不错。” “在下不善骑,怕耽搁时间。”杨云耸耸肩道。 “无妨无妨,走慢些未尝不可……出城本就为游览,何必行色匆匆?你们快给杨道长准备良驹。” 李瑁热忱地说道。 …… …… 一行从洛阳上东门出城,沿着洛水走。 李瑁兴致很高,沿途都在跟杨玉环攀谈,有了江畔风景作为共同话题,不再显得怯场,言语间有了底气。 “……杨小姐看到没有,东边靠近洛水的那一大块林地,都是父皇赐给我的,连同远处的村子,那边有五百多亩地也是给我的,将来立府后,还会给更多。” 李瑁很高兴,向倾心的姑娘显摆自己的家产,让姑娘知道自己有能力养家。 杨玉环闻言从车厢的窗户往外看,初春时节,田垄浅绿色一片,实在分不清田与田之间的界限,但还是很高兴。 “父皇器重有加,六岁便封我为王,八岁遥领益州大都督,成婚后想必更加优待。”李瑁面带得意之色。 杨云心想:“你的皇帝老爹早就看出你不是当太子的料,又碍于你娘想让你当太子,所以多赏赐你一些虚衔和田宅,为的是堵住你娘的嘴,让你安心当个尊贵的亲王,好好过下半辈子……真以为是你爹有多器重你?” 杨玉环兴致颇高:“殿下,不如我们到村里看看吧。” 李瑁笑道:“今天是出城来游玩,不去那村子了吧,那边道路很泥泞,我们要去万安观找咸宜,还有个人介绍给你认识。” “谁?”杨玉环问道。 李瑁故作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杨道长,今天要见之人,也听说过你的事,早就想我带你去见她了。” 杨云笑了笑,道:“荣幸之至。” …… …… 车队一行继续往前走,官路宽阔通畅,不时有商队经过。 出城走了五六里路后,真正进入荒郊野外,远远看到驿站屋舍,但前面道路似发生拥堵,很多车马堵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你们过去看看。” 李瑁指了指前面,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还没等侍卫出发前去探查,就见远处三四十骑快速从田野间奔过,马蹄轰鸣,一群身着铠甲的骑兵恣意奔驰,好像是在打猎,有猎物在前奔逃。 隔得远远的,看不清楚这些人的样貌,不过李瑁却很清楚,摇头叹道:“是太子、五哥和八哥他们。” 李瑁眉头紧皱,有些忧心忡忡,足见他对这几人非常忌惮。 李瑁口中几人,正是几年后“三庶之祸”的主角,因武惠妃构陷而被贬为庶人被杀的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 杨云之前在洛阳宫见过李琚,李瑛和李瑶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们在做什么?” 杨玉环挑起车帘眺望一番,向李瑁问道。 李瑁叹息一声:“想来是出来打猎吧……父皇明令不许皇子带兵围猎,滋扰百姓,他们这么做,若被父皇知道,定要受到责罚。” 杨玉环不明就里,好奇地问道:“这还是初春,万物正在复苏,有猎物可打吗?” 杨云笑着解释:“想来是几位殿下自己带了猎物出来,在旷野间放掉……骑马打猎,图的是个乐子,就如我们出来踏青游玩一样,只要彼此间没有妨碍,其实也没什么。” “对、对!” 李瑁很赞同杨云的观点,“我们等他们过去,等道路通畅后再走。” 杨玉环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道:“殿下不过去跟几位兄长打声招呼?” 李瑁灰头土脸地道:“还是算了,我跟他们不对付,去了只是自讨没趣。” 第一九八章 悟道 等太子的打队伍过去,李瑁才重新安排车马出发,而后话语明显少了许多。 杨云能察觉出些许端倪。 以李瑁现在的年岁,武惠妃不可能将推他成为太子的心意进行隐瞒,必定在他耳边说过不少要废掉太子的话。 但以李瑁软弱的性格,却无相争之心,这让他内心很是煎熬。 一边是母亲的谆谆教导,一边是兄弟情义,让他难以取舍。 而要废太子,也非易事,这将意味着他必须改变随意而安、贤良恭顺的性格,表现出刚烈勇猛能够统领天下的一面把绵羊变成豺狼虎豹,实属违心之举。 沿着洛水南岸的官道,队伍一路向前。 两岸并无高山,林木也基本被砍伐干净,随处可见农庄、别院,洛阳周边是豪门大户置办田产的地方,沿途官宅数量不在少数。 杨玉环兴致很高,奈何此时李瑁心事重重无心搭话,干脆主动发问:“殿下,城东这边可有何好玩的地方?” 李瑁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洛阳城东名胜不少,最著名当属白马寺不过白马寺路途稍远一些,我们这是去万安观,想来咸宜公主已久等呀,前面就快到了。” 车驾出城十多里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万安观是皇家道观,并非平民求道祈福之所,建在洛水畔,可将洛水美景尽收眼底,不过初春时节,水上船只不多,环境相对清冷。 万安观外,有小道士在清扫。 上了一百多级台阶,到了道观正门,门楣上悬挂写有道观名的金字匾额,十多名侍卫守在此处,显然是咸宜公主带来的人。 “可要为殿下进去通禀?” 侍卫统领过来向李瑁行礼,然后打量了一下杨云和杨玉环,有所迟疑地请示。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李瑁带了外人来,理应先进去通告一声,免得出纰漏。 李瑁随意地一摆手,道:“杨道长和杨小姐,咸宜早就认识了,这次我是带杨道长来给真人认识我自行带他们入观便可。” 李瑁口称“真人”,表现得非常随意,按理只有亲戚间才会如此亲切,杨云心想:“莫非是玉真公主?” 杨云未多问,与杨玉环一道,随着李瑁进入万安观内。 正对观门的是一座三层高的楼阁,有小道士过来引路,一行进到里面,又有女官值守,见到李瑁全都恭敬行礼,却始终保持沉默,怕惊扰木楼的清静。 这楼居然没有楼梯上去,上下居然通过悬置的木梯。 到了木梯前,李瑁指了指楼上,小声对杨云道:“今日要见杨道长的同为修道者,她性格随和,你不必拘谨杨小姐,我扶你上去。” 杨玉环抬头看了看笔直的木梯,有些犹豫,显然让她一个穿襦裙的大姑娘爬木梯有些不雅,木梯直上直下,她也怕从上面摔下来。 “不如殿下先上去,扶小女子一把?”杨玉环眨眨眼问道。 没端倪地突然使出魅术,李瑁被迷得七荤八素,老老实实点头,先行爬上楼梯,随后杨玉环也往楼梯上去,杨云坠后,如此一来,若出什么偏差,也有人托底。 最后在李瑁相扶下,杨玉环上到二楼,杨云跟着爬了上去。 礼堂二楼,摆有很多书架,上面陈列各种经卷,白纸糊的窗户紧闭,光线黯淡,大白天走在上面也如同逛迷宫一般。 “咸宜在吗?” 李瑁不知咸宜公主具体位置,喊了一声。 不多时,听到一侧传来女子的声音:“十八郎来了吗?” 带有中年妇人的厚重,不像咸宜公主那么清脆悦耳,随后现身的是一个娴静的道姑,年约三旬,一身道袍,戴着顶青色的冠帽,大方得体。 杨云观道姑面善,不似这时代贵妇的雍容华贵,十分清瘦,看来平时餐食非常朴素,少见荤腥。 能直呼寿王“十八郎”,显然是李瑁的长辈。 “皇姑。” 李瑁见到道姑很高兴,笑着迎上前,并没有行礼,如同见到至亲撒娇的孩子。 “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这位是杨道长,武尊真人高徒,就是在大空观成功修复道像,被父皇誉为小天师的杨云。” “嗯。” 道姑点头,目光落到杨云身上,仔细打量。 杨云过去行礼:“晚辈杨云,见过无上真人。” 玉真公主的法号为无上真人,名义上她接替金仙公主在洛阳开元观任主持,但其实只要是皇家道观,她可以随便去,她也算是这类性质道观的主人。 “你的事,我早有听闻,能替圣上出面,化解世人戾气,将所学用于正道,是为修道之无上善举看来你师长也是世外高人啊。” 玉真公主态度谦和,言语间对杨云多有赞许。 “真人抬举,晚辈愧不敢当。”杨云恭敬地道。 “她是谁?” 玉真公主转过头,随即沉下脸来,用警惕目光打量千娇百媚的杨玉环。 “她是杨道长的姐姐,同为修道者。” 李瑁笑着引介。 杨玉环聘婷施礼:“晚辈青莲,见过真人。” “青莲?你拜在谁门下?” 玉真公主望向杨玉环的目光并不友善,反而十分警惕。 杨玉环的美太具有侵略性,惊心动魄,一般男子根本无法抵挡,这对于注重修心的道门来说,实属大敌。 杨玉环不明就里,诚实回道:“家师道号慧闲,在洛阳授法多年。” 玉真公主显然没听过慧闲的道号,旁边李瑁笑着介绍:“杨小姐跟杨道长不是出自同门,她拜的是女修,平时不问法术、符箓。” “既入道门,当以教化世人,平息灾孽为己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不能沉迷世间流华。” 玉真公主打量杨玉环身上的衣服,她没办法攻击一个人生来的样貌,便教训杨玉环身上穿着太过华美,不符合修道者谦逊内敛的风格。 杨玉环低下头,装出一脸受教的模样。 李瑁替杨玉环解释:“杨小姐受邀到侄儿那里做客,未想到会出城来游玩,更未想到会来道观,所以穿着稍微隆重了些,何必太过拘泥?” 玉真公主白了侄儿一眼,大概已从咸宜公主那里得知他钟意杨玉环之事,一摆手道:“咸宜早前还说起你,开元观到现在都没布置好,她正在里面饮茶,你跟我来吧。” 玉真公主讲了一大通道理后,在前引路,带几人到了同一楼层的雅室。 说是雅室,不过是个靠窗的隔间,摆着桌案,铺着地席,桌面上一烛如豆,放着经卷,应是玉真公主平日打坐、参悟道法的地方。 咸宜公主好似木头人一般坐在那儿,即便李瑁一行过来,都没抬头,似是悟道,但更像是在闭目打瞌睡。 “咸宜,我来你怎不出去迎一下?” 李瑁见咸宜公主在,进雅室便问。 咸宜公主不动声色。 玉真公主一脸严肃:“别打扰她,她正在悟道,若分神,岂不令她功亏一篑?” 说话间玉真公主走到一边的书架前拿书,咸宜公主听脚步声稍微走远些,俏皮地把眼睛睁开,对正落座的李瑁和杨云做了个鬼脸,在玉真公主转身回来前又闭上眼,正襟危坐。 哪里是在悟道? 分明是在长辈逼迫下,应付了事。 悟道在玉真公主看来稀疏平常,她自己能通过冥想对道法有所领悟,可是对于从未拜入道门的人来说,悟道就是闭上眼睛,神游天外,连道经都没看过几卷,能领悟出什么玄机来? 玉真公主拿着两卷道经,走在席前,跪坐下来,道:“既然你们来了,就先读两卷道,一起参悟修道奥义。” 李瑁一听便打起了退堂鼓:“皇姑,你也知道我自小愚笨,对道家典籍一窍不通,不可能跟您一样读几卷道典就能有所进益还是咸宜聪慧,连父皇都说她跟皇姑您年轻时一样聪明伶俐。” “读!” 玉真公主板起脸说了一句,李瑁只能老老实实拿起经卷,翻开便读。 随后玉真公主又分别递了经书给杨云和杨玉环,意思是只要来了就一视同仁,没谁能免掉。 杨云拿过玉真公主递过来的书卷,乃是战国时代道家名人庚桑楚所著庚桑子,这书也是后来道家典籍洞灵真经,全书共三卷,杨云手里这本是第一卷。 书卷是手抄本,这时代雕版印刷术虽在一定范围内流传,但不管是皇家还是世家豪族都敝帚自珍,典籍多靠关系户抄写传播,纸张质量又不行,字迹斑驳,很多字因为年代久远而不能辨别。 看这种连标点都没有,晦涩难懂的书籍,对杨云来说并非易事。 他才翻看两页,就觉得头大无比的时候,咸宜公主突然睁开眼,道:“皇姑,我已有所领悟。” 玉真公主本来已拿起书卷看,闻言蹙眉,打量咸宜公主:“你领悟到了什么?” “这个嘛” 咸宜公主愣了一下,随即闭上眼,似模似样地掐指,嘴里却讷讷不言她本以为说自己有所领悟就能被放过,谁知这个老师很较真,非让她说出个子丑寅卯。 杨云探头看了一眼,咸宜公主看的道经跟他一样,也是康桑子,不过是另外一卷。 整篇康桑子一书,都秉承老子的道家宗旨,分为全道、用道、政道、君道、臣道、贤道、训道、农道、兵道九篇,详细论证道家修身养性全神的理念,以老子理念引申出治理家国之道,因其内容翔实注解经典,被后世奉为道家四子真经之一。 让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领悟其中道理,太过强人所难。 第一九九章 唯物 咸宜公主慧黠,面对长辈考问,眼看无法蒙混过关,只好睁开眼,可怜兮兮地看着玉真公主,回道:“我悟出的道,是以清修而为,以心定而入,凡事万物,非要以常心而处之。” 玉真公主闻言脸色越发难看。 显然这不该是庚桑子给人的领悟,她作为长辈也明白侄女是在投机取巧,想用似是而非的答案来糊弄。 “未能尽读全篇,又熟记于心,如何感悟道机?说说你对某个篇章的领悟。” 玉真公主把题目缩小,这下咸宜公主彻底没招了,刚才只是随便翻看两页,就偷懒闭上眼,装作沉思悟道,其实是在胡思乱想。现在让她说书卷中任何一句,她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是对其中某个篇章有所领悟了。 在此境况下,咸宜公主只能临时抱佛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篇庚桑子的开头是:“天不可信,坠不可信;人不可信,心不可信。惟道可信,贤主秀士岂可知哉?” 咸宜公主结结巴巴地道:“就就像这句天地人心皆不可信,唯有道法才值得信任,也只有贤明的君主和秀士才能理解其中奥妙” 玉真公主很不满意,连连摇头:“都是字面粗浅的理解,并未有你的感悟,遑论悟道。” “这悟道嘛” 咸宜公主平时受尽宠爱,从未曾被人如此刁难,偏偏现在还是长辈给她出难题,她额头隐见汗珠,口中仍旧在强行解释,“就像父皇,他是贤明的君主,开创大唐盛世,想来便知其中道理。” 玉真公主蹙眉:“那你意思是让我去问你父皇?” 咸宜公主别提多尴尬了,平时她可不会如此窘迫,侧目发现李瑁偷笑时,立即恶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 玉真公主突然看向杨云,问道:“杨道长,不知你觉得她的回答如何?” 杨云冷静地道:“晚辈听来,公主的解释倒也符合这篇道经的主旨。” “嗯!?” 玉真公主眉头蹙得更深了。 李瑁转过脑袋,向杨云挤眉弄眼,大概是说,别强行替咸宜出头,在这位修道的皇姑面前,耍小聪明没有任何好处。 杨云镇定自若,侃侃而谈:“道乃天地之法,人生于天地,心正则仁信,天地人心皆以正而信,都可信之事,为何只有道可信?” 玉真公主针锋相对道:“你的意思是说道经有错?” 杨云摇了摇头,道:“天地人心若正,则可信奈何天地人心善变,正则信,邪则不信,唯道立于天地,可定正邪,所以说唯道可信。” “这感悟还是太过粗浅。” 玉真公主对杨云的回答并不满意,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杨云突然又问:“道之所立,由谁来定?” “什么?” 玉真公主怔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 杨云则自问自答:“杀为非道,但战争则以杀戮求生为道;上古洪荒并无君道,而今则有君臣之道。可见道之所立,仍旧为人心,以人心之崇为道,若将来以摒,则非道。道并非一成不变,自古道法所立,也以人心向背为定。” 杨云说完这话,不但咸宜公主和李瑁若有所思,连玉真公主都动容,显然杨云这番言论已比普通的悟道上升了一个台阶。 但杨云很清楚,他所做论述,不是什么悟道,而是辩证唯物论。 “此说仍有偏颇。” 玉真公主以严肃的口吻跟杨云探讨,“一为一,二为二,此为道,至于人心定道则非道,人心所崇,是为德。” 杨云微微一笑:“这不正如咸宜公主刚才所言,何为道,又何为德?贤明的君主能体会其中奥义,以道和德来治理天下,缺一可否?” 玉真公主突然明白过来,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杨云的说法。 咸宜公主摸了摸自己可爱的瑶鼻,好似在说,我刚才有说到这么深层次的领悟吗?我怎么不知道? “以道治天下,的确有失偏颇,领教了。”玉真公主很豁达,听了杨云的论述,感觉自己的精神有所升华,便没有再难为人。 咸宜公主笑着问道:“这么说来皇姑,我的领悟算是过关了吗?我可否下去透口气?” 玉真公主白了侄女一眼,目光中满是慈爱,没好气地道:“从来都是如此鬼精灵,你记住了,偶尔也要沉下心来,多学多悟,别每次都想着让旁人为你解围。” 当姑姑的,自然知道小侄女没有那么高的境界。 “难得来一趟,听说这周边风景很美,我先下去看看。”玉真公主一说完,咸宜公主立即站起来,随即发现自己太过兴奋,赶紧有所收敛。 毕竟眼前不全是自家人,还有杨云和杨玉环两个外人在场,作为公主,要保持仪态。 “皇姑,我可以带杨道长一起下去看看吗?我有很多疑问想跟他探讨。” 咸宜公主不但自己要下去,还想带杨云一起走,杨云明白,这是想给李瑁和杨玉环创造更多的相处机会。 “十八郎留下参悟,咸宜和杨小友先去吧,我这边也有事十八郎,你可要用心参悟。” 玉真公主说完,先行起身,径直往楼梯口去了。 目睹姑姑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后边,咸宜公主向兄长使了个眼色,随后一把拽过杨云衣袖,拖着便往外走。 杨云从二楼下来,咸宜公主跟着下了楼梯。 走出小楼,杨云四下看了看,发现许多道姑正向后院走去,不由有些好奇,略一琢磨,或许是听到召唤,玉真公主叫齐人有事情交待。 “刚才谢谢你了。” 咸宜公主笑盈盈地看向杨云,“没想到你对道法的理解如此高明,我从来没见过皇姑如此夸赞别人,更别说是你这样的小年轻” 杨云笑了笑:“很多都是牵强附会,不过是我平日偶然所得罢了。” “偶然所得?不是你之前有过详细学习和领悟?”本来杨云非常实在的回答,在咸宜公主听来却觉得不可思议。 杨云为避免以后经常有人找自己探讨道法,届时无言以对,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先把咸宜公主的嘴堵上。 杨云道:“我所修道法,可说是野路子,师尊从未详细传授过道家经典,一切都是靠自己的理解和领悟,道法也是入世修行日积月累所致。” “哦,我明白了,其实这世上并没有道,只是有人顿悟,这才得道。”咸宜公主眨眨眼问道,“是这意思吧?” “公主聪慧,一点就透。”杨云恭维道。 “那是,我不是笨人,这有何难参悟的?哈哈,没想到跟你聊一会儿,我对道法的理解居然有大幅提升看来母妃之前推荐你当我幕僚,非常英明神武。”咸宜公主高兴地说道。 一个后世读初二的小姑娘,终于在长辈面前露一回脸,难免有一种小女儿家的窃喜,如此一来,她逐渐失去防备心理,慢慢接受杨云为朋友。 “走吧,我们好好参观一下万安观周边这里可是游玩的好地方,春暖花开时节,非常热闹。” 咸宜公主带着杨云出了万安观,路上偶尔问问道法上的事,杨云都能轻松应付。 面对这么个对道法一知半解的小姑娘,杨云用一点辩证唯物论就可以装出道法高深的模样,而他态度谦和,无形中又让咸宜公主增加了对他的好感。 杨云对咸宜公主却是敬而远之。 哪怕咸宜公主如同邻家小妹,奈何身后跟随的十几名侍卫清楚无误地告诉他,这是皇帝宠爱的女儿,不是普通人。 万安观外一百多步的地方,咸宜公主指着前面一片灌木丛道:“这是万安观的花地,春夏时节来此地,百花争艳,人雅士趋之若鹜,可惜现在看不到。” 杨云回头看了眼万安观,心想:“确定那些人雅士是为了赏花而来?别是为了道观里面的俏丽道姑吧?” 咸宜公主好像个孩子,冲进灌木丛中,近距离欣赏那些正在吐芽的花木,正兴致勃勃,突然听到远处马蹄声传来。 一群人纵马而来,并不是之前遇到的太子一行,而是另外一群人,这些人不带兵戈,身着儒袍,靠近后杨云发现前面那位正是之前初次遇到李瑁和咸宜公主时见过的杨洄,历史上咸宜公主的驸马。 “公主,这么巧,你也在此地?”杨洄从马背上跳下来,浑然不顾那些伏地的花苗,穿着马靴,横冲直撞地一路踩踏过来。 说是巧遇,但怎么看都很刻意。 杨洄身后跟着十二三个年轻士子,全都油头粉面,在杨云想来,这也是杨洄刻意为之,之前武惠妃给儿子和女儿征幕僚,现在不用说,这些就是幕僚候选人,杨洄带过来给咸宜公主瞧瞧。 咸宜公主打量杨洄,笑着问道:“你倒是哪儿都在没事出城作何?还在万安观碰巧看到,别是听了什么风声,自己跑来的吧?” 显然这位公主非善茬,发现杨洄好像狗皮膏药般总往自己身边凑,便能猜出其中猫腻。 “公主误会了,此番真是巧遇。” 杨洄解释道,“这不已开春,在下带了几个朋友出来踏春赏景,寻个吟诗的意境。张老登令公,以和诗为题,只有唱酬诗体得当才得拜谒,天下士子谁不想能应题,以拜张令公?” 第二〇〇章 种花 张九龄拜相,天下士子趋之若鹜,年初这段时间很多人想去张九龄府上拜谒,张九龄不厌其烦,便设下和诗的题目,让拜谒的士子自行将和题的诗附在拜帖上一并送去,由张九龄决定谁能凭借诗,被邀请入谒。 杨洄说是前来寻找作诗的意境,其实还是为见咸宜公主找借口。 咸宜公主语气冷漠,道:“那你们自去游玩,本公主在这里赏花,互不干涉……请便吧。” “公主在此赏花?” 杨洄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发现一路行来,踩死一片花苗,正要提醒后面跟来的士子,却发现那些人跟他一样,牵着马径直穿过这片灌木丛,丝毫也没有避让的意思。 杨洄心道:“完了,完了,公主最喜欢花花草草,这下可栽了,看来只能回头找她赔礼道歉,再送她一些上好的花木盆栽。” “公主殿下,现下尚是初春,万物正在复苏,哪里来的花赏?不如我们找个地方,铺上地席,品尝瓜果,以洛水美景吟诗作对,以添雅兴?” 杨洄努力找机会接近咸宜公主,好不容易带人出城这么远,见到正主,被人说上两句就退却,也太亏了。 “我又不是士子,对吟诗作对根本就没兴趣……你们玩你们的,不要叨扰到我就好。”咸宜公主因花田被踩踏,四周一片狼藉而生气不已,语气不善。 杨洄打量杨云:“杨道长为何在此?莫非杨道长跟公主一道……欣赏风景?” 咸宜公主板着脸喝问:“跟你有关系吗?” “在下只是随口问问……杨道长,听说你也是读书人,还要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不知对于吟诗作赋可感兴趣?不如我们别打扰公主,一起到旁诗词唱酬如何?” 杨洄发现咸宜公主生气了,知道自己留下徒惹厌恶,但他不想让别的男子过多接近公主,便想把杨云支走。 杨云笑了笑,道:“在下对于诗词歌赋不太通晓,不敢班门弄斧,若打搅到几位的雅兴就不好了。” “即便不通也可坐下来探讨一番,多听多看,对你做学问是有好处的。”杨洄说着,还要上前来拉人,却被咸宜公主带来的侍卫推攘阻拦。 “公主,您这是……” 杨洄不解地看向咸宜公主,这些个皇家侍卫正是在咸宜公主示意下上前赶人。 咸宜公主脸色漆黑,恶狠狠地道:“你这人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本公主有事跟杨道长商谈,你过来打扰也就罢了,还要让杨道长离开,是何居心?再不走的话,别怪本公主对你不客气。” 杨洄落了个老大没趣,只能唉声叹气地带人离开,走得老远还频频回头看,显然是不甘心杨云跟咸宜公主独处。 …… …… 杨洄被驱离后,咸宜公主气鼓鼓道:“这人好生厌烦,就跟苍蝇一样总在身边围绕,嗡嗡嗡,嗡嗡嗡,怎么都赶不走。” 杨云当然知道杨洄接近咸宜公主的目的,语气平和:“公主真不知他心意?” “咦,听你这话,好像什么都知道?”咸宜公主蹙眉看向杨云。 杨云避开咸宜公主的目光,并未作答。 “有些事你最好装聋作哑,跟你没关系,也别想充当说客。”咸宜公主对杨云的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大概是觉得杨云有可能替杨洄说好话。 在咸宜公主看来,一方面杨云跟杨洄一样,都出自弘农杨氏,有同宗之谊;另一方面,杨云是武惠妃为她找的幕僚,一定会向着武惠妃说话。 武惠妃不止一次在她耳边说过她跟杨洄的婚事。 咸宜公主把刚才践踏倒地的花苗逐一扶起来,脸上满是惋惜的神色,等做完活回过头看了眼一路帮她扶正花苗的杨云,脸上涌上一抹歉意,道:“我不是对你发脾气,实在是那厮太过烦人……对了,刚才你回他两句挺有气势的,你真不懂诗?你是汉州乡贡,不可能不擅诗赋吧?” 这时代的科举,可是要考诗词赋的,开元、天宝年间进士科的三场考试,第一场就是考试诗赋,不合格者后两场免考。 既然杨云自称要应举,就不可能完全不懂诗赋。 “在下算半个读书人,对诗词歌赋只能说略懂,另一半身份就是道士,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杨云用略带自嘲的语气道。 咸宜公主拍拍手上的尘土,走到花田边,饶有兴致地道:“世上之人,都尽量把自己的能耐往大了说,哪有像你这般贬低自己的?或许你真不懂诗吧。其实我也不喜欢吟诗作对,摇头晃脑,一看就很迂腐……还有张九龄,其实是个老顽固,每次宫廷饮宴时都倚老卖老……” 以咸宜公主愤愤不平的语气,杨云大概猜到,以往咸宜公主和张九龄共同参加宫廷宴会时,没少吃“苦头”。 张九龄作为文坛大佬,能创作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般千古名篇,宫廷宴会上各种应制诗创作起来必定也是游刃有余。 咸宜公主作为皇帝宠爱的女儿,但母亲却是武惠妃,不为正统文官所喜,历史上张九龄为相时,曾当面拒绝武惠妃的拉拢,可见其抵制武惠妃派系的坚决态度,而咸宜公主本身是个没多少才学的小姑娘,宴会上被文坛大佬欺负,也就不足为奇了。 “公主似乎对名满天下的张丞相并无多少好感。”杨云随口道。 咸宜公主或许意识到自己抱怨太多,她跟杨云又不是很熟,这话容易传到外面,于是便想解释,谁知话刚出口又变了味。 “应该说他没风度才对,觉得父皇不该独宠我这个女儿,还老说我母妃跟兄长的坏话,让父皇对母妃多加提防……这样一个喜欢调拨离间之人,哪里有做大事的胸怀?总想以老学究的口吻让我接受教导,真是不知所谓。” 咸宜公主一提到张九龄,就满腹怨言。 杨云迅速作出判断,咸宜公主对张九龄的刻板印象,应该是来自于武惠妃的引导,咸宜公主年岁不大,对于世间人情世故认知不够,很容易便被蛊惑。 杨云心想:“张九龄名垂青史,身为开元名臣,以气节和能力著称,却无法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咸宜公主最后略带遗憾道:“可惜没法让他出丑,挫一挫他的锐气,别让他总是摆出一副谁欠他钱的表情。” 杨云笑着问道:“公主认为,如何方式才能让张丞相出丑?” “这有些难办……” 咸宜公主支着头思索,好一会儿都没找到答案,最后用好奇的目光望向杨云,“你现在是我的幕僚,不该由你来出谋划策吗?” 杨云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摇头晃脑,似乎是在酝酿什么,这让咸宜公主迅速提起了兴趣。 好像能让张九龄出糗,比做任何事都能让她上心,可等了半天没见杨云开口,于是略微有些着急地问道:“还没对策吗?不过这事儿不急,你可以慢慢想……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你安安静静揣摩?” “不用了,其实办法我已经想出来了……公主可以在宫廷宴会上,做一首让张丞相出丑的诗,杀一下他的威风。”杨云道。 咸宜公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是不是太难了点啊……你不知他才华,满朝文武都称赞有加,连父皇都说他才学天下第一等,如果靠作诗让他出丑,那要多高水平的人来作诗?指望刚才那一群人?” “我这里有一首诗,或许公主用得上呢?”杨云面带诡异之色。 咸宜公主的心气提得很高,瞪大眼,眸子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问道:“还说你不会作诗?找纸笔来,把诗写下,让我瞧瞧。” …… …… 公主有命,侍卫赶紧去找笔墨纸砚。 二人没回万安观,随便找了块平整的石条,用镇纸把纸固定好,咸宜公主迫不及待帮杨云研墨。 “如果你的诗真能让那老顽固出丑,我一定重重有赏。”咸宜公主手扶砚台,目光却在杨云脸上打量。 杨云提起笔,在白纸上把他早就想好的诗写下来。 算不上琅琅上口的名句,却也是名家所出,但诗中寓意却很应景。 乃是白居易的《奉和令公绿野堂种花》。 只是词句稍作修改。 “东山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张九龄官居“中书令集贤院学士知院事修国史”,跟白居易诗中的裴度一样同为中书令,可称“令公”。 唐朝的名臣都喜欢为自己在郊野建别墅,以体现自己志向高洁,东山即长安城郊的蓝田山,张九龄在蓝田山上建了东山堂,作为隐居避世之所,而后来曾被他拔擢过的王维就在他的东山堂旁建了辋川堂,还为此作诗《辋川别业》。 等杨云把诗写好,咸宜公主拿过来在手上读了一番,微微蹙眉:“大概意思我能看懂,不过具体是何意?” 杨云把诗意详细解释:“张丞相所建东山堂,非常的气派,路人指着连片屋舍说这是张令公的家,张令公学生遍布天下,何以用得着再在堂前种花?” 咸宜公主道:“听起来,好像是在称颂他桃李满天下……凭这诗能让他出丑?” 杨云笑着将毛笔放下,道:“若此诗是普通士子口中道出,必可谓称颂,但若是公主道来,意境则大不同。” “此种花非彼种花,如今张丞相以和诗为题取士子拜谒,有代天子取士、为天下士子之师之意,若公主在他面前作出这首诗,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质疑和鞭策呢?” 第二〇一章 示爱 咸宜公主诗赋造诣不深,但对于政治的理解却不低,当杨云说出这首诗是要劝谏张九龄,她立即明白什么。 “嗯,说得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咸宜公主点头赞同,随即莞尔道,“那下次跟他参加宴会时,便拿此诗来消遣,让他知道其实本公主诗赋也有所成。” 得到杨云做的诗,咸宜公主很开心,带着杨云在万安观周围转了很久,把包括梅林、牡丹园、荷花池等各处看过,才带着杨云返回万安观。 二楼阁楼上,玉真公主不在,隔间里李瑁和杨玉环独处很久。 本来二人坐在对桌的位置,杨云和咸宜公主回来时,二人已并排而坐,头挨得很近,指着面前的道经,好像真在学习。 “十八哥,杨小姐自小学道,你跟她探讨道经,受益匪浅吧?”咸宜公主一见到李瑁便打趣道。 李瑁招架不住,满脸通红。 本来杨云担心李瑁跟杨玉环独处,杨玉环会吃亏,但现在看来,李瑁不吃亏就算不错了,只要杨玉环不肯,腼腆的寿王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 杨玉环如大家闺秀般,大方得体道:“小女子所学不多,能跟殿下一同求道,令小女子受益颇多。” 李瑁面带惭愧之色:“杨小姐过谦了,其实刚才一直都是我跟着你学。” “行了,行了,不管谁跟谁学,现在皇姑见过,道经也学了,是时候回城了,难道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吃斋不成?”咸宜公主催促道。 好像怕玉真公主回来,真把几人留下继续参悟道典,咸宜公主开始赶人。 但李瑁脸上全都是不舍,万安观对于咸宜公主来说是禁锢之地,对李瑁而言却是人间天堂,他很希望能留下来跟杨玉环探讨道术,以他这样内敛闷骚的性格,能跟心爱的女人找到共同话题很不容易。 “走了,走了。” 咸宜公主却不给李瑁回绝的机会,以她一向直爽的性格,要对付李瑁可谓轻而易举,直接拽起来便走。 李瑁回看杨玉环一眼,为难地道:“不去跟皇姑打个招呼?”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让人转告一声便可,告知皇姑,她怎会轻易放我等离开?至于杨小姐……回去找个地方吃饭,把酒言欢,比留在这里强多了。” …… …… 一行从万安观出来,玉真公主并未露面阻拦。 杨玉环钻进来时的马车,原本咸宜公主有自己的车驾,但她有意跟杨玉环同乘,上了同一辆马车。 “咸宜,你……” 李瑁虽是骑马,但希望找到机会就靠近马车,隔着车窗与杨玉环眉目传情,可以尽情交谈。 咸宜公主跟杨玉环同乘,着实碍眼,让他很难跟杨玉环搭讪。 “我坐这辆马车有什么问题吗?兄长,你别那么小气嘛……快些走,不然皇姑出来,想走都走不了。” 咸宜公主将车帘放下,催促车夫起行。 李瑁叹了口气,看杨云上了马,他也无奈地翻身上马,路上几乎没说几句话,每次咸宜公主都想办法挑起话茬,李瑁却接不住,好几次都冷场了。 回到城内,一行沿洛水走,本要回翠绿小居,咸宜公主却执意让杨云带他们去醉仙楼。 “杨道长开了一间酒楼,里面有上好的酒水和美食,我们找地方吃东西却不去他的酒楼,是否不给面子?” 咸宜公主笑眯眯地看着车窗外的杨云。 杨云道:“能接待两位殿下,是在下的荣幸。” 李瑁却皱眉:“到外面吃饭始终不太方便……若想享用杨道长家酒楼的美食,可以安排人,等菜肴做好后用食盒装上送去小居便可。” 他想跟杨玉环独处,而在醉仙楼这种公开的场合,会让他很不自在。 咸宜公主根本就不理会,随即李瑁连抗议的机会都没了,前面开路的侍卫主动变道,马车也随之转弯,按照咸宜公主的指示走。 杨云冷眼旁观,暗自琢磨:“这位寿王确实没有做大事的资质,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约束不了。李隆基是不喜欢庶子出身的李瑛,但就算废掉李瑛,也不会立寿王为太子。” …… …… 车驾到了醉仙楼,正是下午空闲时间,距离晚餐有一个多时辰,酒楼内只有两桌客人还在吃酒。 杨云直接带几人上到二楼。 进入雅间,李瑁眼前一亮,显然这里的环境比他想象中的酒楼要隐秘许多,雅间隔绝内外,显得很清静。 来到窗口,李瑁一眼便看到远处的洛水,连连点头:“闹中取静,风景优美,杨道长这酒楼真是个风水宝地啊。” 咸宜公主率先坐下,然后拉杨玉环在她身边落座,把其他两个空着的位置留给李瑁和杨云。 她没什么架子,拿起桌上的茶壶便给自己添茶水,口中笑道:“我就说这里不错吧,你还不信,妹妹还能骗你不成?杨道长,把你珍藏的好酒拿出来吧!” “我这就让人上酒。” 杨云对门口侍立的伙计吩咐一声,伙计马上下楼去拿酒。 酒菜一时没法上来,只能先喝茶,咸宜公主望着坐到了杨玉环对面的李瑁,道:“十八哥,你可知最近宫里几时有宴会?最好我们也出席的,母妃也在,大臣齐聚的那种……” 李瑁摇摇头:“不知。” “之前我就准备把这里的美酒送进宫去,让父皇和大臣们品尝,可惜未能如愿。此番前来,看酒水供应已正常,我准备带一些走……杨道长不会有意见吧?” 咸宜公主笑盈盈望向杨云。 杨云点头:“荣幸之至。” “那好,走的时候我带上五坛,想来供官宴所用应该够了。”咸宜公主脸上带着憧憬的笑容。 李瑁好奇地问道:“你之前不是不太喜欢参加这种宴会吗?怎么今天一反常态?” 咸宜公主笑眯眯地道:“以前不想去,是怕出丑,谁让我学问不济呢?但现在我有杨道长这样的能人当幕僚,学问大有长进,自然希望表现一番。至于具体因何,暂且保密,到时你便知晓。” …… …… 李瑁和咸宜公主在醉仙楼用餐。 无论酒水,还是菜肴,都是店里最好的,李瑁和咸宜公主都是衔着金钥匙出生,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但依然对这里的酒菜赞不绝口。 “东都也算独此一家。” 咸宜公主作为金枝玉叶,在外就餐保持极好的仪态,吃过后,让女官递了锦帕进来,掩面擦拭,满脸含笑地往杨云身上瞄。 李瑁放下筷子,想跟杨玉环搭讪,话未出口,就被咸宜公主打断。 “时候不早,兄长出来大半天,该回去了。”咸宜公主道。 “这才几时……” 李瑁根本不想走。 咸宜公主叹息:“兄长要行大事,可不能为儿女私情牵绊……杨小姐出来的时间也很长,难道人家不要回去跟家人复命吗?” 李瑁用委屈的目光望向杨玉环。 杨玉环则用委婉的口吻道:“小女子是不能在外多逗留,毕竟家人会担心。寿王殿下也该早些回去做正事。” 一对年轻男女正是情浓时,虽说杨玉环也不想分开,但她清楚规矩,一个大家闺秀要克己守礼,世家千金接受的教导中,最重要的便是懂规矩,知情识趣,不能以儿女私情阻碍男人做正事。 “你看,连杨小姐都如此说……十八哥还是赶紧回去吧,若父皇派人来问你工程和道家大会进展,知你不在,父皇该多生气?母妃那边你如何交待?” 咸宜公主说话间,已然起身。 李瑁又只能当“怨妇”,老老实实跟妹妹起身出了雅间,他这个做兄长的居然只是妹妹的跟屁虫。 下楼时咸宜公主随手掏出个荷包丢在柜台上,道:“想来这些金子应多于吃饭和买酒所需,杨道长开门做生意,我们不能吃白食,杨道长只管收下……把五坛酒搬上车,走了。” …… …… 目送咸宜公主和李瑁离开,杨玉环脸上满是不舍,幽幽叹了口气,跟杨云回到楼上。 “姐姐今日跟寿王殿下相处,可还融洽?他没……做什么唐突姐姐的事情吧?”杨云问道。 杨玉环摇摇头:“寿王乃守礼之人。” 杨云问道:“那姐姐跟他的关系……可有进展?”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眸带风情:“你跟咸宜公主的关系可有进展?看起来,公主殿下对你很欣赏……今天你跟她在外说了什么?” “姐姐莫要取笑,我……年岁还小,公主只当我是幕僚,怎会……有别的关系?若姐姐想转移话题,那就当我没问吧。”杨云摇头苦笑。 杨云对咸宜公主敬而远之,因为他知道自己跟咸宜公主是不可能的,目前的关系相对微妙。 “寿王嘛……他今天提了一句,说想纳我为妃……” 杨玉环手扶着额头,略带遐思。 杨云着急地道:“他这是在试探姐姐的心意啊……姐姐怎么回他的?” 杨玉环摇摇头:“我说,男女婚配,不由女儿家做主,他也不该跟我提,嘻嘻。” 说到最后,杨玉环笑了起来。 总归知道李瑁对自己的心意,杨玉环有些得意,在她没表达好感的情况下,李瑁已主动示爱,她有种洋洋得意的自豪感。 “那还是让他去问三叔吧,现在能决定姐姐婚事的,只有三叔这个家长。”杨云摊摊手,略显无奈道。 第二〇二章 黄门与侍中 正月二十六,洛阳皇宫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宫廷宴会,王公贵胄和朝中大臣都受到邀请,预计与宴的显贵有一百多人。 李瑁和咸宜公主也会参加此次宴会。 当天下午,兄妹二人便进宫准备,拜过武惠妃后,李瑁又去见李隆基,随即跟众兄弟在鹿宫院碰头,等候出席晚上的宴会。 咸宜公主作为洛阳宫常客,没有太过拘礼,根本就没想过去跟各位兄长和姐妹相处,而是留在内帷跟武惠妃闲聊家常。 “以往你都不喜欢出席这种宴会,你父皇那么多公主,就你说受够了这种场合,不想再参加,而其他人想得到个出席的机会却千难万难此番你主动应宴,可是有什么目的?” 武惠妃人脉广织,且老谋深算,发觉女儿不寻常便直接出言相问。 咸宜公主笑道:“出席宫宴而已,有何稀奇?听说此番公孙大娘将献艺,不看看实在可惜了另外,女儿很久没陪父皇一起饮酒了,这次特意准备了一些好酒,准备在宫宴上跟诸多王公大臣品尝” 武惠妃白了女儿一眼:“有人告诉我,你跟一些闲杂人等过从甚密,有损皇家的脸面。” 咸宜公主脸色一变,当即不高兴地道:“定是杨洄在您面前嚼舌根。” “他只是有一说一。” 武惠妃如此说便等于承认杨洄通风报信,悄悄打咸宜公主的小报告,坐实了卑劣的人品。 咸宜公主面带不屑:“当日在万安观,他带了一群士子跑去说要吟诗作对,当着我的面,恣意踩踏花田,我见不惯对他冷言冷语几句,他定是心有不甘,跑到母妃这里来搬弄是非这人一点气量都没有,做不成大事。” “我倒是觉得他很不错,他家里在两都势力广布,对你兄长的大业帮助很大。”武惠妃直言不讳。 喜欢杨洄,并不是觉得杨洄有多正派,才学又有多好,而是因为杨洄家族势力大,对她和李瑁掌权有帮助。 越是这么说,咸宜公主逆反心理越强。 凭什么我的婚姻要服务于你们的需求? “母妃,今天张丞相会到宫里来参加宴会吧?”咸宜公主不想跟武惠妃探讨有关杨洄的事情,有意岔开话题。 武惠妃凝视女儿,疑惑地问道:“总觉得你今日不比寻常,作何要问那张老匹夫的事?他对你兄长一向挑剔得紧,对你也从无好脸色。” 咸宜公主笑道:“以往宫宴上,他总是仗势才学,以诗赋隐喻,消遣了人还让人叫他的好今天我也作了一首诗,想要好好调侃他一下,母妃到时候可要替我在父皇跟前说几句好话,这样我才能够出来作诗。” “胡闹。” 武惠妃可不觉得自己女儿有本事能让满腹经纶的张九龄出丑。 要知道张九龄自小天资聪慧,才智过人,五六岁便能吟诗作对,时人称为神童。成年后名更盛,张说称他“后出词人之冠”,望月怀远中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可谓唱绝千古。 这样的诗坛大佬,女儿居然说要凭借作诗打对方的脸,武惠妃如论如何是不信的。 就在这时,门口有女官进来通禀事情。 武惠妃看了看咸宜公主,招招手,示意女官近前。 女官附耳对武惠妃低语两句,咸宜公主耳朵很尖,听了个大概,脸上却不动声色。 女官走后,武惠妃起身道:“我还有事,让宫人带你去用膳晚上的宫宴你要注意谈吐和举止,循规蹈矩,切不可做那出格之事。” “母妃,是黄门侍郎李林甫来了吗?他找您作何?您作为后宫之主,不该跟外臣相见啊。”咸宜公主起身着急地劝谏。 武惠妃没好气地喝斥:“年岁不大,闲心倒不小,李夕郎有德有才,你父皇对他称赞有加,正好可以吸纳他作为帮手只要对我们有利,见见何妨?” 她不对女儿过多解释,带着宫人径直离开。 武惠妃在陶光园接见李林甫。 李林甫趁着入宫参加宴会时,前来对武惠妃助他出任黄门侍郎一事表示感谢。 黄门侍郎官从四品上,级别不高,却是门下省的副官。 门下省乃三省六部中的三省之一,长官称之为侍中,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 开元元年,门下省曾改称黄门省,侍中改称黄门监,开元五年恢复旧称。 李林甫作为未来十几年权倾朝野的宰相,也是开元到天宝转折的重要人物,年已五十,刚刚发迹,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过见武惠妃时他却恭谨异常,隔得老远地便下跪叩拜,随后武惠妃坐在亭子里,李林甫则弓着腰在亭外叙话。 “臣感念惠妃娘娘恩德,特地从家乡让人捎来些土特产,已送至府上,另外再赠宅院、仆婢和车驾于娘娘。” 李林甫把自己的来意说明。 我就是来送礼的,礼物已送到你们武家去了。 却说开元二十一年,宰相门下省侍中裴光庭病逝,裴光庭的妻子乃是武三思的女儿,这个武氏不怎么守妇道,跟李林甫有私情,大太监高力士出身武三思府中,武氏跟高力士有主仆情义。 裴光庭死后,武氏在高力士前去探望时,跟高力士提出让自己的老相好李林甫接替裴光庭为宰相,高力士却不敢随便应承下来。 后来韩休因萧嵩举荐出任右相,高力士提前把消息告知武氏,由武氏转告李林甫,再由李林甫告知韩休,如此一来韩休便承了李林甫的情。 韩休登上相位后,表现平平无奇,却不断在唐玄宗面前称赞李林甫有宰相之能,再有武惠妃于宫中暗助,如此一来李林甫终于有机会出任黄门侍郎。 现在李林甫跑来给武惠妃送礼,其实是想武惠妃继续在玄宗耳边吹枕边风,让他可以更进一步。 历史上李林甫也因此受益,在武惠妃相助下一步步登上宰相之位,权倾朝野十九载,他也是玄宗朝在位时间最长的宰相,后期简直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不算杨云,李林甫在经营权术上,绝对是当世无敌。 武惠妃拿到李林甫让宫人转呈的礼单,发现李林甫送来的并不是什么“土特产”,每一样礼物都价值连城,规格远超想象。 “李夕郎何必如此破费?” 武惠妃将礼单放下,心中对李林甫的恭顺和大手笔非常满意能有个为自己所用的朝廷高官,对武惠妃来说是大好事,如此一来她在朝中便有了支撑,可以帮助她行废太子之举。 李林甫笑着回道:“娘娘能收下薄礼,老臣甚是宽慰,以后仰仗娘娘的地方还有很多,老臣会尽心效命,不辜负圣主与娘娘的栽培。” 武惠妃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本来李林甫的资历就很深,近几年给她送的礼也不少,还说过会全力帮助李瑁登上太子之位现在李林甫开始进入朝廷权力核心,对她而言等于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助手。 “岂能只让李夕郎破费?来人,将陛下赏赐的玉如意拿来,就当是本宫回赠给李夕郎的。” 武惠妃借花献佛,把玄宗赏赐的东西给李林甫,体现出她并不是只求报恩而不知回馈之人。 玉如意看起来金贵,却因皇帝赏赐而不能变卖,武惠妃留着只是个摆设,转送给李林甫却能体现出自己对李林甫的器重。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李林甫俯首作揖,脸上全都是感动的神色,眸中泪光闪烁,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感激涕零。他越是体现出对武惠妃赏赐的重视,越让武惠妃觉得他可以信赖。 夕阳西下,参加宫廷宴会的王公大臣相继入宫。 刚升任中书令为左相的张九龄,成为众大臣追捧的对象,入宫时便有很多人有意往他身边靠拢,除了寒暄外,顺带探讨一下朝廷大小事项。 而这其中跟张九龄关系最好的,要数受张九龄拔擢,刚升任侍中的裴耀卿。 裴耀卿一直在江淮负责建造粮仓,征调钱粮送往两都,此番回京,除了跟皇帝复命外,也要完成升任侍中必要的手续,疏通朝廷的关系。 “哥奴领了黄门,跟以往大不相同。” 过长乐门时,裴耀卿突然跟张九龄说了一句。 哥奴是李林甫的乳名,李林甫发迹完全是靠钻营,朝中正统官对李林甫非常轻视,私下里的称呼都不太尊重。 “嗯。” 张九龄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裴耀卿叹道:“听说武家人出面运筹,宫人帮了大忙,今日早一步他已入宫去,前前后后花了数百万钱打点。” 裴耀卿之前一直跟钱粮打交道,对于金钱很敏感,数百万钱相当于几千贯钱,普通官员可拿不出如此多的贿金。 “他的擢升完全不守规矩,对朝廷有害而无利。” 裴耀卿继续在张九龄耳边抱怨。 张九龄打量裴耀卿一眼,大概意思是,就算你觉得李林甫上位有害,也该提出切实有效的方法打压,而不是对我示警,一点建设性意见都没有。 张九龄神色冷峻:“陛下圣明,定不会任用奸邪,即便李哥奴如今已入列黄门,但始终未能执掌枢机,要防止他危害朝廷,便要找其品行不端处加以参劾,方能让陛下看到他的卑劣,不得重用。” 以张九龄之意,现在李林甫上位已是事实,要防止李林甫当上宰相,最好的方法便是找到其把柄加以弹劾,现在只有皇帝能决定李林甫的去留,就连身为左相的他也对李林甫无可奈何。 裴耀卿叹息道:“我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又何尝不想?但之前几次参劾不成,他早就有所防备,如今行事极为小心谨慎,要再找他的错漏只怕是难上加难。” 第二〇三章 应制诗 洛阳皇宫,集贤殿大殿,早早便布置起案桌和烛台,无数的宫女和太监穿梭其间,尚未入夜,已有宾客相继前来。 集贤殿又名迎仙宫、集仙殿,为武则天晚年敕命建造。 武周后期,武则天宠幸张易之、张宗昌兄弟,如此尚嫌不足,于天下广选美少年,入内供奉,创设控鹤监、丞、主簿等官,另择学士才人,作为陪选,用司卫卿张易之为控鹤监,张昌宗等为控鹤监供奉。 武则天除临朝听政外,就是与这班供奉官在迎仙宫饮酒、博局戏为乐。 开元十三年,唐玄宗于迎仙宫内宴请中书省、门下省官员、礼官及学士,他看到满座人才济济,宽慰之余,玄宗当众表示,神仙的说法虚无飘渺,朕不采信,贤才是帮助我治理国家的根本,集仙殿应改名集贤殿。 从此之后,迎仙宫正式更名集贤殿,同时殿内的丽正书院改称集贤书院,集贤书院是大唐最大的藏书馆,举世最恢弘的化殿堂。 开元年间的李隆基尚是开明君主,勤于政务,举行宴会基本是遍邀朝臣,同时并不忌讳谈论国事。 不过朝廷广开言路,面圣很容易,大臣也就无须在宴会上犯言直谏,如此一来,宴会气氛显得异常详和热闹。 张九龄和裴耀卿来得较晚。 此时很多大臣已先行抵达,见到二人,都围拢过来行礼问候,尤其是很多不常见宰相的官员,难得在年后有机会见到左相,都趁机前来熟络一番。 张九龄不太热情,他在朝多年,对于朝中科举出仕或者素有才学的官员,以笑面迎之,偶尔还会驻足寒暄两句,但对于那些靠裙带和世袭祖萌上位的官员,则明显疏远,见面时打招呼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只有部堂才能得他勉强拱手一礼。 当日与平时宴会有所不同,天下十道朝集使均至东都向皇帝复命,这些人也在宫宴受邀之列。 因张九龄是各道采访使、朝集使设立的动议者,又是当今左相,他到来时,这些朝集使都不由向他涌过来,想跟他谈谈自己所在地区的情况。 至于刚刚当上黄门侍郎的李林甫,则因这些朝集使阻隔,连跟张九龄照面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被忽略在旁,令初登高位的李林甫分外丢脸。 李林甫回到席位上,闷闷不乐半晌,待有人过来跟他恭贺升迁时,才勉强挤出笑容。 宴会都快开始了,李隆基依然没有现身,这时一众皇子在侍卫陪同下,出现在集贤殿门口。 当首便是太子李瑛,除此之外尚有鄂王李瑶、甄王李琬、光王李据、永王李璘和寿王李瑁。 李隆基此番到洛阳,并未将所有皇子和公主带上,大半都留在长安。 诸皇子落座,忽然有鼓乐传来。 大殿两侧的宫廷乐师开始演奏小破阵乐,这是李隆基根据立部伎中破阵乐改编而成,作为宫廷宴会的开场乐。 伴随乐曲声响起,四名身着金甲胄的宫女从纱帐后出来,于场地当中翩翩起舞。 王公大臣们皆起身相迎。 李隆基在武惠妃和咸宜公主一左一右陪同下,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路过之处王公大臣皆躬身行礼。 李隆基来到主位前,转过身面对王公大臣,乐曲声停,舞女撤回,李隆基摆摆手示意道:“诸位卿家,入席吧。” 众王公大臣一齐行礼,先等李隆基和武惠妃坐于主位后,他们才相继落座。 主位在三层玉阶之上,除了李隆基和武惠妃的席位外,还有太子李瑛和咸宜公主的席位分列两侧。 无须李隆基出面主持宴会,每次宫宴都有特定的人作为代天子祝酒之人,而这次从席位中走出来行祝酒礼的正是新晋黄门侍郎李林甫。 宴会开始。 宫廷宴会讲究的是喜庆热闹,李林甫祝酒三巡后,马上又是宫廷歌舞表演。 唐朝到开元时,君臣关系和谐,宫廷宴会并无太多拘泥。 舞曲开始后,众王公大臣放松下来,自行进食、品酒,不时就舞蹈本身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宴会在略微有些嘈杂的环境中进行。 众人最期待的自然是大唐第一剑舞名家公孙大娘的表演。 不过公孙大娘要压轴出场,众人只能收拾心情,观看宫廷教坊培养出来的舞女献艺,即便这些舞女的才艺略逊公孙大娘一筹,却也比之普通大臣家中豢养的舞女好上太多。 歌舞表演到最精彩的部分,众王公大臣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沉醉之色。 此时李隆基悄悄将李林甫叫到身边低语几声,令在场很多人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两轮歌舞献艺结束,到了应制诗的环节。 宫廷宴会的应制诗,基本都是大臣歌颂皇帝,称赞国泰民安,祝愿国运昌隆的诗词。 全场安静下来,李林甫立于玉阶之下,朗声道:“陛下于天下置十道,各置节度使、采访使、朝集使,天下政务皆由圣恩,今日宴会便以此为制,应诗一首。取诗才最佳之人,以舞女二人为赐。” 题目既是应制诗,众大臣都可应景创作,就好像一场比试,设有彩头。 而当日应制诗的题目,是奉和圣制送十道采访使及朝集使,彩头是两名刚才在宴会上献艺的舞女。 因为没有定下送哪两个,而刚才表演的舞女自然都在备选之列,这令那些对宫廷舞乐称颂不已的人暗暗心动,刚才还想如何训练自家舞女,现在省了,谁赢了皇帝直接送两个,随你心意挑选,如此好机会谁不动心? 心是动了,但嘴却不容易动。 皇帝面前,翰林众多,这些人专门以创作诗词娱乐于宫宴为主业,更有很多闻名遐迩的大才子列席宴会,谁想在这种应制诗的比试环节中取胜,就要过五关斩六将,没个真本事还真登不了台面。 在李林甫将皇帝转告的题目公之于众后,很多人在四下环顾,都想知道谁人敢出来应此制作诗。 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心下也很为难。 这题目太过“怪诞”,既然是送十道采访使和朝集使的诗,除了有歌颂皇帝英明神武的要求,也要有对这些人劝谏的意思在内,体现皇恩浩荡,这就多了几分寓情于诗的难度,比之平时赞颂一下歌舞,或是单纯给谁践行,或是吹捧皇帝要困难许多。 李林甫主持宫廷宴会非首次,应付如此场面早就是游刃有余。 他见无人起来作诗,便笑看左侧当首席位上的张九龄,问道:“张令公,您在朝中一向以诗见长,十道置采访使及朝集使,也是您跟陛下提议设立,众同僚不起来应诗,难道您也要坐在这里看热闹?” 李林甫明显是要给张九龄出难题。 让你刚才对我冷遇,我现在有机会还不好好报复你一下? 如此难的题目,你又没多少时间想,若你能作出好诗来,那真成稀奇事了,你若说作不出来,就等于是在人前出丑。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张九龄身上,连李隆基也笑着看向他。 武惠妃的声音突然传来:“陛下,张丞相诗词举世无双,听闻天下士子都想前去拜见,为此他特地出了题目为难,至今无人能登门,不知是否有其事?” 张九龄厌恶武惠妃,但此时也不得不站起来,恭敬地回答道:“回惠妃娘娘的话,确有其事。” 这引来不少人议论,甚至看向张九龄,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张九龄也不知这些人在笑什么,他想给自己辩解都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李隆基打了声哈哈,然后道:“张卿家如今为令公,乃臣表率,也可说是天下士子之师师长给学生出题,考校一下学生的学问,有何不可?” 连皇帝都发话,旁人自然不敢多言。 李林甫则插话:“师长考校学生,自然是天经地义,但若是师长的才学无法服众,又当如何?” “李卿家,不得对张令公无礼。” 李隆基看似训斥,脸上却无任何恼色,好像是开玩笑一般,“张令公的才学天下何人不钦佩?说他是天下士子之师,莫不是还有谁不服气?连朕都要称他一声师长。” 皇帝给戴了顶高帽,若自己不出来表现一下,可真就成了徒有其名。 张九龄看向李林甫的目光充满厌恶,怒气直冲脑门二人宿怨已久,主要来自于张九龄打从心底里对李林甫这般钻研权术之人的唾弃。 李林甫以为张九龄仓促之间作不出诗词,那是以他自己的才学揣度,却不知张九龄学富五车,诗才更是了得。 张九龄捻须颔首道:“那臣便献丑了。” 在李林甫惊讶的目光中,张九龄琅琅地将他创作的诗当众朗读出来: “三年一上计,万国趋河洛。 课最力已陈,赏延恩复博。 垂衣深共理,改瑟其咸若。 首路回竹符,分镳扬木铎。 戒程有攸往,诏饯无淹泊。 昭晰动天,殷勤在人瘼。 持久望兹念,克终期所托。 行矣当自强,春耕庶秋获。” 一首诗诵读下来,工整无比,既有对各地采访使和朝集使的期待,也有对皇恩浩荡的感念,殷切希望之下,臣子拳拳之心在诗中以极高的诗才展现。 张九龄一首诗朗读完毕,在场人等鸦雀无声。 李林甫面色漆黑,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二〇四章 细思则恐 作为当世名家,张九龄的才华确实无与伦比,当他将诗当众吟出后,在场懂诗的人都为之折服。 能在短时间内,把应制诗作得如此工整隽永,诗意深远,足可载入诗集典册,这种造诣,在场每个人都自问做不到。 很多人都在想:“莫非陛下提前泄露了应制诗题目给张九龄,他才能如此轻松应付?” 质疑的人中,最不甘心的要数李林甫了。 但李林甫扪心自问,才学根本就无法跟张九龄相提并论,他又不确定是否皇帝有意泄露诗题,便转身向李隆基请示:“不知陛下对张令公的诗,有何指点?” 李隆基畅快地挥了挥手,笑道:“此诗甚好,说出朕心中所望,今日与宴的有十道来朝集使,你们当不负张卿家诗中所言,为国为民,谨记魏贞公所言,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之理。” 十道朝集使皆起身领命:“臣等谨记。” 李隆基笑着说道:“不是要你们记住,而是要让天下臣民都明白这个道理。张卿家,你的诗很好,若无他人出来,今日应制诗便以你为擢。” 张九龄恭敬应了。 李林甫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他恨不能自己出来作首诗将张九龄比下去,但他又自知才学不行,只能寄希望于在场人,偏偏张九龄现在是宰相,莫说是没人能比,就算真有人有此诗才,也不会刻意去拂张九龄的面子。 “看来天下诗人,当以张卿家为首,爱妃以为呢?” 李隆基并不觉得丢人,甚至还觉得自己选拔了天下最好的人才担任宰相,那是自己任人唯贤的体现,是值得称道的事情。 武惠妃尽管对张九龄不忿,却只能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陛下所言极是。” “哈哈。” 李隆基兴趣甚高,霍然站起,竟然举起酒杯从玉阶上走了下来,在场所有王公大臣只能跟着起身做躬迎状。 最后李隆基走到张九龄跟前,举起酒杯道:“朕能得张卿家如此良臣,实在是朕之幸,来,朕敬张卿家一杯。” 张九龄诚惶诚恐:“老臣怎敢” 说是当不起,皇帝已然做足姿态,张九龄只能领受。 君臣二人面对面共饮,在李隆基转身回玉阶时,不知有不少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张九龄。 这场宫宴俨然成为了张九龄的专场,所有人都围着张九龄转,连皇帝都不例外。 张九龄也觉得颜面有光,当他坐下来时,身边的裴耀卿振奋地道:“张公真乃群臣典范,真为我等读书人争气啊。” 所说“我等”,俨然是把朝中正统科举出生的读书人归为一派,别的任何派系都不能融入他们的圈子。 李林甫不想让张九龄继续出风头,请示道:“陛下,听说今日有公孙氏献舞,不知是否可传出来,以让众臣僚欣赏?” “正有此意”李隆基正要应承,却见身旁坐席上,咸宜公主站了起来,目光随之转了过去。 咸宜公主起身,在很多人看来无非是又有什么好宝贝要献给皇帝。 咸宜公主一向以古灵精怪著称,宴会上基本上充当着开心果的角色,群臣也喜欢拿她打趣,皇帝宠溺的女儿,自然是整个宴会的主角。 “咸宜,你有事吗?”李隆基问道。 咸宜公主笑道:“父皇,儿臣知张丞相诗才了得,这几日也偶得一首诗,想跟张丞相请教一下。” 在场王公大臣闻言不由莞尔。 小姑娘家,以往总是被张九龄以不学无术暗讽,犹不知趣,今日居然说要跟张九龄请教作诗,那不跟刚开蒙的稚子遇到博学鸿儒,居然要讨教四书五经一般?明显朝纲了。 “咸宜,别胡闹。” 武惠妃率先开口斥责,她要体现出自己对女儿管教森严,咸宜公主此番唐突造次,并非是出自她的授意。 这是武惠妃的态度。 李隆基兴致却很高,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咸宜能请教张卿家,乃是她的荣幸,天下士子,有几人有如此机会?生在帝王家,自然有些优待,朕就给你这个近水楼台的机会。” 李隆基很宠爱咸宜公主,眼见女儿有心,出来向当世堪称学问第一人的张九龄讨教,做父亲的难免有几分欣慰,父母谁不望子成龙?自然是希望女儿学识越高越好。 “既然父皇恩准,儿臣便问问张丞相,是否肯赐教呢?”咸宜公主笑眯眯地看向正襟危坐的张九龄。 张九龄此时有些尴尬,平时他喜欢考校咸宜公主学问,口吻中难免有奚落看轻之意,倒不是他没风度非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而完全是他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小姑娘的母亲。 “公主肯请教,老臣自当洗耳恭听。” 张九龄起身,强装笑颜地行了一礼。 咸宜公主是晚辈,但也是皇帝的女儿,算是臣子之主。 臣子面对主上,必须要体现出足够的恭敬,这也是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读书人应该遵守的礼数。 咸宜公主两眼放光,俏面露出慧黠的笑容,道:“既然张丞相肯听我的拙作,那我就说了。” 众人都以戏谑的姿态等候咸宜公主的“大作”。 “东山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 先是吟出两句,用词浅白,没有任何一个生僻字,朴实无华中带着一种打油诗的平俗,感觉像是在说一件事,而不是作诗。 所有人第一印象是:“公主才华不过如此。” “张丞相,您在东山建了一座东山堂,这首诗便是说这个的。” 咸宜公主笑着解释了一句,没有给张九龄回话的机会,继续把后两句原封不动地背出来,“后两句呢,也是说这个的听好了,那就是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咸宜公主一首诗分成两段吟出来,前后用词基本一致,让人觉得此诗朴实无华,乍一听,确实像个十几岁少女作出来的,如同打油诗般的七言绝句。 当咸宜公主把诗读完,很多人脸上犹自带着敷衍的笑容,有想出来恭维几句的,却明白这是公主请教张九龄的诗作,应该先由张九龄点评。 张九龄脸上的笑容,最初很和善,带着一种尊长看小辈的慈祥,可当咸宜公主将整首诗吟完后,张九龄不知怎的,脸色突然僵住,站在那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面色随之便得冷峻。 随之周围人也发觉异常,先是好奇,不过稍微琢磨咸宜公主作的诗后,许多人心里突了一下,随即用惊骇的目光看向张九龄,均想知道他如何应对。 李隆基听女儿把诗读完,没有多想,笑着问道:“咸宜,你作此诗,有何寓意啊?” 咸宜公主笑道:“父皇难道听不出,其实儿臣是在称赞张丞相桃李满天下吗?张丞相学识渊博,儿臣一心想要做他的学生,现在两京每个读书人也跟儿臣的心思一样呢。” “哈哈,是啊,谁不想能拜到张卿家门下?张卿家,你别见外,咸宜她在诗赋上没什么造诣,你尽管指点便是,不用在意朕的看法。” 李隆基兴致颇高,想知道张九龄对此诗的看法。 本来张九龄只是僵在那儿,但听了皇帝的话,脸上带着惊愕,而后把高傲的头低了下去,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连他身边的裴连清都听出皇帝似乎话外有话,赶紧扯了扯张九龄的衣襟,有让他见好就收之意。 到此时,那些后知后觉的人才恍然。 这诗大有深意啊。 你张令公已是桃李满天下了,为何还要“门前种花”?种花之意,不就是说你广纳天下名士,要以天下读书人师长自居?还给天下士子设下奉和诗题,以决定谁有资格拜谒? “朴实无华的诗句中,居然蕴藏如此深意,难怪张丞相脸色如此难看!” 很多人心中都在想,随即他们想明白一件事。 “以公主的才学,怎可能作出如此暗藏深意的诗?陛下替公主追问,不正好代表这是陛下让公主作的诗?真正作诗人,不就是陛下?” 当李林甫想到这一层时,脸上重新露出得意之色。 你张老头也有今天啊。 我是没才学能当场把你作的应制诗比下去,不过总有人能压得住你的嚣张气焰。 先前不是很能耐吗? 现在看你脸往哪儿搁! “回陛下的话,老臣认为,此诗中所提老臣愧不敢当。” 张九龄低着头,话不是对咸宜公主说,而是直接回李隆基,“老臣公务繁忙,已有数年未曾传授士子学业至于种花,不过是老朽晚年来的一点爱好,而东山堂,老朽已很久未曾去过” 本是要点评诗句,话说出口则成自辩,言外之意,诗中提到他和东山堂的内容实在是有失偏颇。 李隆基微微一怔,脑子还有些糊涂。 作为前半生,李隆基是少有的英明帝王,眼界很高,从不去想如何防备臣子篡权,再者他真的没把咸宜公主的诗往心里去,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林甫则顺杆往上爬,质问道:“张令公答非所问。陛下是问你对诗的评价。” 张九龄道:“老臣才学浅薄,不敢妄评。” “那” 李隆基稍作迟疑,瞧出气氛有些不对,摆摆手道,“就当小孩子言笑,此诗不提也罢。宴席继续,张卿家请坐。” 张九龄如蒙大赦,坐下来时头上全都是冷汗,却不敢伸手去擦。 第二〇五章 女宴 咸宜公主于宫宴上当众作诗,让素来看轻她的张九龄灰头土脸,心里非常得意,坐下来时,目光不时瞟几眼张九龄。 张九龄越是表现得如坐针毡,她心中的得意就越强。 “本来还觉得杨云给我的诗未必有效,但现在看来,效果很好啊。” 而后是剑舞表演。 公孙大娘在千呼万唤中出场,于人前表演飞天剑舞。 公孙大娘一袭红衣,轻纱遮面,要在绳索牵引之下,于空中完成剑舞表演,引得在场的王公大臣纷纷叫好,而事件的当事人咸宜公主和张九龄则无心欣赏眼花缭乱的剑舞。 咸宜公主趁全场人注意力都落在公孙大娘身上时,走到御座旁,凑到李隆基耳边低语几句,随后李隆基又将主持宫宴的李林甫叫到跟前嘱咐一番。 公孙大娘的剑舞表演结束,全场掌声雷动。 而后李林甫当众宣布:“公主殿下为在场宾客准备了美酒,请诸位品尝。” 武惠妃蹙眉:“咸宜,怎能随便带酒到宫宴来?” 李隆基摆摆手,笑着说道:“无妨,既是咸宜的心意,就让她试试吧据说这是提前找宫人验过,确定没有任何问题的好酒,据说千杯不醉之人,喝上个杯也会酩酊大醉说得连朕都想试试了。” 在皇帝首肯下,有宫女将早就盛壶的高度酒端上来,宫宴每张席桌上都摆上两壶酒。 御赐美酒,以往宫宴上也有,但既是御赐之物,基本是地方上贡的名酒,现在公主将从宫外带来的酒作为御赐之用,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诸位卿家,不必巡酒敬酒,各自品尝便是。” 随着酒水端来,很多人迫不及待品尝,在朝为官,平时应酬多,酒量都不差,此时多以平时喝酒的状态去品酒,一下子喝上一大口。 不过酒水的辛辣瞬间呛鼻,有些人喝进去半口,直接吐出来的有之,更有甚者喷了出来,咳嗽声不断。 咸宜公主起身笑道:“都说是美酒,诸位应该慢慢品尝,怎能一饮而尽?父皇也尝尝吧。” 李隆基让高力士倒了一杯酒,先由小太监尝过确认无事后,才将酒水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感觉气味还算不错,小抿一口,双目瞬间瞪圆,显然那辛辣的味道让他不太能接受。 “陛下,这酒确实是美酒,但太烈了。”工部尚书韩休道。 李林甫笑道:“如此美酒,除了能在宫里品尝到,还有何处能寻觅?这可是御赐佳酿。” 李林甫定下基调,下面的人不能再随便抨击酒水不好,各自品尝,第一口都觉得味道很冲,不过随着小口小口细品,又觉得这酒醇香无比,后劲十足,酒力不行的,喝下一杯后头便有些晕沉。 “好酒,好酒。” 李隆基也慢慢品味,刚刚入口确实辛辣刺激,但入口后回味悠长,唇齿留香,待喝进肚子里暖洋洋的,感觉非常舒服,不由脱口称赞一句,似是对此酒非常满意。 “朕亲自敬诸位卿家一杯。” 李隆基站了起来,高举酒杯。 在场人不明就里,本是李林甫主持酒宴,怎么皇帝突然站起来敬酒? 皇帝亲自敬酒的情况非常少见。 王公大臣们赶紧起身一同接受敬酒。 皇帝左手持杯,右手宽大的衣袖挡在前面,一仰脖,居然来个一饮而尽,最后还向所有人亮杯底。 其他人一看这情况,就算酒再烈也要跟皇帝一起满饮此杯,学着皇帝的姿态,把酒杯举起,来个一口闷,然后齐刷刷亮杯底,结果半数以上不能应对如此烈酒,咳嗽声不断。 “哈哈。” 李隆基痛快大笑,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湿漉漉的锦帕,扔给旁边服侍的太监,显然刚才饮酒时作弊了。 高力士跟着笑。 从这对主仆的笑容中,很多人感觉到被戏弄的促狭,显然李隆基并没有一口将酒喝下,王公大臣上当了。 “陛下,是否还要再敬诸位臣僚一杯?”李林甫转身笑着请示。 李隆基微笑摇头:“不必,如此烈酒还是要浅酌方能体会其中韵味,诸位卿家若品不完,可以带回家去细品,千万别勉强。” 皇宫酒宴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散席时,好像谁都不记得咸宜公主作诗的事,连裴耀卿也没在张九龄面前提及。 宫宴跟杨云的关系不大,根本就没人告诉他当晚发生的事情。 随着时间推移,临近开春后的礼部试,杨云也必须要拿出时间来准备科考,以他半吊子的学问,想应这个时代的科举有几分困难,不过这始终非明清的八股取士,杨云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但其实仅限于理论上。 这几天,松梅一直在闹腾,大概是觉得年前做法事失德之事渐渐被人淡忘,不甘于天天在家闲坐,又想出去招摇撞骗。 年后王籍回了一趟长安,正月二十八这天返回洛阳,一来便先去见了杨云,把他父亲的意思转告,大抵意思是想请真的武尊真人出山,让杨云指条明路。 “师尊云游四海,若真能请动他,何须让松梅那个骗子出来虚张声势?”杨云一口回绝王籍。 王籍着急道:“会野之战后,圣上对家父多有质疑,若不能请动师傅他老人家出山,怕家父官位难保如今圣上有在东都举办道家法会的意思,天下名道齐聚,这个时候师傅还不出来,实在说不过去,到底师傅是可以跟张果仙人相提并论的天师。” “是请不到,而不是不去请,主要是没门路师傅他老人家云游四海,有时候寻觅个洞天福地,一打坐便是经年,音讯全无你说我去哪里递信?若真要人出席法会,还是只能找松梅代劳。”杨云无奈地摊摊手。 王籍愁容满面:“那神棍,跟青鹤妖道有何差异?或许他的能耐还不如青鹤妖道呢。让他去唉!” 杨云道:“他已面过圣,你可有想过,若把真的师尊请出来,如何在圣上面前圆谎?” “这” 王籍也意识到好像有欺君之嫌疑,当日他跟松梅和杨云一起进过宫门,见了皇帝,到时欺君的罪责他也有份儿。 “令尊的官位,要靠战功积累,就算把师尊请出来,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想怎么应对眼前的法会。” 杨云态度平和,“寿王安排我负责此次法会的筹备事宜,接下来我准备让你当我的副手,事情办好了,师门也有光彩。” 王籍听杨云之意,已将他当成自己人,眉头总算稍微舒解,有心让杨云大致指定个方位去找武尊真人也不好开口,只能先回家,派人通知王昱,让王昱从旁的方面着手。 宫宴过去四天,转眼到了二月初一,咸宜公主来找杨云。 当日醉仙楼的生意很好,大街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咸宜公主见状,只能派人进入酒楼找杨云,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杨云出迎。 “你这里的生意也太夸张了点儿吧这些人排这么长的队,就为了吃一顿饭,有必要吗?” 咸宜公主对周边嘈杂的环境非常不满,出言揶揄道。 “先入内,到楼上雅间叙话吧。” 无论什么时候,杨云都会空出一间雅室,便是为了招待有急需的朋友或权贵。 带着咸宜公主从后门进入酒楼,来到二楼,进入雅间,杨云正要安排人上酒菜,咸宜公主一撇手:“别那么客气,我是吃过午饭来的今日前来是想告知你一件事,明晚有个宴会,我想跟你一起出席。” “宴会” 杨云想了想,问道,“是否要带上家姐?” 咸宜公主瞄着杨云道:“这次不用带你姐姐,甚至连寿王都不会去,就你跟我这次出席宴会的,全是东都世家大族的内眷。” 杨云听了不由一阵别扭。 你要参加内眷的聚会,带上我算几个意思? 莫非是质疑我的性别? “你是修道者,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咸宜公主也想到或许有不妥之处,立即出言补充。 杨云尴尬一笑,道:“若无必要的话,这种场合在下不便出面不知是否可以拒绝?” 咸宜公主开怀一笑:“你年岁不大,脑子却很复杂,我只说跟你同去,却没说让你见她们,或是有跟她们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了,害怕被那些莺莺燕燕给吃了?” 杨云不知如何回答。 “到时你跟在我身边,以我随从的身份出席便可你可以亲眼见到那些艳名在外的名媛闺秀,算是便宜你了。”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 杨云心想:“你们闺蜜间的聚会,跟我有何关系?还是说你打算利用我给你撑脸面?” 但见咸宜公主坚持,杨云只得拱拱手,苦着脸答应下来。 咸宜公主得到杨云首肯,瞬间开心许多,笑着说道:“你给我的诗,我在宫宴上当众朗诵,效果很不错,你不知道当时张丞相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哦。” 杨云点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咸宜公主蹙蹙眉:“你好像不怎么高兴?你别忘了,这主意是你出的,开罪张丞相的人自然也是你。” 杨云眯眼打量咸宜公主,神色怪异。 “好啦,我谢谢你还不成吗?这两天我一直留意张丞相的反应,说来也奇怪,这几天他好像没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也不知效果到底如何你不知道,那会儿他脸色很难看,好在父皇给他化解了一下尴尬,之后就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咸宜公主对这首诗产生的效果似乎不太满意。 杨云道:“公主能当着众多王公大臣露把脸,不已是最好的结果?” 咸宜公主想了想,点头道:“算是吧,但总觉得少了什么。正好明日宴会,张丞相府上也会有人来,我问问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二〇六章 好喝不能生灌 张九龄府上女眷要参加咸宜公主召集的闺蜜聚会,咸宜公主还准备自这位张九龄家的女眷口中打听内情? 听起来事情就很不靠谱。 宴会上让张九龄下不来台,事后还要落井下石? 在杨云看来,咸宜公主太过孩子气,玩心太重,或许是之前被张九龄压制久了,终于扳回一城,总想要痛快到底。 这种事杨云是不会主动参与的。 至于来日宴会,本不在杨云的计划之列,但既然咸宜公主坚持要他出席,赴宴也未尝不可。 翌日杨云见过韩择木,代表寿王李瑁去了一趟大空观,查看道像的修复进度。 在韩择木督工的情况下,工程出奇顺利,本来要中旬才能完成的工程,差不多还有两三日就要完工。 “不知寿王殿下几时过来查看?” 韩择木仍旧把杨云当成李瑁的门客,问询时不忘稍带问询李瑁的情况。 杨云简单回答:“一切得请示过寿王才能定下来。” 与韩择木出观的路上,正巧宫里派人前来询问工程进度,乃是高力士的人。 这些人需要招待,韩择木也就无法继续送杨云,杨云自行告辞,门口停有马车载他回城。 刚回到醉仙楼,又有客人前来造访。 此刻是下午申时二刻,店里已没什么人用餐。 来者是茹女,带着茶叶和小礼物,跟杨云上楼进入雅间,茹女丝毫也不掩藏,直接把来意说明。 “不是非要来打扰,只是我那边茶苑生意已难以为继,若您不出手相助,怕是茶苑就要关门歇业了。” 茹女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杨云心道:“我不过是赴长春真人之约而去过你茶苑一次,你茶苑生意是否做得下去,与我何干?” 杨云道:“这就太过为难在下了,在下做的是酒楼生意,互相之间也帮不上忙啊。” 茹女叹道:“但您见识广博,又是经营奇才,您都不能帮,还有谁能帮?” 杨云摇头苦笑。 茹女冲泡的茶水的确不错,喝过后神清气爽,不然以长春真人挑剔的眼光,不会专门光顾那茶苑。 但光会冲泡茶水不可能发家致富。 喝茶跟吃饭终归不太一样,喝茶对于富贵人家来说是不错的消遣,可洛阳城说到底还是穷人多,尤其地动后,大多数人家里的屋舍需要修缮,还得添补损毁的锅碗瓢盆和坛坛罐罐,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喝茶? 毕竟维持生计才是第一要务! 但问题是茶苑不卖茶,又能卖什么?卖笑么? 杨云很想说,你干脆改行得了。 但改行做什么,杨云却说不清楚,这种建议别人改行的话他可不会随便说,避免招惹麻烦。 “莫非茹小姐想把茶水送到醉仙楼来卖?”杨云问道。 茹女面带殷切期盼之色:“如此甚好,即便没有销路若您多宣传一下,也会有客人到小店走走” 杨云随口道:“那这样吧,回头你把茶水送过来,我试着帮你寄卖,若是能卖出去的话,这生意可以好好洽谈下,若没人买只能说爱莫能助了。” 茹女似未听出杨云话里透露出的敷衍,越发热情了,聘婷施礼:“多谢仙人相助。” 言语中已将杨云捧成恩人。 茹女一走,不多时就差人把茶水送来,一点都不耽搁。 何五六正在整理桌椅板凳,见几个侍女用瓦瓮送来茶水,差点要赶人,在杨云说明情况下,茶水才送进醉仙楼。 “小官人您不是言笑吧?这茶水怎么个卖法?难道我们酒楼没有茶水供应吗?”何五六实在不能理解。 来醉仙楼的客人,显然不是为喝茶而来,就算对茶水有品质方面的要求,只管换上好的茶叶便可,实在不必大老远从另一个坊弄来茶水。 而且茶苑卖的不单是茶水本身,主要是能够让客人享受到高雅的服务,若是将茶水直接在醉仙楼寄卖,自然没有茶道和茶艺表演,卖多少钱合适? “谁说我是要卖茶水的?”杨云没好气道。 何五六讪笑不已:“不卖茶水,您又何必让人把茶水送来?莫不是小官人您看上了那家的俏掌柜?” “真该撕了你这张臭嘴。” 杨云作势要打,何五六机警避开,杨云放下手道,“去找些羊奶来,新鲜热乎的。” “啊?” 何五六一时间理解不能。 卖茶就卖茶,跟羊奶有何关系? 杨云没法解释,难道要跟何五六说,其实后世的奶茶生意非常好做,已形成产业? 现在正好有上好的茶水,不如试试做成奶茶,有人买就成,没人买就算了,就当是一次尝试。 “快去吧。”杨云催促道。 何五六带着疑惑出门,一路小跑往北市去了,只有那边才有新鲜的羊奶卖,且都是胡人爱买来喝,可没有多少汉人喜欢羊奶那腥膻的味道。 奶茶的配方是什么,杨云不清楚,但大概知道,就是茶水兑奶,再加一些调味料,比如说糖。 大唐可没有奶牛,牛奶这东西无处可寻,只有先用羊奶替代。 至于糖这是醉仙楼后厨常备的,杨云为了夏天做酸梅汤,早就准备了大批,何况平时烹饪时也会用到糖。 何五六带回一些羊奶后,杨云便捣鼓开了。 茶水和奶的调配比例需要研究,至于甜度问题则相对容易解决,这时代的人不太习惯喝糖水,到时只要有些微甜度,就算是不错的奶茶。 口味这东西,因人而异。 杨云调配了几种比例,自己先品尝一番,然后让何五六也过来喝过。 何五六本来对羊奶极其反感,觉得那是茹毛饮血之人才喝的东西,喝的时候几乎属于受欺压强迫的状态,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表情。 不过在品尝一口后,他发现这羊奶跟茶水的混合物并没那么难喝,甜丝丝的,柔软,细腻,回味悠长。 “小官,这真是羊奶调配的?” 何五六喝完后,用惊讶的目光望向杨云。 “喝不出来吗?有茶味,还有奶香,只是味道太淡了,若是能加一些果汁进去就更好了。”杨云在想如何改进奶茶配方。 “不用不用,这已经很好了,这东西虽不是酒,但比普通的茶水好喝不知多少倍,推出市场后肯定大卖。” 何五六眼睛都在冒光,仿佛又发现赚钱良机。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就知道卖卖卖,你以为这玩意儿能跟酒一样大行于市?这东西,接受的人始终太少,得先小范围内免费赠送,先看看客人的反应。” “可是小官人,这茶水不是白得的,您看” 以何五六的意思,既然茶水是要付钱的,为何调配出来的东西却要免费赠送人? 杨云豁达地道:“赠送几天探一下市场反馈,花不了几个钱,再说我没跟茶苑的女掌柜谈好具体的分成契约,暂且不用跟她结算,等查明市场需求再谈合作事项也不迟。” 杨云跟茹女谈生意的时候,只是答应把茶水拿来寄卖,没说分成比例,更没提以后是否把这生意长久做下去。 “就说小官人会做生意,那俏掌柜以为赚了,其实被小官人您耍得团团转。”何五六一脸佩服之色,恭维地说道。 黄昏时分,咸宜公主亲自来接杨云出席她召集的闺蜜聚会。 此时正是醉仙楼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顾客云集,咸宜公主从马车上下来,并未进楼,不多时杨云得知消息从里面出来,手上提着个瓦瓮。 “这是什么?” 咸宜公主好奇问道。 “刚调配出来的东西,公主尝尝鲜?”杨云笑着说道。 咸宜公主饶有兴致拿过去,打开盖子闻了闻,微微蹙眉:“有几分香气,是茶香不对,你在茶水里加了什么?” 杨云问道:“那味道是好还是差?” 咸宜公主瞥了杨云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往瓦瓮里打量,口中道:“都没尝过,如何评价?先放到我这儿,路上我尝尝鲜你坐后面那辆马车。” 虽然咸宜公主平时出来游玩,跟杨云见面也不避嫌,但始终她是公主,不可能跟杨云同乘一车。 杨云只能把瓦瓮留在咸宜公主那儿,顺带还把勺子和木碗交给咸宜公主身边的女官。 杨云上马车时,正好看到咸宜公主让女官给她盛了一碗喝下肚。 喝过后感觉好像不错,上马车后咸宜公主居然又让女官盛一碗给她递进车厢里。 杨云心道:“皇室之女也嘴馋啊不过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试试这种茶水配奶的鲜香甜的美味,倒是别有滋味。” 马车往东而非往西,说明不是去翠绿小居。 最后马车进了洛阳城东北的积德坊,紧靠上东门的一所宅院内,跟以往到何处宴会门庭若市不同,这次到的地方只停了几辆马车。 “到了。” 咸宜公主从马车上下来,跟杨云会合,发现杨云盯着她看时,微微一笑道,“那东西挺好喝的,现在只剩下个底,看来没法给那些赴会的贵女品尝,少了你表现的机会。” 一大瓮奶茶,咸宜公主居然半路上就喝得剩下个底,那是喝了多少? 这进了宅院,你这不是要先去找茅厕? 杨云并不介意,轻笑道:“公主喜欢就好。” 咸宜公主带杨云进别院,刚进去,果真如同杨云所料,直接找了由头离开,说是要先去见什么客人,但其实就是找地方如厕。 杨云心想:“好喝你也不能生灌啊。” 第二〇七章 姐妹 杨云耐心等候咸宜公主,伫立一会儿,只见前面过来一名衣冠楚楚的男子,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杨洄。 杨洄对杨云的态度极为不善,直接上前质问:“这是何等地方,是你随便来的?来人,将他请出去。” 说是请出去,其实跟轰人没区别,顿时几个粗壮的汉子冲了过来,一副要赶客的凶相。 杨云不为所动,神态自若,解释道:“是咸宜公主带我来此的。” “今天是何场合?公主会带你来赴会?真是可笑……公主有言在先,今日这聚会不招待任何男宾。” 杨洄说着,却不敢让人上前动粗,因为他很担心自己喧宾夺主的话,咸宜公主会不会发飙。 杨云微微一笑:“既不招待男宾,阁下又是如何来的?” 这话令杨洄分外没面子。 若是被咸宜公主教训,他也就忍下来,现在连咸宜公主身边的小道士都开始欺辱到他头上来了,丝毫也不给他面子,还是在众多侍从面前,尤其令他无法忍受。 “看来你这家伙是真的不知好歹……你们几个,把他丢出去。” 杨洄朝身后几个壮汉厉声喝道。 这些个壮汉全是杨洄带来的家仆,得到命令后,马上分出四人向杨云冲来。 杨洄脸上带着厉笑,双手环抱胸前,一副要看杨云笑话的架势。 不想这四名壮汉尚未靠近杨云,其中一人突然脚下拌蒜,趔趄后摔倒在地,剩下几个去搀扶,不想鬼使神差,互相推攘,结果四名壮汉全都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一时间竟然爬不起来。 杨洄火冒三丈,怒道:“怎的如此没用?人还没碰到,自己先狗吃屎了?” “物似主人形,阁下是在说自己吗?” 杨云微笑着说着,精神力泄去,松开了对地上那四名壮汉的禁制,那四名壮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向杨云的眼睛中充满了敬畏……刚才他们仿佛鬼压床,身上仿佛泰山压顶,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联想到眼前少年郎“天师”的身份,他们都一阵忌惮。 杨洄怒不可遏,就要冲上前教训杨云,谁知杨云还未出手,便听身后不远处传来咸宜公主的娇喝:“住手。” 杨洄闻言身形一阵僵硬,不敢再挪步,用防备的目光望向杨云的同时,他强装笑颜,侧头跟咸宜公主打招呼:“公主殿下,此人擅闯此处,还出言不逊,在下正要教训他,您来的正好,他居然说是您请他来的……” “杨道长本来就是本宫请来的,难道本宫做什么,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咸宜公主很生气。 才走开一会儿,自己请来的宾客就被人为难,这个越俎代庖之人还是她一向没好感的杨洄,更让她气恼。 “公主,今天可是名门千金和大家闺秀的聚会,您怎能请这等男子前来?这可是要乱了规矩的。”杨洄苦口婆心劝诫。 咸宜公主打量杨洄一番,冷笑不已:“还说别人,你为何出现在此处?不知今天你不在受邀之列?” 杨洄顿时觉得理亏,气势随之弱了下来,解释道:“这不在下送舍妹前来……之前未曾往里面走,把人送到正要离开,就见此人鬼鬼祟祟……” “什么鬼鬼祟祟,他是本宫请来的客人,而你不是,这次你来送人我不责难你,但下次你再不请自到的话……可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咸宜公主对杨洄放了狠话。 本来杨洄心中就很不爽,现在又被咸宜公主如此责难,更是怒火中烧,可是他不能当着公主的面发作,便把这股火全都集中到了杨云身上,瞪向杨云的目光充满杀气,仿佛要把杨云撕成碎片。 咸宜公主走到杨云身前,温和地对他说道:“本宫先跟杨道长说声歉意,有些不识趣的家伙坏了今日宴会氛围,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此等小人一般见识……” 杨洄听自己被称为小人,委屈地大叫:“公主,您怎么能……”可是在被咸宜公主侧目瞪一眼后,剩下的话便无法说出口。 咸宜公主不再理会杨洄和他带来的人,拉着杨云的衣袖往内院去了。 即便杨云不用眼睛看,也知杨洄对他的那股愤恨,仿佛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杨云心里在想:“这位仁兄,你爱慕你的公主,犯不着对我吹胡子瞪眼,你越是表现得小鸡肚肠,暴露自己短处,就越不为公主所喜。这又是何必呢?” …… …… 咸宜公主带杨云往里走,又是说了一些抱歉的话。 以咸宜公主想来,杨洄如此无礼,完全是因为之前她对杨洄的态度冷漠,杨洄这是在借故找她身边人的麻烦。 “那家伙没有做大事的肚量,想必将来成就也很有限。” 最后咸宜公主对杨洄做出如此评价。 虽说十五岁的小姑娘看人有失偏颇,但咸宜公主的总结大概符合杨云心目中对杨洄的判断,太过小家子气,根本就是个纨绔公子哥,不过历史上他帮助武惠妃废太子李瑛倒是很成功,但拥立李瑁为太子终归还是功败垂成。 这根本就是个小人,属于那种喜欢在人后放冷箭的宵小。 既跟杨洄交恶,就不得不防备此人出阴招。 到了别院正堂,里面灯火辉煌,从敞开的门口能清楚见到有贵家女子在里面就坐,跟平时宴席一样,正堂两边各有桌案,而各家名媛淑女都列席而坐,到此时并不是所有闺秀都到齐,很多席位还空着。 “先不忙进去,等开席后,我们再现身,届时把你介绍给她们认识。”咸宜公主笑着说道。 杨云好奇地问道:“公主为何要将在下介绍给东都的这些千金小姐?我跟她们之间……应该并无多少交集才是。” 咸宜公主打量杨云,问道:“难道两都的名门千金就不需要有你这样的道家奇人相助?以你的年岁,就算帮她们做事,也不会影响她们的清誉……既能给她们提供协助,还能为你带来一些便利,属于各取所需。” 杨云瞬间理解了咸宜公主的“好意”。 这是给他当中间人,介绍“生意”给他。 杨云能在东都名媛圈混的前提条件,就是他年岁小,看起来“人畜无害”,只办事不会跟雇主发生感情纠纷…… 杨云脸色略显别扭,心想:“看起来是公主关照,为我创造机会,但听这话里的意思,怎么总觉得怪怪的?这是把我当成无知稚子,难道不知我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我先带你到后面暖阁坐坐,宴会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开始,我先去见好姐妹,等见完后,我就把你介绍给那些名门千金认识。”咸宜公主笑盈盈道。 …… …… 杨云总感觉自己不该来这种地方,跟杨洄交恶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里都是名门闺秀,走哪儿都不方便,否则很容易玷污别人的好名声。 如今咸宜公主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暖阁待着,杨云心中很不是滋味。 咸宜公主可没照顾别人心思的打算,直接去找“好姐妹”,把杨云晾到了一边。 带着随行的女官,咸宜公主到了东侧院花厅,那边也有一些名门闺秀,这些女子的地位比之先到宴客厅的高一些,都是王公贵胄的千金小姐,在宴会开始前,她们有单独的雅间休息,也能跟宴会的主人咸宜公主有个私密相处空间。 到花厅前,马上有丫鬟迎出来。 走在咸宜公主前面的女官立即上前通报身份,丫鬟马上让到一边,随即女官过来通禀:“殿下,张小姐在东二厅饮茶。” “嗯。” 咸宜公主微微颔首,在女官引路下,到了东厢一处花厅外。 尚未进内,便见微弱的灯火下,有女子跪坐在一方小木桌前,木桌上摆着围棋棋盘,此女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手捻棋子,聚精会神,丝毫不为外物所动,有人进门她都未察觉。 “小姐,公主殿下驾临。”侍婢出言提醒,女子才回过神来,侧目看向立在门口笑盈盈看向她的咸宜公主。 女子连忙放下棋子,起身恭敬施礼:“问公主安。” 咸宜公主走到小方桌前,笑着拉起女子的手,令女子很是拘谨,咸宜公主道:“姐姐还是如此见外,这么快就不把我当妹妹看了?” 女子谦恭地道:“公主乃千金之躯,民女不能废尊卑礼数。” “都是见外的事情,什么公主、民女的,直接称呼我妹妹就好。” 咸宜公主拉此女到一边,目光落在棋盘上,略微叹息道,“真是精彩啊,黑白对弈,只有姐姐这般气度之人才能体会其中妙处,可惜妹妹我棋艺平平,如此精妙的对弈却看不懂,实在可惜。” 看不懂还要评价一番,咸宜公主并没有故作姿态,有一说一,显得很孩子气。 “公主请坐。”女子道。 咸宜公主在席桌另一侧坐下来,在她的坚持下,女子方落座。 “长安一别,有半年光景了,姐姐近来可好?张令公可有为你许配婚事?”咸宜公主一副亲近的姿态问询道。 此女正是张九龄的嫡孙女,张九龄儿子张拯第三女,张瑜。 张瑜微微摇头:“未曾。” “姐姐比我尚年长一岁,早就及笄,怎还未许配人家?看来张令公并不着急将你嫁出去,舍不得你这块无瑕美玉啊……嘻嘻……” 咸宜公主笑说着,丝毫也不见外,言语中还有稍许打趣之意。 而张瑜的态度则非常谨慎,丝毫也没有跟咸宜公主姐妹相称的打算。 热脸贴了冷屁股,让咸宜公主落了个老大没趣。 第二〇八章 张、李 咸宜公主来见张瑜的目的,除了有叙旧、增进闺中姐妹感情,更主要的便是想探听到张九龄对当日她作诗后的反应。 难得在老学究张九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先不管机会是如何得来的,也不管诗是谁作的,出风头的事记在了她身上,但只是让张九龄面子短时间内挂不住,总让她觉得自己不够风光,还需要有下。 谁知张瑜对她恭谨异常,俨然如臣子面对主上,完全没有姐妹之情。 “瑜姐姐太过见外,今天到此来,便当作是回到自家,莫要把我当成公主,有何家常事,以及闺中趣闻,都可以交流。” 咸宜公主尽可能想让张瑜放松警惕。 张瑜则认真站起来,神色恭敬:“公主身份尊贵,民女岂能跟公主平等轮交?若公主有赐教的地方,只管明言。” 咸宜公主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心想:“以前见到她,不是这样子啊,为何这次见面如此生分?莫非是当日我作诗的事,开罪了张九龄那老匹夫,以至于她家里反对她继续跟我来往?” “瑜姐姐” 咸宜公主想继续攀亲近,却见张瑜避讳地后退一步,完全没有领情之意。 张瑜道:“公主还是称呼民女为张氏女” 咸宜公主苦笑道:“我们还是坐下来叙话吧。” 如此张瑜才重新落座。 “瑜姐姐,其实我也没想怎样,今日突然这般冷漠,是否中间存在误会?张老令公他近来可好?” 咸宜公主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觉得可能开罪了张九龄,连张瑜这个好姐妹都刻意跟她保持疏远,不由生出一种负罪感,赶紧解释。 谁知张瑜听咸宜公主提到祖父,连忙道:“家祖近来恪尽职守,每日早出晚归,悉心为朝廷做事,不敢有丝毫荒驰之处,回到家中多忙到深夜” “嗯?” 咸宜公主一愣。 我问你张九龄身体好不好,你怎跟我回答这些? “张老令公恪尽职守,这我是知晓的。” 咸宜公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迷糊地说道。 张瑜低下头:“家祖不忘圣上教诲,除每日尽职尽责处理朝事外,不再见无关人等,最近府上也无访客登门,家祖已将圣上的教诲用笔记录下来,悬于案前以做警示。” “是吗?这张老令公有心了。” 咸宜公主本来还想问张九龄对当日那首诗有何指教,听张瑜这一说,便知道难以从好姐妹口中得知详情。 她心中满是不解,但很清楚就算再问下去,张瑜也不会给出明确答案,反而态度会更加拘谨。 张瑜仍旧在解释:“家祖准备回长安便拆了东山堂。” “啊?为何要拆东山堂?莫不是那里风水不好?”咸宜公主无比震惊地问道。 张瑜道:“东山堂地处长安城外,祖父政务繁忙,每日早出晚归,根本无暇前去歇宿。与其为外人指手划足,不如早些将其拆除,一方面堵悠悠众口,一方面也是安心留在朝中打理朝政,为陛下分忧。” 咸宜公主心想:“张九龄要拆东山堂,不会跟我当日作的那首诗有关吧?那诗到底有何深意,为何张家人这般忌惮?” “啊这这种事只能由张令公心意而定瑜姐姐,差不多快到开席时,不如我们稍作整理,一同前去宴客厅如何?” 咸宜公主友善地发出邀请。 张瑜摇头:“民女还是自行前去,公主殿下若有他人要见,也请自便。” 咸宜公主感觉自己犯了大错,关键是错在哪里她却不知道,见张瑜态度冷漠,心中很是懊恼,但就算再糊涂也只能藏于心中,告辞离开花厅。 杨云在一处小厅等了一刻钟,咸宜公主突然走进屋来。 此时咸宜公主面带沮丧之色,跟来时那志得意满的神情完全不同。 “公主,可是要开席了?”杨云不想问咸宜公主的心事,公主就算有什么心结,也跟他无关。 咸宜公主点头:“快了,我就是来叫你的” 她都没打算坐下来跟杨云叙话,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侧目看向杨云,问道,“我有件事没想明白,你聪明机智,可否试着为我释疑?” 杨云猜想事情可能跟咸宜公主刚才所见的人有关,是什么人让她产生如此大的疑虑,非杨云靠揣度便能得出结论。 “公主请讲。”杨云道。 “是这样的,我有个好姐妹,以往跟她关系很好,从十一二岁时,我便经常邀她入宫,我们几乎无话不谈,相处起来非常融洽。但这次见面,她显得很生分,几乎不给我任何亲近的机会” 咸宜公主并未透露“好姐妹”的身份来历,大概陈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杨云则听出问题症结所在,反问道:“公主说的这位小姐,不知是哪家千金?” 咸宜公主叹道:“也不瞒你,乃是张丞相府上三小姐,她是张丞相的嫡孙女,这次我本要问她有关张丞相对那日宴会上我诵读诗作的反应,谁知她答非所问,总说张丞相如何矜矜业业做事” 咸宜公主的确没把杨云当外人,将刚才跟张瑜见面的情况大致讲述一遍。 杨云一听便明白其中问题所在 张九龄以为诗是皇帝作的,借你之口当众诵读,目的是警告他不要结党营私,更不能广招门徒,引为羽翼。这次你邀请张九龄的孙女来问话,人家想当然地以为你是负责“售后服务”,替皇帝打探虚实,如此当然只有刻板的回话。 杨云心道:“张九龄的政治敏感性很强嘛,那为何历史上他却怎么都不开窍,犯下结党的大忌呢?” 杨云不能把话挑明,故作沉思状,末了回答也似是而非:“张丞相忠君为国,鞠躬尽瘁,公务繁忙之下,所做一些决定份属应当,至于张小姐她分明是不想惹人闲话,毕竟公主来后,只见她一人” “是吗?” 咸宜公主将信将疑,随即她好似明白什么,打量杨云问道,“不会是当日你做的诗,引来这些改变吧?甚至让我没法跟张小姐做朋友了?” 杨云笑道:“张丞相宰相肚里能撑船,宽宏大量得很,就算公主当日朗诵的诗对他有所冒犯,他怎会小肚鸡肠,挂怀于心?” “这倒是。” 咸宜公主仔细想了想,不由点头,突然眼睛里有一抹慧黠的神色,好似想到什么“阴谋诡计”。 宴会即将开始。 咸宜公主要求杨云跟在她身边,一同出席宴会。 前去宴客厅的路上,咸宜公主大致对来客身份做了注释。 “今天我邀请的,没有王室宗亲女眷,都是朝廷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未成婚的名媛,主要以东都洛阳本地的世家千金为主,有很多参加过去年我刚来洛阳时的宴会,不过也有少许像张小姐这般自长安过来的名媛,除了张小姐外,还有一人你要记住,那边是李林甫李夕郎家的千金” 李林甫还有没成婚的女儿? 李林甫现在都五十多了,怎么会有个十来岁的女儿?不过想想李林甫妾侍众多,一树梨花压海棠,小妾偶尔生个女儿没什么稀奇。 杨云问道:“公主跟李小姐间关系如何?” “这个嘛,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总之我跟李家小姐交情不深,她之前甚少出席宫宴,对出席圈子里姐妹家的聚会也不积极,我跟她不怎么熟,完全没法跟我与张小姐的关系相比。” 咸宜公主一脸认真地回答道,“不过呢,母妃娘娘希望我跟这位李小姐多亲近一下,现在李夕郎很得父皇的欣赏,未来有可能会出任宰相” 咸宜公主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显然是发现又说漏了嘴。 杨云心知肚明,武惠妃有意拉拢长安和洛阳的权贵,尤其像李林甫这样优秀的“后起之秀”,更是重点栽培的对象。 “就是那边那位。” 没进宴客厅,咸宜公主远远指了指站在宴客厅门口的一名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身紫色襦裙,身材苗条,正在跟同样站在门口的一些名媛交谈,即便侧身对着这边,杨云还是能感觉到此女不错的风姿。 但杨云却不知此女到底是张小姐,还是李小姐。 “公主殿下来了。” 有人提醒了那女子一声。 女子转身看过来,却未先跟咸宜公主对视,而是看了眼杨云,随即那女子脸上露出亲和的笑容,妩媚无比。 杨云从此女身上隐约看到了一丝杨玉环的影子。 “参见公主殿下。” 一群女子主动出来迎接,聘婷施礼。 咸宜公主笑道:“诸位有礼了,马上宴会要开始,本宫发函邀请之人,都到齐了吗?” 那娇媚女子回道:“差不多到齐了,不过张府那位三小姐,尚未过来。” 这一说,杨云便明白,这位应该便是李林甫的女儿。 言辞犀利,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像是一群女子的翘楚,即便她父亲尚未在朝中位极人臣,但她隐约已成为两都名媛圈子里的话事人。 咸宜公主欣然点头:“她在东厢下棋,本宫这就派人去催请。” 旁边一名女子道:“这位张小姐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明明定好开席时间,公主殿下都如约驾临,还让人等她?” 好像清流家里的女人总会被人排挤,而李小姐也学会了李林甫那套钻营关系学的诀窍,短短的相处已跟两都名媛建立起不错的关系。 又或许是某些大家族察觉到朝中一些风向,觉得现在张家遭受皇帝猜忌,对张九龄的孙女的评价,也就带有那么一丝挑刺的意味。 总之在杨云看来,这种名媛圈的宴会,火药味似乎显得稍微浓郁了一些。 他作为在场唯一的男子,很可能会充当炮灰。 第二〇九章 女斗 宴会尚未开始,便火药味十足。 李林甫刚刚在朝中崛起,尚且斗不过张九龄,但在这种世家大族名媛千金的私下聚会中,李林甫的女儿跟张九龄的孙女天然便形成对立的关系,而且一看眼前这种情况,杨云便明白张小姐被孤立了。 这些女子对话,完全把杨云当作了透明人,杨云倒没觉得自己受到轻慢,神情泰然自若地站在咸宜公主身旁。 李林甫的女儿尚且不知姓名。 以杨云了解,旧唐书中记载李林甫有儿子二十五人,女儿二十五人,子女众多,变相说李林甫非常荒淫无耻。 但在开元天宝遗事中记录,李林甫只有六个女儿。 不过始终开元天宝遗事是唐末五代的笔记体,做不得准,到底李林甫家中有子女几人,杨云没法直接问。 历史上记录李林甫的女儿中,最有名的当属后来出家做了道士的李腾空,这李腾空曾为李白拜访并作诗留念 君寻腾空子,应到碧山家。水舂云母碓,风扫石楠花。若爱幽居好,相邀弄紫霞。 腾空显然是李家某位小姐出家后的道号,至于是否就是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杨云不得而知。 或许是这些豪门千金有意避忌在成婚之前跟年轻男子有来往,即便杨云是公主带来的,她们也没有过来搭讪问询的兴致。 最后还是在入席前,咸宜公主简单地介绍了一句:“这位杨道长,便是曾入宫跟罗道长斗过法的那位。” “啊?莫非就是在无数洛阳民众瞩目下成功修复祖师道像的那位?”李家小姐先问一句,美眸落在杨云身上,似对杨云产生几分兴趣。 杨云微微拱手,当作跟周围女子打招呼。 咸宜公主欣然点头,道:“正是他,今天本宫带他来见见诸位姐姐和妹妹,若你们以后有何烦心事,亦或者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找他。” 话是这么说,但没人愿意找个不认识的小道士来解决自身麻烦,这话分明是公主说的客套话。 在场女子都知道分寸,怎么可能追问? 连李家小姐也不过是多看了杨云两眼,随即便陪同公主往宴客厅而去。 千呼万唤始出来。 张家小姐张瑜终于在女官陪同下,出现在宴客厅内,此时众多女宾已落座。 当张瑜信步从正门往内走时,咸宜公主笑脸相迎。 杨云没有跟过去,只是遥遥打量,只见张瑜穿着一身素白的纱裙,披着嫣红的锦帛,头发挽了发髻,斜插一支翠羽簪,露出洁白如同天鹅般的脖颈,她脸上不施粉黛,淡雅脱俗,皎如秋月,美貌无双。 此女给杨云的第一印象是娴静,跟李家小姐表现出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截然相反。 一动一静,皆为表象! 杨云没跟两人相处过,不太好判断二女的实际性格。 张瑜对咸宜公主行礼问候都很温婉,绝对的大家闺秀气质,只是身上少了一股勃勃英气,略显柔弱。 待张瑜稍微走近,杨云发现她脸色苍白,好似抱恙在身。 宴席的主位是给咸宜公主准备的,在咸宜公主侧面有个不大的席位为杨云所有。 杨云毕竟是男子,既不能跟咸宜公主同席,也不能跟分坐两面的世家千金同席,只能单独坐一桌。 看起来席位不大,但桌上摆放的瓜果点心和菜品很丰盛,足见宴会主人对他的重视程度。 至于下面两侧席位当首位置,分别是李家小姐和张家小姐,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模样。 见张瑜和李小姐对视,脸上均浮现厌恶的表情,杨云不由暗自揣度:“这两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不会真的打起来吧?” 他看了眼李小姐,这性格火辣的女子目光灼热,大有冲上去掐架的势头,至于张瑜目光则温和许多,好似她也不太喜欢这种宴会上的纷争。 “人差不多到齐,宴席该开始了。” 咸宜公主笑着站起来,开始主持宴会,“今天是好姐妹间的聚会,诸位随性而为,都是甜糯的米酒,不容易上头,但若哪个姐姐妹妹不胜酒力,也可以不饮,以茶水代之。” 随即便有诸多女婢进来,每桌送上热茶。 咸宜公主又对旁边女官吩咐两句,女官马上去安排歌舞表演。 闺中女子的聚会,没有那么多花哨,宴会一开始,就是歌舞表演,出场的仍旧是宫廷女乐。 莺莺燕燕花枝招展,比之在场的豪门千金妖冶不少,身上的衣衫相对轻薄,气质轻浮。 杨云不太喜欢这种歌舞表演形式,即便这些女子看上去很有女人味。 看着这些翩然若仙的舞女,他想起在益州的最后一夜,刘清媛为他献舞时的场景。 他不由想:“不知那略微刁蛮任性的丫头,在王昱倒台后,现在怎样了?” 正当他神游天外时,一曲舞蹈结束,随着音乐停止,所有舞女都站在场地中央,好似在等候评价和赏赐。 众多名门千金看完表演,都礼貌性鼓鼓掌,咸宜公主对表演非常满意。 “诸位才艺不错,可谓赏心悦目,待会儿有赏。”咸宜公主爽快地许下承诺。 “谢公主殿下。” 众舞女受过专业训练,连行礼谢赏都步调一致。 待舞女退下去领赏后,咸宜公主整理了一下仪态,起身敬酒:“诸位姐姐妹妹,今日我们欢聚一堂,这里本宫便敬一杯酒,你们想喝酒的喝酒,喝茶的喝茶,不做勉强。” 公主要敬酒,在场很多女子即便不喜饮酒,也会识相地拿起酒杯,跟公主遥相对酌,尤其是李小姐,早早就斟满酒等候。 而张瑜则很不识趣,举起的是茶杯。 众多女子一起饮酒,杨云坐在那儿纹丝未动。 公主要敬的对象是姐姐妹妹,我又不是,自然不需迎这礼数。 喝完一杯,咸宜公主未做勉强,她自己也不太能喝酒,坐下来闲话家常。 问问去年东都的地震受灾情况,年底雪灾时是否赈济过灾民,各家庄园的收成 一切就像是例行公事,以体现一个大唐公主对民生疾苦的关切,而各家都是长安、洛阳的豪门大户,但凡遇到天灾,都会有所表示,即便没有的也会夸张说一些,总之没人核查。 “说这些好生没趣,诸位姐姐妹妹都快到婚嫁年岁了吧?私下里问问,你们可有许配人家?” 咸宜公主突然问出了非常的问题。 这种话题,大概只有纯女子的宴会上才会问出。 若换作平时,倒也没什么,不过今天在场有一个“不速之客”,那就是杨云。 就算咸宜公主觉得杨云年岁小,再者是个道士,属于方外人,但也不能简单把杨云归为闺蜜那一类。 让这些女子当面跟一个男子提及自己的,始终说不出口。 李家小姐却很大方,笑着说道:“各家到了婚配年岁,自然会许配人家,不过也未必人人都会嫁。” “哦!?” 咸宜公主稍微琢磨了一下李小姐的话中之意,忽然明白对方说的是有的千金小姐会选择用出家当道士的方法来避嫁。 唐朝民风开放,有女子不想嫁人的,便会借口出家为道,如此一来家里就不能勉强其嫁人。 豪门千金想追求婚姻自由是不可能的,即便想出家也非易事。 此前一直默不做声的张瑜突然开口询问:“如此说来,李家妹妹有遁入空门的打算?” 这话中气十足,本来杨云没把柔弱的张瑜当回事,可闻听此言,便意识到张瑜此女很不简单,眼见李林甫的女儿开始有意无意地主导宴会,立即发起反击作为当朝宰相的孙女,她绝对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李小姐神色间满是不悦:“这声妹妹可当不起,按照辈分,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大侄女才对。” 她的话音落下,周围便传来一阵哄笑声。 张瑜和李小姐的辈分问题,的确不好说。 咸宜公主以平辈的身份跟在场女子相称,但始终各家到适婚年龄的女子辈分上存在较大差异,比如说张瑜跟李小姐之间,若以姐妹相称的话,不意味着李林甫要比张九龄矮上一辈?以后李林甫如何在朝中自处? 从这一点,杨云就能感觉到李小姐心思缜密,很注意一些小细节,坚决不给张瑜趁虚而入的机会。 咸宜公主一看场面略微尴尬,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家各交各的,何必多做计较?” “还是计较一下为好。” 李小姐言辞灼灼,“既然大侄女问了,那我便回答,就算我真的出家当道士,也未尝不可,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呢?” “李夕郎未必会肯吧?”张瑜那边也有女子帮腔。 李小姐笑了笑,道:“家父肯不肯,跟你们无关,我们李家的事情,难道还要跟外人解释不成?” 到此时,宴会已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咸宜公主一看情况不对,快超出她掌控了,赶紧又出来说和:“女子出家为道,始终无法顾及天道人伦,今日便不探讨这个话题,饮酒吧。” 李小姐不依不饶:“说到道士,今天便有一位得道的天师在,连圣上都啧啧称赞,本事通神,何不在我等姐妹面前显露一手呢?” 咸宜公主看了看李小姐,又看看杨云,面色为难。 到此时,她这个主人反倒没李小姐抢眼。 “还是问问杨道长的意愿吧。”咸宜公主被在场名门千金盯着,只好问杨云。 杨云笑道:“未尝不可。” 没说不行,也没说好,回答模棱两可。 李小姐双眸冒出精芒,道:“听说杨小天师当着东都百姓的面,隔空修复祖师石像,世人称之为仙法,不知可否在此一展法术,让我等姐妹大开眼界?就将张家大侄女头上的发钗隔空取下来,让我等见识一番如何?” 第二一〇章 出卖 李小姐打定心思要跟张瑜作对,准备借用杨云这把刀。 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取下发钗,是很失礼的事情,若披头散发而令仪态受损,更会颜面扫地。 张瑜虽然是宰相府千金,但若遇到这种事情,依然会贻笑大方。 咸宜公主没那么多心计,听到只是取发钗,还以为是李小姐想利用杨云的小法术来化解尴尬,当即笑着对杨云道:“不如杨道长在姐妹们面前显露一手?” 杨云看了眼张瑜。 张瑜神色不悦,已猜想到这是李小姐对自己的刁难,现在咸宜公主却未帮她说话,这说明咸宜公主跟李小姐很可能是一伙的,或许她心目中早就认定一件事咸宜公主联合李小姐来为难她。 杨云微笑着说道:“在下并不擅长隔空取人发钗,只能是遥取一下桌面上简单的物事,比如说茶杯、碗碟等” 咸宜公主一怔,突然明白过来,若真如李小姐所言,杨云当众取下张瑜的发钗,那不是让张瑜丢脸? 她心中非常自责,但听杨云继续道:“不如在下就隔空转移一下李小姐面前的茶杯?” 李小姐本意是让杨云为难张瑜,孰料杨云居然不跟她站在一起,这让她始料未及。 从一开始,李小姐就以为咸宜公主会帮她,这跟前几日宫廷宴会上咸宜公主出面刁难张九龄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现在咸宜公主跟前的幕僚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李小姐意识到若面前茶杯被人隔空取走,丢脸的只会是自己,赶紧伸手去抓茶杯。 很快她便把茶杯压在玉掌之下,心中稍微松了口气,暗忖:“就算你神通广大,我不给你机会,你总没法拿走吧?” 但让她想不到的是,杨云的超能力与平时那些道士的障眼法完全是两回事,杨云有真本事,就算茶杯压在李小姐手下,要将其取走也是轻而易举。 众目睽睽之下,李小姐的纤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道举了起来,随即茶杯平移出去,很快悬空,李小姐惊呼一声,换了支手去捞,却来不及了。 茶杯在低空中平稳飞行,缓缓向张瑜面前的桌案飞了过去,最后落在张瑜面前。 “啊?” 在场诸多名门千金都是第一次见识到这般神迹,看得目瞪口呆。 这可比刚才的歌舞表演有意思多了。 “在下献丑了。” 杨云笑了笑,对在场诸多女子颔首道。 李小姐那边灰头土脸,粉颊飞起一抹嫣红,连脖子都羞红了,银牙紧咬,似乎气极,但并未立即发作。 “好。” 咸宜公主突然叫好,把所有人的心神给拉了回来。 别人只能跟着轻轻鼓掌。 现场气氛一片热烈。 咸宜公主笑道:“杨道长绝非浪得虚名之辈,李家姐姐现在可是信了?” 不知不觉间,咸宜公主对李小姐的态度稍微亲昵了些,但这并不能平息李小姐心中的怒火,她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杨云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咸宜公主,努力挤出一抹笑颜。 “不过。” 咸宜公主话锋一转,“杨道长,你将茶杯送到对面张姐姐席案上,李家姐姐用什么呢?不如你再给送回去如何?” “也好。” 杨云微微一笑,装腔作势地一甩袖子,念力已平稳地托起茶杯,送归原主。对他来说,眼前这小把戏太简单了,不怎么耗费精神力便可以轻松将茶杯送回李小姐面前。 李小姐没有伸手去接,显然是觉得受到奇耻大辱。 杨云可不惯着她,茶杯下降时突然加速,落到席案上溅起几滴水花,撒到李小姐胸前的衣襟上。 咸宜公主发现这次宴会上火药味太浓,需要尽快化解,不能再给张瑜和李小姐针锋相对的由头,干脆招呼:“刚才的舞蹈,并未尽兴,不如就让乐人们再上来献艺一曲吧。” 在女官安排下,那些身姿婀娜的舞女重新回到宴客厅,翩翩起舞。 李小姐经刚才一事,气势弱了很多,瞅了瞅张瑜,又看看咸宜公主和杨云,显然是搞不懂咸宜公主所持立场。 至于张瑜那边,似乎也无感激之心,神情木然,看不出喜怒哀乐。 “这种气氛剑拔弩张的宴会让我出席,真是扫兴啊。”杨云心中暗想,只能是继续欣赏歌舞,巴望宴会能早些结束。 因为杨云刚才显露的那一手,令在场千金小姐不时往他身上指指点点,议论声四起。 杨云对这些评论不感兴趣。 舞蹈结束,咸宜公主又起来敬酒,不过这次拿茶杯的人就多了起来,显然这些女子也不想在陌生的宴会场所喝太多酒。 期间有人退席出去如厕方便,慢慢的,宴会进入尾声。 “时候不早,诸位姐姐妹妹家教想来森严,我不想误了你们回去的时间,若有尚未尽兴的,可让随从将诸位面前的酒菜包好,交给你们的随行之人。”咸宜公主体现出大唐公主应有的节俭。 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带走,当然你们也可以拒绝。 在场诸多千金小姐,在家娇生惯养,哪里有吃剩菜剩饭的? 但碍于公主的吩咐,她们只能依言接纳好意,让随行丫鬟进来,帮助侍从打包携带。 轮到送客时,杨云照样跟在咸宜公主身后。 李小姐率先走了过来,用异样的目光看了杨云一眼,对咸宜公主道:“公主殿下对张家女多有偏帮?不知是为何?” 咸宜公主笑道:“同是闺中姐妹,团结友爱,卖本宫的面子前来参加宴会,为何有偏帮之言?” 李小姐眼见张瑜也过来跟公主作别,当即先一步行礼告辞,临行前还瞪了杨云一眼,显然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 张瑜走到近前,神态拘谨,向咸宜公主行礼作别。 “之前未及跟张姐姐说贴己话,不如我们再找个地方秉烛夜谈?”相对李家小姐而言,咸宜公主对张瑜更友好一些,态度更为亲昵。 张瑜却很生分,摇头道:“民女不敢打扰公主歇息。” 此时一众千金小姐,陆续过来跟咸宜公主作别,咸宜公主没时间接待她们,只是简单招呼后目送她们离开。 咸宜公主眼见张瑜跟在那些世家千金后面要走,情急之下,拉了她的衣袖一把,让张瑜十分意外。 “公主?” 张瑜觉得今天咸宜公主很反常。 “姐姐还在怪责当日我在洛阳皇宫的宴会上当众向张丞相讨教诗作之事?其实我的本意,真的是称颂张丞相桃李满天下,并无冒犯之心。”咸宜公主不想失去张瑜这个闺蜜,急着为自己解释。 张瑜面色淡然:“事情本来就跟公主殿下无关,何来怪责之言?” 言外之意,是这首诗又不是你创作的,是你父皇假借你的口来警告我祖父,我怎么可能怪责于你? 咸宜公主眼见如此解释还不能换得张瑜的宽宥,侧头打量杨云一眼,道:“我也不瞒你,这首诗,其实是杨道长所作。” 这话同时令杨云和张瑜瞪大了眼睛。 杨云猝不及防,没想到居然会在关键时候被咸宜公主“出卖”。 你要挽回闺蜜情谊,也没必要拿我当炮灰啊? 张瑜神色变化更大一些。 她先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杨云,随即神色转为羞愤,大有兴师问罪之意,但很快她的神色便平复下来,只是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死死锁定杨云。 “没想到杨道长除了道术精妙,采也是斐然。” 张瑜对杨云一番夸赞,明显口不对心。 杨云微笑着回道:“在下对张老令公一向仰慕,他广播学识,素为天下士子表率。在下当日不过是指导并协助公主作了一首诗,诗中主旨,正如公主所言,乃是赞誉张老令公桃李满天下。” 杨云也想为自己解释一下,却发现苍白无力。 咸宜公主笑盈盈道:“杨道长采很好,他还要参加这次的礼部试,以他的学识,指不定便会高中进士,到时就是以道士之身入朝为官,少不得张丞相栽培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算我作诗的本意,真的是为张九龄好,提醒他注意盲目结党的危害,但张九龄是何等人? 他能听得进去公主你的劝谏,但如何听得进一个籍籍无名的后生的意见? 张九龄作为宰相,大权在握,若他要为难我,不让我通过科举,那我这辈子不就失去了科举入仕的机会? 这是诚心让我当国舅,靠裙带关系吃饭啊! 公主这是好心? 还是故意使坏? “杨道长有心走科举之途,报效朝廷,若将来能跟家祖同殿为臣,自当互相扶持民女不敢妄议朝事。” 张瑜态度谦卑,眉眼比之前舒展很多,弄清楚那首诗非皇帝所作,令她从心底为家族命运松口气。 咸宜公主笑道:“以张姐姐的学识,若有机会入朝,比很多男儿郎都要强呢。” “民女不敢。”张瑜低下头道。 “希望姐姐别介意,时候不早,我送姐姐到门口,再找人护送。” 咸宜公主也知挽留不得,便在杨云陪同下,与张瑜一同走出宴客厅,往正院大门去了。 别人见咸宜公主跟张瑜走在一起,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张瑜是宰相的孙女。 到门口时,却见杨洄仍旧没走,正在街对面看向大门里面。 “公主” 见到咸宜公主,杨洄招了招手,便想过街来,却被侍卫死死地拦住这种女眷众多的场合,并不允许他这个没经邀请的男子靠近,影响众女清誉。 “公主殿下请回,民女先回了。”张瑜行礼告辞。 咸宜公主根本就没理会杨洄,笑着对张瑜道:“有机会的话,定要跟张姐姐对弈一番,可惜妹妹我棋艺不佳,若是双陆,或有机会。” 第二一一章 张丞相的心病 张瑜乘坐马车离开,护送她的人显得很寒酸,只有一名车夫和一名丫鬟,连个护院都没有。 咸宜公主派出侍卫相送,便是为此。 若张瑜来赴她的宴会出事,她不仅面子无光,心里也会有愧。 相对而言,前来接送李林甫女儿的队伍就豪华多了,光是马车就有三辆,其中李家小姐单独乘坐一辆,四名丫鬟两两一辆,十六名护院骑马跟随。 至于杨洄那边,见被咸宜公主冷落,不再往前凑热闹,恨恨地看了眼杨云,便悻悻而去。 送走客人后,咸宜公主笑看杨云,问道:“你认为她如何?” “谁?” 杨云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谁?张家小姐啊!她可是名门闺秀,长安有名的才女,不知有多少人希望娶她为妻之前宴席上你帮她解围,是不是对她也是另眼相看啊?”咸宜公主打趣地说道。 杨云笑了笑,道:“公主言笑了。” 咸宜公主若有所思:“我可没跟你言笑,刚才宴会上,你对那位李小姐好像有些看不上眼,居然施展法术作弄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帮我作诗这件事上,你明明跟张家站在对立面好生奇怪。” 显然咸宜公主理解不了杨云的用心,之前才帮她作诗消遣张九龄,而在今日的宴会上却又帮张九龄的孙女,如此前后矛盾,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杨云看上了张家小姐。 可杨云从来就没有对张九龄抱有恶意,假借咸宜公主之口作出那首诗,不过是给张九龄提一个醒,让这位大唐贤相意识到外人攻讦他的主要方向在于结党营私,需要防微杜渐,避免给他人攻击的把柄。 可今日咸宜公主把事情揭破,是他作的诗,张九龄有何反应就难说了。 杨云心道:“你作为留名青史的盛世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至于连这点风度都没有吧?” “公主,在下也要告辞了。” 杨云不想跟咸宜公主解释,当即提出告辞。 咸宜公主用怪异的目光打量杨云,没好气地道:“今天你帮了张小姐,她也不会领你的情,而你开罪李家小姐,却会给你招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杨云突然明白为何咸宜公主要在张瑜面前说明作诗的真相。 或许是咸宜公主感觉杨云偏帮张小姐,又因为武惠妃跟张九龄有嫌隙,即便咸宜公主想跟张瑜做姐妹,也不想杨云跟张九龄派系扯上关系。 把杨云作诗的真相揭露出来,便彻底堵上杨云往张九龄身边靠拢这条路。 杨云暗叹:“到底是公主,心机深沉,政治嗅觉非常人可及不想我糊里糊涂便着了她的道。” 杨云灿烂一笑,道:“今天不过是在宴席上耍一点小把戏,怎会扯到开罪谁、偏帮谁的问题上?至于那首诗,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张丞相日理万机,怎会把这点小事看在眼里,为难小子我呢?” “是吗?” 咸宜公主脸上满是慧黠的笑容。 杨云只能故意装糊涂。 “希望如此吧,那本宫祝你好运喽?” 咸宜公主促狭地挤了挤眉头,杨云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感觉对方这是要把自己绑到武惠妃那条船上。 打上政治派系的烙印,想要脱身可没那么容易了,这道理杨云很明白。 张九龄府宅,书房。 此时张九龄正在审阅批复公,即便回来很晚,还是兢兢业业,拿出以前从未有过的谨慎态度对待公事。 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儿子张拯走进书房。 “奉节,有事吗?” 张九龄抬头打量张拯。 “父亲,瑜儿参加公主宴会回来,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您说。”张拯为张九龄长子。 张九龄是汉朝开国功勋张良之后,张九龄有弟弟张九章、张九皋在朝为官,他有二子,是为张拯和张挺。 此时张拯和张挺尚未出仕,更多是充当父亲幕僚的角色,在政务上出谋划策。 张九龄面色不悦:“瑜儿去赴公主宴,并非什么紧要的事情,她难道不知好歹,非要来打扰我做正事?” “确是重要之事,有关当日宫宴上公主作诗真相”张拯解释。 张九龄吸了口凉气,这件事对他影响实在太大,最近他行事小心谨慎,生怕为皇帝所忌,便是为此。 这会儿听说跟公主所作之诗有关,立即改变态度,点头道:“那就让她来书房吧。” 不多时,张瑜出现在张九龄面前,聘婷施礼。 “尔父说你去赴公主宴,有那日宫宴制诗之事跟我说?”张九龄在张瑜面前并未端长辈的架子,目光慈祥,语气温和。 张瑜却显得很急切,道:“祖父近来为宫宴应制诗之事而烦忧,其实大可不必,以公主殿下所言,当日那诗并非圣上属意所授,而是来自他人所作。” 张九龄叹道:“也可能是陛下有意通过他人之口,传于公主。” “并非如此,作诗之人孙女见过了,乃是去年在洛阳道观以修复道家祖师像而闻名于世的道士,名叫杨云。” 张瑜将自己所得消息如实告知张九龄。 张九龄本拿着笔,闻言笔不由落在桌上,溅开一团墨迹。 “父亲” 张拯见张九龄失态,赶紧出言提醒。 张九龄仓皇间将笔拿起来,犹自面带不可置信之色,好一会儿才问道:“是那小道士所作?” 张拯提醒道:“以之前传闻,惠妃有意收拢李夕郎,并通过寿王以及咸宜公主结交收拢朝廷内外势力,这叫做杨云的道士年不过十五,却有大神通,追随其师武尊真人入宫,于陛下跟前与罗公远斗法,难分伯仲。其神通素为东都百姓传诵,更可甚者惠妃有意让寿王将其师徒二人招揽至麾下,平时常出没于公主身前,此番公主宴,咸宜公主也将他带在身边,可见其深得公主信任。” 听儿子把一个小道士的事迹说得异常邪乎,张九龄眉头紧皱。 若是换作以前,他才不会在意一个小道士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但现在他明显被此人给“戏耍”了,那日宫宴过后自己担惊受怕好几天,现在才知原来一切由头都是因这小道士而起,这让张九龄颇为费解。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堂堂当朝宰相,还能被一个以坑蒙拐骗为生的道士给欺骗不成? 此时张瑜补充道:“今日公主宴上,孙女亲眼见识到杨云道长的能力,在众目睽睽下将茶杯在空中转移来转移去。孙女仔细查验过,空中并未有透明的丝线牵引,他似是真有大神通。” 张拯道:“将当时情景,详细说给你祖父听。” “是” 张瑜一五一十将宴会上经历之事,说给张九龄知晓,连李林甫女儿跟她的矛盾也说得一清二楚。 张九龄听完,神色不动,沉思半晌后微微摇头:“此道士来历成谜,至于诗需详细查证,奉节,你派人去打探消息,先调查他的身份来历,再将他跟惠妃的关系查明。” “父亲,既知宫宴那诗并非陛下属意所作,还有必要细究么?”张拯面带不解。 既已知道诗是咸宜公主的幕僚杨云所作,由头到尾皇帝都没有专门针对谁的意思,那事情就应该暂告一段落,张九龄只需放松下来便可。 张九龄缓缓将毛笔放下,看了看桌子上的墨迹,叹道:“即便他作为道士有几分能耐,但怎会有这般好才学?先将事情查明再言。” 张九龄对诗由谁所作之事非常在意,让张拯派人去调查清楚。 但问题是此诗来历只有杨云跟咸宜公主知晓,外人无法探知其中隐秘,咸宜公主也不可能再把事说第二遍。 在没有调查出结果前,张九龄仍旧觉得咸宜公主对张瑜说的那番话是虚言,诗多半是宫廷内那些有才学的翰林所写,出自皇帝授意,只是由谁所作,仍旧无法查明。 翌日下午,张九龄把此事告知同去太府寺调拨修河款项的裴耀卿。 裴耀卿闻言哑然失笑:“子寿,枉你一世英名,之前竟然未查证诗乃何人所作?” 张九龄感慨道:“当日你我同席,当知境况,事后谁又能去详问诗乃何人所作?连你也不都认为乃是圣主之意?” “唉!” 裴耀卿叹道,“那夜情形,想来真是匪夷所思,咸宜公主本无诗才,已知诗并非出自她手,前有你处变不惊,吟出旷世佳作,后有李哥奴咄咄逼人,事后也只能揣度或是陛下之意” 老友二人对视,脸上都涌现苦笑。 裴耀卿问道:“既从公主口中得知诗乃他人所作,你可有查问清楚?” 张九龄摇头:“事情已过去多日,如何查证?谁又知公主所言虚实?” “那也不难。”裴耀卿突然笑起来,右手拍了拍大腿道。 “嗯?” 张九龄疑惑地看向老友。 裴耀卿笑道:“你去问咸宜公主,自是得不到答案,求证陛下也不可,但咸宜公主不是说诗乃那小道士所作?你何不问问他?” 张九龄老脸横皱:“你让我跟个小娃娃谈这些?” “你不必去,找人问问便可,让奉节去,亦或是找人问只要不失礼,总能问出真相,到那时你不就心安了?” 裴耀卿为这几日张九龄的过激反应而心疼不已,希望老友能早日摆脱心理阴影。 张九龄想了想,点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不过我倒是希望能有不相干之人前去求证。” “子寿不会是想让我去吧?”裴耀卿惊讶地问道。 “焕之乃侍中,堂堂当朝宰相去见个道士,依然有失体统,反倒不如让市井之人去见,若查证是他所作,我也可了却一桩心事。” 张九龄无奈中带着一抹慨叹说道。 第二一二章 查证 杨云并未对咸宜公主私宴上发生的事太过上心,事情过去就抛诸脑后。 随着张果到洛阳来的日期日益临近,一场旷世的道家盛会即将举行,而恰恰朝廷负责这场盛会的寿王任用杨云来当顾问,届时想必会很忙,所以这段时间他做自己的事情难免多了些。 转眼三天过去,这天下午,醉仙楼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杨云见到人后感觉十分意外,正是当日晚宴上见过的张瑜,不同的是这次张瑜出来,换上了一身男装,身边跟随一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婢女。 “张小姐?您这是?” 杨云大概猜想事情还是跟那首诗有关,不过张家让张瑜出马,依然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杨道长,不知可否找个僻静之所说话?”张瑜语气温和,一点也没有世家千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杨云请张瑜到楼上雅间。 跟张瑜落座后,杨云让人上了刚熬制好的酸梅汤这批酸梅汤是他从洛阳蜀地商贾那里淘到一批干乌梅后,尝试性地熬制而成,跟奶茶一样免费在酒楼供应,看看市场的反应。 酸梅汤颜色很深,有些像墨汁,张瑜瞥了一眼,轻轻蹙眉,并未主动尝试这种一看就很诡异的饮品。 “张小姐有事直言便可,在下虽是方外人,但也经营一些俗世生意” 杨云面对张瑜时,稍显尴尬,毕竟他跟张瑜间不熟悉,对方直接找上门来,明显有质问和声讨之意,因此他尽可能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张瑜颔首道:“小女子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跟道长求证有关那日洛阳皇宫宫宴上咸宜公主殿下当众诵读的那首诗,不知是否出自杨道长手笔?” 问题直接了当,并无赘述,杨云听了稍微有些讶异,反问道:“那日宴会上,在下不跟张小姐说得很清楚吗?” 以杨云之意,公主都说了是我所作,我当时也承认了作此诗的目的是出自对张九龄桃李满天下的推崇,何须你再上门多此一举? 张瑜脸色为难,似乎有些事难以启齿。 杨云心中一阵恍然。 张家人不相信他有那么好的才学,能作出一首让很多翰林都为之拜服的诗,且正好应景于当下张九龄招揽天下士子之心时。 若只是才学好,可以理解,关键是作这首诗的人明显政治嗅觉很敏锐,换作一般有志于朝堂的年轻才俊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年轻的小道士自称是诗的原作者,显然难以让人信服。 张瑜明显不想冒犯杨云,所以才没有直截了当说我们怀疑你才学不够格。 杨云笑了笑,主动揭破张家人的顾虑,道:“张小姐是否认为,以在下的学识未必能作出如此好诗这首诗或许是出自宫中贵人之口,由在下转告公主?” 张瑜未料杨云会把话说得如此透彻,短暂怔神后,干脆地直接点头。 杨云将桌上的酸梅汤给张瑜倒了一小碗,用闲话家常的口吻道:“其实此事缘起前些日子在下陪公主往万安观拜望长公主殿下,于观外游玩时,碰到长宁公主府上的杨公子,提及张老令公出奉和诗题选见应科举士子之事” “在下一时心生感触,便当着公主之面赋诗一首,赞扬张老令公桃李满天下谁知公主竟拿去宫宴当众诵读出来,如此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为了把事情说清楚,彻底打消张九龄的疑虑,杨云索性把话挑明,连这首诗的创作背景也说得一清二楚,以增加可信性。 可惜张瑜的目的就是求证诗是否为杨云所作,而杨云的这番说辞并不能让她满意。 若那首诗真的是先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杨云完全可以找借口搪塞,而且明眼人都能听出,那首诗就是公主有意在宫宴上奚落张九龄,警告张九龄不要结党,并非是什么崇拜张九龄而作。 杨云见张瑜秀眉微蹙,大概猜想到对方心中的担忧,微笑道:“若如此都不能令张小姐信任,那在下实在是无话可说。” 眼看无法求证,张瑜沉吟一会儿,问道:“杨道长平时以修行道法为主?” 言外之意,你是个道士,并非儒生,怎么可能会作这么好的诗? 杨云笑道:“在下既修道,也做生意,还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说来惭愧,在下乃蜀地汉州乡贡,远赴东都便有意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在下也想拜见张老令公,奈何才疏学浅,自知没那资格,便作罢。” 张瑜轻轻点头,又问道:“不知杨道长的诗才如何?以前可有何大作,可让小女子观摩一番?” 一来二去的,还是纠结杨云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但杨云已解释过了,便不想啰嗦既然你们张家前怕狼后怕虎,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信,干嘛来求证于我? 杨云语气稍微转冷,道:“写诗讲究的是应情应景,以前在下专心修道,并未用心创作诗赋,即便偶得散句也未做详细归纳整理相反张老令公交游广阔,经常参加宴席,佳句频出,美名传遍天下这便是我与前辈高人的区别。” 张瑜蹙眉,未继续问。 杨云又道:“不过如今李夕郎已位列黄门,宫中因太子之位而横生波折,张老令公位极人臣,难道不该有所避讳?即便张令公误会在下作诗的本意,想来也因此而有所启发,就此谨言慎行,未尝不是好事。” “你” 张瑜话说出口,瞬间感觉无言以对。 杨云之前藏着掖着,但见她一直求证诗作之事,杨云这边好像也着恼,就此把话题挑明,张瑜反而觉得杨云说得句句在理。 杨云叹息:“在下作诗是出自好心还是恶意,全在当事人如何看待此事,谁曾想在下的诗居然能传到张老令公耳中?在下对此很荣幸,对于张小姐亲自前来,也感到很意外,若张小姐非要以几句言语便求证,实在大可不必,张老令公为朝廷股肱,交游谨慎些未必是什么坏事。” 以杨云之意,无论我出自善意还是恶意,总归张九龄得到警示,及时约束言行,避免将来触怒皇帝,对你们张家来说是大好事,受益无穷。 张瑜终于点头,表示赞同杨云的说法。 “小女子受教了。” 张瑜冲着杨云笑了笑,脸上涌现一抹感激。 杨云终于展颜:“不过是几句后进晚辈的狂妄之语,望张小姐不要见怪,不如张小姐尝尝小店的饮品?来一趟,在下怎么都得尽尽地主之谊。” 张瑜不好推辞,只好拿起盛满酸梅汤的茶杯,小品一口,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很意外,情不自禁抿了抿嘴唇。但她很节制,公众场合不会失态,浅尝即止,轻轻将杯子放下,未饮第二口。 “很好喝。” 张瑜不冷不热地评价一句。 “张小姐若喜欢,临走时可以带一些回去。”杨云笑道。 “不必了,小女子前来叨扰,耽误张道长做正事,心里实在愧疚得紧,这就告辞了。” 张瑜起身,或是想到自己品尝了人家的饮品,而杨云开门做生意,哪怕只是一小口,也是要付钱的,便让随行丫鬟拿出铜钱来。 杨云笑道:“张小姐乃贵宾,在下招待不周,区区饮料不成敬意,张小姐又何必太过见外呢?只希望张小姐不要因此而误会公主殿下,她为人心善,不想因宫闱内斗而与张小姐疏远。” 张瑜想了想,未做任何表示,在丫鬟陪同下出门而去。 听到张瑜下楼梯的声音响起,杨云松了口气,口中嘀咕:“看这架势,张九龄被我那首诗折腾不轻啊。” 张瑜回到家里,当晚便请见祖父,把见杨云的过程,连同所有对话都一五一十对张九龄说了,张九龄脸色越发深沉。 “父亲,看来这个小道士不简单,他提到李夕郎,还提及宫闱秘辛,似是知晓惠妃对太子一脉的恶意中伤看来,这首诗还真是他所作。”张拯在张九龄有所表示前,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张九龄未置可否,问张瑜:“瑜儿,你对此人印象如何?” 张瑜恭敬回道:“孙儿看不透他。” 张拯正色道:“瑜儿聪慧,看人一向很准,连她都看不透,显然不能用常理推断此人,或应从他背后那个师傅查起。” “不必了。” 张九龄从地席上站起,摆摆手道,“我问过众多翰林,他们对于公主作诗之事完全不知,最近陛下也未派人到各衙查问,想来是老夫多虑了。” 张拯松了口气,道:“如此最好不过,看来还是我们想得太多了,如今既然已探明真相,父亲也可以释怀了。” 张九龄叹道:“可老夫还是不相信一个小道士,能作出如此诗,既然他诗才斐然,不如就请他过府来,我亲自见见他。” “父亲,无论他诗才如何,到底是惠妃娘娘的人,您这么见他”张拯连连摇头,显然是不赞同。 张九龄因废立太子之事,跟武惠妃矛盾重重,而杨云名义上又归属惠妃派系,故张拯不支持他的父亲贸然去见政敌的幕僚。 张九龄摇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老夫召他问话,不比瑜儿去更加妥当?奉节,你去写一份请柬,邀请他过府来,到时候老夫亲自跟他对话,便可探出虚实。” 以张九龄的自负,觉得自己慧眼识人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自己孙女被人呛了回来,还说看不透,那不如就自己亲眼见见,进而判断出这件事的真伪。 “那父亲,是否需要对外保密?”张拯请示。 在他看来,自己父亲要见惠妃派系之人,无论如何都得避嫌,不如私下里见一见。 张九龄轻咳两声:“老夫一生行得正,坐得直,何怕外人议论?回头让国器去接人,他年纪日长,该让他见识一下世面了。” 第二一三章 李相公 杨云得到邀请前去见张九龄,已是二月初六的事情。 这天他刚刚去过大空观,因大空观内修缮工程进展顺利,寿王李瑁有意请示李隆基把道家法会的举办地点改成大空观。 韩择木语气中带着恭维,对杨云道:“寿王殿下不辞辛苦,多番前来监督施工,还有杨道长不吝指点,现在道像修复工作顺利完成,只等陛下派人前来验收。” 韩择木奉谕旨修复道像,现在功德圆满,自然希望李瑁能在上表中多提几句他的功劳。 可惜杨云并没有责任替他向李瑁说好话,就算说了,李瑁上奏中提出来,李隆基多半也不会当回事。 谁让皇帝本来就对李瑁这个儿子没太当回事? 皇家内情,外臣不可能知晓,杨云也是熟知历史而知其中典故,却不能在韩择木面前说破。 二人又交谈片刻,杨云便借口找李瑁说此事,出了大空观,正好遇到张家前来送信之人。 送信的是个年轻男子,比杨云年长个两三岁,看其穿着打扮,不像是家仆,详细问询过后才知道原来是张九龄的嫡孙张国器。 张国器是张九龄的长孙,属于张家后辈中的佼佼者,他也是张瑜的兄长,比张瑜要年长三岁。 张拯有三个儿子,除了张国器外,还有张藏器和张英器,但张藏器和张英器年岁尚幼,还在就学,至于张拯有几个女儿就非杨云能得知的了,总归张瑜是张拯的三女儿,杨云只清楚这一点。 “家祖今日下午未时中有空,想跟杨道长见上一面,到时在下会以马车往府上迎接。”张国器长得很英俊,性格非常开朗,举手投足间亲和力扑面而来,杨云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 杨云笑着推辞:“不必张公子亲自来接,我自己过去便可。” “杨道长是家祖亲自邀请的贵宾,张氏礼仪传家,若是有所怠慢,回去后不好对家祖交待……杨道长不必推辞,就这么说定了。这是请柬。” 说着张国器把邀请函交给杨云,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张府。 张九龄当上左相后,多少人想去拜访而不得,杨云既没有深厚的家世背景,又没有做奉和诗,便能见到张九龄,若被外间士子知道,定会无比嫉恨。 杨云手持邀请函,心想:“多少读书人为了这玩意儿争得头破血流,可我怎么觉得这是烫手山芋……若这东西能变现就好了!” “杨道长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吧?” 张国器见杨云面色迟疑,不由出声问道。 杨云淡淡一笑,道:“在下定会如约在家里等候。” …… …… 拿着邀请函回到醉仙楼,王籍已等候多时。 见杨云回来,王籍赶紧迎到门口,拉着杨云到了后院,道:“现在东都来的道士实在太多,朝廷相关衙门有些应付不暇……” 随着道家大法临近,各地道士都在往洛阳聚集,这些道士平日争强斗狠惯了,到了天子脚下也不懂得收敛,为了名利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因松梅假借“武尊真人”名头入宫跟罗公远斗法,被皇帝亲口称呼“天师”,故而一跃成为这些来洛阳的道士上门挑战的对象。 也跟松梅如今声名狼藉有关。 谁都觉得松梅人品低劣,想必道法也不会高到哪儿去,至多不过会一点障眼法,都以为自己能轻而易举战胜松梅,进而把松梅的名头给抢过去。 “刘府尹不是派人在门口堵着,不让人进去么?”杨云对什么斗法之事漠不关心,松梅的好赖跟他没多大关系。 王籍懊恼道:“实在看不住啊……那些道士,飞天遁地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昨天居然有人从窗户闯进去,把……松梅那老道打得满地找牙,幸好有官府的人出面调停,消息才没传扬开,这么下去,我们师门的好名声都要被那老道给毁了啊。” 杨云闻言一阵汗颜。 为了跟松梅斗法,居然有道士破窗而入? 这跟土匪强盗有何区别? 松梅真正的本事是故弄玄虚,真让他跟人斗法,以他的身子骨可招架不住。 所谓的斗法,杨云只能理解为私斗。 “先把他转移到隐秘的地方,别让人跟他接触,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惹是生非了。”杨云嘱咐道。 “这……把他送到哪儿?这老道很不安份,他还想在这次道家盛会上重新树立威信呢……其实这些人根本就是他招来的,没事就拿入宫之事显摆,成天吹牛打屁,今天若不是我拦着,他还说要出去跟昨天打伤他的那个道士斗法……真以为自己有那能耐?” 王籍提到松梅就一脸愤恨,俨然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武尊真人的徒弟。 杨云道:“你这次从长安回来,带了人手过来吧?” “啊!?” 王籍怔了怔,随即点头,“身边随从自然有几个。” “那就用你的随从把他看押起来,不许他出门,每天找人盯着,这对你来说不是很困难吧?” 杨云语气强硬。 王籍想了想,有几分为难:“就这么把他给关押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都怕他丢人现眼,还担心开罪他不成?知道他是假冒的,也知道他会惹事,为何不能将他看管好?他的那些徒弟暂时别管,给他们一点钱,让他们自己找出路,等这次道家法会结束,再想办法把他们送出洛阳。” 王籍得到杨云吩咐,好似找到靠山,做事也有了底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即脸上露出发狠的表情,大概是想回去怎么修理松梅。 杨云眼看快到约定的时间,准备先回家换衣服再去见张九龄,便道:“赶紧去吧,免得他又惹是生非,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王籍满脸热切:“师兄现在做的都是大事吧?不如带我去见见世面如何?我在你身边打打下手,或者你先传授我一点师门道法?你看我拜入师尊门下,却一点法术都不会,遇到事也完全不能挑起师门大梁,情何以堪啊?” 杨云很想说,你没有超能力,我怎么传授你法术? “以后吧。” 杨云随便搪塞一句,便把一脸失望的王籍给打发走。 杨云知道,松梅要倒霉了,至少在法会举行前,松梅会被王籍当犯人一样看押,做几天阶下囚。 …… …… 杨云乘坐马车往张府去。 马车虽是单马车驾,车厢却很宽,可以容纳杨云和张国器同时坐在里面。 张国器提到杨云修道之事,热心地问了几句,似乎年轻人都对那些鬼神莫测的法术感兴趣,谁都想成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人于千里之外的仙人。 杨云直言不讳道:“道家修炼法术,基本都是障眼法,身上道袍内藏有很多机关,还需要有助手在旁,辅佐完成一些看似神迹但不过是欺骗世人的小把戏,完全不值一提。” 张国器听到这里不由一阵惊讶,居然还有自揭行业之短的? 其实杨云是不想跟张国器过多解释,免得张国器成为王籍第二,不过人家到底是宰相府的长孙,追求的是仕途,想来不会在修道上下工夫。 “那道长您……”张国器面带热切之色,立即让杨云想起刚跟王籍见面那会儿的情景,二人神色一般无二。 杨云摇摇头:“若我把事情挑明,恐怕你会对法术失去兴趣。” 张国器凝眉思索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失望之色也跟适才王籍离开时的脸色十分相似。 到了张府门外,发现不过是个门脸低矮的寻常宅院。 张九龄到底不是在洛阳长住,因此也就没有在本地置办产业,寓所不过是朝廷调拨的临时宅院,张九龄真正的府邸在长安城。 “到了。” 张国器说着,陪同杨云一起下了马车。 正好张府门前有人等候,此人一袭白衣,背对马车,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腰间悬有佩剑,说明此人会剑法,立即让杨云想起之前那个很不靠谱的“游侠”盖雄。 杨云心想:“这家伙看起来牛逼轰轰的,不会跟盖雄是一伙的吧?” 张国器没有理会站在自家门前之人,好像他已经习惯家里时常有不请自来的拜访者,就算有些人在门口苦苦守候,也没什么用,家仆会明确告知张九龄不会赐见,久候无果,这些人最后只能灰溜溜离开。 百试不爽! “少爷。” 张府正门打开,里面出来一名老仆。 宰相门前七品官,老仆可不是寻常白丁,对于官场迎来送往那一套非常熟悉。 白衣男子眼睛一亮,赶忙走过去对老仆道:“不知前日在下送的拜帖,可有交到博物公手上?” 博物乃是张九龄的号,张英器闻言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径直带杨云往里走。 杨云经过那白衣男子身边时,也往其脸上看了一眼。 看到此人的脸,杨云第一印象是气度不凡。 再看第二眼,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好似哪里见过他,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很是亲切。 “真是盖雄的亲戚?” 杨云心中只能如是想。 只听那门子直言:“李相公,您的诗作的确送进去了,我家郎君看过,觉得您的诗写得很好。” “那为何不让我进去拜谒?”白衣男子很生气,尤其见到一个比他年轻很多的男子可以入内时,心中更是不平。 门子解释:“不过奉和诗之事,已经过去了,我家郎君现在并不以此来选拜谒之人,所以您只能先回去等候,若我家郎君有意召见,定会派人前去邀请。” 第二一四章 两大文豪 杨云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笑。 门子的话好似在说——恭喜您,您的彩票中了大奖,但现在我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彩票已过期。 那白衣男子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张令公岂非出尔反尔?” 白衣男子也生气了,直接开口质问。 可惜他的质问没有任何效果。 本来规矩就是张九龄定的,这次活动的所有解释权都在张九龄,张九龄说活动结束外人也没办法。 张英器见杨云瞅那白衣男子,侧过头提醒:“不必理会这些前来拜会的酸腐读书人……每天府门前都会有不少,以往可没有这种现象,也就是家祖出任中书令后,这样的人才莫名多了起来。” 言外之意,这些人根本不是仰慕张九龄的才学,完全是一群想要投机取巧的文人,准备通过巴结张九龄,取得政治上的便利。 杨云未多想,跟张英器一起进到府内。 随着大门关上,那求访的白衣男子彻底被阻挡在大门外,杨云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问道:“不知刚才那位是何人?” 张英器仔细想了想,有所迟疑:“我见过他的拜帖,姓……好像姓李,叫什么就不知道了,字是太白……” 姓李,字太白? 呀!? 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 杨云脑门就好像被谁猛敲一下,一阵晕晕乎乎,忍不住转身就往大门口走去。 “杨道长?” 张英器不知杨云为何突然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表现失态,居然不顾主人家的面子,转身要出门去? 杨云顾不上跟张英器解释,他自打来到大唐,不是没想过见李白或杜甫这些名人,但这些人基本都不在自己的故乡老老实实待着,而是趁着年轻到处游历,几乎都是把他乡当做故乡。 杨云之前记挂到洛阳来找杨玉环,虽然觉得可能会在洛阳见到这些当世文豪,但并未把心思过多放在这上面。 谁能想到会在张九龄府门前偶遇李白呢? 可惜待房门重新打开时,李白已离开,门前一个人都没有,杨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极大的失落感。 “少爷,这位……?” 门子见杨云开门,不由好奇问询追过来的张英器。 张英器也是一头雾水,上前问道:“杨道长莫不是有何事未完成?能否等见过家祖后再说?” 杨云问那门子;“不知刚才那位李相公,现在洛阳何处落脚?” 门子摇头道:“小的从何而知?” 杨云心中来气。 说什么回头派人去请,感情只是个说辞,连人家在何处落脚都不知,就算张九龄真要赐见,你们何处去找? 杨云很想拔腿便追,料想李白没走远,不过想到要见张九龄,消除这位朝堂大佬的误会,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便悻悻作罢。 另外,也是他知道李白就在洛阳城内,无须专门找他而耽搁要事,还不如等见过张九龄,为接下来参加科举扫平阻碍,只管让何五六和王籍差遣人手去找李白这位大文豪便可。 …… …… “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几百年前做的好坏,没那么多人猜;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至少我还能写写诗来澎湃,逗逗女孩;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创作也能到那么高端,被那么多人崇拜……” 杨云嘴里哼着莫名的小调,跟随张英器往内院走。 张英器好奇杨云为何对刚才那个李太白如此在意,但杨云借口是“故友”给搪塞过去,张英器自然想不通,既是故友怎会相见不认识?而且以杨云的年岁,故友能故到什么程度?想来不是实话。 这会儿听到杨云嘴里哼的俚语小调,越发地迷惑了。 张英器把杨云带到中庭的宴客厅,借口前去通传张九龄,便先离开。 张九龄忙于朝事,此时尚未从洛阳皇宫回来。 等其回府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张英器将府门前发生的事告知自己的祖父,并引导张九龄来见杨云。 杨云终于见到这位在唐朝政坛和文坛都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宰相,开元盛世最后一位贤相。 张九龄穿着身紫色官袍,精神矍铄,走起路来步伐矫健,眉宇之间神采飞扬。 张九龄的仪态自然是没得说,据说为了保持整洁端庄,他有一个很有创意的发明。 唐朝大臣们上朝,都要带笏板,这是臣子上殿面见皇帝的必备工具,或提前写上想向皇帝汇报的话,或用来随时记录皇帝的指示。 而文武大臣们出门上马或者乘坐马车,都是把笏板往腰里一别,跟乡野村夫插烟袋一样。张九龄觉得如此装束大煞风景,便命人做了一个精致的护囊,每次上朝,都把笏板装进护囊里,然后让仆人捧在手里在后边跟随,他只管昂首挺胸地走路,再也不必为这个多余的东西放哪儿而发愁。 由此,护囊一下子风行起来,成为一种风尚。 面对这么个老帅哥,谁不喜欢?当今皇帝也不例外,每天上朝看到张九龄“风威秀整”,气质异于他人,便对左右叹道:“朕每次见到张相,都感到精气神为之一振”。后来每次大臣向他推荐丞相人选,他都会下意识地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俨然,张九龄已成为朝廷选拔丞相的一面镜子。 “晚辈杨云,见过张令公。” 杨云见到仪表堂堂的张九龄,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张九龄轻轻点头,一抬手示意让杨云到厅内说话,然后径直走到主座的位置坐下。张英器紧随其后,侍立在地席旁。 张九龄见杨云到了近前却不入地席,立即出言提醒:“尔随意便可。” 以杨云的身份,肯定不能跟张九龄这样的当朝宰相同坐,这涉及到礼数尊卑等一系列问题。 但既然张九龄不见外,杨云不好推辞,便上了地席,然后在客位跪坐下来,但并未与张九龄相向而坐,目光也没有跟张九龄平视。 有侍婢进来奉茶,杨云恭敬谢过,而后低下头,不敢与张九龄对视。 张九龄道:“老夫在朝多年,见过的年轻后辈不少,像你这样知情守礼的,倒是非常少见。” 杨云明白,这时期不像宋、明时期,礼教对人的毒害没那么深,一般年轻人见到张九龄,必然因崇拜而导致心态产生变化,很难保持礼数。 尤其是读书人,平日狂放不羁惯了,又自恃才学,让他们循规蹈矩确实很困难。 杨云认真回道:“在下本为书生,不敢忘圣人教诲,只做份内之事,当不起令公谬赞。” “你师从何人?” 张九龄随口问了一句,随即想到这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众所周知,杨云的师傅是武尊真人,但显然他问的是杨云儒学上的造诣。 杨云回道:“在下求道师从武尊讳,求学则师从张公。” 杨云不过是信口胡说,他来到这世界,根本没人教导过他学问上的事情,连道法都是他自己看书学,现在完全是在敷衍张九龄。 张九龄未问“张公是谁”,显然杨云读书师从哪个与他关系不大。 “你到洛阳来,是求道,还是入学?”张九龄又问。 杨云恭敬回道:“既是求道,也是为入学,在下本剑南道汉州乡贡,自京师应举,希望能通过省试……” 听到杨云是乡贡时,张九龄脸色稍微好看些。 他难免会想,之前担心此人不学无术,没那么好的诗才,现在看他知书守礼,出言也谨慎,还说自己是乡贡,这就对上了。 但张九龄心中仍有疑虑。 “咸宜公主宫宴上当众朗诵的那首诗,是你所著?”张九龄直接问道。 杨云并未迟疑,点头:“正是。” “你……” 张九龄感觉气氛有些怪异,不像平时接见那些士子自在,更像是在衙门里审犯人,但他还是继续追问,“你作那诗,到底有何用意?” 杨云心想,你张九龄真会摆谱,就算你是宰相,怎么说我也是你邀请的客人,这就是你身为宰相的待客之道? 问起来没完没了了? 杨云正色答道:“在下仰慕张令公,因而作诗。” 这话显然没法让张九龄满意。 “但是呢……” 杨云话锋一转,继续道,“在下也认为,朝局有变,李夕郎已为圣上拔擢,再者朝中因太子废立之事常起争执,张令公位极人臣,素为天下士子仰慕……斯时老令公不该收心养性吗?” 杨云的话听起来是在分析局势,但说得很巧妙,提到李林甫和太子之事都是一笔带过,适可而止,提到张九龄也只劝他收心养性,明显没把话说全。 而且他的话也带着些微无礼。 张九龄脸色立变,张英器已然喝斥:“杨道长,你如此说怕是不合适吧?” 杨云笑道:“若老令公的故友来说,自然不合适,但在下是何人?既是道士,也是书生,况且在下如今替寿王谋事……” 这话又很巧妙。 他在提醒张九龄,你手下自然不会提醒你收敛,还觉得你应该多招揽朋党,扩大在朝中的影响力。 问题是我是谁? 我是寿王的人,属于武惠妃派系,从道理上讲跟李林甫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已经算好听的了,若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我之间是政敌。 “你……” 在旁的张英器很生气,我们请你来,就是让你来撒野的吗? 张九龄见惯市面,一抬手阻止孙子质询,语气依然很平和:“听他说下去。” 杨云没那么多拘泥,直言不讳:“如今陛下圣明,大唐日渐隆盛,但内患滋生,这就是所谓的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如今朝廷的隐患,一是内有奸邪而起,二是外虏虎视眈眈,朝廷边陲军权已有旁落胡人之手的倾向……” 杨云熟知历史,很清楚张九龄的政治主张。 张九龄是大唐少有的能看得清大唐盛极而衰局势之人,在他从政晚期,提出唐朝之乱必因胡人而起。 当然这主张还深藏在张九龄心底,并没有当众说出过,但这话却十分契合他的思想。 果然,杨云说完后,张九龄骄傲的态度消减很多,开始认真琢磨杨云话语中的深意。 张英器则道:“杨道长乳臭未干,且是方外人,并未入朝任事,说这么多不觉得手伸得太长吗?再者,你做的这一切,有失道家清静无为的宗旨吧?” “位卑未敢忘忧国……” 杨云摇头叹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眼见大唐有盛极而衰之像,就算在下一介道士,也会想方设法扭转这种情况。再者,在下虽不在朝廷,但有句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下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一些事,做出一些善意的提醒,现在又蒙张令公赐教,说出心中所想,有何不妥呢?” “位卑未敢忘忧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局者迷?” 张九龄对杨云连续说出几句金句,感觉惊讶无比。 “位卑未敢忘忧国”出自南宋陆游的《病起书怀》,表达了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乃是明末清初思想家顾炎武的名句,最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则是后晋刘昫编撰《旧唐书·元行冲传》时提到“当局称迷,傍观见审”的相似论点。 杨云随随便便说出的一句话,就名句频出,由不得张九龄不对杨云重视起来。 第二一五章 局外人深知局内事 杨云见到一代名相,发现自己不受待见,其主要目的仅仅只是为求证自己的学问,这让杨云反感之余,多了几分坦率,少了些许尊敬,也就无须非要保持对张九龄的敬重而说违心话。 杨云心道:“忠言逆耳,你张九龄能不能听进去,不关我的事,以后就算我上位,你也会把我当外戚党打压,何必非要对你处处恭谨,表现得像孙子呢?” 张九龄则收起对杨云的轻视,凝眉思索。 “张老令公,在下实在无心冒犯,还望您见谅。”杨云客气地说了一句。 张九龄点头:“若非你系修道之人,倒是可造之才,奈何啊” 这句“奈何啊”让杨云听出别样意味,好像他不务正业,非要搞道家那些不靠谱的事,再便是责怪他跟武惠妃派系走得近,在张九龄看来他已经堕入魔道,属于自己把路走绝了的那种。 你张九龄可真是不客气啊! 你倒是走了正道,结果如何呢? 这时代可不是说靠一身正气就能在朝中混得开,不然为什么你就当了三年宰相,而你从来不会高看一眼的李林甫却干了十几年? “祖父。” 张国器突然提醒一句,却见门口有知客在等待进来传话。 张九龄对知客点头示意,知客进门一步,毕恭毕敬地说道:“郎君,王右拾遗在东暖厅等候多时。” 显然当天张九龄不是只约见杨云一人,还有个“王右拾遗”。 杨云心想:“这个王右拾遗,不会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王维吧?” 右拾遗并不是什么高官,属于谏官,主要负责向皇帝奏论政事,称述得失,相当于后世监察兼助理机构。 以历史记载,张九龄当政为宰相时,把他欣赏有加的王维提拔为右拾遗,现在这个来拜访的右拾遗连姓氏都对得上,由不得杨云不往王维身上想。 “让他稍等片刻,老夫见完客人,就去会他。”张九龄吩咐道。 “是。” 知客领命退下。 杨云一听,这是有送客之意,就算张九龄没明说,他还是知情识趣:“既然张令公有客人,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张九龄本来没把杨云当回事,杨云也以为对方不会出言挽留,谁知张九龄一抬手,道:“你不必走,老夫见过访客后,再回来跟你细说。” “嗯?” 杨云一阵迷糊。 我跟你只是第一次相见,彼此还不是同一阵营,你需要对我如此看重,去冷落那位“王右拾遗”? 张国器笑道:“祖父,不如让孙儿招待杨道长。” 张九龄站起来,闻声回头看了眼张国器,轻轻叹气:“招呼好客人,旁的话不用你说,等老夫回来。” 张国器本来满心憧憬,以为祖父是想给他更多实践交际应酬的机会,眼见张九龄如此反应,错愕当场。 祖父的意思,就是让他当个陪客,好好招呼杨云,不允许他跟杨云谈及有关那首诗以及涉及政治的话题,分明是看不起他。 或许是张九龄在跟杨云对话后,发现自己的孙儿思维不及杨云敏锐,他不让张国器跟杨云交流,更多是为保护张国器,还有便是不想被杨云旁敲侧击,打听到更多有关张家的内情。 张九龄先去招呼“王右拾遗”,张国器跟杨云相处有几分尴尬。 张国器道:“杨道长请喝茶。” 好像除了招呼杨云喝茶吃点心外,他做不了旁的事。 杨云微笑着点头,拿起茶杯,暗地里则少有地分出一丝精神力,去跟踪张九龄他想知道张九龄去见那人是否就是王维。 张九龄离开客厅,穿过府中回廊,到了东南边一处院子,一名三十岁许间的男子从房间里迎了出来。 “张老令公” 此人迎上前,语气十分恭敬,言语间对张九龄的推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张九龄招呼道:“摩诘,到里面说话。” 从这简单的称呼,杨云已可确信此人就是王维,摩诘正是王维的表字。 王维陪同张九龄往房内走,顺口问道:“老令公今日在见何人?可是跟牛仙客入朝之事有关?” “不是,只是个后生晚辈。” 张九龄随口回道,并未直接说出杨云的身份。 王维摇头叹道:“那定是来行卷和温卷的后辈” 所谓的行卷和温卷,都是唐朝科举年常见的套路。 因为唐朝省试并不糊名,意味着谁的名声大,谁的背景强,谁就更有机会通过省试的初考。 学子们为了能被考官赏识,也会尽量用自己的才学来个“先声夺人”,但凡涉及科举年之前这几个月,学子多半在京师周边跑断腿,把自己的诗词章献给当世素有名望且执掌权柄的大臣。 这也是张九龄最初为何要定下以奉和诗见学子的原因,若不加门槛的话,光是每天到他府门前来求见的人就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张九龄是当朝宰相,他的话当然比别人的好使。 张九龄道:“并非学子,而是个道士,不过说起来他也算是学子吧,乃是河东杨氏子弟。” 王维一听,神色中多了几分兴致,虽说张九龄不是出自河东,但他王维却是河东蒲州人,这时代在朝为官乡土情结很重,遇到同乡晚辈会自然而然地照应些,何况这还是个被宰相赐见的晚辈。 随即张九龄和王维进到房内。 等关上门后,杨云能探到的情况就少多了,这跟两个院子之间的距离太远有关,跟后世的ifi信号差不多,杨云的精神力在穿过墙壁时也会有极大阻碍。 “杨道长,您可是对这茶水不甚满意?” 张国器见杨云只是拿着茶杯,却没有喝茶,不由问道。 杨云笑了笑,道:“在下突然记起来,家中尚有要事做,怕是不能等张老令公回来,只能先行告辞。” 张国器一听赶紧劝道:“杨道长不能走啊,家祖有言,请您先做等候。” “张老令公公务繁忙,在下怎能多打扰?若有机会的话,在下定会再次登门拜访。”杨云执意要走,不给张国器挽留的机会。 张国器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虽然一再劝解却留不住人,无奈之下只能陪同杨云往外走,又让人去通知张九龄,但问题是现在张九龄正在跟王维闭门谈事,根本就通知不及。 等杨云出门口时,张九龄那边仍旧没消息传来,张国器只能让马车送杨云回去,却被杨云婉拒。 “在下要做之事不在府上,就不劳烦张公子了,告辞告辞。”杨云在张国器不甘心的目光护送下离开。 杨云走了很久,张国器正要折身回房,知客匆忙跑回来,道:“少爷,郎君吩咐不能让客人走” 张国器无奈地道:“人都走了,我还能怎么着?把人追回来?” 不多时,张九龄跟王维一起来到了大门口。 张国器从张九龄看过来的目光中,便知祖父生气了,只能低下头,不敢跟祖父对视。 “老令公请回,在下定会及早让人上奏,向陛下陈述此事,便不打扰您会客了。”王维这个正八品的右拾遗虽然官阶不高,却需要随时准备等候皇帝传见问策,此番也是匆忙前来见张九龄,说完事情便要走。 王维走出张府大门后,张国器走到张九龄跟前,低下头,摆出一副甘愿认罚的姿态。 “祖父,杨道长执意要走,孙儿留他不得。”张国器满脸懊恼之色。 张九龄没好气地道:“在做事上,你还不如你三妹,不过也罢,这姓杨的小道士见闻和学识皆不凡,你诗书造诣或胜过他,但在见识和为人处世上却远有不及,以他年岁竟有如此见地,若真为惠妃所用,怕是贻害无穷。” 张国器试探地问道:“可是孙儿感觉,他不像对祖父怀有恶意,之前那事儿怕是有何误会。” “朝廷纷争你懂得多少?换作普通后辈,有机会进这府门,怎肯轻易离开?他只是听说王摩诘来见,便匆忙告辞,怕是已察觉到什么,向谁通风报信去了。”张九龄有些恼恨地道,“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他知道这回事!” 张九龄见王维的目的,杨云的确已知晓。 有关牛仙客入朝的事。 牛仙客如今为河西节度使,此人跟萧嵩和李林甫等人过从甚密,历史上李林甫举荐牛仙客为知政事,张九龄多次在皇帝面前否决,也引得皇帝不悦。 事实上张九龄看人极准,牛仙客此人没多大志向,只适合当下属,所以只要上级发布命令并全力支持,他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政绩十分突出。可一旦到了中枢,让他决策,他就抓瞎了,到最后只能人云亦云,落于庸俗,并给朝廷带来巨大隐患。 现在李林甫已在朝中站稳脚跟,显然就开始朝张九龄下手,把牛仙客拉到朝廷中枢来为内应是李林甫走的第一步棋,现在张九龄没有明面上站出来阻止,却暗地里让王维等跟他交好的谏官上奏劝谏。 杨云心里也在想:“张九龄做官上的确能做到兢兢业业,一心为民,做事眼光和能力均属超群,但在政治思维上却是老古板,不懂变通,用的一群同党帮手也都是坑货,跟李林甫的斗争中处处落于下风,这大概也是历史上张九龄只能当三年宰相的根本原因。” 如果换做他,根本就不会打压牛仙客。让一个平庸之人入朝担任宰相,对张九龄来说根本没多少妨碍,只需牢牢把控好左相的位置,让牛仙客全力负责执行,反而会有一个不错的帮手。 这就叫人尽其才! 不过即便他已知现在张九龄要对牛仙客入朝之事做章,他也没打算参与其中,更没想着去跟谁告状。 或许李林甫那边就在等张九龄出言反对,以此来攻击张九龄不能容人。 牛仙客是否入朝不要紧,只要能让皇帝对张九龄反感,就是李林甫做事的动力。 第二一六章 姐姐变师侄 杨云从张九龄府上离开,立即着手调查李白在洛阳的落脚地,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 翌日清早,王籍跑到杨云的新宅,一见面就神秘兮兮地道:“师兄,我已按您说的,把人给安顿好了,这下没人能找到他,他也没办法出来闲逛,丢人现眼,总算不会给我们师门添乱了。” 王籍口中的“他”正是倒霉的松梅。 现在松梅已成为王籍的心腹大患,在道家盛会举行前,恐怕是一点自由都没了。 “嗯。” 杨云淡然点头,随即稍有不悦地道,“你无需为此单独来一趟。” 王籍嘿嘿笑道:“现在师傅不在,有事当然要跟师兄你商量其实还有一件事,不过这个嘛” 王籍欲言又止,一副纠结的模样。 从开始见到王籍,杨云便知这小子不可能单纯只是前来通知松梅已被他软禁一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杨云没好气地道。 王籍指了指门口:“是这样的,家父的意思,希望我们王氏一门有人能正式拜到尊者门下,所以今日有一人随我前来。” 杨云皱眉道;“我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家师如今云游在外,行踪不定,怕是数年内都不会到洛阳、长安之地我根本就找不到人,想拜师实属徒劳。” “是,是,我也是如此跟家父说的,不过以家父之意,若拜在尊者名下,怕是要等个好几年,我可以等,但若此人拜在师兄名下,不就随时都可以么?” 王籍眼睛里透着一抹精芒,显然这馊主意是他出的,他为此洋洋得意,“师兄莫忙着推辞,我王家不会亏待您,这次拜师的礼数很足,同时知道高人名下暂时没有男弟子,所以特地带了一名嘿嘿,家族的女子前来师兄之前见过她,如今她就在门外等候。” 杨云从王籍闪烁其词,便大概能推测出来的是谁。 他跟王籍走到门口时,印证了心中所想,正是之前曾因接收火药在他面前出现过的王昱的堂侄女、王籍的堂姐王莲。 “师兄,就是我六姐。” 王籍嘿嘿笑着,脸上带着几分滑头,好像把自己的同宗姐姐介绍到杨云这里当徒弟,他很得意。 杨云能感觉到,以前王籍在家中受这个强势堂姐弹压,心怀郁结,现在好了,姐姐变师侄,从此晚辈成长辈,这种不靠谱的主意大概只有王籍能想得出来。 此时王莲穿着身别扭的道袍,一脸郁闷地站在马车旁。 见杨云和王籍从房内出来,她俏脸一下子红了,羞怯地低下头显然拜杨云为师一事系王昱主导,作为王家子侄她没能力回绝。 “我不随便收弟子。”杨云语气不善。 “别介师兄,您府上不有几个师侄女?她们或是乞丐,或是农女,并不见才华横溢,不都在您身边鞍前马后效命?我这个姐姐很有天分,一向对道家事推崇有加,悟性也不低,而且她能能武,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给您当个弟子绝不会有辱师门。” 王籍拼命夸奖王莲。 但许多属于违心之言。 王莲从一开始就对什么修道之人心存反感,这是杨云第一次见王莲时就感受到的,再者王莲拜他为师,并非心甘情愿。 就算是,杨云也不想随便收弟子。 身边几个小萝莉都有超能力,而王莲身上没有能够跟他共鸣的精神力,这意味着,就算把王莲收在身边,也不可能学到什么“法术”。 杨云不懂如何把一个普通人栽培成精擅“道术”的高手,自然也就敬谢不敏。 “六姐,还不过来拜见你师傅?这可是武尊尊者座下大弟子,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王籍老远便朝王莲喊着。 王莲耷拉着脸走过来,望向杨云的目光带着几分羞愤,好像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这样一个可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勇将,要成为一个年岁比自己小得多的道士的弟子,这时代认师傅便等于多出个爹,这让她非常不甘心。 王籍见王莲过来,笑着对杨云道:“师兄,以后我这姐姐就托付给您了,至于拜师的谢仪,过两日就会奉上,最好有个隆重的入门仪式。” 听到王籍的话,王莲撅撅嘴,但终归还是在杨云面前低下高傲的头,对她来说这实在太丢人了。 人生观、世界观都被完全颠覆! 杨云痛快回绝:“我收徒有原则,没有慧根我是不收的。” “慧根?” 王籍瞪大眼睛看向杨云。 “收徒靠缘分,如果无缘的话,道家便说无根,这种师徒缘分根本就不会长久。”杨云随口胡诌。 王籍笑道:“无妨无妨,师徒缘分是否长久没关系,我六姐年纪还小,以后不一定长久当道姑,可以还俗这两年让她跟着您学学道法,有能力为师兄效命,这对她而言便是天大的福分。” 王莲听王籍侃侃而谈,心中气急,偏偏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能说。 杨云心想:“这王昱可真不是东西,明知道这时代的女人当道姑意味着不婚,还要生拉硬拽,把亲侄女送我门下当女徒弟,为了家族的利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王籍见杨云没点头,着急道:“师兄,我们这是互利互惠啊!我六姐加入师门可不是白加入,您以后有什么事,王家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再者说了,您身边已经有几个女徒弟,多我个六姐在您身边,并不碍事。若您不同意的话,我回去没法对家父交差。” 杨云见王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概猜到,若这女孩子被自己干净利落拒绝,以王昱自私自利的性格,回去定不会有好下场。 杨云道:“暂且留下也可,但拜师要等道家盛会结束后再说,今天我有事不能奉陪,你们先回去吧。” 既没答应,也没一口回绝,保留有余地,也是为日后好相见。 “您有何事,直接让六姐跟在您身边这可是学习的大好机会,今天我就把六姐交给你了。” 王籍拿出一副“姐姐归你了,爱谁谁”的态度,转身便往停在府门前的马车跑去。 王莲回头看向送她来的堂弟,想叫他回来,却不知怎么开口。 等王籍乘马车走远了,王莲才回过头,在杨云面前一言不发,好像她来之前就打定心思装哑巴。 对王莲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想她一个数次上战场厮杀的女将,为了家族利益居然会拜一个少年郎为师,关键她还没办法拒绝,为了保全面子只能在杨云面前默不作声,无言抗议。 “王小姐,我不会当你是徒弟,就当是朋友平等相处,今日我有官家的应酬,你愿意去就去,不愿去随时可回,来去自如。”杨云定了调子。 你不是我徒弟,爱来就来,爱走则走,你要跟在我身边也行,只要别打扰我做事便可。 王莲仍旧默不做声,杨云进门,她没跟进去,只是木然地立在门口。 她练武之人,身姿笔直,俨然是个门神,杨云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先进院子准备应刘衡政邀约。 河南尹刘衡政邀请杨云,主要是商谈此番道家盛会事宜。 道家盛会由朝廷主办,负责人是寿王李瑁,杨云作为李瑁的特聘人员,负责跟洛阳地方官府对接。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刘衡政找杨云更多是攀附关系,主要是打通寿王那边的门路现在杨云已不单纯是道士,更是寿王的得力助手,可说风头无两。 本来刘衡政想通过松梅谈事,不过他颇有心机,发现松梅作为师傅,完全没有做大事的沉稳,反而很多事情需要杨云这个徒弟来擦屁股,再者寿王找的帮手是杨云,松梅并非寿王门客,刘衡政便明白,有事还是找杨云更加靠谱。 杨云去见刘衡政,本只想带吴元一人,现在王籍突然把王莲塞了过来,他有言在先,便让王莲同去。 正好王莲穿着身道袍前来拜师,跟在杨云身边也不会多碍眼。 而吴元跟王莲虽无私交,但吴元本身也是蜀中豪门出身,跟刘清媛这样的蜀地名媛更是堪称莫逆,虽只是跟王莲简单见礼,简单聊上几句便已熟稔,相互间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吴元是被她师傅送到杨云跟前,王莲则是被家族送给杨云,全都是当徒弟,身不由己,如此一来便有了共通语言。 杨云到了河南府衙,发现今天邀请的并不止他一个,同时过来的还有不少道士。 “杨小天师,您可算来了。”刘衡政派来接洽的是府上幕僚,名叫孙席,之前跟杨云见过面。 别的道士都未设专人迎接,只有杨云这边,刘衡政怕怠慢,特地找了认识杨云的门人在门口等,然后引导杨云去见刘衡政。 “这是怎么回事?” 进到府中,杨云看到随处可见穿着道袍的人,随口问了一句。 孙席笑道:“圣上召张果天师入朝觐见,如今张果天师已往洛阳来,本地即将举行道家法会,以彰显大唐盛世,道法昌盛。这不我家府尹不想亏待各地赴京的诸位道长,趁此机会,跟大家伙儿熟络一番,您也好多认识一些道门奇人,为接下来的道家法会顺利进行铺路。” 第二一七章 同行是冤家 刘衡政崇道,平时结交很多道士,这是杨云已经知晓的事情。 道家盛会举行前,刘衡政要给杨云介绍道士朋友,这一点却让杨云想不通刘衡政莫不是想通过这些道士做什么章? 杨云带着吴元和王莲,跟随孙席进到里面,见不少道士已先一步抵达,入目所及,全都是穿着各色道袍的道士,一个二个仙风道骨,造型上颇下了番功夫,但杨云知道这群人充其量就是青鹤之流,只靠障眼法蒙事,比谁有能耐就比谁的障眼法更加巧妙,让人看不透便可。 “孙先生,刘府尹不是说马上赐见么?为何我等在此候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他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道士见孙席现身,走过来语气不善地问道。 这道士明显有些来头,身上道袍乃是蜀锦裁剪而成,比别人华贵多了,拂尘也是新崭崭的,杨云在道士圈混了不少日子,从外观就察觉出这道士很懂得物质享受。 孙席恭敬地说道:“我家府尹正在见宫里派来的使者,这不先让在下出来招待诸位?给夏道长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小天师。” 之前孙席便说过,刘衡政邀请杨云来,正是想把他隆重推介给道门同仁。 “就他?年纪轻轻就敢妄称天师?” 夏道长明显没把杨云放在眼里,看向杨云的目光都是斜的,语带睥睨不屑。 道士圈的通病,心高气傲,看不起同行,这圈子就是靠打压同行来体现自己的能耐。 像杨云这样年纪轻轻的小道士,一看就是好欺负的主,不朝杨云显威风朝谁? 杨云神色不为所动,旁边孙席笑着说道:“杨小天师威名,我家府尹亲眼见见识的,连陛下都称一声小天师,怎敢造次?夏道长说话还是客气一些,莫要无意中忤逆了陛下” 今时不同往日,官府不会向着那些年老资格老的道士说话,杨云怎么说也是“自己人”,孙席不会偏帮夏道长说话。 夏道长闻言脸色一变。 正好这会儿孙席向杨云引介:“小天师,这位是九宫山庆遂殿掌教夏十方夏真人,他也是我家府尹请来的贵宾之一。” 以孙席之意,都是刘衡政请来的“贵宾”,即便见面相互看不顺眼,也别见怪,真的打起来就不好了,彼此留个脸面以后也好相见。 “见过夏道友。” 杨云简单打了个招呼。 夏十方冷目瞟了杨云一眼,连回礼都没有,转过身,径直往偏厅去了,那边有几名道长应该都是从江南西道过来的,凑在一块儿,夏十方好似在说明杨云的身份,一群人打量过来,目光中都带着厌恶。 杨云随孙席进到偏厅,又有跟刘衡政关系不错的道士过来询问,这些人跟夏十方的态度截然不同,对杨云还算谦和有礼,但也只是表面客气。 偏厅早就为杨云准备好席位。 杨云单独坐了一张小方桌,连他带来的王莲和吴元也可以同席而坐。 孙席去招待别人时,吴元道:“十方道长长期在岭南修道,据说年轻时曾见过张果天师,后来他自己到九宫山建下庆遂殿,有不少地方官员尊其为天师,邀请他传道听说他在炼丹上颇有造诣,当初家师曾去信请他出山,一同探讨炼丹法门,却被他明言拒绝。” 通过吴元介绍,杨云对夏十方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原来在道门中有几分名气,“法术”真假不重要,一旦受人推崇,就在政界和道士圈吃得开,难怪其会骄纵跋扈。 “他炼他的丹,我修我的道,互不相干。” 杨云笑得很自然,一力破十会,他根本就没把夏十方的挑衅放在心上。 吴元则皱起了眉头,她毕竟有超能力,觉得那些成名已久的道士一定有比她更厉害的手段,这也是之前长春真人一再教导她的。 随即一些来自恒山、崂山、泰山等地的北方道士过来向杨云打招呼,杨云起身见礼别人对他客气,他也不会摆架子。 待重新坐下后,他觉得有些奇怪,这里没见到任何一个出自剑南道的道士,好像蜀地道士没有受到河南府衙邀请,又或者是那些道士有意避开他。 他正思索间,刘衡政在孙席陪同下姗姗来迟,刚到院中,已被一群道士围上去打招呼。 杨云带着吴元和王莲到了门口,却没上前凑热闹。 刘衡政笑容满面:“诸位道长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皇恩浩荡,朝廷举行道家法会,让诸位一展所长的同时,还可以见到张果天师,请教仙法,实乃幸事诸位请移驾西院,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酒席。” 杨云环视一眼,在场道士总共四五十人,加上带来的弟子,足足有一百人,按照两人一席的规格,恐怕摆宴席就要五十桌。 杨云心道:“刘衡政为了拉拢道门中人,下了大本钱。” 众道士听说有饭局,高兴应约,往西厢院去了。 夏十方正要过去跟刘衡政打招呼,却见刘衡政直接无视他,笑容可掬地前往杨云所在的偏厅门口,顿时脸色变得跟墨汁染过一般。 “小天师亲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杨云到底是在皇帝面前立过威,进过宫门,且被皇帝尊称为“小天师”的道士,在刘衡政这里受到的待遇自然不同。 杨云笑着跟刘衡政见礼。 二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惹来不少白眼,刘衡政作为河南尹,属于东都最高地方官员,在朝廷中枢也有门路和关系,可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比外面各地刺史权力大了不知多少,所以有资格拿乔。 这些道士自知眼气没用,杨云跟刘衡政相识在先,且杨云的能力受到刘衡政认可,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心下却琢磨稍后的宴会上怎么给杨云难堪。 一行人到了西厢院。 出乎杨云预料,那边在堂内左右各摆了十张席桌,每桌可招待二人,加上主位一张,居然最多只能容纳四十二人入席。 来的人有一百,却只准备了四十人的宴席规模,意味着有些资历浅的道士或者高道的弟子要留在堂外干瞪眼。 杨云受到热情款待,不但直接坐到主位,跟刘衡政同桌,连他带来的吴元和王莲也堂而皇之在客首位置落座,另一侧靠前的席位也不是给夏十方准备的,而是负责主持宴会的孙席和一名年纪更老、法号白万的老道士。 以夏十方的倨傲,只能坐在右侧第二席,自然不甘心。 宴会尚未开始,酒菜络绎上桌,府衙这边准备充分,酒菜看起来规格很高。 刘衡政拿起酒杯,站起来朗声道:“本官一向仰慕方外修道高人,以往拜会过不少,受益颇多。此番趁着朝廷举行道家法会,宴请诸位,是想表达一下本官对道门名士的推崇,同时感念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万岁!” 刘衡政属于职业政客,这些道士是否徒有虚名他不在意,重要的是得迎合上意。 既然皇帝崇尚道教,那我也推崇道门中人,盛会举行时,我宴请你们体现出我对你们的尊重,席间更是表达我对皇帝的敬仰,体现“政治正确”便可。 “本官敬诸位三杯。” 刘衡政先行饮酒。 当场有不少道士随之饮酒,但道家毕竟有门派要求“清修”,这些人平时不饮酒,今日只能以茶代酒。 喝过后,刘衡政招呼众人重新落座。 刘衡政笑道:“先给诸位介绍一下,坐在本官身边这位,乃是之前于大空观修复祖师像,引得陛下亲口夸赞的杨小天师,他乃武尊真人高徒。” 杨云被河南尹刘衡政当众推介,并没有觉得自己名不副实,微笑着点头:“诸位道友有礼了。” 大多数道士随之一笑,算是互相打个招呼,就此算是熟人了。 可偏偏旁边响起不和谐的声音:“可是在东都举行法会,想主家后宅的那个武尊道友的弟子?” 这话非常不合时宜,并非夏十方所言,说话这人年纪更老一些,约五十许间,但杨云一看就觉得眼熟,赫然是刚才跟夏十方站在一起的道士之一。 夏十方手摸着下巴,好像早就知道会有人出来找茬,而这个人很可能是替他打抱不平,或者受他指使。 “刘道长,怎能如此无礼?” 对席有个年老的道士出言质疑。 这道士杨云看着也不陌生,也是刚才那伙人之一。 杨云心想:“这算什么?一唱一和,出来当搅屎棍?” 被称为刘道长的那位站在席间,义正词严道:“修道之人,以修身养性为主,哪怕有成婚生子的,也要明德自居,若只凭一点虚无的本事,无德无行,有何脸面于道家立足?更有何脸面传道受业?” 他说话时,一直盯着杨云。 他的目的,就是要激怒杨云,在他看来只要一直说杨云恩师的坏话,以杨云的年岁肯定会恼羞成怒,当场做一些失格之事。 但杨云是谁? 他压根儿就没师傅,武尊的名头是他编出来的。 不管怎么骂,杨云也不会觉得面目无光,反而暗忖:“骂得真痛快,真该让松梅那老小子听听!” 刘衡政一看情势有些失控,瞪了孙席一眼,随即起身道:“武尊真人的事情,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情都不明了,就当众胡言乱语,岂非是有意败坏尊者名声?若谁再造次,休怪本官翻脸!” 第二一八章 就问你气不气 刘衡政力挺杨云,并未让那些道士减轻对杨云的敌意,他们已将杨云当作劲敌。 杨云很清楚,道士这一行想出名,为天下人知晓,靠的就是打压同行,若换作以前或许早就有人过来斗法,现在光打嘴仗,已算是很给刘衡政面子了。 刘衡政刚刚坐下,跟附近几个较为出名的道士寒暄两句,突然有个坐在末席的道士站起来道:“我等虽久在外游历修行,可到了东都,听闻武尊真人和杨小道长威名,不知可否在这个同道云集之所,请杨小道长露上一手,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心悦诚服?” 这些人仍旧不死心。 或许是杨云有着超高的人气,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背后还有官府撑腰,他们不能直接挑战,便学聪明了,先试探一下杨云的虚实,若杨云真能当众拿出神通来,他们也有台阶可下。 若说之前的出言不逊是对杨云的无礼,而眼下说话的道士则完全按常规套路出牌,也算是给杨云一个当众立威的机会。 刘衡政没有一口回绝,望向杨云,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小天师,您看?” 想让杨云当众施展法术,但是得杨云自己首肯才行,现在刘衡政可没资格命令杨云做什么。 杨云笑道:“如此场合,实在不该用法术惊扰诸位的兴致,以后总归会有机会表现。” “别是某些人不敢吧?施展法术,举手之劳罢了,还用得着提前准备么?”这下某些人以为杨云是因无准备而害怕,有恃无恐之下,开始咄咄逼人。 刘衡政往席桌间扫了一眼,想找到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这次挑事者却藏在人堆里不露头。 杨云心想:“你们越是想试探我虚实,我越不给你们机会,就是喜欢看你们羡慕嫉妒却偏偏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杨云义正词严:“若是有必要,诸如为朝廷、为天下苍生,在下做什么都可以,现在我在此施展法术的意义是什么?” 这话让很多人为之语塞。 学法术不是为了逞能,做事要有意义,我从蜀地到洛阳获得那么多名声,不需要在你们这群老道士面前证明自己。 你们有何资格见识我的真本事? 刘衡政听出苗头,笑着说道:“也是,道家法会将在半月后举行,到时诸位定有机会见到尊者跟小天师神通广大今日只为饮宴,不要坏了氛围。” 众道士眼看没法逼杨云出手,事情很可能要就此揭过,俱失望不已。 “那不如,就让贫道跟这位小道长过过招如何?”最终还是夏十方忍不住,从席间走了出来,摆出一副要跟杨云斗法的姿态。 “这不是夏十方夏道长吗?他可是庆遂门掌门!他道法通神,还精于炼丹!曾是江南诸地太守的座上宾。” 夏十方往那儿一站,旁边就有声音为他立威。 杨云算是看明白了,这群道士千百年来早就把装逼的套路练熟,出场还带旁白,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若是换作一般道士,刘衡政直接便训斥回去,但看到出来挑战的是夏十方,一时间有些为难。 夏十方的法术强不强他不知道,但夏十方炼丹的本事却世人皆知,若是能跟夏十方搞好关系,让夏十方炼一些神丹妙药出来,他就有机会跟皇帝邀功,对他的仕途大有助益。 刘衡政不可能为了一个杨云,而开罪在场所有道士。 “小天师,这” 刘衡政又拿出中立的态度,试图蒙混过关。 刚才还义正言辞说谁造次便翻脸,现在转眼就忘到脑后。 杨云神色平静,道:“这位夏道长,看来你有神通,在下佩服,不过你乃是前辈高人,跟家师同辈,跟我斗法合适吗?” 夏十方以为杨云怕了,冷笑不已:“贫道平时最看不惯就是那欺世盗名之徒,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如何让天下道友守规矩?” 杨云问道:“不知我是如何个不守规矩法?” “你” 这下夏十方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杨云的意思很明显,明明你刚到洛阳想来个下马威,直接找个硬茬斗法,赢下后从此在洛阳奠定声望,却非要说得好像维护同道利益。 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不过是应河南尹邀请吃顿饭,你气势汹汹跑出来挑战,感情你还占理? 夏十方为之语塞。 旁边又有人帮腔:“你师傅为老不尊,让道门蒙羞,十方道友这是在替同道为我道家正名!” 夏十方不善言辞,听到这话马上趾高气扬道:“正是如此。” 杨云笑了笑道:“家师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不忿,尽可找他去,找我作何?何况就算如你们所言,家师德行有亏,那也跟道行深浅无关你斗法赢了我,能证明什么?” “我” 夏十方这下越发难以作答了。 若是换作一般人,被如此挑衅,早就站出来跟他斗法,偏偏杨云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分明是看准他的短处,打蛇打七寸。 有本事继续辩论啊! “刘太守,这就是你请来的座上宾?” 夏十方辩不过杨云,转而朝刘衡政嚷嚷。 他有底气,他善于炼丹的名声,让很多官员趋之若鹜,早前他也收到过刘衡政的邀约,想来刘衡政为了丹药会给他面子,替他说话。 刘衡政赶紧劝和:“两位就算要斗法,也先等宴会结束后,另外找个地方。再者,道家法会上自有诸位发挥的余地,若在这里,孰胜孰败,本官都难以交待。” 夏十方再看杨云,却见杨云一脸平和地坐在那儿,懒得看他,现在刘衡政又替杨云说话,旁边没人再出来帮腔,显得孤掌难鸣。 他到底是外来者,在洛阳的名声远不如杨云,作为主动发起挑战的一方,他不能落下脸直接冲上去就跟杨云干起来,得考虑这是在河南府府衙 夏十方为了维护自己前辈高人的形象,只能忍气吞声回到座位上,愤恨不已地重重坐下。 待夏十方落座后,在场很多道士松了口气,也有很多人失望。 一场好戏,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实在没看过瘾啊。 眼见夏十方铩羽而归,旁人也就不再出来生事。 在场道士似乎都很健忘,席间迅速恢复之前的热闹氛围。 刘衡政对于道家之事了解甚多,一直询问有关修道的问题,还打听张果的近况,一群人为了巴结刘衡政,都找机会出来说话。 刘衡政几次跟夏十方搭讪,希望其能与杨云冰释前嫌。 但夏十方完全不理会刘衡政,只在那儿喝闷酒。 终于快到散席的时候,夏十方突然开口问道:“贫道听闻此番道会乃是寿王主持,刘府尹邀约前说今日宴席后可以为我等道友引介寿王,不知可有此事?” 刘衡政虽是官员,但最多是个封疆大吏,当道士的要从政,当然得巴结王亲贵胄,而寿王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武惠妃的大儿子,隐隐有取太子而代之的倾向,这群道士自然想巴结上寿王,未来以从龙之功上位。 旁边立即有道士附和,带着期待道:“正是,若是能跟寿王一同饮宴的话,那是我等道友的荣幸刘府尹勿要食言,切记要帮忙引荐啊。” 刘衡政面带为难之色,不由往杨云身上看一眼,最后轻轻一叹:“这件事呢,本官做不得主,此番寿王殿下主持道家法会,本官从旁协助,但寿王平时以杨小天师从中穿针引线,若诸位想见寿王殿下,或可跟杨小天师说说,让他代为推荐。” “啊?!” 在场的人闻言大吃一惊。 尤其是夏十方,好像吃了屎一样,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刚才还对杨云冷言冷语,看不起不说,还主动挑衅要斗法,却不知杨云就是寿王门客,寿王所有跟道家联络之事都由杨云代劳,开罪杨云不就等于被堵上觐见寿王之途? 很多道士窃笑不已,刚才还为没看到一场好戏而惋惜,一转眼又开锣了。 你夏十方不是很有能耐吗? 再出来喊打喊杀啊! 你们不是喜欢替夏十方摇旗呐喊吗?现在怎么不出来张牙舞爪了? 人家都不用斗法赢你,光是寿王幕宾这一条,就能堵上你们的上升的通道。 就问你气不气? 他们心中庆幸刚才没随着夏十方出来惹事生非,保留了去见寿王的机会,很多人心中已忍不住想在散席后好好巴结一下杨云,说上两句好话,指不定事情就成了。 刘衡政一看场面尴尬,试探地对杨云道:“杨小天师,今天是有一些小误会,想来您大人大量,不会介意,寿王殿下平时也对道家众仙师推崇不已,不如您就从中代为引介,您看如何啊?” 杨云语气平和:“请恕在下直言,在下只偶尔见寿王一次,寿王并没有嘱咐过让在下引众道友前去相见,因而不能擅自做主,尚请见谅。” “哦,原来如此。”刘衡政理解地道。 以刘衡政所知,杨云跟李瑁认识时间本来就不长,他派人暗地里调查过,发现杨云专心做生意,李瑁为人也很低调,如今没有开府,如杨云所说二人见面的次数的确不多。 但于在场众道士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他们觉得,不是杨云没资格做主,完全是因为刚才夏十方那帮人开罪杨云,杨云这是在打击报复,不肯从中引介。 很多人气恼地想:“都怪姓夏的老道不开眼,得罪谁不好得罪杨小天师,不知道人家是连皇帝都认可的道士?” 第二一九章 自取其辱 杨云不肯引介这些道士给寿王,刘衡政不会多过问。 道士间本来就互相竞争,若杨云把这些道士介绍给寿王,那以后杨云自己怎么混? 所以刘衡政不问缘由,继续招呼众道士饮酒,席间也再无人提及见寿王之事。 宴席临近尾声,刘衡政道:“今天本官邀请诸位前来,因而未招呼官场同僚与会,为感激诸位赏光前来,本官会在散席时有谢仪相送。” 刘衡政送礼物,无论多少对于在场道士来说都会欣然接受。 不多时,酒席正式结束。 刘衡政并未亲自送客,当天他还有公务上的事要做,起身告辞,由孙席招呼道士们离开。 “小天师,您且慢行,我家府尹另备礼数在侧院,要不您先移步?” 孙席脸上带着恭维的笑容,大概意思是不让杨云跟眼前这群道士为伍。 宴席上把杨云招呼到主桌就坐,已体现出刘衡政对杨云的重视,散席后给杨云的礼物当然也跟别家不同。 杨云眼见夏十方等人虎视眈眈望着自己,大概有散席后找麻烦的意思,他不想跟这群人一起出府衙,就算自问不惧挑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最重要。 “请带路吧。” 杨云笑着接受孙席的提请。 于是杨云带着吴元和王莲,在孙席引路下,回到之前的院子,已有府衙的差役抬了两口箱子过来,只需瞧那挑东西的扁担压得弯弯的,便知箱子很沉,大概刘衡政又为他准备了“厚礼”。 …… …… 杨云没有当众打开箱子看。 孙席的意思,是让杨云先在院子等候一段时间再走,提出派人帮忙把两口箱子运回府上。 杨云笑着婉拒:“这礼物在下不能收,你跟刘府尹说一声,他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孙席着急道:“小天师,您这不是让人为难吗?在下不过是奉命行事,小天师您可别让在下没法跟我家府尹交差啊。” 吴元也劝说:“既是刘府尹的好意,师父不该推辞。” “那好吧。” 杨云神色泰然自若,颔首道,“在下没带役夫来,劳烦孙先生找人帮忙送到府上,多谢。” “好说,好说,这是应该的。” 孙席顿时释怀,脸上涌现笑容——只要杨云不推辞,他能完成任务就是好消息。 差不多过去盏茶工夫,孙席料想那些道士差不多走远了,这才准备送杨云出门,吩咐差役抬箱子跟着往府门前走。 到了府衙正门,原本停在这里密密麻麻的马车已变得稀稀落落,不时有马车载着人离开。 府衙也特地准备了马车,准备帮杨云把箱子运回去。 杨云往远处看了眼,却见夏十方等人没有走,但也没迎过来,反而是一个看起来很陌生的道士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 “尔乃何人?不得造次!” 府衙门前,孙席不能随便让人来找杨云的麻烦。 那人恭恭敬敬地道:“小人奉了一位仙长的吩咐,前来给这位小道长送信。” 孙席皱眉打量杨云,大概是问杨云认不认识眼前这位。 杨云一点头,让送信人把信函递过来,送信人又补充道:“那位仙长说了,他会等候您亲临,别的就没跟小人说了……小人告退。” “等等。” 孙席叫住送信人,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怎知要把信送给何人?又是谁让你来送信的?” 孙席很机敏,居然想到先求证真伪,回头刘衡政问起也能应答。 送信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杨云问道:“让你送信之人,是如何说的?” 送信人这才找到回答的方向,尽力回忆:“那人就在街对口那家客栈门前,说是让我缓步从那边走过来,其间片刻也不得耽误,直接走到府衙门前,就会见到一个从大门里出来的道长……他特别形容了一下小道长您的年岁,上来把信送上就可……小人刚刚走过来,沿途见到不少道长,正有些迟疑,就见小道长您从府衙门里出来,认定就是那位仙长要找的对象……” 孙席皱眉不已:“故弄玄虚,不知是何人装神弄鬼?” 杨云听了却觉得很有趣,若这送信人没说谎,那写信人能掐会算,也算是号人物。 他把手中信函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孙席眼尖,马上便看到这状况,一把将送信人抓回来,厉声喝问:“老实交待,是否有人想找小天师麻烦?” 说话间,他还瞪了眼远处没走的夏十方等人,大概觉得很可能是夏十方等人在搞鬼。 “绝对没有,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到官府门前生事,小人就是拿了三文钱,来送信的……” 送信人非常紧张,就差跪下来磕头了。 杨云则微笑道:“孙先生不必为难这位小哥,想来他说得没错,这封信我大概看懂了,既然他能洞悉我几时从府衙内出来,自然能算到我走哪条路,会在半途碰到……他只是提前通知我一声,告之有人想见我,他想出现时,自然就会现身了。” 孙席惊讶地问道:“还有这么邀请人见面的?” 杨云笑道:“方外之人,做事风格自然也非常人能揣度,孙先生不必送了,在下告辞。” 孙席还想问更多事,回去也好向刘衡政汇报,毕竟这也算是奇闻一桩。 但问题是现在无论是送信人,还是杨云,都不知指使送信那位到底是谁,也不知人在何处。 眼见杨云要走,孙席只能行礼相送,他到底只是府尹的幕僚,没必要节外生枝。 …… …… 杨云带吴元和王莲往回走。 没走出几步,夏十方等人果真拦上来,此时已到街口位置,孙席已折返回府衙大门内。 似乎孙席的本份只在府衙以及周边保证杨云的安全,当杨云来开一段落后,再遇到事就跟他无关了。 而且孙席明白,这群人真想找武尊真人师徒的麻烦,总会上门惹事,毕竟杨云开了个酒楼在那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都要应对麻烦上门。既然刘衡政没吩咐派人去杨云的府宅以及酒楼挡住道士惹是生非,那他的责任范围也仅限于府衙内外。 “你这小道士先别走。” 夏十方杀气腾腾迎过来,这次他似乎要主动出手。 刚才在府衙内不能跟你斗法,现在出来了,谁还能限制我们找你的麻烦? 杨云明白,眼前是避无可避。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把问题解决,总比到醉仙楼耽误生意好。 “夏道长有事吗?”杨云气定神闲,丝毫也不介意对方有七八人,而自己这边加上两个女徒弟才三人。 他明白,就算自己不出手,后面两位小姐姐也能让这群人喝上一壶。 吴元有超能力,在蜀地法会擂台上已真正见识过吴元的本事,那改变物质形状和性质的能力,在几个女徒弟中杀伤力首屈一指。至于王莲,自小习武,上过战场,据说曾骑马在吐蕃大军中杀进杀出,收割无数人头,这样的勇将,就算不会法术,要撂倒几个杂毛老道应该不成问题。 夏十方不顾自己前辈高人的形象,毕竟在宴会上已撕破脸,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道:“府衙内没法跟你计较,但现在已到外面,可以讨教一下阁下手底真功夫了吧?别说贫道欺负你一个后辈,你先出招。” 杨云心想还真是直接,说斗法都不带啰嗦的,好像有风度让他个先手,可问题关键是这算是打架?还有攻防次序的? “出手吧。” 夏十方已摆开架势,而他身后那群道士让到一边,围了个半圆,防止杨云逃走。 一对一,看起来好像夏十方顾念道义,没直接招呼人一拥而上,但杨云却明白,这根本不是单打独斗,既然夏十方带了帮手,真要斗法,这群人定会在旁边玩一些阴谋手段,牵线、撒粉等等,都大有可能。 玩魔术总需要人配合。 杨云叹道:“夏道长真是执着,道友间本该和谐相处,这也是朝廷召集我等前来洛阳参加盛会的初衷,非要分出高下,不成好勇斗狠的游侠了?” “少废话,动不动手?再不动手贫道对你不客气了。”夏十方拿出见招拆招的态度,确实不像要跟杨云斗法,而是要打架。 杨云心想,你这家伙真把自己当成武林高手,会飞檐走壁还是飞天遁地?亦或者隔山打牛? “既然夏道友执迷不悟,那在下只好献丑了。吼!” 杨云突然大喝一声,周围道士都小心翼翼,生怕杨云耍出什么诡诈手段。 但让这群人惊讶的是,杨云这边不见任何异常,夏十方则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原地腾空,直接飞到了半空中。 “哇!” “怎么回事?” “哇哇!” “放我下来!” 夏十方忍不住惨呼连连。 “啊!!!” “这这……” 那群帮手目瞪口呆,他们再看杨云,这边杨云无丝毫动作,好像只是用双目就把夏十方给举起来了。 杨云根本没下狠手,只是想让夏十方吃点苦头,仅此而已。 等夏十方蹿升到离地大概两丈高的地方,他念力一泄,随即夏十方便重重地摔落地上。 “噗通……” 本来为了保持仙风道骨的形象,夏十方身子骨就略微有些单薄,这一摔骨头都几乎快摔散架了。 “看来夏道友今天不在状态啊,那不如换个时间再过招,免得有人说我不识时务!诸位,告辞了。” 杨云带着吴元和王莲扬长而去。 第二二〇章 国战的苗头 王莲本来就发愁,现在见到杨云那信手拈来的高妙法术后,愁上加愁。 如果说杨云只是个江湖骗子,那她完全有理由不辞而别,家里面也不会对她过多苛责,但问题是从杨云的表现看明显是高人,那她必须要完成家族交托的差事。 “王小姐,你看这归途不同,我们不如就此分开,你且回去歇息如何?”杨云没想过带王莲回府,大有赶人之意。 王莲蹙眉看向杨云,神色复杂,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吴元诧异地问道:“师傅不是要收徒弟吗?” 杨云笑着回道:“我收徒弟的标准,你比谁都清楚……你觉得我会留王小姐在身边?” 吴元在杨云身边待了一段时间了,这个便宜师傅名下女徒弟的能力都落在她眼中,根据亲身经历,她知道只有拥有道法天赋之人才会为杨云所用,至于王莲,从短暂的接触看,没发现有修炼的潜质。 “为何她们行,我却不行?” 王莲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当即出声质问。 杨云叹道:“王小姐本就不该进入修道之途,这对于普通女子而言可谓歧路,我等实在没办法才置身其中,你可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怎可受如此苦头?不过王小姐请放宽心,在王三公子面前,我会替你遮掩,不至于让你太过难堪。” 他的意思就是让王莲放心回去,既不用加入道门,杨云又会替她隐瞒,只要王籍不知道拜师一事掺杂了水分,王昱自然也不会知道,如此就不会追究王莲不遵家族号令的罪过。 “嗯。” 王莲没有再勉强。 毕竟她打从心眼儿里不想拜杨云为师,至于当道姑她的抵触心则没那么强,以她这样习惯了上战场拿兵器比拿绣花针多的女孩来说,嫁人并不是当前迫切之事。 …… …… 送走王莲后,杨云带吴元回府。 杨云很想知道之前到底谁邀请他,又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是否又有一场躲避不及的斗法等等…… “王家似很想跟师傅建立起关系,迫不及待要让自家小姐进入师门……如此说来,师傅以后在官场上或许能有所作为。” 吴元见识过长春真人与官府联系,对于道士和官员勾连有所了解。 若非看好杨云的前途,王家凭什么煞费苦心也要跟杨云牵扯上关系? 杨云道:“想在官场立足,为何非要靠道士相助?凭自身的能力不行吗?” 吴元想了想,摇摇头,她不太明白杨云之意。 不过有一点她却知道,王家不单纯想拉拢杨云,现在几番对杨云示好,都是想借助杨云在皇帝跟前的影响力。 王家的势力,明显不如以往,王昱被调回京师,基本是被赋闲,从实权的封疆大吏调回京师当闲差,稍懂政治的人都知道王昱现在处境很不妙。 “吐蕃一战,王家受挫不少,连带蜀地各大家族势力都此消彼长。”吴元又说着她对事情的见解。 不过她更想知道杨云的看法。 她口中的“吐蕃一战”,说的自然不是西川那场胜仗,而是攻打会野失利导致王昱下课一役。 杨云道:“我都不在蜀地,那里势力变迁,跟我有何关系?” 吴元欲言又止,似乎在替谁鸣不平。 杨云明白,吴元对他利用刘清媛一事耿耿于怀。 毕竟吴元是刘清媛的好姐妹,二人第一次相见也是通过刘清媛居中引介,现在刘家因王家倒台受到牵连,虽说事情跟杨云没多大关系,但就怕有人事后追责,而刘清媛帮杨云逃跑的影响会被无限放大。 如此一来,刘清媛就成了刘家,乃至会野之战失败的替罪羔羊。 若不帮杨云逃跑,有货真价实的高人帮王昱攻打会野城,或许就此大获全胜了呢? 杨云悠然道:“很多事既已发生,便不宜追悔,因为于事无补。而且从前后两役的结果看,西南边陲战火并没有蔓延开来,战事只局限于川西高原,蜀地百姓不用经历战祸那就是好消息!” 吴元却有自己的想法,摇头道:“那师傅认为,西南局势变化符合朝廷预期吗?那一战失利,六诏中南诏主动归附吐蕃,朝廷失去对剑南道南部诸州的控制,新的剑南节度正整顿军备,听闻还有开战之意,最近有吐蕃和突厥使节至东都……” 突厥使节要来洛阳一事,杨云之前倒是听说过,但吐蕃使节也要来凑热闹,尚属第一次知晓。 显然吴元的消息渠道很灵通,她背后始终有长春真人相助,哪怕现在长春真人已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你还知道什么?”杨云问道。 吴元也不隐瞒,回道:“吐蕃听说我朝召张果天师至洛阳,也派了他们法力高深的国师前来出使,一是找机会为吐蕃扬名,二则是有想将张果天师请到吐蕃之意。” “哦!?” 杨云觉得事情很不简单。 所谓请张果到吐蕃,可不是礼数上的邀请,很可能涉及到绑架,亦或者采取胁迫手段等等。 “师傅难道不知有这事?”吴元大感意外,连她都知晓的事情,照理说杨云早该清楚才对。 杨云道:“我现在跟政界的联系,不过是通过寿王和河南尹,此二人中一个为人正直,不屑于收集消息;一个则揣摩不透,身上处处透着一股邪乎……要想从他们口中得知情报,非常困难。” 杨云的意思是,寿王虽然身在高位,但始终只是个未开府的皇子,手头棋子不多,又不知私下培植党羽供其所用,说白了就是个没多大能耐的傀儡。 刘衡政虽然势力不小,调查的事更多,但刘衡政背景神秘而复杂,跟杨云只是合作关系,不会实言相告。 “那师傅如何看此事?” 吴元很关心杨云的态度。 杨云摊摊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喽。吐蕃国师跟我没多大关系,就算来了要彰显国威,也不至于让我去跟其对战吧?陛下跟前不是有三藏金刚和罗公远么?还有传闻中的神仙张果张天师?” 吴元则严肃地道:“以我猜想,若事情到不得已的地步,非要师傅您出马不可。” 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认真,但凭直觉杨云觉得不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更多是长春真人的试探。 真要到大唐和吐蕃国师斗法的地步,肯定不能单纯靠蛮力、障眼法来取胜,得要有真本事才行。 杨云可不是靠吹牛和投机取巧才取得今天的身份和地位,所以长春真人觉得杨云应该挺身而出,为大唐维护尊严而战,而不能靠三藏金刚和罗公远之流。 至于张果,虽说传闻中很有能耐,又是活几百年,又是陆地神仙,可始终只是以讹传讹,没人见识过他的真本事,也不可信。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云随口回了一句,并未直接回答这一敏感问题。 …… …… 杨云一直以为回去路上就会有人前来拜会,可直至回到家中,也没见到人,那写信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之后一天也没见人影。 第三天下午,王籍跑来,问有关王莲拜师之事。 “……我六姐学东西很快,必定比师兄身边那几个女徒弟强,若她根基不行,需要什么灵丹妙药帮忙筑基,我王家也一定会花心思去找寻,只要师兄您一句话便可。” 王籍语气热切,显然是被王昱自长安来信催促,他完不成任务没法向家里交差。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随便吃个灵丹妙药,就内力大增,可以刀枪不入成就道术大师?” 王籍不解地眨眨眼,问道:“不然呢?师兄之前不是说,我六姐已过了修炼的最好年岁?不用灵丹妙药,只怕补不上缺失的慧根。” 杨云有些无语。 民间对于修炼道法有很多误解,再便是有人牵强附会,编撰一些有关修道的传闻,市井之人久而久之就会受到影响,觉得修道可以一蹴而成,就算不能从小修炼,也可以通过什么食用“千年何首乌”、“万年灵芝”等方式促成仙缘。 这是凡人想要一步登天而生出的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望。 “我这么说吧,没戏,你六姐可以过来挂名跟我学道,成不成全看她是否有那造化,如果没有机缘,只会白白耽误她的后半生,如此对她是否太过残忍了?”杨云摇头道。 王籍瞪大眼:“这是师傅定下的收徒规矩吗?他老人家……是否也如此严格?那我怎么办?” 听杨云这一说,王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不是什么修炼“奇才”,就算是,也耽误了少年时最适合修炼的时光,他开始担心起自己是否能进入杨云师门。 杨云懒得搭理他。 此时醉仙楼有客人前来,又是向杨云送请柬。 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坊里乡亲想请杨云主持一场法事。 之前地震中上林坊供奉先贤的文祠倒塌,现在修好了,有个重新开祠的仪式,想请杨云以重要嘉宾兼法会主持的身份出席。 现在上林坊上下都相信杨云道术通神,毕竟年前地震就是由杨云提前预警,才让上林坊无人员死亡。 “看来师兄在坊内人气很高啊,坊主都要给师兄面子,这场法会想必也不会寒碜,师兄能大捞一笔。”王籍有些眼红。 他眼红的不是法会的酬金,而是杨云的好名声。 他也希望能跟杨云一样得到世人尊重,以道士之身傲视天下。 “我有时间自会过去,跟董坊主说一声,让他不必为法事做太多准备,免得我这边遇到事情不能前去,让他太过失望。” 杨云对前来送信的使者再次使用了敷衍拖延之计。 第二二一章 优柔寡断 上林坊祠举行法会,这种活杨云通常都不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街里街坊的,平日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过去捧捧场有其必要。 又过了两日,杨云跟王籍一起出席法会,董奇容在众多士绅面前着着实实将他恭维一通。 仪式尚未结束,杨云先一步离开,不是他有意拂董奇容面子,当天他还要去见李瑁,王籍像狗皮膏药一般紧贴着不放。 “师兄不肯让我六姐随侍身边,带我总没问题了吧?放心,我会察言观色,不给师兄添麻烦以往跟着师兄不也没出过错吗?” 王籍陪笑着,现在他开始担心自己能否进师门的问题,杨云好像根本没有找寻正牌武尊真人之意,他拜师遥遥无期。 杨云没赶王籍走。 二人一起到了翠绿小居,寿王正在会客,客人也是位道士,四十来岁,看上去神采奕奕,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给两位引介一下,这位是武尊真人高徒,杨云杨道长。” 李瑁更看重杨云一些,先行做了引介,而后才指着对面的道士说道,“这位是马华道长,此番就是他从中穿针引线,请张果天师出山。” 马华对杨云很客气,拂尘一挑,微微颔首,见礼道:“杨小天师威名,贫道于方外多有耳闻令师如今也在东都?” 杨云笑着点头。 马华又对武尊真人一通恭维,把其说成是蜀地道门旗帜,挂口不提武尊在洛阳失德出丑之事。 李瑁又把王籍向马华做了引介。 随后请几人到了客厅,自有茗茶奉上。 马华道:“张果天师将会在三日后抵达东都因修炼已到紧要关头,以张果天师之意,希望早些回仙山,争取早日飞升不知可否将法会提前几日?” 李瑁诧异地问道:“张果天师如此着急?法会筹备工作正有条不紊进行,突然改期,那那该如何是好?” 法会时间乃是皇帝钦定。 现在说要提前,李瑁没资格做决定,骤然遇到这种情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 “不如请示陛下如何?”杨云提醒。 “对,对,对,我马上进宫请示父皇,看他老人家意思如何,不过若父皇不同意的话”李瑁没底气,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好在马华也知李瑁初出茅庐,又是受宠的皇子,表现再不济也要给足面子。 马华道:“贫道回去后,也会将此事告知张果天师,用飞鸽传书跟张果天师商议,请寿王殿下尽快将事情定下来。” “好,好。” 李瑁应承下来,却没多少自信。 马华看出李瑁神色紧张,且他不算是“自己人”,现在有杨云这个居中联络的使者到来,他不想多留,起身道:“殿下,有何事您只管让杨小天师去通知贫道一声,贫道暂时在城西朱源观落脚。” 李瑁连连点头,起身相送,杨云与他一起把马华送走。 回来后,李瑁闷闷不乐,好像对去请示皇帝没多少信心。 “寿王有何心事,不妨直言。” 杨云能感觉到,李瑁请他过来有原因,不是单纯想跟他闲话家常。 李瑁叹了口气,道:“父皇这几日闭关修炼,我怕没法请示他老人家啊刚才当着马道长的面,我不好意思说,若影响张果天师到东都,进而导致父皇失去向张果天师请教仙法的机缘,我罪过可就大了。” 杨云对于宫内的事情知道不多,现在才知道李隆基居然有没事喜欢“闭关”的独特嗜好。 说是闭关修炼,但关起门来到底做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请示一下惠妃娘娘如何?”杨云试探地问道。 李瑁瞅了杨云一眼,神色越发难看:“问题是我连母妃面都见不到好像她跟父皇一起闭关静修了。” 闭关还要带宠妃,至于这闭关到底做什么,那就不言自明了。 杨云心道:“什么闭关,就是关上门,酒池肉林,不想会见大臣,也不想过问朝事,为偷懒的行为找个借口罢了。一代明君,眼看着开始放纵自己,往深渊堕落,大唐也就此走下坡路。” 李瑁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杨云,问道:“杨道长,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杨云摊摊手:“规矩在那儿摆着,该请示还是要请示,陛下是否知悉是一回事,我们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但既然陛下让殿下主持法会,那殿下有资格做决定,一切还是要顺着张果天师的心意进行,他不能在东都久留,让法会提前举行无妨。” “若父皇知道了,不是”李瑁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但杨云却知道,对方是怕被李隆基知道后怪他擅自做决定。 杨云笑了笑,安慰道:“无妨,或许陛下就希望殿下能自己做决定呢?” “哦?” 李瑁将信将疑。 李瑁没什么主见,有关主持法会之事从未经历过,不知其中关节。 杨云却很清楚,所谓法会不过是皇帝找个由头把天下著名的道士聚拢过来开个大会,体现出道士再有能耐也要臣服于他,这就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这基础上,只要李瑁做事不失格,都不会被皇帝问责。 李瑁这个人最不讨李隆基喜欢的一点便是优柔寡断,他只要能果决一些,便会让李隆基对他高看一眼。 在杨云鼓励下,李瑁终于鼓起勇气,道:“既如此,那就三天后举行道家法会大空观准备齐备,但父皇不允,那最好是” “我倒觉得,放在大空观举行最为妥当。”杨云再次打断李瑁的话,又为其做了一回决定。 “啊!?” 李瑁一听犹豫了。 杨云道:“最能体现陛下对道家礼重的地方,不就是大空观吗?若是担心出什么问题,可以让工部临时对大空观做一番装饰,法会举行当日,再为陛下准备一处高台,可以在上面俯瞰全场,到时陛下自会对寿王刮目相看。” “这个这个” 李瑁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应。 王籍看了有些着急,道:“殿下不用担心,若怕准备不好的话,就让我师兄来筹备,我师兄做事乃一把好手。” 李瑁知王籍身份来历,清楚这是王昱嫡子,算是门阀子弟。 李瑁释然点头:“那就麻烦杨道长了,我这边要赶紧入宫问问,希望父皇这两天能出关” 杨云没在翠绿小居停留太久,带着王籍出来,接下来要去见松梅。 松梅到底是冒名顶替武尊的那位,这场法会举行前有必要将其看押起来,但法会进行时,终归还是要让松梅出来露露脸才行。 “师兄,这寿王可真奇怪,明明他自己就能做决定,为何他那般犹豫?可是有难言之隐?” 连王籍也发觉李瑁优柔寡断,出来后无所顾忌地问道。 杨云想都没想,直接回道:“这与我等何干?” 王籍挠挠头:“好歹师兄也是寿王的门人啊他身边那么多人,照理说能给他出主意的不少惠妃在朝势力广织,听说还一心捧他当太子,但看他这软弱可欺的模样,不像是” 被杨云恶狠狠瞪一眼,王籍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有关李瑁争太子一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朝中也不忌讳谈这些。 大唐言论相对自由,只要不是挑唆造反,民间就算谈及皇室家事,也没人会查,更不会因此而被问罪。 不过这始终有忌讳,尤其现在杨云还在为李瑁做事,等于说王籍和松梅名义上也是李瑁的门人,连张九龄都把杨云当成李瑁甚至是惠妃幕僚,其他人有此错觉也不奇怪。 “寿王仁孝,做事颇有分寸,自会妥善处理家事。至于谁来当太子,跟我们无关,我们现在去见松梅,回头找工部的人,把事情吩咐下去。”杨云不想继续谈论敏感话题,吩咐一句后,便在王籍带领下去见松梅。 时隔多日后,杨云再见到松梅。 只见松梅垂头丧气坐在窗户前,没了精气神。 这种被软禁的日子很不好过,尤其连妻儿都见不到,更别说他那群不争气的徒弟了。 “你们这是要把为师怎样?你们到底说说!为师有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松梅一向都是厚脸皮,见到杨云竟大声质问,待发现王籍凶恶的目光瞪过去时,赶忙把头耷拉下去。 王籍给杨云搬来一张胡床,杨云却没坐。 杨云语气冷漠:“这次来我是通知你一声,法会将提前几日举行,很可能就在三天后,到时不但各地知名道士都会来,道家传说中的仙人张果道长也会现身你作为曾入宫于君前斗法的知名道士,大概率会被奉为上宾。” 松梅仍旧闷闷不乐:“为师去了,还有人正眼看上一眼吗?” 王籍骂道:“亏你有脸说,要不是你,师兄在外做事也不用受人白眼你不知在刘府尹那里有很多道人拿你败德之事来污蔑我师门!” “什么你师门,是我们师门!” 松梅出言纠正。 “呸。” 王籍啐了一口,却没继续说下去,改而听杨云说。 杨云冷目相向:“怎么说你也是剑南道道门魁首,在蜀地你挣了一点名声,皇帝都高看一眼,别不识好歹道家那点破事不用我跟你解释吧?只要人前卖你三分面子,谁真想把事情捅破天去?” 以杨云之意,此时的道门本来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骗子横行。 一个个都只以面子来决定地位,现在连皇帝都承认你,不就是你最大的凭仗么? 真要给你个大舞台,你有那本事震慑全场? 第二二二章 当众设擂台 松梅想要脱身,知道还有三天时间就能如愿,愁容稍解,想挽留杨云吃饭,商议一下如何让他在接下来的法会上立威。 杨云借口有事,没有留下,王籍跟他一起出得门来。 “这老家伙,脸皮忒厚,也就师兄脾气好没把他怎着,若让他去参加法会,指不定捅出什么篓子来……师兄,我看还是别让他出席道家法会了。” 王籍不想便宜松梅,眼巴巴地望向杨云……在他想来,既然杨云能让屁都不是的松梅成为剑南道道家领袖,隐身幕后助他王籍露把脸想来也非难事。 杨云道:“现在不是惩治的时候,留他自有用处。” 王籍又唉声叹气,本来出了松梅住所就该分道扬镳,但王籍死赖着不走,追问有关正牌武尊真人的讯息。 来到上林坊坊门前,见到对面街路上聚拢不少人,好似在看热闹,很多身着道袍的人正在往那边赶。 王籍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奇怪道:“这群人聚在这里作何?莫不是有热闹可瞧?” 他折身向铜驼坊去了,不一会儿跑回来,兴奋地道:“师兄,有群人在一个茶肆门前斗法,看他们那狼狈的模样,好生有趣。” 杨云本不想凑热闹,但听王籍这么一说,好奇地跟着王籍到了铜驼坊,刚进坊门就看到不远处一家茶肆门口正有事情发生。 只见三个身着道袍,大概三十来岁的道士,围在一张小方桌前,用尽全身力气,要把搁在桌面上的一锭婴儿拳头大小的黄金取下来,但无论他们如何用力,那金锭都纹丝不动。 “他们好像在斗法取黄金,听说茶肆里有个道术高深的道士,说无论是谁把黄金取下来,便可以随意带走。如此有趣,师兄不去试试么?”王籍兴冲冲地道。 杨云目光不由转向茶肆内。 此时茶肆大堂里有不少道士,靠近门口同时也是最显眼的一桌,坐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道士,此时正拿着茶杯,悠然看着门口这场闹剧。 此人好像感觉到杨云的存在,侧过头望了过来,目光落在杨云身上,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微微颔首,似乎是在跟杨云打招呼。 “应该就是他了。” 王籍指了指那道士,“看起来很有能耐,就是不知这又是何等障眼法……难道眼前这群人都在配合演戏?” 王籍脑子灵光,以前通过青鹤就猜到道士作法基本是故弄玄虚,认识的人中也就杨云有真本事,所以才会一心一意拜入杨云师门。在他想来,若那黄金真的没法从桌子上取下来,最常见的手段就是找一群人在那儿故弄玄虚,其实就是故意不把东西取下。 杨云却微微摇头:“此事有蹊跷。” 他能感觉到,围在桌子前三个道士真的在用力,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说他们在演戏不太像。 桌子就摆在那儿,看不到任何机关,但要说骗人也不像。 此时杨云从周遭感觉不到任何精神力回馈,不像有超能力者存在,心中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茶肆里有人喊:“不行的话就别勉强,让别人也试试,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说话的不是那个喝茶的道士,像是这人的随从,听声音年岁不小。 三个道士无可奈何,只能灰溜溜退到一边,人群里哄声四起,三个道士顿时觉得很没面子。 “一定有什么门道……那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钉死在了桌子上。”一名退下来的道士作出判断。 喝茶的道士闻言指了指旁边正探头看热闹的店伙计,吩咐道:“你去把桌子搬到门口。” 他说话中气十足,旁人听了耳朵一阵“嗡嗡”震动,就像会狮吼功一样。 有不少人掩耳朵。 王籍皱眉:“这人说话声好生响亮。” 店伙计果然走了出来,到了桌子前,弯下腰略一用力便把桌子举了起来,搬到门前,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桌子并不重,可刚才那三个道士合力都没法把桌子连同金子一起抬起来。 突然那喝茶的道士又吩咐:“你再把金锭拿起来给他们看看。” 店伙计闻言伸出手,颤颤巍巍把金子拿起来,一点阻碍都没有,最后他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当众展示一番,又把黄金放下,轻拿轻放,证明这金锭根本就没钉死到桌子上。 等店伙计回去,那喝茶的道士打赏了他几文钱,店伙计千恩万谢后退下。 这下没人再说有诈。 众人觉得,应该是那个喝茶的道士用了法术把黄金连同桌子死死地压在地面上,才没人能举起来。 要不然一个普通的店伙计怎可能轻易把桌子搬来搬去? 连金子也能轻易拿起? “真是邪门啊,我都想去试试了。”王籍跃跃欲试。 在王籍看来,所谓的道法不可信,他见过唯一有法术的人就是杨云,他打死都不信别人也会法术。 王籍正要往前走,却被杨云拉住。 杨云感觉这件事很不一般,看起来只是路边偶然遇到的一场道士聚众斗法,但针对的对象却像是他。 杨云想到之前送信相约见面之人,暗忖:“难道这就是那个送信给我的人?在这里等着我?” “我们来试试。” 又过去几名道士,这次一下上了四个。 虽说道士通常都心高气傲,看不起人,但只要是个人就要谋生存,来洛阳参加法会的道士水平参次不齐,其中不务正业的社会闲杂人等占据大半,见到有便宜可占能不占? 四个道士都二三十岁模样,走到桌前,先把桌子好好检查一番,想看看有没有机关,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突然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精明的道士喊道:“这桌子有鬼,不如将桌腿砍去!” “啊?” 旁观道士闻言无比震惊。 一个个都在想,这主意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说是可以把金子拿走,连桌子带金子一起拿走也行啊,既然金子被固定在桌面上,而桌子又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固定在地上,但只要把桌子腿砍断,不就可以把桌子上半段连带金子一起拿走? 桌子到底只是木头啊。 这四个人说干就干,其中一人走到茶肆前,吆喝道:“还不给本道爷拿把刀来?” 店伙计此时又回到门前,闻言望向喝茶的道士。 喝茶道士笑着点了点头,那店伙计果真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然后那一脸精明像的年轻道士,拿起菜刀,弯腰向桌腿砍去。 那桌子果然是木头做的,很快一条桌腿便被砍断,这年轻道士越发兴奋,觉得自己马上要大功告成,接着又砍断两条桌腿。 说来也奇怪,三条桌腿悬空,也不见桌子倒地,只靠一条腿支撑,随即年轻道士去砍第四条腿。 只听“咔嚓”一声,最后一条桌子腿应声折断,就在他兴奋地准备把桌面连同金子一起扛走时,却听“噗通”一声,只剩下半截桌腿的桌子落了下去,虽然参差不齐,但三点足以支撑一个平面,斜在地上,依然挪动不了分毫。 “哈哈哈……” 围观人群本来都担心这四个家伙把金子拿走,看到这一幕,全都哄笑起来。 四个道士齐心协力,仍旧没办法把桌子抬起,最后弯腰去看那砍断后落在地上的桌腿,随手拿起,既没见什么机关也不见磁铁等物,根本就是普通木头,脱离桌子后,这四条腿丝毫神奇都不见。 最后那四个道士累得瘫坐地上。 之前那看起来极为精明的年轻道士朝门内喝茶的道士喝道:“有本事手下见真章,用这等阴谋手段算什么?” 旁边有人起哄:“明明是你耍赖砍桌子,现在却说别人?这是茶楼的桌子,你们弄坏了,是不是要赔?” 店伙计连忙补充道:“刀也给砍钝了。” 四个道士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想赔偿茶楼的损失,简单交换过眼神后,灰头土脸钻进围观的人堆里,眨眼间消失不见。 …… …… 这场斗法越发热闹了,因为无遮无掩,一切都是在众目睽睽下完成,由不得围观的人质疑。 接连两拨人铩羽而归,剩下的人都开始掂量要不要上去试试。 有两个自诩力气大的力夫跃跃欲试,他俩合力搬起茶肆前一块重两百来斤重的石磨,走了几步放回原位,觉得那桌子不可能比这个更重,便一起上前,分别站到桌子两边,大喝一声“起”,结果那搁着金锭的桌子纹丝不动,瞬间脸红脖子粗,过一会儿额头大汗涔涔而下,实在坚持不下去,才选择放弃。 王籍看了半天,觉得很不可思议,望着杨云道:“师兄,这里旁人没办法,您不上去试试?怕是只有您才能揭破玄虚。” 杨云道:“人家当众设擂,便算好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你若不服也可以上前去试试,别找我。” 王籍听了干着急。 杨云有意离开,就算眼前这道士真是来见他的,以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也不会应战。 这算什么? 耀武扬威? 告诉他世上有别人会法术? 还是说对他发起挑战?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恶意! 杨云拔足欲走,突然那喝茶的道士站起来,走到门口朝杨云喊道:“杨小道友,难道不准备一显身手?我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这下算是把目的直接挑明。 斗法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吸引杨云的注意,以体现他能掐会算,预料到杨云会来的同时,还有跟杨云一较高下的意思在内。 王籍拉了杨云一把:“师兄,他在叫你啊……他怎么知道师兄在这儿?哎呀,恐怕不幸被师兄言中,他就是冲着你来的,事情果然很蹊跷。” 杨云立即成为众矢之的,围观人群俱转头看向他,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道门中人,都才知道原来围观人群中有个大名鼎鼎的“杨小道友”……小天师可是如今洛阳道士圈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第二二三章 一代宗师 对方径直朝杨云走了过来。 所有人焦点都凝集在这神秘道士和杨云的会面上,杨云和王籍周围的人主动让开一条路。 那人笑意盈盈,浑身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他在距离杨云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杨小道友,久仰大名,今日终于有缘相见,望不要怪责在下唐突。” 杨云心想,煞费苦心设下这么一个局,还不算唐突? 杨云笑而不语。 王籍抢先一步挡在杨云身前,警惕地打量此人,问道:“何方神圣,只管报上名来,想跟我师兄斗法,先过我这一关。” 说得好像他也身负神通一样。 王籍自认为杨云师弟后,从无表现机会,难得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他迫不及待地亮明自己身份。 道家盛会即将召开,他也想树立一下自己道门高人的名头。 对方笑着问道:“这位就是王将军府上的三公子吧?久仰了。” 一句话,就让王籍没了脾气。 连他的身份都一清二楚,显然对方来者不善,弄不好不是派人调查的,而是直接掐算出来的。 对方又道:“贫道跟杨小道友颇有渊源之前剑南道道家法会上,山门中人跟剑南道一些道友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幸得杨小道友从中斡旋得以化解,贫道一直未有机会上门感谢,实在惭愧得紧。” “嗯!?” 王籍无比诧异,他也是剑南道道家法会的亲历者,但他一时想不起这段渊源从何而来。 杨云马上猜出此人身份,点头道:“阁下是天师道张天师?” 对方笑着颔首应答:“正是,久违了。” 这下非但杨云谨慎起来,连王籍也咽了口唾沫,显得非常拘束。 这个张天师声名太大,道门创始人张道陵的嫡系子孙,天师道的现任掌教,拥有信众数百万,但因少在外行走,因此认识他的人不多。 此时正好茶楼内走出一人,杨云瞟了一眼便认出是在剑南道道家法会上代表天师道出战的老道士李青观,从李青观对眼前之人的恭敬态度,杨云便笃定此人是天师道第十三代天师张高。 “第十五代天师,字士龙,慈正之长子。姿宇超旷,好酒纵饮,一石不醉,尝忘玉印于长安酒家,有少年力举之不能动。明日,天师至,笑而携去,玄宗尝召见,命即京师至坛传箓,颁赏金帛,免龙虎山租税,册封汉祖天师号。唐德宗真元中降供养、金镀银香炉、绯罗金帕及黄色娟纸等器物。” 张高在玄宗朝算是道门传奇人物,只是现在的他还未被唐玄宗接见,天师道也不是朝廷认证的玄门正宗,再者张高为人低调,平时少有在人前现身,以至于在场居然无人认识张高。 谁曾想,今日居然会以这种离奇的方式出现? 在场围观者或多或少都听闻过有关天师道的事。 随着大唐承平日久,天师道发展很快,如今已不单纯在蜀地、江南一带发展,连洛阳也有不少信众,哪怕不是信众,也知天师道大名。 当世道家名门中,天师道绝对算得上头一号! “师兄,您看这” 王籍很为难,明显忌惮张高的来头。 若真是天师道掌教天师亲临,不可能使用障眼法。 若用真正的法术比拼,杨云与对方鹿死谁手尚是未知数。 杨云笑着行礼,道:“在下一早便想拜会张天师,未曾想竟在此地相见接下来便是道家法会,到时再跟张天师详谈如何?” 不管张天师前来的目的是什么,杨云就是不想跟对方有过多牵扯。 张高气度卓然,笑着说道:“可是贫道此举让杨小道友心有不畅?贫道只是想用特别的方式跟你相见既然有缘,为何不进内喝上一杯茶再走?” 王籍没了之前的脾气,主动站出来撑场面:“喝茶就不必了,张天师,正如我师兄所言,道家法会马上要举行,有何事不能等到法会上再说?” 张高目光如炬,灼灼看着杨云,似乎很想跟杨云深谈,但这种含混难明的态度让杨云很不安。 张高侧过身,向茶肆门前那张桌子看了一眼,道:“今天难得跟杨小道友见面,贫道想见识一下杨小道友的真本事不知杨小道友可否在世人面前露一手呢?” 他的话,等于是当众向杨云发起挑战。 作为前辈高人,他本不该如此没风度,杨云非常诧异,张高就算再没品,好歹也是一代宗师,没必要跟他这么个“后生小辈”过意不去吧。 你就算赢了又如何? “师兄,还是撤吧。” 王籍察觉苗头不对,低声凑到杨云耳边道。 杨云笑着对张高拱拱手,道:“今日有幸见到张天师,还得张天师赐教,若如此走了,岂非是对张天师不敬?既如此,那在下只好献丑了。” “啊?” 王籍没料到杨云会迎难而上,不过他心中也难免多了几分期待。 既然我师兄敢直接上去面对张高的挑战,那肯定是胜券在握师兄都不担心,我去担心什么? 杨云在张高的引导下走到场地中央,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想看看当世道家两大高手之间的对决。 哪怕战场并不是真刀真枪的法术对轰,只限于一方木桌,主要又是桌上那块金锭,但这仍旧是足以让他们夸耀平生的见闻。 再没人敢随便出来挑事。 谁都知道,想同时击败两大高手不可能,那些原本跃跃欲试的道士此时都灰溜溜躲在人堆里,想对这两大高手的实力一探究竟。 “杨小道友请见谅,不过是一点小把戏,别太当真。”张高用自嘲的口吻道。 杨云没有感受到周边有精神力波动,如同当日皇宫里目睹罗公远斗法时感觉一样,但总有怪异的感觉在心中升腾。 他俯下身,手落在那方金块上,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杨云没有下力气,只是轻轻一提拉,那块金锭便轻巧地被他拿了起来,看起来竟不费吹灰之力。 “好!” 人群中不知谁喝彩一声,随即所有人都哄然叫好,场面非常热烈。 刚才还紧张不已的王籍兴奋地走了过来,大声道:“师兄可真是本事,不服气都不行啊!” 王籍此时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的道士一拥而上都没完成的事,却被杨云轻轻巧巧便做到,这足以证明杨云神通广大。 只有杨云自己心里清楚,其实到他这儿,这块金锭真的就平稳地摆放在桌上,就等他来拿,刚才没施加任何手段,也没用到超能力。 再看张高含笑以对的神色,他顿时心如明镜。 这不就是赤果果的示好么? 人家根本就不是来跟他斗法的,也不是故意想让他出丑,而是一种非常友善的见面方式,这种诚意算是道家名门一代宗师的做派。 杨云心想:“道家并非只有蝇营狗苟之辈,也有许多前辈高人我无意中进入道门厮混,这里鱼龙混杂,说不得就会碰上硬茬子,看来以后还是谨慎些为好。” 张高笑道:“杨小道友果真本事高超,贫道佩服,愿赌服输,这块金锭便归杨小道友所有。” 连送谢礼的方式都这般新奇,话说得更是漂亮,让杨云实在挑不出毛病来。 他本来可以就此转身离开,但既然人家把场面做到这份儿上,如果他现在还要走,那就是不识礼数不懂变通了。 杨云态度变得谦和起来:“张天师不吝赐教,在下受益匪浅。” “那不知杨小道友是否肯赏脸,进去喝杯茶呢?”张高再次发出邀请。 杨云随手把金锭交给旁边的王籍,微笑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小小的茶肆,围观人群已是人山人海。 这里毕竟靠近上林坊,周围居民对杨云非常推崇,再者天师道掌教张天师亲临,这基本算得上是道家巅峰人物之间的会面,哪怕是平头百姓也想一睹两位拥有大神通的高人的风采。 茶肆掌柜非常恭敬,杨云和张高进门后,他立即摆出一副闭门谢客的姿态,让两个小二堵在门口,普通人不让进门。 杨云这边只带了王籍,张高那边也只带了李青观。 双方在茶桌前落座,李青观和王籍在背后侍立,马上有香茗奉上。 “两位道爷,若觉得嘈杂,是否让小的隔上门板?” 茶肆掌柜过来问询,声音带着颤抖。 张高用问询的神色望向杨云,大概意思是,主随客便,杨云是客,由杨云来定。 杨云摆手道:“不必了,在下跟张天师攀谈几句便走,不想扰了店家生意。” “好,好。” 茶楼掌柜退到一边,不敢上前打扰。 张高开门见山:“贫道听闻令师徒在蜀地的作为,便心生向往,在这之前,贫道见过令师呵呵” 这声“呵呵”,便总结了松梅戏剧性的一生。 王籍惊讶地问道:“你见过我师傅?” 张高微笑点头,并未继续往下说。 但杨云知道,张高肯定见识过松梅的“真本事”,可能是觉得很不对劲,才以这种方式来找他。 杨云道:“家师云游四海,很多时候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让张天师见笑了。” 杨云没说破,但这话跟说破没什么区别。 你见到的不是我真正的师傅,真正的武尊真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就是找了个冒牌货,你能把我怎么着? 张高叹道:“贫道在道门几十年,认识的人不计其数,杨小道友的作为可说让贫道佩服之至若杨小道友不弃,在下愿跟你结个忘年交,望杨小道友不要回绝。” 第二二四章 恩怨 张高实际已年过四旬,但他面色红润,皮肤白皙,脸上不见皱纹,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出头。 他主动提出跟杨云交朋友,杨云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到底谁占了谁的便宜。 杨云摇头:“在下一介后生,怎敢与张天师平辈论交?” 张高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道:“看来杨小道友对贫道依然心有芥蒂不过也难怪,你我初次见面,如此结交实有唐突之处,不过就算杨小道友不愿首肯,你这个朋友贫道也交定了。” 死赖着非要交朋友! 真当你们天师道是名门,你名声也很大,我就非要卖给你这个面子不成? 若是换作别人,能得天师道掌教赏识当朋友,该是何等荣幸! 偏偏对象是杨云。 杨云的想法很多,他很清楚现在天师道尚未得到朝廷认可,本身天师道在道门就属于出头鸟,为天下各道家宗派抵制。 跟天师道结成同盟,利弊难明。 王籍扯了扯杨云的衣服,轻声道:“师兄,张天师也是一片好意,不如就应了他?” 王籍眼睛放光,显然跟张高平辈论交,在他看来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父亲王昱作为剑南道节度使,曾想过拉拢张高,把天师道几百万信众收拢为己用,只是缘悭一面,才退而求其次跟青羊宫合作。 现在明知青羊宫的势力出不了蜀地,王昱想得到道门支持,天师道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杨云却很执着,摇头道:“此事需要家师作决定,在下实在是不敢越俎代庖,随随便便就做出承诺。” “哦!?” 张高大惑不解,似在想,杨云是要去请示假的武尊真人,还是那个云游在外,从未曾露面的那位? 杨云起身行礼,道:“时候不早,在下先回了张天师,几天后的法会再见。” 杨云的意思很明确,在道家法会举行前,别来找我,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有事等法会结束再说。 张高对杨云越发好奇了,目光如炬,却看不出子丑寅卯。 杨云不顾王籍反对,径直往茶肆门口走去,张高和李青观无奈之下,只得起身相送。 到了门口,却见茶肆所在这条街已被围观人群堵住,远处去简直是人山人海。 人们见到杨云和张高出来,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好像在后世围观哪个大明星。 “杨小道友造福东都民众,贫道也跟着沾光,真是无比荣幸。”张高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上,由衷说道。 杨云却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张高沾他的光。 本身张高领导的天师道在洛阳就有很深的根基,拥趸众多,这跟别的宗派只限一隅之地发展有极大不同。 张高是当世少有的宗师级人物,若论在普通群众中的影响力,可能张果和罗公远都要靠边站。 天师道属于开宗立派,源远流长,张果和罗公远却只是空拥有仙人的名声。 杨云没有应答,正要走,却见人群里一阵吵嚷,旋即一群杀气腾腾的道士从里面钻了出来,手里全提着法剑,俨然是来找事的。 当杨云看到为首那人,便料到对方因何而来,别人他不认识,当首者却有过数面之缘,正是青羊宫的法凌道长。 “观主,都在这里了。” 法凌身后一人怒气冲冲道。 杨云心想:“怎么才半年时间,法凌就已坐上青羊宫掌教之位?就算前掌教下课,也该是他师侄上位!再不济他上面还有个二师兄,几时轮到他出头?” 张高见到法凌等人,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颔首道:“竟都是故人。” 好像法凌等人的到来,也在张高的推算中。 杨云忽然意识到,张高有意在此摆下擂台,可能不单纯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更多是要为蜀地道门以谁执掌牛耳做一个了断。 可他心里还是不爽,又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争执主要是你们青羊宫和天师道,关我屁事? “法凌道长,久违了。” 杨云礼节性打招呼。 围观百姓不明所以,显然这个法凌名声不响,在场人大多没听说过。 张高背后的李青观走出来,喝问:“法凌,你带这么多人来是何意?可是心有不甘,想在东都闹事?这里可不是蜀地,还以为有官府的人为你们撑腰?若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 法凌本来信心十足,可看到杨云和张高站在一起,顿时发愁起来。 “观主,人都在此,正好把他们一锅端了,您只管下令,我们负责解决。”法凌身后的人跃跃欲试,但听说话这人的口音,不像来自蜀地。 杨云大为费解,法凌会带一批不属于蜀地的道士到洛阳来生事? 那他带来的是什么人? 法凌神色阴郁:“本道长奉剑南道节帅之命,前来东都参加道家法会,以彰显本观道家正统的地位,未曾想竟在此遇到二位既是故人,便前来打个招呼,不必见外。” 本来杀气腾腾上门来闹事,但见到围观的人多,再者杨云和张高在一起,法凌态度虽然强硬但气势明显弱下来。 围观人群都想看热闹,听到这话不由满心失望。 什么跟什么嘛? 你带来的人都说要解决问题,那就开打啊,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来打招呼了? 杨云道:“法凌道长客气了,我这边没闲暇招呼诸位,只能先行告辞,你们有事的话自行商谈。” 说完杨云拔足欲走。 王籍赶紧提醒:“师兄,青羊宫的人明显为你而来,有张天师相助,他们不敢怎样,可一旦落单,便会面临以寡敌众的局面,今天我没带人来啊。” 张高听到王籍这番话,笑眯眯打量杨云,想看他有何反应。 杨云瞪了王籍一眼,他很想说,你怎么知道法凌等人是为我而来? 明摆着青羊宫以蜀地道家正统自居,我本事再大,也没到开宗立派的地步,跟他们能有何利益冲突? 青羊宫的目标明显就是天师道! 杨云侧头对张高道:“张天师有事要跟法凌道长谈,在下便不打扰了,若想让在下相助,也尽管吱声。” 他这话是告诉张高,我知道法凌是为你而来,若你觉得事情棘手,可以叫我一声,但我没说一定会帮忙。 张高笑道:“杨小道友客气了,那你先回?贫道正好跟故友谈谈事情法凌道友?哦,现在该称呼你为观主了这边请。” 法凌有点骑虎难下。 本来是来跟张高动粗的,可当他看到杨云后,心中五味杂陈。 名义上现在蜀地道门领袖可是杨云的师傅武尊,青羊宫也要受其节制,但其实蜀地道门矛盾的焦点却是青羊宫和天师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就算不顾及现在杨云背后的寿王势力,单纯同时应对武尊师徒和天师道,法凌就感觉吃不消。 这里到底是天子脚下,由不得他胡作非为。 “告辞了。” 杨云洒脱地挥挥手。 你们谈你们的,我不掺和,就算我走了你们火拼起来,也跟我没多大关系。 法凌用充满恶意的目光瞪着杨云,最后只能忍气吞声,怒喝道:“好走,不送。” 转而跟着张高进了茶肆门。 杨云瞥了一眼,自顾自离开。 此时人们议论纷纷,这群不速之客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跑出来“抢戏?明明是道门两大殿堂级人物会面,什么时候轮到“跳梁小丑”出场了? 杨云心想:“若是法凌知道,堂堂青羊宫掌教被东都百姓说成跳梁小丑,该作何反应?没错,青羊宫在蜀地势力很大,但到东都却属于外来者,这边的道家信徒可不认!” 杨云和王籍从人堆里钻出来,一路上都有上林坊的百姓向杨云打招呼。 杨云拱手作答,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才带着王籍回到上林坊,然后走小路回醉仙楼。 走在寂静的曲巷里,王籍不解地问道:“法凌那些人不是来找师兄的?还是说他们卖张天师面子?” 杨云径直往前走,头都没回,反问道:“我已离开蜀地,松梅那个冒牌货也来了东都,试问我们对青羊宫还有何威胁?” 王籍一阵恍然,猛拍脑门道:“是啊,师兄无意统领蜀地道门,松梅也不过是骗子,青羊宫回头能查出他底细,自然不会把师兄当成劲敌,可天师道却不同,在蜀地光为了抢信众就会起干戈。”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还不笨嘛。” 王籍嘿嘿笑道:“其实不用师兄提醒,事后我也能醒悟过来,刚才就是骤然见到张天师这样传说中的人物,整个人有些发懵,才误以为他们是冲着师兄来的呢现在想想,他们是找张天师难道想动手?哎呀,我们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杨云诧异地驻足回首,打量王籍。 王籍不明所以地回看。 “洛阳这是什么地方,还是万众瞩目的大场面,你觉得他们打得起来吗?”杨云问道。 王籍想了想,认真回答:“照您这么说的话,法凌怎敢带人来?不过认真想想,还真是放肆啊,以为在蜀地能只手遮天,就敢到洛阳来寻衅滋事如果法会上,他们还起冲突怎么办?师兄可会帮张天师他们?” 杨云抬头看着天空,摇头道:“我修的是为天下苍生的正道,蜀地两个宗门的恩怨与我何干?难道我帮了谁,就能让我开宗立派执掌一方不成?如果你想牵扯进去,就别自认是我师门中人,那时你我之间将再无干系。” 第二二五章 年轻人不简单 天师道跟青羊宫的恩怨纠缠,从蜀地蔓延到了洛阳,一场龙争虎斗避免不了,但以杨云想来,两派在道家盛会上真正斗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会在私下解决。 “道门宗派林立,就整个大唐而言,青羊宫的体量始终太小,天师道在蜀地发展受阻,主要因为青羊宫得到地方官府支持,但若说走出蜀地,天师道才是信众最多的教派,青羊宫可没能力在正大光明的场合胜天师道。” 不过随即杨云想到青羊宫流传千年,底蕴深厚,连后世成都都留下巍峨的宫阙殿宇,供世人瞻仰,便足以证明其巨大的影响力。 “同属道家,何必非要分出个胜负来?如今西方宗教大肆扩张,道门同仁携手对外不好吗?” 杨云无法确定李瑁向李隆基请示道家大会于三天后举行是否会获得准允,不过以他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准备把这件事通知杨玉环。 这天下午安排好酒楼事务,他便带上马车到了杨玄璬家,想告之杨玉环情况,没想到得到杨玄璬亲自接见。 杨玄璬在正堂见杨云,对杨云的脸色比之前好看许多,不再总板着脸,时时刻刻拿出长辈的威严,这也跟杨云年前年后出彩的表现有关。 杨玄璬知道,现在他手头的政治资源或许还比不上杨云。 “张果天师三天后到东都?这消息可靠吗?” 杨玄璬闻听此事,无比惊讶地问道。 朝廷那边没通知洛阳地方衙门,大概率跟李瑁的请示尚未得到通过有关,李隆基“闭关”中,朝廷各级衙门不会忙着把事情安排下去。 杨云点头:“寿王殿下的意思,先得请示陛下,因此事情尚不能完全确定,不过以陛下对张果天师的尊重,应该会同意提前举行道家法会,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张果天师莅临,道家法会就能举行,至于别的道家宗门代表是否能赶到,也就无关紧要了。” 杨玄璬本来正想问,那些边远地区的道门代表到不齐该如何处置?不过听了杨云后半截话,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皇帝才不会管天下有多少道家宗门,出名的道士有多少,也不会管这些人是否真的齐聚洛阳,只要人来得差不多,场面做足,再就是张果按时出现,皇帝对道家的重视得以彰显,道家和天下万民对皇帝的崇敬得以体现,这就足够了。 朝廷各衙门以此目标进行筹备,而不是说非要把天下所有道门的名人都找来,本身这难度太大。 杨玄璬试探地问道:“不知陛下那边怎么说?” 此时杨云才知道,原来杨玄璬对宫里的情况并不了解,李隆基闭关这件事对中下层官员来说是个秘密。 杨云想了想,直言相告:“陛下尚且在闭关,为迎接张果天师做准备,寿王去请示陛下,暂时没得到结果。” “什么?” 杨玄璬又很意外。 杨云现在的消息渠道实在太过广泛,让他无比惊讶,更为惊奇的则是杨云带来的消息,皇帝居然在闭关修炼? “若请示不到陛下,没得到想要的结果,那寿王殿下要擅自决定把道会举行时间提前吗?” 杨玄璬觉得如此大为不妥,便用略微有些强硬的口吻质问。 杨云微笑着回道:“有何不可呢?” 杨玄璬并不清楚皇子间的恩恩怨怨,也不太清楚李瑁作为皇帝看重的皇子所具备的优缺点,自然不会站在李瑁的角度想问题,只是觉得这么做可能会忤逆皇帝,生怕杨云担负连带责任。 “年轻人,做事还是有欠周详。” 杨玄璬语重心长地评价一句。 杨云则不急不忙地解释道:“平日陛下就对寿王殿下非常器重,很希望寿王能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至于道家法会几时举行并非重点,只要朝廷上下齐心,协调有方,就算陛下知道寿王擅作主张也不会加以怪责,更何况陛下从未表明态度,说一定会参加这次道家法会。” “哦。” 杨玄璬点点头,未再多言。 不过他已感觉到杨云的见地非同一般,对事情的分析经常让他跟不上思路。 可能杨玄璬需要好好消化从杨云这里得到的情报,站起身来,和蔼地说道:“我这就派人去叫玉奴出来,记得不要晚归,接下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杨云起身相送。 杨玄璬离开后,杨云微微松了口气,终于又可以带杨玉环出去玩一趟,有了杨玄璬的交待,至少天黑前不用急着送杨玉环回来了。 杨玉环见到杨云很高兴,当得知两天后道家法会将会举行,脸上神色稍显失落。 “也不知三叔是否会让我出席若盛会举行期间不让我出门,那不是太遗憾了吗?”杨玉环无比懊恼地说道。 道家举行规模空前的法会,必定要在白天举行。 以往晚上偷偷接杨玉环出来这一招就不能用了,大白天的杨玉环想出去一整天不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杨云安慰道:“我一定跟三叔央求,务必征询他老人家同意。” “你说话管用吗?最近家里看得我可严了,以往还能听师傅讲道,这段时间连门都不准我出,就让我天天待在家里,拿着道经温习,真是闷死人了。” 杨玉环目光楚楚,差点儿就要对杨云放电,想让杨云心软,不顾一切帮她脱离苦海。 杨云调侃道:“三叔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九姐早点嫁人过了年,九姐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吧?” “哼,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杨玉环小姐脾气上来,对杨云的轻松自如略微有些不满。 上了马车,二人暂且分开。 杨云坐在前面的车驾上,不用再去看杨玉环的脸色。 出坊门后,杨云吩咐车夫直接前往大空观,此时工部已安排人布置,可能是知道接下来朝廷会把大空观作为此次道家大会的举办地。 “又是这里,一点新意都没有,没别处了吗?”杨玉环从马车上下来,见到大空观雄伟壮丽的观门,撅着嘴有些不满地问道。 杨云笑道:“道家法会就在此地举行,姐姐来看看布置场地也好啊,别人进不去,我有办法进到里面,这样不是很好吗?” “哦。” 杨玉环俏皮地应了一声,然后闷头跟在杨云身后。 把守大空观的衙差见到杨云,全都认识,赶紧让开路,杨云轻松便带着杨玉环进到戒备森严的道观内。 杨云解释道:“去年道家祖师像坍塌后,大空观便再未对普通百姓开放,此番要在此举行道家法会,肯定要好生安排一番。” 杨玉环四下看了看,问道:“寿王不在吗?” 杨云摇头:“应该不在吧。” “他不在,你带我来此作何,你这笨弟弟,怎么跟榆木疙瘩一样?”杨玉环突然又埋怨起来。 杨云当然知道杨玉环的心思。 难得从家里的密闭牢笼里出来,当然想私会“情郎”,可寿王也不是闲得没事做眼巴巴等她,这时代的年轻男女想要约会并非易事。 杨云不答,继续带杨玉环往里走,远处临时搭建起的帐篷前,韩择木正在指挥工匠做事。 作为工部侍郎,韩择木对于大空观的营造工作非常在意,本来道像修缮已完成,现在得知要在此举行道家法会,他立即召集工匠加班加点地干,事必躬亲。 “杨道长来了?” 韩择木在随从指点下,看到杨云前来,一路小跑迎上,连连表达歉意,“未及远迎,还望见谅。” 随后韩择木知道杨云带自家姐姐前来,也没端高官的架子,亲自带杨云和杨玉环在观内各处走了走,大概跟杨云说了下有关道家法会的准备情况,还以请示的口吻,看杨云是否有能提供意见。 “之前寿王派人通知,要建造一座供陛下观礼的高台,因为事起仓促,更要保证高台的坚固,现已抽调三百多名工匠,务求在确保工期的情况下高质量地完成搭建工作。不知寿王几时过来验收?” 韩择木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此时的他非常关心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是否会得到皇帝认可。 杨云却摇头:“之前我见过寿王,不过至于他几时会前来,在下不能准确作答,不过想来道会举行前,他定会亲临查验。” 眼见韩择木脸上露出少许失望之色,杨云道:“韩侍郎请忙吧,我带家姐在这里走走看看,很快便会自去,便不多打搅韩侍郎做事了。” 韩择木想了想,点头道:“公事要紧,那在下且去忙了。” 韩择木离开后,杨云自行带杨玉环参观。 杨玉环有些惊讶:“工部侍郎已经是很大的官了,三叔做一辈子官也到不了那官阶,他都对你这般客气,四郎你可真为我杨氏这一脉长脸啊。” 杨云笑了笑道:“这是韩侍郎给寿王面子,若不是寿王之前引介,并以我作为居中调停人,工部那帮人怎会把我放在眼里?” “也不全是如此啊,我看他为人倒是挺和善的。” 杨玉环眼睛微眯,望着远处指挥工匠干活的韩择木,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杨云有些吃不消,这姐姐简直是人间狐狸精,一旦露出那小眼神,简直要迷倒众生。 “也跟韩侍郎为人谦和有关,换作别人可不会有如此礼遇,想我不过在道门有一点名声,并且还树敌不少,这些官员对道人保持起码的礼数,也是遵从圣上对道人的态度,没什么好稀奇的。” 杨云随便搪塞过去,便不再延续这个话题。 第二二六章 心思难测 杨云带杨玉环在大空观内游览一圈,跟韩择木告辞出来,正要带杨玉环去市井做一番采购,再大快朵颐一番,就见咸宜公主的车驾向大空观门口而来。 都是老熟人,杨云没必要躲开,带着杨玉环去跟咸宜公主行礼问安,只见咸宜公主身后马车里下来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道士,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他。 “杨小姐也在?可惜今天我十八哥没跟来,早知应该通知他一声才好。”咸宜公主笑脸相迎,提到李瑁,杨玉环娇面羞得通红。 那老道士走了过来,手提拂尘,目光在杨家姐弟脸上逡巡。 “未及介绍,这位是崆峒山丹霞道长,这位是武尊真人高徒,杨云杨道长。”咸宜公主从中引介。 丹霞老道很客气,上前见礼,估摸也很清楚武尊师徒如今跟武惠妃的关系,言语间很客气。 杨云感觉这丹霞老道来头不一般。 崆峒山乃道家名山,地处陇西,距离长安不过两百里,在该山修行的道士通常跟长安的政治势力有牵扯,可谓是天子脚下的修道人。 眼看道家盛会将至,各地道士齐聚洛阳,一些有名的道士前来,牛鬼蛇神紧随其后。 像夏十方这种只跟地方官员交好,名气只局限于江南一地,但丹霞就不同了,能让咸宜公主陪同参观,肯定是出自武惠妃授意,说明此人不简单。 “杨道长这是要走?不如再进去逛逛?回头一起吃顿便饭,互相熟络一下?” 咸宜公主盛情邀请。 虽然只是偶遇,她却想把杨云和丹霞等一批知名道士聚拢来,造成一股声势,为接下来道家法会上为武惠妃派系立威做准备。 这次道家法会由李瑁负责操办,武惠妃非常看重,很希望儿子能在此次盛会上赢得人心,往太子的位子猛赶几步。 杨云笑着回绝:“家姐一直待在家中,好容容易出来一趟,我要带家姐到城内各处走走,不如下次登门拜访公主?” 咸宜公主脸色一冷,但还是点头,没有勉强,主要是她想起此番并非是发函邀请杨云前来,同时陪杨云和丹霞参观,说不定会冷落一方,她很少做没把握的事情。 丹霞则很奇怪,这小道士好大的架子,连公主的好意都敢拒绝,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挥别后杨云带着杨玉环往马车去了。 杨玉环回头看了眼正往大空观内走去的公主一行,问道:“四郎,为何你不跟公主一道?如果你想更进一步,务必要让公主欣赏你才行。” 杨玉环替杨云担忧,她危机意识非常强,觉得自己能得到寿王和咸宜公主赏识,更多是依靠杨云展现出的真本事,可这世间修道者不在少数,眼见公主身边又出现新的道士,她很担心杨云和自己失去眼下一切。 杨云笑着宽慰:“公主有事,我们何必叨扰?道家大会即将举行,这几天迎来送往的事儿少不了,我们并非靠公主求存,不必处处受其牵制。” “四郎,你不靠公主靠谁?”杨玉环越发不解了。 明明已经傍上公主这颗大树,为何想挪别枝? 她实在理解不了杨云的心态! 杨云笑着回答:“我当然靠姐姐你啊……姐姐才是我最大的靠山。” 这话真诚而又实在,杨玉环听来却近乎调笑,当即白了杨云一眼,道:“没个正行,别怪姐姐没劝你,以后要对公主恭敬些,多出谋划策,让公主看重你,这样我们杨家这一脉就能在你这里中兴……姐姐寄人篱下,帮不到你太多,全都要靠你自己打拼。” “嗯。” 杨云点点头。 他心里却在想,你能帮到我的,这一天估摸不远了。 …… …… 大空观内,咸宜公主在韩择木陪同下,带着丹霞在观内走了一圈,把道像内外都参观过。 等韩择木去做事,只剩下咸宜公主和丹霞相处时,丹霞忍不住将心中疑惑问出:“公主,先前那位杨道友,不知有何本事?” 咸宜公主笑问:“道长怎么突然想起问他的事情来了?” 丹霞叹道:“说来惭愧,贫道于深山静修,久不问尘俗中事,此番下山到东都,时常听人提及他的名字,忍不住问问。” 咸宜公主语气生硬:“道长,莫怪本宫直言,有些事情该问的你可以问,但若是需要保守的秘辛,则不宜多提。” “啊?”丹霞没料到咸宜公主突然翻脸,心中大惑不解,难道区区一个小道士我连问问都不行? 咸宜公主板着脸道:“本宫本无义务回答,不过既然你提了,那我就说一句,无论是道法修为,还是对朝事政局的理解,即便道长造诣颇深,恐也不及他,如此道家奇才,绝非凡人能比。” 丹霞听出咸宜公主对杨云的溢美之词,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不过是问问他有何本事,你居然拿他来跟我比? 没正式交过手,更未坐而论道,怎知他一定比我强? 咸宜公主斜着瞟了一眼,用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丹霞,道:“本宫说话直了些,望道长不要介怀。” “公主殿下客气了。” 丹霞被贬损,面子有些挂不住,但面对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也只能恭敬回应。 咸宜公主突然狡黠一笑,道:“其实本宫一向喜欢发掘人才,若道长觉得自己的才能可以跟杨道长一拼,不妨在此次道会上好好表现,也不枉李夕郎总在母妃面前举荐你。可是,你要知道我母妃用人,一向是能者居上,光靠旁人举荐而不见真才实学,就算一时得宠,长久也是镜花水月。” 丹霞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只靠别人举荐而得公主陪同参观,公主并不是真心佩服他的本事。 丹霞恭敬地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咸宜公主泰然自若地笑了笑,道:“若本宫有言语失当的地方,道长别往心里去,时候不早,本宫派车驾送你回驿馆吧……这边本宫还有事,就不多陪了。” 丹霞一听便知公主已无闲心招待,他知情识趣,道:“殿下要事在身,贫道岂能多叨扰?这就去了,不必派车驾相送,贫道识得回去的路。” 望着丹霞匆匆离开的背影,咸宜公主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面色居然略有些得意。 “看你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以为有点本事,就可以在本公主面前飘?哼,这就给你找点麻烦,也不枉相识一场。” …… …… 杨云陪杨玉环在街上转悠大半天,快日落时,才把杨玉环送回杨玄璬府上。 等回到醉仙楼时,获悉咸宜公主老早便在二楼雅间等他,杨云心下感觉有些不妥,紧忙上楼去见。 “杨道长真忙啊,见你一次竟这么困难,本宫等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了!”咸宜公主语气不善,让杨云不知如何应付。 杨云苦笑道:“公主知道今日在下要陪家姐……这不,才刚将她送回府去?” 咸宜公主没端公主的架子,只是撇撇嘴道:“你对你姐姐真不错,既然你们关系那么好,为何不住在一块儿?非要把她送到别人家里去?你三叔官品也不高,恐怕他现在的家财不及你多吧?” 杨云听出对方态度不善,避重就轻道:“这是杨家内务,不劳公主多费心。” “行,这是你家事,我不管,但你也看到我兄长对你姐姐的态度了,弄不好的话,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到那时你还要说两家话吗?” 咸宜公主咄咄逼人,似要跟杨云论出个高下。 杨云颇为不解,我没得罪你啊,不就是没陪你游大空观么?那时你不是在陪丹霞老道?我跟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干嘛要针锋相对?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杨云最难理解的便是女儿家心思,他没有细想,平和回答:“公主言笑了。” 咸宜公主问道:“那你希不希望你姐姐嫁给我十八哥?” “呃……在下从未想过此事……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希望公主不要多提,家姐可能无此等福分。” 杨云神色尴尬。 咸宜公主逼问几句,见杨云面有囧色,反而略带欣慰,微笑着说道:“我十八哥平时看起来木讷,但对你姐姐却是痴心一片,他已跟母妃提过婚事,母妃虽有不愿,可也知他心意,若十八哥继续坚持,这桩事说不定就成了呢?”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李瑁明面上不再对杨玉环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其实暗地里已付诸行动。 或许李瑁跟杨玉环在万安观阁楼单独相处时已私下定盟约,李瑁去杨府约杨玉环受阻后便醒悟过来,想娶杨玉环最大的障碍在于二人的身份差,必须要有李隆基和武惠妃首肯,所以现在他追求的不是跟杨玉环单独小聚,而是长相厮守。 一切的关键便在武惠妃身上! 杨云道:“公主,就算真有这么回事,也不该是你我在此谈吧?” 咸宜公主展颜笑道:“我不过是提前通知你一声,我们有很大的可能会变一家人!如果你姐姐当了我嫂子,以后你给我做事不就更方便了?”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这次来,酒菜有了,可没上次那种酸汤,实在打不开胃口,不如你弄一些来让我尝尝?如果我这边满意,会大力促成这件事,想来这也是你姐姐希望看到的……” 第二二七章 公主就该有公主的样子 难得咸宜公主肯赏光,杨云作为酒楼主人自然得盛情款待,把压箱底儿的东西拿出来,除了酸梅汤,还有精心调制的奶茶。 到此时,奶茶也只有咸宜公主品尝过而已。 时间不到饭点,醉仙楼内很安静,二人在包厢里同席而饮。 席间除了谈及李瑁娶杨玉环的事,再就是关于马上要举行的道家盛会。 “你跟你师傅也算在洛阳站稳脚跟,是否想过借此番大会再有一番作为?比如说,慑服群雄,让各宗门道士以你们为尊?” 咸宜公主语气中始终带着少许促狭,至于是否诚心实意问出此问题,并不在杨云考虑范围内。 杨云摇摇头道:“修道最难的是清心寡欲,何必一味争锋?在这里开我的酒楼,做点小生意不也挺好?” 咸宜公主微微蹙眉,“能说你胸无大志吗?如果你年纪轻轻便看透世情,那为何不找个深山老林归隐,作何要到洛阳来,挑动四方风云?说是不争,其实你比谁都更着紧,这才是你真实的态度吧!” “我们之间不该有猜疑和隐瞒,你真有争锋之意,我可以帮你,甚至可以让朝廷对你们师徒有所偏帮。” 到此时,杨云终于恍然大悟。 现在武惠妃真把他当成“自己人”,或许明白光靠丹霞之流没法在道门奠定领袖的位置,便打起武尊真人师徒的主意。 咸宜公主现在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只要你尽心尽力帮我们做事,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扶持你们师徒上位。 听起来相当不错的建议,可杨云听了心中却大有抵触,最大的问题是选择接受便等于以后要为武惠妃和李林甫等人所用,那他岂不是上了“贼船”? “此等大事,我可没办法做决定。”杨云推搪道。 他也有疑虑,史书上武惠妃和李林甫的确不是什么正面角色,但未来大唐走下坡路,武惠妃死得早,可李林甫控制朝堂十几年,光靠结交张九龄等忠直大臣,可不能让他在政坛如鱼得水。 咸宜公主并未觉得有何意外,面带笑容:“我知道要问过令师的意思才行,但是,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打声招呼,我不想别的道士在这次道家法会上有所建树,好歹我们相识一场,不帮你帮谁?” 说是要帮忙,可杨云始终觉得不对头。 杨云有意不再提有关投靠之事,反正在外人或是武惠妃、咸宜公主等人看来,他本来就已经站队,不存在是否投诚的问题。 可一旦受了恩惠,那以后就真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上贼船容易,想下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咸宜公主一顿饭吃下来,畅快淋漓,酒足饭饱后乐呵呵道:“不知怎的,在你这里进食,比宫里吃御膳感觉都要好许多,如果能把你店里的酒菜送到宫里,想来父皇也会很喜欢不知你是否有这样的想法?” 以宫外酒菜作贡品送到皇帝跟前,在外人看来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杨云不想得到如此殊荣。 好或者不好,都会带来连锁反应,肯定会有人拿他的食物来做章,一旦吃了他的酒菜皇帝身体不适,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杨云赶紧回绝:“在下不敢承担送膳食入宫的差事,一个不好反受其乱。” 咸宜公主想了想,略微有些可惜地道:“我吃过了,味道很好,也知道你不会在酒菜中耍花样,你怕什么?所以说啊,你有不符合你这年岁的老谋深算,如果做什么都瞻前顾后,那就没意思了。” 杨云心想:“安乐公主被她老娘韦后利用,送胡饼毒死她老爹中宗李显才过去二十多年,就算你是公主,你父皇真放心吃你带进宫的酒菜?另外,就算我这里的酒菜没问题,但运送途中只要谁稍微动一下手脚,我这边就是有嘴都说不清了,估计到时候连你都会遭殃。” 咸宜公主见杨云明确拒绝,便不再勉强。 但她也不着急走。 坐在方桌前,似笑非笑看着杨云,目光中有些不怀好意,杨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她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怕我呀?”咸宜公主看了很久,发现杨云一直不跟她对视,面带得色问道。 杨云恭敬地道:“公主千金之躯,在下一介草民,不敢造次。” 咸宜公主笑道:“我都说过了,我们以后很有可能是一家人,何必说什么千金之躯、草民如此见外?你一直这样的话,我以后想找你玩,都会心存顾虑。” 杨云琢磨咸宜公主话中字眼,越发觉得别扭了。 现在他的感觉是,咸宜公主的确没什么架子,说的多是开诚布公的实在话,可杨云却觉得不太好跟咸宜公主相处,二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对方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会自降身段来跟他这样一个没什么作为的平头百姓平等论交? 还是说咸宜公主只是给李瑁面子,因为李瑁看上了他姐姐? 杨云道:“若公主有事询问,在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若只是平常的事情的确不敢跟公主来往。” 咸宜公主抿嘴一笑,就像个邻家女孩,粉唇微张露出皓齿明眸,道:“不知道的真以为你是个老学究,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很难想象其实你的年岁还不及我,大概道士都跟你一样,喜欢故作深沉吧。” “罢了,既然你不想多跟我来往,就跟谁稀罕似的,这样,你准备一些吃食,用食盒装好,我要带走。” “公主这是” 杨云想到之前咸宜公主说是要给皇帝送酒菜,不由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要给父皇送去?父皇正在闭关呢,我找谁去送?我只是想带回宫,当作夜宵。” 杨云当然知道,咸宜公主不可能真的带“外卖”回去给自己享用哪有热乎新鲜的食物不吃,非要吃冷饭冷菜的? 至于咸宜公主要送给谁,他不想过问,反正只要不是给李隆基,事情就好办。 “那在下这就让人准备一份。” 杨云以如此借口先行出来。 到了楼下,他稍稍松口气,面对这样一个脾气古怪,看起来平易近人却处处喜欢刁难的公主,他觉得压力倍增。 “东家,您” 厨子见杨云进入厨房,不由好奇地看向杨云。 杨云道:“再准备一份膳食,用小碟装好,放入食盒,客人要带走。” 食盒准备好后,杨云送上楼。 咸宜公主站在窗前欣赏风景,听到脚步声,她转身看向杨云,脸上恢复高贵典雅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好像跟世人不在同一个位面。 反而这气质让杨云更适应些,觉得这才是天家公主应该有的风范。 地位卓然,就该有卓尔不凡的气质,别总和颜悦色跟我说话,我可不吃礼贤下士那一套。 “做好了?有酸汤和那奇怪的茶水吧?嗯。”咸宜公主求证后,指了指旁边女官,让杨云把食盒交过去。 随后咸宜公主又指了指桌上约莫五两重的小金锭,道:“这是给你的酒菜钱,别拒绝,你是我的幕僚而不是家仆,吃东西要付钱,以后可别说我在你这里白吃白拿。走了。”说完便带女官往门口行去。 “恭送公主。” 杨云客气地行礼相送。 咸宜公主回头打量杨云,稍稍皱了皱可爱的瑶鼻,瞬间高贵气质破坏无遗,她用古怪目光望着杨云,问道:“你好像很希望我走是吧?出来送送都不行?” 杨云只好跟咸宜公主到了楼下,又送其到门口。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幸好你不是我家仆,不然我一定让人打你板子,你是不是做什么事都滴水不漏?做人何必如此拘谨?还是觉得你跟你姐姐一块儿时,你神情更自然些。” 杨云不跟她争论,只鞠躬作揖做出恭送的姿态。 “唉!” 咸宜公主没来由叹了口气,终归还是上了马车,在几十个侍卫前呼后拥下扬长而去。 咸宜公主从醉仙楼离开,并未直接回洛阳皇宫,也未回所住别院,而是直接让马车往张九龄家方向去了。 到了张府,派人进去通传,方知此时张九龄不在家,于是咸宜公主下马车,直接跨正门而入,俨然当作自家门庭。 “向公主殿下请安,我家郎君不在”知客非常为难,公主突然造访,还是主人不在的时候,作为下人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 咸宜公主极为强势,不跟那知客解释,在女官伴随下走到正堂前,朗声道:“本宫不是来见张令公的,请张小姐出来吧,本宫跟她是故交,于长安时经常相见,麻烦通传一声,让她出来见我便可。” “啊?这”知客越发为难了。 客人来访,直接说要见自家内院女眷,怎么看都不合适。 可问题是登门造访的是公主,如此强势的客人,可不是知客敢随便回绝的。 “怎么,难为你了?是不是要本宫自己进去,这样才不妨你的事?”咸宜公主冷面相对。 知客发现公主动怒,赶紧领命退下,咸宜公主自顾自在张家正院参观起来,走了一圈,摇头叹息道:“到底不是东山堂,不见有多奢华” 正说着,身后传来张瑜的声音:“公主殿下言笑了,张氏祖训提倡节俭,无论是此处宅院还是京师长安的宅院,均为圣上所赐,宅邸内外布置力求质朴简单,不违祖上勤俭持家的训示。” 第二二八章 事出有因 张瑜站在咸宜公主身后,神情自若,对答如流。 咸宜公主回头笑看张瑜,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揶揄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如沐春风般快步上前,脆生生道:“姐姐既然来了,为何不作声?倒让姐姐把我心底话给听了去,让妹妹失礼了。” 张瑜道:“公主既有不解之处,民女自当出言为公主释疑,免得公主生出误会来。” “嘻嘻,姐姐怎说如此见外话?妹妹只是担心不要让姐姐生出误会才好。” 咸宜公主说着,瞪了旁边提着食盒默不做声的女官一眼,似在怪责对方未提醒她张瑜到来,旋即过去拉着张瑜的纤手,亲切地道,“姐姐,我们入内说话可好?” 她表现出闺蜜的亲昵态度,张瑜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如当日宴会上那般恭谨,不给咸宜公主更多表达亲近的机会当咸宜公主握住她纤手时,轻轻甩脱,脚下也往后退了一小步。 “公主殿下请” 张瑜一退便觉得如此大为不妥,赶紧顺势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表现得不卑不亢,但对咸宜公主来说,这态度显得太过见外。 二人穿过月门和回廊,到了当日杨云前来拜访张九龄时到过的宴客厅,里面有丫鬟提前将香茗摆好,小方桌旁有个布满棋子的棋盘,好像之前张瑜在此研究棋艺,匆忙之下竟未打乱棋局。 “我来没有惊扰到姐姐吧?”咸宜公主笑问。 “当然打搅到了!” 张瑜心里回了一句,嘴上却道:“哪里哪里,公主能来寒舍,蓬荜生辉,怎么可能会惊扰到民女”。 咸宜公主释然笑道:“那就好,若是因为此唐突之举而坏了姐姐心情,那就是妹妹的不是了。” 说话间她直接坐下,随即一伸手,“姐姐跟我同坐吧。” 张瑜走到席前,敛起襦裙,在坐垫上跪坐下来,随即为咸宜公主斟茶,而咸宜公主一直笑盈盈望着她。 茶水沏好。 咸宜公主接过茶杯品了一口,笑道:“不错,这茶水芬芳馥郁,饮之唇齿留香,确实是上等好茶。不过我这里也有一种口味独特的茶水,想请姐姐尝尝。” 说着,咸宜公主招呼女官过来,把食盒里用瓦罐装着的奶茶倒入一个空置的茶杯里,奶白色的液体,犹自升腾热气,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奶香气。 张瑜面色略带不解,望着咸宜公主,待对方将奶茶倒好后,蹙眉问道:“公主,请问这是何物?” 咸宜公主面带小女儿家卖弄的笑意,介绍道:“这是我找来的好东西,别处可没有,你先尝尝合不合口味,若不好的话,再尝尝另一种” 食盒里不但装有一瓮奶茶,还有酸梅汤,随即她将乘着奶茶的杯子递到张瑜面前。 张瑜越发不解咸宜公主如此行事的动机,只能双手接过,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又看看咸宜公主,迟迟没有动口。 “可是觉得气味不对?据说这茶中加入了羊奶,胡人常饮的玩意儿,若你喝得不顺口,便算了。” 咸宜公主目光殷切,却没有勉强之意。 张瑜粉颊飞霞,面色稍窘,却还是蹙眉品了一口,浅尝即止,将茶杯放到桌面时,神色波澜不惊。 这令咸宜公主非常诧异,她想了想,用略微急切的语气问道:“不知味道如何?” 张瑜神色不冷不淡:“茶香、奶香兼而有之,却没了腥膻味,略微有些甜,今日有幸品尝到多谢公主馈赠。” 咸宜公主心情非常失落,显然她对于这样的评价并不满意,她很喜欢奶茶,喝了一回就念念不忘,虽然说是从杨云那儿拿的,可始终是她发现这种美味的,一个后世读初中年级的小姑娘未能在好姐妹面前卖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那尝尝酸汤吧。” 咸宜公主又拿出另一个瓦瓮,为张瑜倒酸梅汤。 张瑜未等咸宜公主倒好,便直言不讳道:“公主此番前来,不会只为带这些饮品供民女品尝吧?公主有事不妨直言。” 咸宜公主认真倒着酸梅汤,口中道:“你我好姐妹,何必如此见外呢?我来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姐姐了,想登门亲近一番。之前因宫宴作诗之事令我们之间产生误会,听说姐姐还专门去见过杨道长,并把他府上来,想来误会已澄清” 张瑜心思慧黠,隐约觉得,咸宜公主前来是试探张家的反应。 “来,尝尝吧。” 咸宜公主把酸梅汤倒好,双手捧起,送到张瑜面前。 张瑜沉下心,接过杯子,又是小品一口,这次眉角自然舒展开,显然酸梅汤的味道更合她的胃口。 咸宜公主露出皓齿,明眸一笑:“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我每次去,都会点上一壶,慢慢品味这里面带着桂花香,真不知是用何物调制这种饮品用来夏日解暑再好不过,回头我让他写出配方,如此宫里也可调制。” 张瑜放下杯子,诧异地问道:“这不是宫中之物?” 在张瑜看来,眼前两样饮品她以前都闻所未闻,如此神奇之物想来不应出自市井,多半是咸宜公主从宫里带来的好东西,为的是套她的话,可她万万没想咸宜公主带来的这两样东西居然另有出处。 如此一来,问题就很大了。 皇帝宠信有加的公主,怎会随随便便把民间的东西带给她这样一个官宦之女品尝?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咸宜公主抿嘴一笑,道:“若是宫里之物,我有何好遮掩的,来的时候就想过告诉姐姐。其实这东西,是我从城里一个叫醉仙楼的地方带来的,老板就是当日曾来过贵府的那位杨道长嘻嘻,是不是很有意思?” 张瑜面色一沉,旋即发现自己失态,第一时间低下头,态度比刚见到咸宜公主时还要恭谨。 她感觉自己品尝这两样饮品,或许会落入咸宜公主的圈套,一时间芳心大乱。 但咸宜公主好似没那么多心机,又让女官把食盒里的菜式拿出来摆到小方桌上。 “姐姐,这里是雅之所,妹妹本不该拿出吃食来,但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妹妹刚去过杨道长的醉仙楼用膳,酒足饭饱,想着要来见姐姐,便让他另外准备一份姐姐可以品尝一下,权当妹妹的一片心意。”咸宜公主热切地说道。 她的一片好心,却没得到张瑜回应。 桌上摆了六碟菜,其中四个炒菜,一个蒸菜,一个腌卤,此外就是酸梅汤和奶茶,房间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但张瑜脸色却波澜不惊。 就在咸宜公主想把手里的筷子递给张瑜时,张瑜却从座位上恭敬地站起来。 “姐姐,你这是” 咸宜公主抬头,不解地望向张瑜。 张瑜后退两步,双手扣在身前,欠身行礼,“公主前来,是卖张府面子,理应是府上好好款待才是,公主此举让民女愧不敢当公主有事请直言,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咸宜公主脸上满是扫兴之色,嚷嚷道:“怎么还跟那天一样啊?误会不都解释清楚了吗?那诗真不是父皇给我的,就是开一个玩笑,我想在令公面前显摆一下这么说姐姐总该满意了吧?” 察觉到咸宜公主面有愠色,张瑜也不敢太过生分,一时进退两难。 “姐姐若不领这片心意的话,那是否意味着以后妹妹再也没有必要登门造访?”咸宜公主语气不善。 张瑜走上前重新跪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咸宜公主也拾筷,道:“姐姐,我真是一片好心,本来我吃饱了,但既然跟姐姐同席,自当一同享用,姐姐千万别见外才好。” 张瑜拿起筷子品尝几口,至于菜是什么味道,已不是她所关心的。 “姐姐觉得味道可好?” 咸宜公主非常在意张瑜的反馈。 张瑜微微颔首:“确实不错。” “那就好,之前一直怕不合姐姐口味,平常人家的菜色都很清淡,而这些菜口味稍微有些重,比如这道麻婆豆腐,又比如这道红烧肉,就怕姐姐平时用食清淡来,姐姐再用酸汤。” 咸宜公主又要给张瑜倒酸梅汤,这次张瑜自行接过来,先给咸宜公主倒上一杯。 二女同桌进食,席间氛围融洽许多。 咸宜公主笑道:“母妃一向说,张老令公乃朝中股肱,家教甚严,教出来的子女也定当人中龙凤,自打见到姐姐,妹妹就相信母妃所言不虚,以后我还想多跟张老令公学习。” 即便武惠妃跟张九龄之间结怨,可毕竟张九龄是左相,武惠妃为了儿子能当上太子,也为将来能在朝中更有发言权,从未放弃过拉拢张九龄。 武惠妃亲自出面不可能,李瑁又不善于交际,让咸宜公主直接去见张九龄更不合适,如此一来,咸宜公主来张府跟张九龄的孙女发展“姐妹情”就成了很好的沟通手段。 “那日是小妹失礼,之前宫宴上总在张老令公面前出糗,便想有朝一日当众长一回脸,便跟杨道长讨了一首诗,谁知竟然冒犯到张老令公,实乃无心之失。”咸宜公主为当日的事情辩解。 张瑜道:“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公主才学一向很好?” 咸宜公主摆摆手:“我哪儿有什么才学啊,都是现学现卖。论学问我远不及姐姐,说来也是让人惊奇,杨道长年岁不大,还是方外人,平日以修炼为主,不想学问也极好,他是剑南道汉州乡贡,我从来没听说有人能一边修道一边做学问的。” 张瑜面色拘谨,只是点头,却不接茬。 “姐姐也见过他,那晚宴会上我看出来他有意帮姐姐,让李家小姐出了糗,而后拜访张老令公时未曾失礼吧?” 咸宜公主好奇地问道。 张瑜又感受到咸宜公主的试探之意。 杨云是武惠妃的人,明面上寿王和咸宜公主的幕僚,而杨云拜访张九龄更像是拜访政敌,打听一下会面细节有其必要。 如此说来,咸宜公主有意无意提及杨云,也就事出有因了。 第二二九章 世情人心 “杨道长为人谦和,学识渊博,连家祖对他的学问都称赞有加,怎会有失礼之处?”张瑜不卑不亢,不像是在评价杨云,更像是照本宣科说个事实而已。 好似已有人提前为她打好范本。 咸宜公主道:“人一旦有了名气,是非便会多一些,以杨道长的年岁真不敢相信会有如此造诣,张老令公慧眼识才啊不知张老令公可有拔擢之意?” 如果说咸宜公主之前的话只是随口而言,现在提的问题就丝毫也不掩饰试探之意。 张瑜摇头道:“杨道长乃方外人,即便家祖再欣赏,可他终非朝臣,若日后走仕途,也不会是家祖对他的前程施加影响他现在不是在为公主谋事么?” 张瑜的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杨云是给你当幕僚,你若想知道我们是否想拉拢他,直接问就行,不用这般拐弯抹角。 而且我们不会做背后阴人的事情,你的人,我们没心思抢。 “那真是可惜了,本以为他见张老令公一次,能让张老令公生出爱才之心,好好为他谋划一番他有心参加科举,若将来当了官,有张老令公这个靠山,在官场必定平步青云” 咸宜公主说话时,目光不停往张瑜脸上瞟。 张瑜却不为所动。 咸宜公主笑了笑,又道:“看来还是他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够好,张老令公才没心思拔擢,却不知姐姐认为他的人品和学识如何?” 张瑜颔首:“很好。” “只是很好吗?那不知他是否有机会成为张府的乘龙快婿?”咸宜公主眨了眨眼问道。 张瑜面露错愕之色,随即用回避的口吻道:“公主勿要言笑。” 咸宜公主拿出小女儿家调侃闺蜜的姿态,俏皮地问道:“这有何不可说的吗?其实我倒觉得他跟姐姐真是郎才女貌” 张瑜粉颊通红,神色拘谨,低下头,竭力躲开咸宜公主提的问题。 “姐姐继续用膳吧。” 咸宜公主拿起筷子,往张瑜面前的碗碟内夹了块粉蒸排骨。 张瑜脸色难看,但还是往嘴里送,吃得很慢。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咸宜公主突然怅然若失道:“若姐姐早许配人家,也许我就不问了,实在不知哪家王公子弟,能配得上姐姐如此好才貌。” 张瑜本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即便张瑜是宰相家千金,但跟王公家庭还是有差距,一般来说大臣的子女跟王公联姻的不多,大臣间联姻更常见,至于咸宜公主这样的,也会嫁到王公、驸马府上,这就是所谓的亲上加亲。 两个没出嫁的女孩,提到婚姻大事,都不由带着一点感慨。 这时代,二人已到婚配年岁,一样未曾许配人家,共同话题本该多一些,但放到这种场合,他们也不能探讨哪家子弟更适合婚嫁。 “公主您也快要嫁人了吧?”张瑜问了一句。 咸宜公主本来还在晃神,闻言抬头看了张瑜一眼,勉强一笑:“嫁人这等事,有时想有时却不想,女儿家总该找个看对眼的吧?可惜两都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或许心中有了比较的人选,比如说武惠妃推荐的杨洄,在咸宜公主这边实在“不堪”,咸宜公主一度心潭起涟漪,现在早归于平静。 咸宜公主又道:“有时候我倒羡慕皇姑,出尘世外,悠然自得,不用思索婚嫁之事,岂不美哉?” 张瑜却不会抱着咸宜公主这般心思,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婚事要作为政治的纽带,不可能像咸宜公主那样随心所欲。 但张瑜又隐约觉得,皇帝不太可能让自己最得宠的女儿超脱尘俗,不嫁人而去修道。 “姐姐,继续用食吧,带来这一路差不多耗时一刻来钟,此时饭菜都有些凉了,若再凉下去,就没法用了。用过食后我也该回了。” 咸宜公主语气多了几分凄哀。 张瑜心下大惑不解。 在张瑜看来,咸宜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到现在为止,所提问题都没问到“点子”上,不涉及张九龄,好像并不是替皇帝来打探什么。 那公主到底是因何而来? 只是问问有关杨云的事? 再问问她这个闺蜜是否许配了人家? 可一直到最后,咸宜公主也没说个之所以然。 咸宜公主不问,张瑜也不会主动提。 本来宴席气氛有几分凝重,张瑜心下不宁,可随着时间推移,张瑜的戒心慢慢放了下来。 临行前,咸宜公主笑着道:“若姐姐家里为姐姐许配好人家,一定要先告知妹妹,也让妹妹宽心些,不再时刻念叨好了,夜色已深,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妹妹这就告辞。” “公主,您” 张瑜又想问什么,可还是开不了口。 咸宜公主意识到自己跟张瑜的态度有些生分,好似自己热脸总在努力贴别人的冷屁股,一次两次还好,总见张瑜绷着脸,她这边也不痛快,知情识趣告辞,不用张瑜送客,径自往张府大门去了。 咸宜公主在女官陪同下从张府出来,心情有所好转。 女官请示道:“公主殿下,到时候回宫了。” “这就回皇宫吗?阴森森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算了,本宫连吃两餐,肚子有点撑,走走路消消食这个点回去就睡觉,没什么意思。”咸宜公主神色仍旧阴郁,似跟之前与张瑜谈及婚嫁之事有关。 女官当然不敢问公主意图,只能跟咸宜公主往坊间人流密集处走去,十多个侍卫分散开,观察每一个路过的行人,一旦情况不对就制服歹徒,维护公主的安全。 走了一段路,咸宜公主突然抬起头,看了看东边的街道,问道:“上林坊,是在那边吧?” 女官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回道:“正是。” “哦。” 咸宜公主点点头,突然折身往马车走去,“还是不往那边去了,我想去见见寿王,看他在作何。” 张九龄得知咸宜公主造访府邸后,紧忙将手头政务交待他人,折返回府。 他怕自己不在府中,府上人不好应付刁蛮任性的咸宜公主,他跟张瑜的想法一样,以为咸宜公主是替皇帝来打探虚实。 张九龄回府后才知道,公主跟自己的孙女见过面后已离开。 他赶紧把张瑜叫来,在自己的书房问话。 “你是说,公主来,只问了一些无关痛痒之事,便告辞了?”张九龄听孙女把见面情况一五一十讲述出来后,老脸横皱,难以置信地问道。 张瑜点头:“或有细节,孙儿未曾领会深意。” 张九龄站起来,负着手来回踱步,若有所思:“她过问杨小道士的情况,属于情理之中,那小道士的目的连老夫都未参透,一边给武氏妃做事,一边却有意透过公主给老夫带话,不简单啊。” 张瑜问道:“祖父认为,公主对杨道长已有怀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者就算公主心生疑窦,也不该来府中问询因果。” 张九龄抬头看着孙女,问道:“那你有何见解?” “我” 被祖父如此询问,张瑜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 祖父作为当朝宰相,身边臣僚、友人众多,要问策也轮不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孙女。 或许是想到,这可能是张九龄对她质疑的一种宣泄,她连忙低头:“孙儿并无看法。” 张九龄叹道:“瑜儿啊,有时候觉得你比你父亲还要沉稳内敛,瞻前顾后,不应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有的心思,你见识或不如尔父高,但见地却未必比他差,老夫问你,你只管直言便是。” 张瑜未料祖父会给她如此高的评价。 看似张九龄在埋怨,但其实言外之意,是愿意听取她的见解,而非意气用事。 张瑜谨慎地道:“孙儿认为,公主殿下应无牵涉朝中纷争之意,她来府上,更多是跟孙儿探讨闺中家常她还问及孙女儿对杨道长的看法,如友人相问,并无嫌隙。” “哦?你真是如此看法?还是说你认为公主带了酒食来,单纯只是为了跟你示好,别无他意?” 张九龄刚称赞过孙女,却对孙女的这番回答不满意。 张瑜道:“孙儿浅见,望祖父勿要见怪。” 张九龄未置可否,只是点点头,道:“也罢,以后无论是公主来,或是朝中旁人来,就算指名道姓要见你,你也不要再露面看来也该给你好好寻觅人家,总不能悬着你的终身大事。” 张瑜欠身行礼,未对此事有任何评价。 张九龄侧身对着张瑜,感慨地道:“如今这朝堂并不太平,总有宵小借题发挥,扰乱朝纲,偏偏圣主于此时无心社稷,宫廷内外妖孽丛生啊。” 张瑜老早便知晓有关事项,宫内妖孽自然是指武惠妃,而朝廷内的妖孽当然就是李林甫。 现在张九龄为李林甫上位之事操碎心,想打压李林甫,却完全把握不到方向,朝中越来越多的人往李林甫身边靠拢。 李林甫上有皇帝撑腰,内有武惠妃作内应,各地封疆大吏很多站在李林甫这边,正是如鱼得水时。 两派相争,一开始便已进入白热化。 自清流自居的张九龄,犹不自觉正逐渐失去人心。 第二三〇章 人还在,魂没了 距离道家法会只剩下一天时间。 其实到此时,朝廷都没给出准信是否会将法会举行之期提前,李隆基闭关仍旧未结束,李瑁也没通知杨云事成与否。 可有关道家盛会提前的消息,却传遍抵达洛阳的所有道士耳中,这天上午王籍邀请杨云过去,却不是往软禁松梅的地方,而是洛阳立行坊一处宅院这是王籍到洛阳后租下来的院子,供他自己和王莲落脚。 “师兄可算来了。”王籍得知杨云到来,从后院迎出来,一身酒气,脸和脖子都喝红了。 杨云皱眉:“不是说要见松梅么,怎到此处来了?还一早便喝得浑身酒气?” 王籍嘿嘿笑道:“我把松梅挪到这儿来了,今日正款待宾客都是蜀地来的道长,松梅再怎么说也顶着师门山长的名头,还是蜀地道门领袖里面宴会正当时,要不您跟我一道进去,会会这些蜀地来的道长?” 剑南道距离洛阳山长水远,各道观的道士得到消息比较晚,匆匆上路,紧赶慢赶才在盛会即将举行前抵达东都洛阳。 由于来的人比较少,相对低调,之前杨云只见过青羊宫的人,在刘衡政那儿也没见过蜀地同行。 蜀地修道的人跟别处不同,他们知道“武尊真人”神通广大,也听闻武尊师徒入宫面圣被皇帝尊称“天师”之事,便摒弃那争锋的念头,跑来跟武尊攀关系。 “没出什么事吧?” 杨云关心这些道士是否给松梅找麻烦。 王籍拍着胸脯,得意洋洋道:“有我在怕什么?再者说了,他们在成都时见识过松梅的本事其实就是师兄在背后撑腰,让松梅服众,他们这次来都报有善意,师兄不必太过担心。” 蜀地那些道士,对松梅心存忌惮,毕竟之前已进行过一场法会,松梅“技压群雄”,况且如今还有上一任剑南节度使家的公子为松梅摇旗呐喊,没有一定背景的道士怎会前来造次? 二人往院内走,但杨云实在不想跟蜀地道士会面,又问:“天师道和青羊宫的人可有前来?” 王籍想了想,摇头:“未见这两派的人。” “嗯。” 杨云没多言。 天师道其实已不算是蜀地宗门,因为他们已在江南西道的饶州龙虎山落地生根,又在全国各地传道,属于全国性的宗门,蜀地实际上已成为其一脉分支,加上张高已清楚松梅的底细,故此不来可以理解。 至于青羊宫,作为蜀地信众比天师道还要多的千年大观,根本就不在意修野狐禅出身的武尊师徒,人家不会从众前来示好,要交流也会跟之前张高于茶肆设擂台一样,找机会单独见面。 杨云远远看到厅内宾客云集,不时有仆人进进出出,端茶送水,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没有继续前行之意。 王籍好奇地问道:“师兄不进去看看?我们师门到底您才是真正的代表,统领剑南道各道家山门的,也该是您才是。” 杨云微微摇头:“这群人来多是为了攀关系,为即将举行的道家盛会谋条上进的门路,我在官场本无多少人脉可言,实在帮不到他们,见也白见。” 说完杨云折身往侧院去了。 二人到了侧院,就见王莲坐在亭子前,穿着身道袍,正暗自抹泪。 听到脚步声,王莲抬起头,一眼看到杨云,怔了下,连忙掏出手绢擦了把脸,然后起身迎过来,向杨云行弟子礼。 王籍笑着问道:“六姐为何没到正厅?那边热闹得紧,如果我向所有人介绍一下你的身份,以后都知道你是我师门中人” 面对王籍的提醒,王莲仍旧愁眉不展,眼睛红通通的。 杨云当然明白王莲的想法,王莲是被家族逼迫加入师门,现在还没正式拜师,她不想因加入道教而令人生走上歧途。 不是每个女人都想当道姑,一辈子不嫁人的。 杨云心平气和道:“有事到里面说吧。” 王莲指了指厢房位置,道:“松那个人在里面。” 王籍听了脸色一沉,略带愠恼:“让他在正厅招呼宾客,怎么我出来他也跟着出来了?这老家伙一点正行都没有!” 没等杨云有所表示,王籍气呼呼闯进厢房要找松梅算账,杨云和王莲跟了过去。 进到房里,果真看到松梅垂头丧气坐在临窗的桌子前喝茶,见杨云和王籍前来,一脸苦恼如同被人欺负的小老头,急需找人为他撑腰。 “为何不在里边招呼客人?出来作甚?”王籍质问。 松梅起身眼巴巴望着王籍,道:“难道为师不想好好于众道友前表现一番?可那些人欺人太甚,你刚走,就有人过来敬酒,我好意领受,他们故意撞为师,要不是有人扶着,可能我早就于人前大丑,所以只能先避开” 松梅越是没底气,越难撑住场面。 以前只有杨云知道他身份,所以面对世人世骄傲得很,总有一股睥睨众生的强大气势,没人敢轻慢。可问题是现在王家上下已知晓他底细,还被人像犯人一样软禁,如今于人前现身,底气全无,没有王籍撑场面,他连慑服人都做不到。 杨云暗忖:“松梅身上武尊的魂,早就因为身份败露而消失殆尽,现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连自己都无法信服。” 王籍气急败坏道:“那群老道,给他们脸了?居然敢背着我耍阴招!师兄,我们过去教训教训他们!” 杨云眯起眼,没好气地道:“道士间的明争暗斗,你见得少了?如此气急败坏过去,你想教训谁?如何个教训法?又想求得何等结果?最后真的能为师门立威吗?” 王籍一时羞愤,并未细想,细细品过杨云言语后,立即明白过来,轻轻拍了一下脑门儿,道:“也是,这只能吃闷亏啊,都怪这老道屁本事没有,估计喝几杯连路都走不稳,被人撞几下也当是给他醒酒了。” 松梅本就郁闷,听到这话,脸色更难看了。 杨云看了看松梅那沮丧之态,便明白松梅以往那股趾高气扬的威势,就是被王籍这样冷嘲热讽给逐渐消磨没的。 也怪不得王籍,主要是松梅把他老爹王昱骗得太惨,会野之战无功而返,令王昱大好的官场前程折戟沉沙,王家没直接把松梅宰了已算是给足杨云面子。 王籍突然又想到什么,道:“可现在我们师门的人都不在席上?岂不是没了东主?师兄,要不您先过去镇住那帮人?” 杨云道:“宴会是你设下的,你是主家,松梅是座上宾,你们过去便可,尽快把这群人招呼完,有事回来再说。” 王籍为难道:“我们过去饮宴,让师兄独自留下来,感觉不太好” 他突然看到躲在门口的王莲,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笑眯眯地道:“那就先让六姐招待一下师兄,我带这老家伙赶紧把那群人给打发了师兄请自便吧。” 说到“自便”时,故意加重语气,好像期冀发生什么。 随后王籍带着松梅赶赴前院正厅举行的宴会,而厢房内暂时只剩下杨云和王莲二人。 王莲本就不太想面对杨云,如今单独相处,更显窘迫。 她想起来给杨云倒茶,没等直起腰身,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膝盖在桌脚处碰了一下,重新恢复跪坐的姿态,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进退失据,完全失去巾帼女将的风采。 “王小姐,作何如此拘谨?你还没拜在我名下,我们以朋友相处便可。”杨云笑着说道。 王莲低着头,无奈道:“大帅之命不可违。” 言语中满是无奈,却也带着几分坚定,如同在说,我是个军人,必须要遵从军令。 杨云笑道:“王将军也是,让人拜师还有强迫的?就算你想拜,我也未必肯收,因为王小姐的确没有修炼道法的潜质,这不是贬低王小姐,实在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人有各人的天赋和造化或许王小姐更应该在沙场纵横,而不是在道门徒耗光阴。” 虽说王莲很不情愿当道士,可她心中也有一股不服输的脾性,听到杨云如此评价,她便恢复几分女将的骄傲,瞪了杨云一眼。 “那怎样才算有潜质?”王莲反问。 杨云叹道:“修道讲究机缘,修炼道法的结果是熟悉并掌控天地法则,为我所用。若无缘分,做再多事也属徒劳,就像这杯茶” 杨云说着,一伸手,面前装满茶水的茶杯徐徐上升,自动飞到他手心,他抿了一口,手撒开,茶杯又自动地落到桌面上,连一滴茶水都未溢出来。 王莲看得目瞪口呆。 杨云继续讲解,“我跟这杯茶有缘,所以有能力将它隔空拿起又放下,不损其分毫。若无缘的话,做再多努力也是徒劳这种事无法详解,全看一个人的悟性。” 被杨云突然表现出的能力慑服,王莲脸上又满是沮丧。 原来被迫加入道门,都要看自己有没有机缘,若无机缘想拜师还没途径呢。 “那我三弟他怎么可以?”王莲仍旧不服地问道。 杨云笑了笑道:“王公子一心想要加入师门,但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给个准信收他进门,不是我为难他,实在是我没法替师尊答应,他是否入门,全看将来师尊的态度,现在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王莲本来就无比懊恼,心里直打退堂鼓,但听到杨云这话,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 王家打定心思要跟“武尊真人”扯上关系,现在不能入门,王籍也暂时没希望,岂不是意味着关系要断绝?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任务没有完成,她是不会服输的。 “那就请仙长赐我机缘,只要有任何方法能让弟子感悟仙机,弟子都将不惜一切代价尝试,入师门后定当忠贞不渝。” 王莲一咬牙,态度坚定道。 这可把杨云愁坏了。 怎么跟这小妞解释不通呢? 劝你放手你不听,还蹬鼻子上脸了! 第二三一章 利欲熏心 杨云并不觉得收个豪门大户出身的王莲当女徒弟是好事。 这又不是娶妻,收下当徒弟就要承担相应的教导的责任,他不想跟王昱绑在同一条船上,王昱的人品他见过,就是个不可一世,能力不行,心机却异常深沉的老狐狸,这种人并非是盟友的上佳人选。 杨云轻轻摆手:“仙缘乃天赐,绝非人力可扭转,此等事勿要勉强为好。” 如此一来,王莲更加不服气了,可拜师始终不是单方面能决定的事,杨云不点头,她也没辙。 二人静默坐着。 杨云闭上眼好似在运功,王莲想从杨云身上学点什么,却发现学不到丝毫东西,最后只能跟杨云一样闭目静坐,想修炼完全不得要领。 良久,王籍与松梅重新回来。 人尚未进房,便听王籍在院子里用教训的口吻道:“都说了不让你上去发祝酒词,知道没本事还往前抻,这是怕别人没机会落你面子么?” 杨云听话里的意思,松梅又在前厅招惹麻烦了。 随即王籍先一步跨进门来,脸上堆砌着笑容,招呼道:“师兄,您可还好?” 双目中带着热切,好似迫切想得到个答案,但在杨云看来,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问题。 什么可好? 怎么就可好了? 我跟你堂姐在这里相处,能发生什么事不成? 而且你这问题不应该问你堂姐吗? 王莲站起来,耷拉着脸道:“道长不肯收我为徒。” 王籍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走过去拉王莲出了门,到门后有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杨云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让六姐你稍微用点手段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绝佳机会,事情都办不成的话,你回去怎么交差?” 手段? 杨云琢磨这用词,觉得不对味,这是给他设陷阱的意思? 王莲为难的声音传来:“他不肯应允,我有何办法?” 门外王籍气得直跺脚,却也没办法治得了王莲,毕竟这是他同宗的堂姐,面对满脸迷茫的王莲,他撇撇嘴:“女追男隔层纱,这女人要对付男人,用何手段用得着我来说吗?”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王莲眼中泪花闪动,委屈地头侧向一边,面色羞窘,带着几分气愤难平。 杨云却听出一些苗头。 王昱为了跟他扯上关系,竟然想不择手段,让侄女委身于他的念头都有了。 难怪之前王莲会说什么“忠贞不渝”,感情王家是准备把王莲送到自己身边,以后生死都不由王莲自己掌控。 王籍说完重新进屋,大步向杨云走来。 王莲跟在后面,却折了个方向,坐到对面靠墙角的地席上,隔得远远的。 这是惹不起躲得起吗? 王籍在杨云跟前的小几对面跪坐下来,道:“我这姐姐,自幼拿刀枪棍棒比拿针线多,不懂事,唐突了师兄,您可别见怪。” “有事直说。”杨云不悦道。 这时松梅才灰溜溜进屋,走过来,坐在地席另一侧,不敢往小几前靠,显然他也知道这是杨云跟王籍两位“重量级大佬”对话,他一个假武尊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王籍笑道:“您身边那么多女徒弟,不在意多收我六姐一个吧?” 杨云很想说,我收那么多女徒弟,跟收不收你六姐当徒弟是两回事。 可再一想,他又明白王籍的意思。 这时代的男道士也会收女徒弟,很多都是打着收女徒弟的名义,背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时代师傅有着很高的话语权,收个娇滴滴的女徒弟回来,一切都为自己掌控,岂会什么事都不做? 而他杨云收徒除了女徒弟外,没招收一个男徒,王籍会想当然地认为,杨云是在进行萝莉养成。 杨云又想说,你六姐哪里是那种逆来顺受的类型?她一个小辣椒,年岁比我还大个两三岁,已过婚配年岁,能算是萝莉? 杨云板起脸道:“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收什么徒弟,怎么收,那是我自己的事,由不得你来替我做决定。想当朋友,此事就不得再提,否则以后你我便大道朝天各自一边!” 不拿出一点威严,王籍不会服软。 眼看开罪杨云,王籍苦笑连连,不再勉强,但显然在这件事上他跟王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随后又谈了有关道家法会安排。 王籍在意的是他们一行是否可以跟李瑁一同进入大空观法会会场,因为李瑁是具体负责为皇帝操办法会之人,能跟李瑁一起走,符合王家的政治诉求。 显然王家得知杨云攀上武惠妃这根高枝后,想借助这股向上的势头,彻底倒向武惠妃一方。 杨云道:“寿王很可能要跟陛下等人一起进会场,此事要先求证过后才能定下。” “那几时有准信?”王籍着急问道。 杨云没好气地道:“本来我今天要去问寿王,不想被你邀请到这儿来,却没什么重要事,白白惹一肚子火。” 王籍尴尬道:“我是想请师兄参加这次宴会,把剑南道的道士整合一下,形成一股势力,谁知师兄不肯跟他们会面,不过说到底还是师弟我款待不周六姐,你替我送送师兄,让他赶紧去跟寿王殿下见面,以确定明日法会具体事宜。” 王莲很不情愿,却不得不陪着杨云一起出来。 王籍借口要好好教训一下松梅,没出门相送,有意为杨云和王莲单独相处创造机会。 出门这一路上,杨云不言不语,王莲自然也不会主动跟杨云搭讪。 一直到外面王家准备好的马车前,杨云临钻进车厢前一刻,王莲才问:“在道长眼里,我就那么不堪?” 杨云笑道:“王小姐乃人中龙凤,巾帼英雄,怎会不堪?但既无仙缘,收王小姐入门是耽误你一生,在下怎会明知害人而为之?王小姐回去后先想清楚为好。” 说完他放下车帘,在王莲复杂的目光凝视下,乘坐马车而去。 杨云说要去问李瑁有关来日法会之事,但其实没有主动去找李瑁的意思。 按照之前惯例,若李瑁有事寻他,会派人到醉仙楼通知,所以当他乘车过北市后,便让车夫回去,而他则信步往上林坊走去。 醉仙楼内,李瑁的使者没来,上林坊坊主董奇容却在等他。 “小天师可算回来了。” 董奇容迫不及待迎上前,拉着杨云的手臂一脸谄媚的笑容,这样子让杨云莫名想到王籍,一看就知道有事相求,不然不会表露出这种惹人烦的亲昵姿态。 杨云本要请董奇容上楼说话,董奇容却坚持不肯,意思是不想麻烦杨云破费。 “小天师,事情是这样的,朝廷刚通知上林坊,道家法会将在明日辰时于大空观举行,您应该早就知晓此事,鄙人来不是为通知您,实在是唉,真不知如何说起啊。”董奇容欲言又止,说明他求杨云办的事很麻烦。 越是客气,说明求人办事的决心越大,杨云早就深刻领悟到这一点。 人成名后是非多,可关键是杨云并不想以道士的身份行走天下,明明要当国舅,改变大唐走向的人,怎就成了道士? “董坊主直言无妨。” 杨云语气平和,没跟董奇容拉下脸,毕竟要在上林坊内居住和做生意,人家低声下气来求,直接赶人出门,以后还混不混了? 董奇容叹道:“是这样,鄙人有个远房亲戚,早年间也修道,曾在九宫山等地拜仙人为师,跟张果天师还有一些缘分,曾有幸拜访,可他生不逢时,后来不知怎的就还俗了,不再修道可他始终有仙缘” 董奇容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总在说那个莫名其妙的亲戚修道之事。 杨云略微琢磨,这意思是让我栽培这道士? 或者再让我收个徒弟? “再后来呢,他认识了一位仙人,这仙人连姓名都不知,却会炼丹,人吃了那丹药后能不能长生不老尚且不知,但延年益寿是肯定的,小天师您有幸能见圣颜,要不您就给代为引介一下,让他将仙丹上呈?” 董奇容最后把目的说清楚了。 前面一通铺垫,目的是为献仙丹,感情是把杨云当跳板,想借助杨云,跟皇帝攀上关系。 杨云听到后哭笑不得,反问道:“董坊主可有亲自服用过仙丹?” “这仙丹何其珍贵,鄙人怎敢服用?”董奇容苦笑道。 杨云再问:“那董坊主如何确定这仙丹就一定有功效?万一没有效用,反而人用下后,反受其害呢?” “不会吧?” 董奇容大惊失色道。 杨云很想问,这亲戚不会是你随口杜撰的吧? 其实你们之间并无关系,就是不知从何渠道搞到以为是灵丹妙药的东西,想让我进献,事成后功劳在你,出了事责任归我吧? 杨云直言不讳:“董坊主,不是我不肯相帮,实在是这种事关系重大,圣上没理由服用来历不明的丹药。” “这不有小天师进献吗?”董奇容急切道。 杨云摇头道:“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冒险了这丹药因何而来我都不知,功效如何、利弊如何皆茫然,上呈后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董奇容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道:“鄙人说了,这是我亲戚,不可能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就算出了事,把他推出去顶罪便可,不会让小天师有任何罪过。” 第二三二章 深知帝心 杨云心想:“这董奇容是利欲熏心,以至于心智错乱吧?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觉得自己敬献的仙丹能有功效?后世科学早已证明,任何丹药都不可能做到延年益寿,所谓的仙丹不过是重金属超标的安慰剂罢了,我信你个大头鬼!” 当然,就此拒绝不妥,毕竟以后还要长久在上林坊居住和做生意,于是委婉地说道:“此等事,我并无决断的资格,要请示过家师才能做决定。” “令师?” 董奇容略显为难。 武尊真人名义上是杨云的师傅,可在如今的洛阳却属于名不见经传那种人,且武尊真人没有落榻上林坊,他不知该如何请示并获得同意。 杨云未等董奇容继续出言相逼,再道:“家师在炼丹方面也颇有心得,他炼制的丹药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强身健体还是能做到的,若贸然以旁人丹药进献,只怕不甚合适。” “啊?” 董奇容无比震惊地问道,“小天师的师门,居然也精于炼丹之道?” 杨云点头道:“家师对丹药之道知之甚深,但并未传授于我,所以我在这方面不见长,所以董坊主怕是要另请他人进献丹药了。” 杨云的意思是,我师门也研究丹药,你介绍你那亲戚给我,属于戗行,恕难从命。 董奇容听到这话,脸上全都是为难之色,好不容易找到丹药,以为可以凭此一飞冲天,却没法进献丹药,他实在不甘心。 “鄙人身微言轻,哪里去找人小天师这样的高人向陛下进献丹药?这一次请务必帮忙,若成功,鄙人定不会亏待小天师。” 董奇容眼神中满是哀求。 杨云想了想,像是找到折中之策,但其实不过是敷衍,道:“此番法会,圣上是为见张果张天师而举行,我能否有机会面圣尚是未知数,若有机会的话,或可跟家师商议之后,向张果天师举荐,那样的话或可事半功倍此事就此定下,不过圣心难测,董坊主还是不要多寄希望于此才好。” 董奇容感觉杨云又是在推诿,但别无他法,更不可能就此跟杨云撕破脸,毕竟时值道家盛会举行之前,皇帝对道家分外尊重,真要翻脸,也要先看看武尊师徒在这次道家盛会上的表现如何。 “那就拜托小天师您了。”董奇容非常无奈,百般请托后黯然告辞离开,一看就知道还有下。 洛阳皇宫,李隆基终于结束闭关,于道家盛会召开前一日出关,他此时面容略显憔悴,以往明亮有神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霾,好像这次闭关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元。 “陛下,张果张天师即将抵达洛阳,所有迎接事项均已完成。” 李隆基面前,前来奏报事情的黄门侍郎李林甫毕恭毕敬,俯首帖耳。事情本不该李林甫来管,可李林甫了解皇帝的心思,知道能把张果的事处理好,就能在皇帝这里再赢一筹,所以他主动承揽迎接之事。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后,闻言笑道:“陛下,对于迎接仙人入京一事,李夕郎出力不小,张果张天师到东都这一路,都是他在打点,让张天师这位享誉上百载的仙人见识到大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嗯。” 李隆基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寿王呢?之前朕不是让他去处置这些事吗?怎么全是李夕郎在做事?” 换作别人,李林甫一定在皇帝面前告黑状,把人贬低一番,以体现自己忠君体国。 可现在对象是李瑁,乃是李林甫在宫里仰仗的武惠妃的儿子,李林甫就改换姿态,笑着恭维道:“寿王殿下做事兢兢业业,从联络工部,再到跟道家各宗门联系,以及布置法会会场等等,事必躬亲,臣不过是辅佐他做了一点力所能及之事,功劳还是寿王殿下的。” 李隆基稍显惊讶:“十八郎初出茅庐,性子又一向软懦,却有如此本事,把一应事项都打点好了?” 显然李林甫片面之词,属于孤证不立。 旁边高力士当然要帮衬一番,说道:“寿王殿下虽然没有多少从政的经验,不过胜在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他怕误了陛下的谕旨,近来基本是衣不解带,用心做事再者说了,不是还有李夕郎这样的能臣相助吗?” 会不会做事暂不予以评价,先给定性一个“做事勤恳”的基调,让皇帝知道李瑁没有偷懒,如此就会给皇帝留下个好印象。 高力士了解李隆基,知道光是夸赞会引起李隆基怀疑,不如先从态度上入手,这符合皇帝的期望值。 李隆基果然精神一振,笑着说道:“真是难为他了,朕本以为,他不能胜任此职。” 李林甫体会到其中诀窍,顺着高力士的口风道:“寿王得陛下教导,忠厚宽仁,待人以诚,做事未有丝毫懈怠。” “嗯。” 李隆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除了张果张天师外,别的道门中人,可有接待好?” 不等李林甫回答,高力士抢先道:“陛下,这也是寿王殿下负责的事项,组织工作非常出色各地道长都到了东都,现在城里那叫一个热闹,只不过因为张果张天师突然说有要事不能久留,法会只能提前几日,于明日举行” 李隆基伸手打断高力士的话,道:“此事朕已知晓。” 高力士道:“原先的安排,法会持续一个月,让天下人都感受到陛下对道家的推崇,但因为张天师要着急走,所以法会期限不能太长,以十天为宜。” “十天?” 李隆基重复一遍,没有表态。 李林甫抢白:“明日法会开启,仪式定在大空观举行,乃是最热闹的一日,接下来两日,张天师或会出席,而后面几天则不需朝廷另做安排。” 以李林甫的意思,法会持续十天,但其实只有前三天是重头戏,后面七天属于道门中人自由活动时间,体现出朝廷与民同乐的姿态,百姓可以参与其中,官府只需派人维持秩序便可。 “如此甚好。” 李隆基想了想,满意点头。 高力士请示:“那陛下,您是否要出席此次法会?你乃九五之尊,去的话只露一下脸就好,您何时与会,那日大空观内外便要加强戒备,那天也将是法会重中之重。” “如此的话朕还没想好,不过去一次也是可以的。” 李隆基显然没提前想过这问题。 筹备工作都是下面的人在做,直至现在他才知道法会将持续十天,且只有前三天张果可能会现身,然后就会离开洛阳。 李隆基是很推崇道教,可也没打算多去几回,就算只是去一次,也只会在那边停留不到一个时辰时间,露个脸表示一下皇帝的态度便可。 主要还是道门中人自己欢庆的盛会。 李林甫试探地问道:“不如,陛下就在明日出席?” 高力士察言观色,见李隆基未有表示,重新请示:“明日法会才刚开始,必定人员繁杂,不胜其扰。既然陛下决定要出席,定要提前有所准备,第二日最为妥当。” 李林甫有些不解。 既然皇帝要出席,定是压轴出场,通常来说,要么是第一天要么是最后一天,怎么还有半道出席的安排? 可李隆基对高力士的建议却很满意,点头道:“那就定在后天吧,正好这两日朕休整一番,闭关实在太累了。” 李林甫不敢问李隆基闭关修炼,为什么会如此疲累,高力士肯定知晓内情,但他却不能拿这种问题去烦扰高力士。 “后天让罗公远陪朕去,朝臣方面,让张卿家伴驾便可,哦对了,李卿家也随朕前往,旁人就不必烦扰了。” 李隆基顺口把陪同的人圈定下来,突然又问,“之前入宫跟罗公远斗法打成平手那两位叫什么来着?” 李林甫望着高力士,显然这件事他全无头绪。 高力士提醒:“那小道士姓杨,他师傅叫武尊真人” 世人都以为武尊师徒入宫一趟,必然是简在帝心,功成名就,但其实在李隆基心目中,这些道士不过是平日生活的点缀,宫里斗法也不过是瞧个热闹,怎会长久挂怀于心? “他们师徒现在怎样了?还在东都吗?”李隆基问道。 这下高力士无从回答,反倒是李林甫好似想到什么,道:“平时寿王殿下跟前,有一位小道长跟进跟出,想来就是那位杨姓道长?” “是吗?” 李隆基望着高力士,想要求证真伪。 显然皇帝只信任高力士,有什么事都要先问一下他的意见,好像高力士什么都知晓一般。 高力士笑道:“经李夕郎这一提,老奴倒是想起来了,惠妃娘娘安排这对师徒帮寿王殿下做事,有道家高人在寿王跟前相助,也方便接待四方道友。” “原来是惠妃安排的,怪不得她为十八郎上进,倒是有心了。”李隆基颔首道。 李林甫问道:“那陛下是否有意将他师徒二人召来,陪陛下一同前去呢?” 李隆基笑了笑,道:“既是为瑁儿办事,就不必麻烦了,朕现在愈发想见到张果张天师,传闻他能腾云驾雾,若有幸一观” 高力士笑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只待张果张天师到洛阳,就让他来面圣。” 李隆基面露喜色,连连颔首:“如此甚好,朕想对他进行赐封,让他成为天下道士魁首,为世人仰慕,能亲眼见一下这位在世神仙朕何等有幸?到时候正好问问他修道的法门,说不一定能有所领悟。” 李林甫恭维道:“陛下有此仙缘,必定能得道成仙,未来成就不亚于张果张天师。” “哈哈,甚好甚好。”李隆基对这马屁很满意,看着高力士道,“至于敕封一事,就交给力士你去办吧。” “是,陛下。”高力士恭敬应了,随即又想到什么,请示道,“陛下,忠王到了洛阳,求见陛下,不知” 忠王就是后来的唐肃宗李亨,不过如今李亨不是太子,在那么多兄弟姐妹中表现并不突出,皇帝这里也不受宠。 李隆基摆摆手,摇头道:“还是不见了,有事先等见过张果天师后再言。” 第二三三章 你要帮我 李林甫自认以献媚见长,面圣时却无法时刻掌握皇帝喜好,马屁老是拍不对地方。 反观高力士,深知皇帝喜恶,面圣时能很好地掌握节奏,因势利导,旁敲侧击,所提建议慢慢便契合皇帝心意,难怪简在帝心。 李林甫有些懊恼,虽说他现在已进入朝廷中枢,但在皇帝心目中,地位始终无法跟高力士相提并论。 退到殿外,李林甫辗转未去,想等高力士出来,讨教一番,同时拍拍高力士马屁,让高力士袒护自己些,却迟迟没等到人出来。 “李公莫要再等了,高公已往内廷,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出来您总在宫里转悠也不是办法。” 宫里有相熟的太监过来,小声对李林甫交待一句。 李林甫心中恼恨,却笑脸应“是”,然后怏怏出宫,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李林甫招人询问张果是否已到京城,却被告知暂无消息。 “明日道家法会就要开始,现在人还未到?!”李林甫对着幕僚发怒道。 幕僚名叫长孙吾艾,曾在河西做过判官,因行事果决,在军中和地方均有一定影响力,为李林甫收在跟前。 长孙吾艾如实禀报:“陛下派去接张果张天师到东都的徐峤未回,只在几天前通过道门中人带回一封书信,说随时可到洛阳想来也是,此番迎接的到底是传说中的仙人,真有心的话,怕是一阵风工夫就能到。” 李林甫心下恼怒,却未发作。 毕竟迎接张果的事不是他全权负责,若不能把张果按时送到皇帝跟前,主要责任也不在他身上。 “武尊真人,还有他一个姓杨的徒弟,最近在作何?” 李林甫想到皇帝关心武尊师徒,在这件事上他了解反而比高力士多,觉得可以从这对师徒身上做章。 长孙吾艾完全不知李林甫所言,疑惑地问道:“郎君所言武尊真人,在下并不知何人。” 李林甫皱眉不已:“有关他师徒之事,不是你向我禀报的?那会是谁?” 李林甫一时想不起是谁曾在他面前提过有关武尊和杨云这对师徒之事,长孙吾艾想了想,出言提醒:“莫非是六小姐曾在郎君面前有所言?” “咦?!还真是那丫头。” 李林甫突然想到什么,一摆手,“派人去将她叫来。” 长孙吾艾退下不久,李林甫的六女儿,也就是当日曾赴咸宜公主私宴的那位李小姐出现在李林甫跟前。 “父亲有事找我?” 李小姐行礼后,直视李林甫,目光中充满睿智的光彩,跟一般女子含蓄内敛的性格截然不同。 李林甫妻妾众多,子女不少,唯独这六女儿经常出入正堂,有时他也会问及六女儿一些意见。 李林甫点头:“空儿,为父记得你曾说过寿王跟前有个姓杨的小道士,可有此事?” 李家六小姐单名一个空字,对于道法有所涉,历史上因入道门而未成婚。 不过此时的她,并无出世之意,目光中平添几分恨意,道:“女儿怎会忘记那阴险卑鄙的小道士?此人不过是在大空观当着圣上的面隔空修复道像,就让其在洛阳城小有名气,连咸宜公主都对他器重有加但此人很不识相,女儿向他示好,他却偏帮张氏族女,令女儿难堪。” “哦?你且将当时的情形详细道来。”李林甫道。 李空儿将她得知的有关武尊师徒的情况,以及杨云在宴席上的表现都一五一十对李林甫说明。 当李林甫听到杨云可以隔空取物时,打断李空儿的话,道:“你确信,那不是他用的什么障眼法?” 李空儿神色冷峻:“女儿最初也有疑窦,不过详细查看过茶杯,并未察觉有异,且众目睽睽下,他很难用障眼法蒙蔽,除非公主有意偏袒。” 李林甫吸了口气,道:“这世上真有人会法术?怎觉得不可信呢?” 李空儿问道:“父亲是否要派人去查探一下虚实?” 李林甫道:“明日道家法会就将举行,他和寿王过从甚密,想来不会碍事连徒弟都有如此本事,他那个师傅可能更有一套。” “父亲,以女儿看来,这两人来者不善,应早做防备。”李空儿提醒。 李林甫点点头:“虽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正值为父用人之际,切忌矫枉过正,你明日替为父打探一下,若他们可为我所用,便行招揽。” “啊!?父亲怎可轻易信任两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李空儿嘟嘴问道。 李林甫恼火地喝斥:“你懂什么?陛下对道门中人分外推崇,为父让你学道,就是为有朝一日助为父于陛下跟前邀宠现在道家法会即将举行,正好为父要借用你所长,于道家招揽几个帮手,有何不可?这些道士或许多为沽名钓誉之辈,但只要陛下一天崇道,这些人就有利用的价值!” 李空儿稍微妥协道:“女儿知错了,这就去替父亲打探。” “好。” 李林甫道,“你要记住了,只要他们有真本事,就会不计一切代价,将他们招揽过来之前我对道家之事太过漠视,但观陛下痴迷道法,崇尚仙途,若为父无法在这上面为陛下出谋划策,或许会失去陛下的信任为父不想一辈子受人制约,必须要补足这方面的短板!” 道家法会即将举行,杨云开始做准备。 首先他要整顿“队伍”,把接下来几天的事情安排好。 “报数。” 杨云站在一排女孩前面,喝道。 “一,二,三,四。” 几个女孩从乙丹开始,依次报数,安伦、雅柔和雅清紧随其后。 至于吴元则站在杨云身旁,像是教官的助手,不参与报数。 几个女孩都穿着量身定制的崭新道袍,一个二个眉开眼笑,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觉得很有意思,一点都不严肃。 杨云道:“现在要确定明天谁留下看家雅清,你先别去了。” 雅清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噘着嘴,委屈地问道:“为什么呀,师父,我想出去玩” 杨云没好气地道:“人挤人好玩吗?道家法会乃全国性盛会,各地道门都会派人参加,人一多必定杂乱不堪,其中甚至有可能夹杂人贩子你去了万一被拐走了,我去哪儿找人?” 雅清好看的眉毛蹙起来,伸手拉拉旁边的姐姐,希望姐姐给自己说话,可雅柔不太善于争辩,实在不知该怎么替妹妹说话。 吴元在院子住了一段时间,跟这些小姐妹相处融洽,她委婉地道:“师傅,明日道会开启,人自然多,不如等明日过后,人少了些,再带雅清师妹一同前去。” “是啊,师父,我很听话的,不会乱跑,到时候我一定跟在姐姐还有几位师姐身边。”雅清赶紧表态,看来她真的很想参加这次道家盛会。 “师父” 姐姐雅柔楚楚可怜地望向杨云。 饶是杨云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由软化,摇头叹息道:“你们都这么帮她,难道不怕害了她?明天是道会第一天,雅清不去,安伦留下来跟她一起看家,乙丹也留守就吴元和雅柔跟我同去。” “啊?” 本来兴冲冲以为跟自己没关系的安伦,诧异地望向杨云。 本来都说好了,新道袍也做了,事到临头却不让她参加,本是贪玩好耍的年纪,谁愿意留下看家? “师父” 这下更多不满的声音响起。 杨云无奈,稍微妥协:“只是明天不去,后天看情况,谁表现好谁就去,若不听话,那后面都不允许你们去了!” 发现杨云动怒后,几个女孩不再言语,不过吐舌头做鬼脸自然有的。 “把衣服换下,别弄脏了,酿酒工坊暂停你们在家里专心练功,相互盯好了,不准你们出门谁若犯禁要告诉我,不然连坐受罚!” 杨云怕自己不在家看着,这些女孩自己偷跑出去,只能先定好规矩。 几个女孩开始收拾,杨云则琢磨有关来日道家法会之事。 他对于这场法会并未有任何计划和安排,没准备大发神威,也没打算有所斩获,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来日会发生什么完全不知。 “师傅就没想过在这次道家法会上,扬名立万?”吴元见杨云坐在院子里发呆,走过来问道。 杨云语气轻缓:“扬名立万?谁?我吗?师门根本不需要我扬名,修道对我来说,只是顺带的事,只要明日别出岔子就好。” “若师傅有能力,而不扬名,对师门来说便是损失师傅还是应当考虑一下。” 吴元自己便有超能力,她也知道杨云身边藏龙卧虎,而杨云更是超能力集大成者,在她看来,有能力就该有所表现,让天下人都知道,如此才能施展抱负,为国为民。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杨云用精神力稍微查探一下,便觉得事情不对,赶紧起身,一路小跑把院门打开。 杨玉环梨花带雨站在门口,见到杨云开门,一下子扑进杨云怀里,呜咽个不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吴元识相走开。 杨云一边安慰,一边扶着杨玉环往正屋行去。 “九姐,不是谁欺负了你吧?”杨云关心地问道。 杨玉环啜泣道:“还不是三叔家的人?他们看不起我,百般奚落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家了四郎,你一定要帮我,我要让他们后悔你帮我好不好?” “九姐,请慢点说。” 杨云不知杨玉环到底要搞什么名堂,轻拍杨玉环的后背道。 杨玉环收住哭声,倔强中带着坚毅,道:“我受够了寄人篱下,我知道四郎你有本事,你要帮我扬名,我要一朝为天下人知,永远受世人敬仰!” 第二三四章 想当然 杨玉环想在道家盛会上一朝成名。 小女儿家想扬名立万可以理解,但突然向杨云抛出这么个难题,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杨云未置可否,问道:“姐姐在三叔家怎么受的欺负?” 杨玉环气鼓鼓地道:“我在三叔家什么样,你还不了解吗?知道我跟寿王走得近,便连门都不让我出,生怕我一朝富贵把他们比下去……三叔根本没把我当女儿看待,只把我当成是用来交际的工具,将来嫁给谁也是由他定,简直不把我当人看……呜呜……” 说到后面,杨玉环又呜咽起来。 长期寄人篱下,杨玉环的性格变得孤傲、自卑,稍微的环境变化,或者别人无意中一句话,都可能会挑动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谁自幼漂泊如浮萍,都会如她这般,是环境造就了她复杂多变的性格。 杨云点点头,再次问道:“那姐姐想怎样扬名?” 说到正题上,杨玉环眼神热切地望向杨云,道:“四郎你神通广大,要帮姐姐并不难啊……我想在众多道友面前扬名立万,最好在圣上面前露一把脸,就像你上次在大空观那样,让陛下觉得我有本事,这样就不会有人阻止我跟寿王殿下来往了。” 杨云终于明白杨玉环的心思。 杨玉环想一举成名天下知,不过是想摆脱杨玄璬给她的束缚,让她可以自由追求“爱情”,目标是跟李瑁走到一起。 杨云很想告诉杨玉环,其实李瑁背地里已在为这段感情努力,力争尽快迎娶她,现在李瑁看似对她疏远,并非是因为杨玄璬的阻挠。 可话到嘴边,杨云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难道让杨玉环跟李瑁走到一起,真的是好选择? 让历史再发生一次,李隆基抢夺儿媳妇,自己这个国色天香的姐姐要成为历史上的悲情女主! 到时候也会因乱国而为千秋万世受世人唾骂! “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姐姐……” 杨云表示了自己的为难。 这次他对道家盛会并无期望,朝廷也不可能像蜀中法会时那般,专门设个擂台做斗法比试之用。 没有输赢比较的环节,不可能正巧又碰到什么地震、道像崩塌这种事,让其有临场表现的机会。 杨玉环本来满怀期望,闻言目光悲楚,抽泣道:“难道……连四郎你都不想帮姐姐了吗?呜呜。” 杨云赶紧出言安慰:“姐姐别难过,我现在暂时没想到怎样才能帮到姐姐,可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杨玉环哭了一会儿,低下头沉默不语,似乎也在思索怎样才能让自己扬名。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吴元的声音。 “不如让师姑在人前表现出强大的法术,只要运用得当,旁人不知是师傅在背后施法,师姑就可以为众道友折服。” 之前吴元一直在门口站着,想来听到了屋里的对话。 发现姐弟俩交谈陷入僵局后,她主动进来提出建议。 杨玉环抬头看着吴元,本来她不太喜欢杨云身边这些女孩,觉得这些女孩可能会抢夺她在杨云心目中的地位,但听到吴元这番话,眼中异彩连连。 “是啊,四郎,你可以用法术帮我。”杨玉环附和道。 杨云瞪了吴元一眼,大有责怪其多嘴之意,随即苦笑不已:“具体要怎么做,可能要到时候寻找机会……凭白让姐姐施展法术,名不正则言不顺,或许还会被朝廷当作妖孽。” 杨玉环撅着嘴道:“我施展法术,怎会不名正言顺?还是说四郎你不肯帮我?” 吴元发现杨云似乎不想太过张扬,改口道:“师傅所言也对,道家法会最终的目的,是体现出张果张天师的能力,教化世人……圣上在场的话,侍卫众多,会防止有人对陛下不利,所以……一切还是要以谨慎为主。” 眼见杨玉环嘴角一扁,又要哭了,杨云赶忙拍拍杨玉环的肩膀,宽慰道:“姐姐放心吧,既然姐姐想要扬名,我肯定会帮姐姐,只是……姐姐以道姑的身份出现于世人面前,不怕影响到以后……跟寿王相处么?” 杨云的意思是,如果你自认为道姑,皇帝会轻易接受让寿王娶一个法术强大的道姑回去? 杨玉环一股脑儿想扬名立万,摆脱家族控制,从未曾细想过其中利弊,听到杨云的话后,闷闷不乐道:“如果不闯出一番名声,我以后连跟寿王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谈何继续相处?四郎你只管帮姐姐,剩下的事就不用你多挂心。” …… …… 杨云暂时先应承帮杨玉环。 可他心中始终在打鼓。 帮杨玉环这件事的利弊他之前从没细想过,至少历史上的杨玉环没走这一步,他这是改变历史,产生的蝴蝶效应可能比之前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要大。 杨云问道:“姐姐今天可是要回三叔家?” “不回去了。” 杨玉环态度坚决地说道,“我要留在你这里,成名前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给我找一身道袍来,对外人你可以说我是你师门中人……不许去跟三叔告状说我在你这儿。” 杨云心想:“你以为我不说,杨玄璬就不知你在我这里?你这是离家出走,不但会影响到你未来在杨家的生活,还会连累我……若杨玄璬继续禁足于你,以后我想见你就难比登天。” 杨云清楚地知道,杨玉环的“法定监护人”是杨玄璬,因为杨玉环的户籍挂靠在杨玄璬家里,杨玉环失去双亲后,杨玄璬作为亲叔叔有权决定杨玉环未来的婚姻大事,杨云作为弟弟没资格跟杨玄璬抢夺杨玉环的监护权。 人家白米饭养你这么多年,又是请人教你读书识字,又是请来乐师、舞师教导礼乐,还把你送到有名的女道士处系统地学习道法,就算真要决定你嫁给谁,也是人家投资后谋求变现的一种手段,没人可指责。 真以为人家会凭白放归你自由身,让你自生自灭? 说不好听一点,人家就是把你当一个奴婢,栽培你的目的就单纯是为了谋求利益,你也怨不了谁。 安排杨玉环于家中落脚后,杨玉环去换衣服,杨云则坐在院子里苦思对策。 吴元走过来问道:“师傅真要帮师姑扬名立万?” 杨云抬头看向吴元,道:“怎么你的主意比我还多,到底我们俩谁才是师傅?” 吴元低头认错道:“师傅,你别责怪,我不过是提出一点看法,师姑她真的很可怜……” 或许是女儿家惺惺相惜,在吴元得知杨玄璬对杨玉环的“虐待”以及禁足等一系列安排后,不免替杨玉环感到惋惜……明明杨玉环有机会嫁给寿王这样的皇亲贵胄,为何杨玄璬及其家人要阻挠?于是便想帮一把。 杨云叹道:“事情远未到需要悲天悯人那一步……你自己的命运都没掌控,凭什么帮别人驾驭命运?” 这下吴元没法回答了。 吴元自己也是出身大户,被迫学习道法,只因为身负超能力而跟了长春真人这样的知名道士,家族以她为荣,但其实这中间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现在跟了杨云,她反而得到了解脱,至少不用每天勤修苦练,杨云是个随和的师长,对她的态度近乎放任自流。 杨云没法跟吴元解释历史上的杨玉环是何等身份,也没法解释帮杨玉环可能会产生哪些副作用,进而改变历史。 “这件事你先别掺和,更不许背着我私下做决定,就算她哀求也不可。”杨云感觉到,如果他不出手帮忙,杨玉环肯定会转而求吴元,而吴元拥有的超能力相当惊人,有资格帮到杨玉环。 吴元恭敬领命道:“弟子谨记。” …… …… 杨云在是否帮杨玉环扬名这件事上没想好。 下午寿王派人来请他过府,他也没通知杨玉环,自行便往寿王府去了,他不想再私下带杨玉环去见寿王。 到了翠绿小居,杨云没见到李瑁,却先见到咸宜公主,但见咸宜公主悠闲坐在花厅内饮茶,好像是她请杨云来的一样。 “公主,人带到了。” 寿王身边的随从对咸宜公主行礼。 “嗯。” 咸宜公主点点头,挥挥手屏退左右,再笑看杨云,道,“既然来了,一起坐吧!” 杨云不知咸宜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还是选择在茶几对面坐下,至少轻快一些。 咸宜公主伸手给杨云倒了一杯茶,道:“我跟你一样都在等寿王,他在会见重要的客人,分身不暇。” 杨云点头,未做任何应答,拿起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即放下。 咸宜公主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问他在见谁?” 杨云道:“寿王见谁,跟在下无关。”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那你就猜猜是谁呗,如果猜对了,有奖。” 杨云瞟了眼咸宜公主,正好捕捉到对方目光中的促狭,耸耸肩道:“如今朝廷上下最关切之事,莫过于张果张天师到东都,下一步陛下应该会单独召见,不过到现在都没听闻张果张天师到来的消息,想来中间有变故……不用说,寿王是在问询前去迎接的使者相关问题……” 咸宜公主惊讶地道:“你这都能算出来?挺神啊,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有本事,还说你本事比你师傅大多了。” 杨云很想说,这不过是简单的推理,不需要能掐会算。 咸宜公主道:“没错,十八哥正在会见负皇命去迎接张果张天师的徐峤,他出身名门望族,进士出身,祖父和父亲都出任中书舍人,到他这一代,又是中书舍人,民间多有褒扬。母妃本想招揽他为十八哥所用,不过人家好像对我们看不上眼。” 第二三五章 朋友贵乎坦诚 徐家的地位和名声,杨云早有听闻。 徐家曾出过两位皇妃,分别是太宗和高宗时,而徐峤的父亲徐坚也是享誉当世的学大家,官至集贤院直学士、中书舍人,不过早几年已过世。 当世人言“方之汉世班氏”,拿徐家跟汉朝班固、班超家族相提并论,足见徐家在大唐地位之荣耀。 徐峤这样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出身的官员,清高自傲,说是不愿意站队到武惠妃一方,其实只是在朝廷格局不明朗前不做倾向性的选择罢了。 人家靠的是自身的才学以及与皇家的良好关系,不需要通过跟武惠妃结交来获得社会地位,对于投靠武惠妃自然没太大兴趣。 更何况有武则天这个前车之鉴,士人对武家始终心怀疑虑,徐峤更不会提前选择站位了。 “你猜对了,你想要怎样的奖赏?” 咸宜公主笑嘻嘻问道。 杨云打量咸宜公主一眼,好似在说,奖赏是你提出来的,应该是我问你给我如何奖励才对吧? 咸宜公主或许是也想到是自己没事找事,摇摇头,道:“你不肯说,那这件事就先记下,等见完寿王回去,我自会兑现。” “那就先谢过公主了。” 杨云客气地说道。 这话又让咸宜公主感到意外。 我跟你客气,你还真敢消受啊! 正说话间,厅外传来脚步声。 李瑁从外面走了进来,孑然一身,脸上神色阴沉,明显是被什么事困扰。 杨云和咸宜公主站起来迎接。 咸宜公主上前问道:“十八哥,怎么样了?可是张果天师有事耽搁,无法准时出席?那接下来怎么办?” “张果张天师突然不见了” 李瑁并无太多主见,满面愁容道:“张果张天师本要到东都了,我本以为事情成了,谁知竟会有此变故唉,这样的话,没法跟父皇交待啊” 皇帝对于见张果很期待。 历史上唐玄宗跟张果的见面在道家赫赫有名,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现在张果突然失踪,让人匪夷所思。 以前几代皇帝都曾想招揽张果,张果都以假死等方式躲避,此番好不容易张果同意来见皇帝,朝廷为此大肆宣传。 谁知事到临头,人却消失不见了。 “杨道长,你怎么看这件事?” 咸宜公主忽然看向杨云,问道。 李瑁也侧头看过来,目光中满是期冀,希望杨云给出应对之法。 杨云道:“寿王准备入宫见圣?” “嗯。” 李瑁丝毫也不遮掩,点头道,“明天法会就将开始,可父皇传来口谕,他后天才会出现在大空观法会现场明日父皇准备在洛阳皇宫赐见张果张天师,现在出此纰漏,我作为法会组织者怕是要被父皇问责。” 咸宜公主稍稍板起脸,诘责道:“问你对策,你怎反倒问起我十八哥来了?” 杨云没好气地道:“我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不知,如何出谋划策?更不知张果张天师缘何突然失踪不知事前有何征兆?” 李瑁这才意识到自己直接问杨云对策太过冒失。 什么都没说,杨云对整件事茫然无知,问了也属于白问。 于是他赶紧把见徐峤的细节跟杨云说了,连两人的对话也大抵跟杨云说了一遍,杨云心中立即有数了。 杨云想了想,道:“如果张果张天师有意逃脱,不愿到东都洛阳来,从一开始他就没必要答应事到临头失踪,或许是他遇到了什么急事,相信明日便会现身。” 咸宜公主蹙眉道:“这可不一定或许他知道明日要入宫面圣,心里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本事,虚有其表,怕出丑,所以才逃呢?” 杨云反问:“难道他答应到洛阳前,就未曾想过要面圣?” 这下咸宜公主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的确如杨云所言,若张果是一个骗子,怕言行举止露馅,从一开始就拒绝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为何还要到东都来? 又在即将抵达洛阳前玩失踪? 李瑁发愁道:“可我如何跟父皇说啊?” 杨云给了李瑁一个“相信我”的眼神,道:“所有的事照实说便可,虽说寿王负责接引张果张天师,可到底不是寿王亲自前去迎接,你连张果张天师的面都未曾见过,凭什么要你负责?只要寿王照实跟陛下言明,陛下就算一时不悦,也不会让你来为整件事背锅。” “话是这么说” 咸宜公主也替李瑁无奈,摇头道:“可这到底是十八哥成年后做的第一件大事,若不成” 杨云道:“陛下乃圣明之君,怎会将仙人失踪这一突发情况怪到凡人身上?寿王要立威,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把法会办好,迎接仙人那是陛下特使应该做的事情。” 李瑁在杨云鼓励下,疑虑尽去,点头道:“那我这就去面圣,请恕不能招待道长” 李瑁急着赴洛阳皇宫见李隆基,先行去了。 主人家不在,连咸宜公主都觉得留下来没意思,跟杨云一起走出门口,她对李瑁去面圣并不抱多大希望。 “你何必那样安慰我十八哥呢?明知道他去面圣要挨骂,还不如不去呢。”咸宜公主有意无意地说道。 杨云停下脚步,像是记起什么,蹙眉思索。 咸宜公主一脸认真地问道:“你可是想到对策?难道推算出张果天师藏身之所,可以带人去将他找出来?” 杨云苦笑不已,暗忖:“可能在小公主面前表现的次数多了,她已然把我当成仙人,以为我有通天之能呢?” “我只是在想,既然明天陛下和张果都不会出现在道会会场,那我就没必要太过重视,或许可以睡个懒觉”杨云回道。 咸宜公主不由气急,瞪了杨云一眼,继续往前走,走两步发现杨云还站在原地,催促道:“走了,走了你的奖励我暂时没想好给什么,请你吃顿饭得了不去你的醉仙楼,去旁处!别总说我占你便宜。” 二人出了翠绿小居,咸宜公主果真要带杨云去吃饭。 日落黄昏,已然是饭点。 这会儿正是醉仙楼最繁忙的时候,杨云作为东家,不想去捧别人家的场,毕竟自家生意都照顾不过来呢。 可面对咸宜公主的盛情邀请,杨云不知该如何拒绝。 杨云指了指路边的茶寮,道:“公主应该也有事要做吧?不如随表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心意在下领了便是。” 咸宜公主道:“你是觉得本公主请不起你吃顿饭?这么不给面子?” 她有些生气了,却还是依言走向那茶寮。 二人于矮桌前坐下。 茶寮掌柜把茶水送上来,咸宜公主却并无动手拿茶杯的意思,显然她不喜欢这茶寮简陋的环境。 作为公主的她太喜欢“大排档”之类的民间饮食,就算要吃吃喝喝,也一定会找格调高雅的酒楼。 杨云丝毫不介怀,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稍微舒缓一下心情。 “这场道家法会,你准备做点什么?提前透露一下可好?”咸宜公主饶有兴致地问道。 杨云心想:“好像谁都以为我想在这场法会上有所表现却不知我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 杨云笑着问道:“公主希望我有如何表现?” 咸宜公主支着头想了想,道:“你之前在大空观已有过一次神奇的表现,洛阳百姓把你奉为仙人这次至少应该比那次更加神奇吧?” 杨云又喝了一口茶,摇头道:“方外人应该少一些争名逐利的心思。” 咸宜公主撇撇嘴:“瞎扯!又做做生意又当幕僚,你还说过想要考取功名既然不争名逐利,作何到洛阳来?现在我们也算朋友吧?想说几句交心话居然也遮遮掩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云笑了笑,自己从未把咸宜公主当朋友,一直心怀戒备,可咸宜公主对他却逐渐放下心防,一步步跟他交心。 这是一种连杨云都感觉奇怪的感觉。 明明自己没跟咸宜公主见过几次面,互相也不了解,怎么咸宜公主会主动跟他交朋友呢? “那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对这场法会没什么想法,正如公主所言,我已有名声,可是这名声不能当饭吃,我也从来没打算靠这名声赚钱,只要别人见到我,给予基本的尊重就可。” 杨云一脸真诚地说道,“不过呢,我想帮我九姐,她现在在家里地位很尴尬,长期寄人篱下,身不由己,还受人白眼,我想让她在这次法会上有所表现。” 咸宜公主瞪大眼:“你要帮你姐姐?我十八哥中意的那个杨玉环?你可真不知该怎么说你。” 此时的咸宜公主,已被杨云勾起兴趣。 她想了想,蹙眉道,“可严格说起来,你姐姐不算道门中人,你怎么帮她?与会那么多道士,成名的不在少数,法术高强者比比皆是,你真有办法帮到她?” “试试吧。” 杨云笑容中带着自信。 这下咸宜公主更加好奇了。 “你想好方法了吗?告诉我行不行?我保证不泄露出去。”咸宜公主被勾得心痒难耐,憋不住直接问出口。 杨云摊摊手:“我连接下来法会是怎么个情形都不知,怎能打包票一定有机会帮姐姐成名?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愧对姐姐的信任了。” 咸宜公主抿抿嘴唇,道:“如此说来,你不但能帮到你姐姐,其实谁都能相帮?用你的法术,是吧?” 杨云笑而不语。 “那你为何告诉我呢?这样不就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吗如此一来,就算你姐姐在法会上大显神通,我也知道其实那不是你姐姐的真本事?”咸宜公主更加好奇了。 杨云笑着说道:“公主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贵乎坦诚,告知公主又有何妨?公主应该不会向他人泄露消息吧?” 第二三六章 心思难测 咸宜公主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有些生气,却不知气从何来。 她心里在想:“他说要帮他姐姐在法会上扬名,为何我会生气?他告诉我真相,正如我所言那般,坦诚相告,我该高兴才对啊?” 小姑娘家心思复杂,又是皇家出身,心高气傲,不可能把自己的小心思跟杨云说,于是强忍下来。 心烦意乱之下,她下意识地拿起茶杯,凑嘴边喝了一口,待放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环境如此脏乱差的地方品茗。 但茶水都已咽下去,不可能吐出来,咸宜公主眉头立即皱紧了。 杨云看咸宜公主脸色难看,刚开始有些诧异,但随即看看对方杯子里剩下的半杯茶水,立即明白过来,笑着道:“这里的茶水不符合公主尊贵的身份,最好不要饮用。”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你自己说的朋友相交贵乎坦诚,我跟你一起喝茶怎么了?只要不毒死人就好,别忘了今天是我请客!” 说完一伸手,旁边女官立即拿出一小锭金元宝,但显然这不是咸宜公主想要的,喝几口茶就要给金子,就算公主也不可能如此奢侈。 “没带铜板吗?” 咸宜公主朝穿着身男装的女官说道。 女官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应答,杨云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往桌上一拍:“掌柜的,不用找了。” 之前就介绍过,大唐开元年间物价便宜,在蜀地五钱可以买一斗米,在洛阳也不过十到二十,所以在这种简陋之所喝茶,花销根本用不了太多钱,两个铜板绝对够了,杨云也懒得去问到底是何价钱。 掌柜的千恩万谢过来把钱收了,如此更惹来咸宜公主愠恼的目光,打量杨云道:“你故意让我难堪,是吗?” 杨云正色道:“公主能屈尊到这样的地方来品茶,那是在下的荣幸,公主身边未带散碎铜板,不方便,在下付一下钱又有何妨?公主实在不必太过介怀。” 咸宜公主站起来,气呼呼拔足便走,一副要跟杨云绝交的模样。 可当她迈出两步后,似乎突然记起什么事情,转过身瞪着杨云道:“从明日开始,你带你姐姐跟我同行我倒想看看,这次法会上你如何帮你姐姐扬名立万。” 咸宜公主没有去别处,而是返回翠绿小居,安排晚膳。 但她独自吃过饭后,仍旧闷闷不乐。 李瑁很晚才回来,见咸宜公主没走,好奇地问道:“皇妹为何还在此?你不是跟杨道长一同离开了吗?” 咸宜公主道:“我到哪儿,用得着十八哥你来操心?” 李瑁本来就没什么脾气,见妹妹心情不悦,便在旁边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上一杯茶,笑着道:“我在宫里已用过晚膳,母妃特意留下我进食,席间提到你,想把你叫到宫里一起用膳,我说你跟杨道长在一起,晚上应该去杨道长的酒楼用餐” “你跟母妃用过膳了?这么说来,你见过父皇了?父皇有没有怪责你?”咸宜公主看着李瑁,连珠炮般问道。 李瑁欣然不已:“还是杨道长提议好,我照实跟父皇说了,父皇非但未怪责我,还称赞我做事得体,给了赏赐呢。” 咸宜公主眉头紧蹙:“咦?父皇几时如此好说话了?” 李瑁笑道:“我把杨道长分析的内容禀告父皇,张果张天师既然已到东都来,没理由避而不见,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果然没过多久,李夕郎就派人进宫来禀告,说城西有人见过张果张天师的仙踪,张果张天师还托人转告说明日一定会前往洛阳皇宫见父皇父皇觉得我有见地,怎么会怪责呢?” 咸宜公主见李瑁一脸兴奋之色,心中非但没宽慰,反而越发气恼这股气缘何而来,她茫然不知。 “对了,妹妹,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留在我这里你没跟杨道长请教明日法会之事?”李瑁不解地问道。 咸宜公主撅着嘴,生气地道:“我本想请他去其他酒楼吃一顿,详谈法会安排,结果他说没安排,一切随缘,待再追问他居然说要帮他姐姐在法会上扬名。” 说到这里,咸宜公主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泄露杨云的秘密给外人知晓,等于违背朋友之间的约定。 可话已出口,还是生气下一股脑儿说出,已收不回去了。 李瑁却很高兴:“杨道长是要帮杨小姐是吗?他可真大度,不为自己谋名利,却想帮姐姐” 咸宜公主撇撇嘴:“他帮自己的姐姐,你高兴什么?” 李瑁想到自己喜形于色,略显惭愧,挠挠头嘿嘿笑道:“杨道长和杨小姐都不是外人,我是替杨道长的高风亮节感到欣慰,还有杨小姐若能在此次法会上露脸,不是好事?” “对旁人是好事” 咸宜公主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言语中带着几分促狭,道,“对你来说,那就未必了吧?” “嗯?” 李瑁没明白妹妹的言外之意。 咸宜公主不想打击李瑁的信心,没有多做解释,道:“我已跟他说过了,从参加法会开始,他都将跟我同行你别跟我抢人,我想看看他是如何帮杨小姐在名道汇聚之所扬名立万的。” “这个” 李瑁不太情愿,他打从心底想跟杨玉环同行。 咸宜公主没有再啰嗦,也不给李瑁申辩的机会,站起来:“此事由不得十八哥反对,我先走了,明天法会现场见。” 入夜后,杨云忙完醉仙楼的事,回到家中,几个女孩坐在一起练功。 杨玉环本来也想参与其中,却不得要领,也没人教过她如何修炼,只好在旁眼巴巴看着。 “四郎,你可算回来了你的这些徒弟练功,用的是何方法?你教给姐姐可好?”杨玉环拉着杨云的手,迫切想知道练功的方法。 她早就知道自己有魅惑术,杨云告知她轻易不要用,杨玉环明白自己拥有的这种能力跟眼前这帮女孩有相似之处,既然这些女孩能通过修炼来提升修为,那她理所当然以为自己也可以。 杨云道:“现在练怕是来不及了,回头我再教姐姐法门吧。” “哦。” 杨玉环神色稍微不悦。 弟弟把修炼的窍门教徒弟,却不教自己,明显是区别对待。 杨云问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三叔家可派人来找?” 杨玉环好奇地问道:“我又没留言告之去了何处,他们怎会找来?还是说四郎你派人去通知过?” 凭白被怀疑,杨云心中不悦,道:“九姐觉得我会偏向三叔?三叔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他会想不到姐姐到我这儿来?” 听杨云这解释,杨玉环意识到自己太过敏感,对弟弟并不公平,当即颔首,未再提出质疑。 杨云又把几个小姐妹叫到一块儿,问道:“晚上可用过膳?” “吃过了,没给师父留,做饭的阿婆已先走了如果师父肚子饿的话,我现在就去给师父做饭。”安伦关心地说道。 杨云摆摆手:“我已吃过,现在探讨一下明日法会之事,看看该如何安排。” 听到杨云正式做安排,所有女孩都找凳子坐下,围坐一圈,而杨玉环则是其中最关心的那个,因为杨云已答应要替她扬名。 “本来我想的是,明天人多眼杂,你们不应同去,留下几个看家,不过我刚得到消息,说是宫里的贵人还有张果张天师,明天不会出现在大空观,故此明天大空观那边虽然人多热闹,却并非本次法会正戏,我准备带你们一起去。”杨云一来就抛出自己的观点。 “好耶!” 几个女孩都兴奋无比。 终于不用留下来看家,能够凑热闹,对她们来说就很满足了。 吴元略带疑惑:“师傅的意思明天圣上会单独召见张果张天师?” 杨云道:“应该是这样,但具体如何,宫里未做安排,我也不知,但应该是不离十。哦对了,你师傅长春真人可要参加这次法会?” 吴元回道:“我找人问过,可问题是现在联系不上师尊,暂且不知他人在何处。” 为了区别对杨云和长春真人的称呼,吴元称呼杨云为“师傅”,改口称长春真人为“师尊”。 虽说是两个师傅,但其实杨云这个师傅是临时的,也就一年光景而已。 杨云环视周围几个女孩,道:“虽说同意你们去,但一定要听话,互相间要留意,监督好行止,若谁不听话,接下来几天就不得前往,只有听话乖巧的后面才能每天都去。” “师傅,我可听话了,绝对不给师傅和几位师姐添麻烦。”雅清作为几个女孩中年岁最小的那个,主动表态。 杨云点点头:“今天我见过咸宜公主,她让我同行,也就是说这几天我们会时常跟公主在一起,要知情识趣,恭谨守礼。” 吴元眨了眨眼睛,问道:“师傅不跟师公和师叔同行?” 杨云笑了笑道:“他们自己走,届时肯定会碰面,有事的话也会联络,这毋须你来操心。” “嗯。” 吴元点头会意,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杨云作为徒弟,完全没把师傅放在眼里,似乎他才是一切的操纵者。 杨云站起来,道:“那今天就这样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今晚每个人都得沐浴更衣,穿着干净整洁大方,体现出我们师门的气势来,不要在公主面前丢脸。” “遵命,师傅。” 雅清说完一马当先,先去抢浴桶。 几个女孩先后离开,杨玉环留下来,关心地问道:“四郎,你还没说怎么帮我安排呢。” 杨云笑着说道:“姐姐请见谅,这个我没法提前安排,还是那句话,这场法会上一旦找到机会,我就出手帮姐姐,决不食言。” 第二三七章 乱糟糟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开,杨云便带家里的女孩走出家门,直奔大空观而去。 越往大空观走,人越多,好像整个北市的商贩都挪到大空观周边街道来做生意了,远远看到巍峨伫立的老子的道像,距离大空观大门尚有两个街口,已是人山人海,走一步都很困难。 “真热闹啊。” 杨玉环很开心,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家出走,若非是在杨云这里,她从未想过会一早便来领略道家盛会的热闹。 杨云提醒:“手拉手一起走,千万别走散了,若真走丢了就到大空观门外等,或者找官差,就说是杨小天师的弟子,自会有人送你们回家。” 杨云身边这些女孩,除了杨玉环算是洛阳本地人,包括吴元在内都算外乡人,蜀地口音很难跟洛阳本地土著沟通。 若让几个小萝莉自己回家,可能打听路都不容易,所以找官差是最好的方法。 乙丹负责殿后,她的任务是要看管好这些师妹,防止沿途走散,而她自己也要跟上队伍。 “师傅,大空观那边好像不太容易过去。”一路上人挤人,快到大空观正门前,已可见有官兵维持秩序,远远看到大空观门里没什么人,此时旭日升起,想到大空观内参会的人却是人潮涌动。 “不是有道士进去吗?我们快些走吧。”安伦在旁催促。 杨云见御林军官兵在大空观外设置路障,几条通往大门的街道远远就被封锁,显然是为皇室的人出席而预作准备,入目所及,却没见到咸宜公主和李瑁等人,暂时不清楚通行规则,只能先抵近试试。 终于挤到大空观外空地,官兵们严阵以待,到近前杨云发现,其实道士过去很容易。 只要是穿着道袍的人前来,一律被放行,但若身着普通衣衫的则一律被阻挡在外。 杨云心道:“这时代的普通百姓敬畏鬼神,不会为了凑热闹而置办一身道士行头,因此朝廷以是否身着道袍来辨别道门中人,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你们是干什么的?” 杨云带着几个女孩靠近,却被人拦了下来。 大概是杨云这一行太过年轻,少男少女,不像常见的道家人那种老气横秋,道貌岸然,因而被官兵拦下查问。 杨云笑道:“诸位难道看不出来,我们也是修道的吗?今天应约来参加道家大会,还请行个方便。” “你们也是修道的?” 官兵们面面相觑,显然不太相信,不过后边正有源源不断的道士前来,被杨云这一行堵着去路,官兵实在没法详细查问,便收起兵戈,让开一条路,因而杨云便堂而皇之带几个女孩进到大空观门前空旷地带,径直往正门行去。 大空观内,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道士们来得都很早,估计天还没亮,大半道士已前来,跟抢座位差不多,都不想落于人后。 尤其很多外来的道士更想寻找机会扬名立万,进而成为官员乃至皇家的座上宾,这种盛大场合自然不想被人占先。 “这么多人,我们应该去哪儿?” 杨玉环见到热闹场景,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眼前众多道士,身上道袍五颜六色,所带做法的工具也各有千秋,偌大的场地成为他们表演的舞台,谁都想在人前立一下威风,有表演喷火的,有玩杂耍的,还有当众演示油锅摸铜钱的 在场有大批官兵维持治安,不过全都散落在四周,让道家人自行发挥。 没有设擂台,唯一的观礼台是为皇帝准备,但杨云已知当天李隆基不会现身,以今天与会人员的复杂程度,若李隆基来了,负责经办之人非被降罪不可。 没有经过严密的甄别,若道士中混入刺客怎么办? 吴元皱眉不已:“这里也太乱了。” 杨云指了指前方一角,道:“我们找个地方,先歇歇再说。” 大空观内道像前面是一个大广场,占地辽阔,靠近围墙的地方种着不少梧桐树,树下摆放着不少胡凳,本是留作道士歇脚所用,但现在这些道士要么在场地中设摊表演,要么攀关系结交各地道友,也有互相看不过眼准备当场较量的,唯独靠墙的位置只有官兵孤零零站着,胡凳基本没什么人坐。 如此一来,杨云一行便可以坐下来看光景。 杨玉环却不太想坐,道:“四郎,我们怎么也该往祖师像那边靠近啊,那边才有前辈高人,我们在这边傻愣愣待着算怎生回事?” 杨云知道姐姐迫不及待想“技压群雄”,可关键是现在大空观内没有受朝廷委派或者让所有与会道人心服口服的名道做主持者,与会道士数千,全都是一副自由散漫的样子,哪里有给杨玉环表现的机会? “陛下没来,也没有高官出席,我们靠前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不如留在此处,先查看一下这些参会者的底细再说。” 杨云话说得很漂亮,其实就是懒得动,选择隔岸观火。 反正这里没有统一调度,不像蜀地那场法会有青羊宫作为主办方维持秩序和主导法会进程,以杨云的名气,先低调些为上,免得被人盯上,一群人跑来挑战,杨云自知没法应付那么多人。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升到半空,大空观内聚集的道士越来越多。 道士来了后,没有方向感,蹿来蹿去,不知该做点什么才好。 杨玉环起起坐坐,无比焦躁,生怕错过扬名的机会,而杨云则闭目养神,身边几个女孩想到处逛逛看热闹,也被杨云出言阻止。 就在此时,几名身着道袍身材却不高大,同样很年轻的人走了过来,远远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找了半天,可算找到你人了!你怎么躲在这里?”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身道袍的咸宜公主,随她一起过来的还有同样穿着道袍的女官和侍卫。 杨云起身相迎。 见礼过后,杨云指了指咸宜公主一身道士装束,问道:“公主身份尊贵,何至于此?” 咸宜公主的眸子却落在杨玉环身上,道:“我来此看热闹,总不能以平常衣装来吧?这样一来不是方便许多?现在我也算道门中人杨小姐,久违了。” 杨玉环也跟咸宜公主见礼。 咸宜公主又道:“现在道门中人,但凡有一定名气的,都被邀请到观礼台那边,连令师都带人过去了,可你却在此,这是要跟师门划清界限?” 杨云微微笑道:“公主言笑了,我在此不过是想躲一下清静。” “哦。” 咸宜公主释然点头,“你不过去实在太可惜了,那边正有一场好戏,剑南道过来的一群道士分别以青羊宫和天师道为尊,来头似乎都不小,正摆开架势斗法,令师想要居中调解很多人都在围观。” 杨云其实早就想过天师道和青羊宫的矛盾会蔓延到这场法会中来,他私下打听过,前两天张高出现后,法凌并未在洛阳百姓面前真的跟张高斗法,大概是忌惮张高表现出的实力。 可如今到了大空观,涉及道家正统之争,也涉及蜀地利益,无论是青羊宫还是天师道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杨云心想:“天师道跟青羊宫的争锋,不全是因为青羊宫而起,天师道的李青观等人之前也跳出来挑事,根本就没有正邪之分。” 咸宜公主见杨云态度冷漠,浑然不关心那边斗法的结果,好奇地问道:“杨道长作为蜀地道门代表,怎不去劝和?” 杨云笑道:“有家师在,我过去有何意义?公主若想瞧热闹,不必在意在下,可先行过去。” 咸宜公主大大咧咧在旁边的胡凳上一屁股坐下,道:“我若要瞧热闹,何必来找你呢?其实也没什么看头,这里到底是大空观,他们不敢大打出手,谁惹出麻烦来,定不会让他们好受。” 她的话,也算是为朝廷对当日法会的态度,奠定基调。 你们这群道士被邀请来,先给予足够的自由,不管是演示本领还是解决私人恩怨,由得你们,可若是谁惹出乱子,比如说斗法再次把刚刚修复好的道像给弄倒塌了,就等着被处置吧。 “杨道长,坐下来说话吧。” 咸宜公主见杨云还站着,笑着发出邀请。 杨云这才在旁边的胡凳上坐下。 咸宜公主笑着道:“我听说令师在蜀地法会上,技压群雄,所有人都为之拜服,名正言顺统领蜀地道门,可为何到了东都之地,却没人把令师放在眼里?” 杨云道:“我们不过在山野修炼,怎能跟成名日久的道教宗门相提并论?” “哦,原来这道门也分世家和散修,请恕我如此理解,那杨道长跟你师傅就算是散修了?” 咸宜公主对此话题似乎很感兴趣。 杨云不知如何跟咸宜公主解释,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咸宜公主突然又问:“那杨道长是否有开宗立派的打算?先别急着回绝,也别说那些场面话,我的想法是,如果你有意,我还有我十八哥,以及母妃都会提供帮助,让你成为开山祖师,所立山门也是受朝廷认可的名门正派,到时你便可统领天下道门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二三八章 这是个坑 杨云感觉这是武惠妃挖了个坑想让他往里边跳。 明明这次道家法会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偏偏有人想让他大出风头,进而号令天下道门。但统领道门可不是什么轻快的营生,背后参杂的政治利益太多,也不是他追求的人生目标。 杨云心想:“就算我做到张果第二,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远离朝堂之地?说是统领道门,可道家各宗门分散各地,自行其是。我没事上门去嚷嚷要统领人家,人家会把我当回事?开玩笑吧!” 杨云摇头道:“有家师在,这种事在下可不敢想望公主以后不要再提此事。” 咸宜公主用不解的目光打量杨云,对杨云的拒绝她完全没想到,给你个机会让你的事业直上巅峰,你怎么不领情呢? 此后一段时间,咸宜公主沉默不语,杨云也有意不打破这种沉默。 最后咸宜公主实在忍不住,站起来道:“不知剑南道那帮道士商议得如何了,不如一起过去看看?” 杨云跟着起身:“那在下就陪公主一起去看看吧。” 随后二人带着杨玉环等跟班一起往老子道像方向走去,那边是整个大空观内最热闹的地方。 没等走到近前,便见一人腾空而起,却不是自己主动跳跃的,而是被人“打飞”。 “噗通!” 沉闷的声音传来。 空中那人重重地摔落地上,引发一阵喧嚣。 咸宜公主加快脚步,口中抱怨:“原来都这般热闹了,我们早就该过来瞧瞧。” 之前咸宜公主以为这些道士就算有积怨,也不至于大打出手,却没想到这会儿已然大动干戈。 对她而言,根本就不想惩戒这些不识相的道士,而更想领教一下这道门内是怎么打群架的。 有侍卫身着道袍混杂在人群中,见公主前来,立即手拉手提前分出一条路来,随即几人出现在人堆最前面。 但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道士。 这些道士身上的道袍款式,一看就是青羊宫的人,法凌满脸漆黑地站在人堆角落,而在法凌身边站着松梅和王籍,好像二人打定心思站位青羊宫。 至于天师道那边却没多少人,当首卓然而立的正是杨云之前见过的张高。 刚才把青羊宫一行人打趴下,应该就是出自张高的手笔。 “张道友,你怎能出手伤人?有话不能好好说么?”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松梅,好在他站在相对中立的立场说这番话,让杨云微微松了口气。 还是不太蠢嘛! 张高笑而不语,他身边立着的李青观道:“武尊道长说得有趣,刚才是这群人主动动手,一窝蜂向我们冲过来,我们不过是自卫还击罢了。所有人都看到是谁主动挑事,怎么到你口里,却成了我们出手伤人?” 松梅被顶回来,面色赤红,不知该如何应答。 杨云心想:“松梅当初能在蜀地压着天师道,是因为张高不在,有张高在你还想当道门领袖?光是你现在站的位置就很有问题青羊宫的跟脚你又不是不知,居然跟流传七八百年的天师道对上,你是不知道丢人二字怎么写的吗?” 旁边围观的道士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 剑南道作为道教的发源地,张道陵昔日修炼的许多地方都成为道家洞天福地,名门正派数不胜数,现在剑南道比较大的两个宗派起了争执,等于是起了内讧,还把这种矛盾公开化。 此消彼长,如此一来蜀地道门就没法在这次法会上有所表现,还让天下道友看笑话。 咸宜公主看到这一幕很意外,问杨云:“旁观者为何不上去劝,居然瞎起哄?” 杨云笑了笑,解释道:“道门品性高洁之人是有,但更多的却是踩着同行的肩膀往上爬的败类,看到蜀地道门内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出言相劝?” “哦。” 咸宜公主这才明白过来,想了想问道:“这就是你不想开宗立派的原因?” 这下杨云没法回答了。 毕竟两件事没多少联系,不过想想内部有一定关联,正因为道门内如此不堪,他才不想在这行当久混,就算混出名堂来,也没有任何好处人都有私心,怎么可能朝廷一纸令下,人家就听从他的号令? 法凌带来的人基本都被打趴下。 眼看已没法跟天师道争锋,他老奸巨猾,转而瞪向松梅喝问:“武尊道友,你可是蜀地道门魁首,现在天师道不将你放在眼中,你就如此善罢甘休?” 松梅闻言一愣,本来他站出来是想体现一下自己身为蜀地道领袖的风采,居中斡旋,结果没什么鸟用,反而将自己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一瞬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法凌此言,分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让他站出来跟天师道争锋。 “这个贫道不过是以中立的立场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谈何善罢甘休?贫道跟天师道诸位道友本身并无过节”松梅支支吾吾道。 “哦!武尊没脾气,打退堂鼓喽!” “如此说来,蜀地道门还是天师道说了算!” 旁边起哄声又起。 这是逼着松梅出头,可松梅有自知之明,自己所有的成就都是便宜徒弟给他捞来的,现在徒弟在何处都不知,强出头不是自找麻烦? “徒儿,你觉得怎么样?” 松梅突然想到自己身边有个前剑南道节度使王昱的儿子王籍,用手指碰了碰王籍的手臂,让王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我说话不算数,但前剑南道节帅家公子总有话语权吧? 王籍看了也着急,拉了松梅衣角一下,凑上前低声道:“这跟你有何关系,别想凭借我师门的威风犯浑!” 这话旁人听不到,可杨云听得清楚。 王籍到底不糊涂,看出这是青羊宫跟天师道的矛盾,与松梅本并无关系,是松梅自己想彰显领袖风采,非要出来当和事佬,结果骑虎难下。 “哈哈,原来蜀地道门魁首如此不堪!以后如何以名门正道自居?” “有本事就跟天师道斗上一场啊!”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眼见松梅出丑,一味逃避,都乱哄哄挑事。 场面一度很尴尬,松梅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咸宜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见场面陷入僵持,她瞥了杨云一眼,问道:“你不去帮帮你师傅?看样子,他没法应付眼前这场面。” 杨云没好气地道:“这是家师的事,与我何干?” 咸宜公主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当徒弟的么?眼见师门有麻烦,也能袖手旁观?” 杨云摊摊手,没有回答咸宜公主的问题。 就在松梅站在那儿不知是进是退时,突然张高走上前,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以为张高要摊牌了。 起哄的声音立即停歇,都想看看张高怎么教训“手下败将”。 “武尊道友,久违了,上次青城山,你我曾在天师洞前一会,岁月匆匆转眼数载过去,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张高语气和缓,完全不像是要挑事的样子,居然跟“武尊”攀起关系来。 松梅一愣! 自己几时跟天师道的掌教见过? 青城山? 那不是我过往山门所在? 你说这话算几个意思? 杨云一听立即明白其中缘由。 张高其实是想告诉松梅,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尊真人,你别拿假的名头出来丢人现眼! “贫道怎不记得有这回事?” 松梅这会儿脑袋有些懵,不自觉接了张高的话茬。 法凌一听恼羞成怒,怒道:“好啊,你们原来早就有勾连?亏贫道还以为你武尊跟我们蜀地道门是一条心,感情你跟背叛蜀地到江南另开山门的天师道才是一路人!怪不得上次你在法会上会偏帮天师道” 张高笑着摆摆手:“法凌道友勿要动怒,我跟武尊道友不过是萍水相逢,尚未到互帮互助的地步,你此番碰壁,不过是自身实力不济罢了,不必强行牵扯他人。不过武尊道友在蜀地法会上对我宗门有恩,我非忘恩负义之人,这份情义先记下了。” 这哪里是辩解? 根本就是先打脸,然后再承认跟“武尊”穿同一条裤子! 最后还无情地嘲讽青羊宫虚张声势,没有实力! 法凌羞愤难当,脸颊涨得通红,没忍住一口老血居然喷了出来,随即踉踉跄跄就要倒地。 此前被张高打趴在地的青羊宫弟子已爬起,正好站在法凌身后,见状慌忙上前想要搀扶,可法凌身体太过笨重,心神激荡下根本站不稳,带着几人一起跌坐在地。 张高道:“既然当时法会上,武尊道友技压群雄,那就理应由武尊道友继续统领蜀地道门,我天师道以武尊道友马首是瞻” 说话间,他目光落到人群里,看到了杨云,笑盈盈似有所指,道,“武尊道友有何吩咐尽管直言,我天师道不想令蜀地道门于人前出丑,今日过节就当抹去,将来再有怨怼,回到蜀地后再解决不迟。” 这话不像是对法凌和松梅说的,也不像是对周围道门中人说的,更像是对杨云一人所言。 杨云愈发觉得张高不简单,这天师道的名头实在太大,流传千古的名门正派,伟岸光正,杨云不得不收起对一般道士的轻蔑,正视眼前之人。 “杨小道友,既然来了,为何回避呢?你说一句,贫道会卖你个面子。”张高这话直接对杨云说出。 咸宜公主仔细端详张高,发现对方看着杨云说出这番话,不解地问道:“咦?他是在对你说话吗?” 杨云走出人群。 松梅见到杨云,简直跟见到救星一样,直接上来抓住杨云的衣袖,急声道:“好徒儿,你可算来了,你快跟张道友说说,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 第二三九章 徒弟还是师傅 松梅原本还强装镇定,见到杨云后他长舒一口气,脸上表露出的释然与期冀显而易见。 围观的人也在好奇,这当师傅的,见到徒弟怎么如此激动? 杨云只是简单对松梅行了个礼,道:“蜀地道门恩怨,跟我师门无多大关系,我是随家师往蜀地,拯救百姓于危难,但我们修道的山门并不在蜀地” “啊!?” 杨云一席话,让围观者大吃一惊。 师傅自认为蜀地道门领袖,结果徒弟却说只是路过蜀地,并非蜀地道门一员,这是要跟蜀地道门划清界限? 法凌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厉声喝问:“你这小子是何意?当初你们在蜀地所做之事,就此要一笔抹去?要知道连剑南节帅府都承认你们蜀地道门领袖的地位!” 杨云笑着问道:“既然说我们师徒统领蜀地道友,难道青羊宫会对我们的吩咐言听计从,我们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法凌一想,这自然行不通,青羊宫凭什么要受“武尊”师徒节制? 可现在他在跟天师道的交锋中落于下风,想推武尊师徒出来当枪使,也就不会承认这一点。 “那是当然,你以为青羊宫不奉官府号令?”法凌嘴硬道。 杨云笑道:“那感情好,既然青羊宫的法凌道长表示愿意听从号令,不知天师道这边是什么意见?” 这话杨云是看着张高问出来的,意思是让张高代表天师道表态。 这下法凌急了,他意识到杨云要做什么,连忙道:“天师道把山门迁出蜀地,于江南西道龙虎山落脚,还不忘派人回蜀地传道,瓜分蜀地道门利益你难道不代表我们伸张正义?” 张高不理会法凌的质疑声,微笑对杨云点头道:“杨小道友如此说了,贫道自然会奉号令。” 杨云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你们都愿意听,那我就说一句,从现在开始化干戈为玉帛,双方握手言和,过往恩怨就此揭过,你们看如何?” “好。” 张高笑着点头应允。 法凌气急败坏,指着杨云道:“你如此处事,是为不公,如何能听从?武尊道长,你这么教徒弟的吗?” 法凌朝松梅嚷嚷,意思是你刚才明明跟我们站在一起,怎么一回头你徒弟出来就调转枪口? 你当师傅的不教训一下这不识相的徒弟? 松梅发现自己不是天师道张高的对手,正要找台阶下,见杨云调转风向,他当然乐于借坡下驴,神情镇定自若道:“我这徒儿说的,就是我的意思,凡事都讲究和为贵,今天是何等场面,岂能因地方道门恩怨而影响大局?” 围观的人好生失望。 眼见蜀地道门的人打了一架,就在所有人期待武尊真人和张高这样的大人物对峙闹出点大动静时,居然要讲和了? 刚才那通算什么? 铺垫半天就为了无果而终? 法凌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还想发威,旁边随从提醒:“观主,不能再打了,对手太厉害,我们根本打不过啊。” 这话声音说得有些大,围观者大多听到了,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打不过还来,有这么厚脸皮的吗?”有人起哄。 张高信步走到法凌跟前,伸出手来:“刚才一点小小的误会,杨小道友如此说了,不如就此讲和,若再有恩怨,回到蜀地再坐下来慢慢解决,你看如何?” 法凌怒视张高,显然不想握手言和。 但眼下他已是颜面扫地,当即冷笑:“青羊宫从来不会跟无视法度、欺凌道友的宗门讲和,今天我们时运不济,远在他乡,但求全身而退有本事你就留下我们,若不然以后必定要你们好看!” 说完转过身,大喝道:“还杵着作何?把人带上,走了!” 法凌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认怂,然后带着人堂而皇之往大门行去。 “法凌道友” 松梅好像没过瘾,向法凌背影招了招手,准备出言挽留。 杨云拉着松梅的衣袖,没好气地道:“今日什么场面?蓄意挑衅滋事便是有意为难我道门同仁,更是与朝廷法度为敌,既然他们执意要走,何必强求?” 松梅很惋惜,本来他以为搭上青羊宫这高枝,将来回到蜀地可以利益互补,现在全泡汤了,他自然心有不甘。 松梅不指望天师道能分一杯羹给他,主要是天师道名声在外,人家根本就不会多看他一眼。 青羊宫的人一走,眼下事算是暂且了结。 张高身后的李青观朗声道:“事已毕,诸位道友还围观什么?都散了吧!” 围观道士大多想看张高和“武尊”斗法,眼见双方握手言和,便知没热闹可瞧了,骂骂咧咧散开,显然都没过瘾,对天师道居然也生出怨怼来。 眼见人群散去,张高笑着对杨云道:“杨小道友果真有方家气度,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云声音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张道长若有事的话,直接跟家师谈,请恕在下不能多陪!” 说完带着身边几人,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 松梅不甘心放杨云去别处,想过来阻拦,却被王籍拉住。 王籍瞥了他一眼,脸色严肃,好似在说:“你还嫌不够丢人的?现在事情能顺利收场,就别添乱了。” 杨云看得出来,天师道的人已查清楚松梅是冒名“武尊”的骗子,只是碍于情面没当众揭破,现在他要走,张高显然也不会跟一个假武尊谈事。 几方人马就在这尴尬的范围中各自散了,一场蜀地道门恩怨就此化解。 杨云以及咸宜公主等人走到一边,找了个角落坐下。 咸宜公主侍卫过来通禀情况,随即她便对杨云道:“没看出来啊,你挺有气度的,眼看事情已无法收场,却被你三言两语便化解刚才有人告诉我,青羊宫的人已灰溜溜离开大空观,想来不会参与这场道家法会了。” 杨云神色平和:“都是各方给面子,还是家师面子大。” 咸宜公主抿嘴一笑,道:“你当我看不出来,其实你师傅什么都没做吗?说来也奇怪,怎么看起来那位天师道掌门,比起你师傅来更给你面子,你们之间有何渊源?” 旁观者清,以咸宜公主对政治的灵敏嗅觉,自然能察觉到张高微妙的态度变化。 要不是杨云出面,或许这场恩怨不能轻易化解。 杨云道:“家师态度尚不明朗,而我则完全站在中立的立场,张道长看似给我面子,其实不过是想息事宁人不然,若朝廷追究他在道家盛会举行地出手伤人,公主觉得今天要灰溜溜离开会场的人是青羊宫的人,还是天师道的人?” 咸宜公主认真想了想,不由点头表示同意。 看似一切都是青羊宫那边落下风,可天师道明显也坏了会场规矩。 张高虽是迫不得已反击,但在这里最大的规矩就是不能招惹事端。 “真不简单。” 咸宜公主笑着摇摇头,道,“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看来很有必要让你出来当道门旗帜,有你在,这些道士应该就老实了吧?” 杨云心想:“咸宜公主虽然明面上跟她老爹一样尊重道家人,但其实就是把道士看作是社会不安定因素,找到机会就要收拾和整顿道家,看来当道士真不是长久之计啊。” 杨云问道:“现在人来得差不多了吧?不知法会几时开始?又以如何方式开场?” 咸宜公主瘪嘴摇头:“这是我安排的事吗?你不该问我,我跟你一样,都是来瞧热闹的。” 日上三竿,大空观会场,道士已聚拢两千来人,加上维持秩序的御林军,以及官员、衙差,大概有四千多人。 大空观算是比较大的,但今日出席的人太过繁杂,人流涌动下,人们不知法会几时开始,又以什么形式表现出来,现场乱哄哄的,根本就没有方向感。 杨云知道当天皇帝不会出席法会,这场法会如此混乱无序,跟主办方办事不力脱不了干系,也跟负责操办的李瑁没太多经验有关。 眼看太阳升得老高,在场的人有些疲乏口渴时,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巨响,瞬间将会场嘈杂的人声给掩盖。 “啊?那是什么?” 会场中人开始找寻巨大响声的源头,很快发现大空观老子道像背后,正有一个“物体”从空中慢悠悠往这边靠近。 隔得远远的尚且看不清楚,等那“物体”过了老子像后,人群才看得分明,原来是一个人倒骑着毛驴,正在天上飞,一步步稳稳踏空,往会场上方靠近。 “是张果!” “传闻中张天师就是倒骑毛驴!” 人群中一群后知后觉的“先知”,将天空中倒骑驴而来之人的身份说出。 会场顿时热闹起来。 所有人都看不明白,那人怎么能在完全没有任何凭靠的空中悬浮飞行,这可比那些“吊威亚”的出场方式高端许多,人们看不出有任何门道。 连杨云都没发现任何端倪。 可他也没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眼前就像是一场盛大的魔术表演,效果绝佳,让人把握不到其中诀窍。 “那就是张果张天师吗?他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说他要去洛阳皇宫见我父皇吗?” 咸宜公主见到如此出场方式的张果,整个人也傻住了,眼神直勾勾看着天空,根本挪不开视线分毫。 第二四〇章 仙师降临 张果出场的方式太过逆天,全场道士基本看傻眼了,无不惊叹于这玄之又玄的神奇仙术。 倒骑驴的张果最后稳稳地落在为迎接皇帝而精心准备的观礼台上,等他落定后,很多人还在揉眼睛,以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情景还是幻象,当确定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翻身从驴背上下来,盘膝而坐后,在场道士都轰动了,纷纷涌上前,准备一睹仙容。 “果然是仙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居然真有人白日御空飞行,而且还骑着驴,这么说来,那驴也得道了?” “这有什么,昔日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老子得道成仙,那青牛自然也位列仙班!” 面对如此神乎其技的张果,道士们议论纷纷,一时间竟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配在道士圈立足。 而杨云的关注点则跟这些人不同,在他确定眼前这个张果真会法术之前,只能当自己看了一场华丽的大型露天实景魔术,只是他现在还没想清楚这魔术的诀窍。 “仙人降临,凡人规避!” 就在人们纷纷涌向观礼台时,突然有道童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观礼台团团围住,阻止人们靠前。 这些道童老早就已赶在会场,只是因为在场道士太多,这些人分散在各处并不起眼,现在配合张果的出现,阻挡人们贴近观礼台,这才现身。 这场面,不由让杨云想到当初青鹤第一次在什邡百姓面前出场的场景。 一般用障眼法伪装法术的表演场合,一定不能让观众靠近舞台,远景魔术人们靠得越近,越容易穿帮。 如此加深了杨云对眼前这个张果所用“仙术”其实质还是障眼法的怀疑。 此时观礼台上的张果笑盈盈盘膝而坐,身上不是道袍而是白衣,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看年岁至少七老八十,仙风道骨是有,不过略显苍老。 …… …… 张果的出现,令整个会场的关注点都发生偏移。 所有人都在关注张果的一举一动。 咸宜公主着急地道:“这位张果张仙师也是,父皇明明在皇宫内苑等他,他却到此,分明是不给父皇面子啊……难道他想让父皇来此地见他?” 杨云心想:“张果有如此华丽的出场方式,不管他是真有能耐还是徒有其表,要想让世人断定他就是仙人,必须要在人前有所表现……若他在洛阳皇宫也来这么个华丽出场,怕是皇帝就要为自身安全而寝食难安了。” “就算你张果是仙人,皇帝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不用张果现身说法,杨云心中便找替张果找到如此做的理由。 “还是赶紧派人去通知陛下,不过想来不用特意找人通传,马上整个洛阳城的人都会知晓此事。”杨云随口道。 咸宜公主对于张果的任性妄为有些不高兴,但目光却情不自禁往远处的观礼台上看,能亲眼目睹仙人的出现,怎么都算得上是凡人的荣幸。 至少张果的表现让咸宜公主觉得这位绝对是仙人。 尽管有道童阻隔,人潮依然在往观礼台方向涌动,杨云一行处在场地边缘地带,他根本就不想去凑热闹。 杨玉环扯了扯杨云的衣襟,目光楚楚可怜,大概在提醒杨云,别忘了帮她立威之事,现在张果完全把风头抢去,再这么下去别人都只记得张果,杨云做什么都是徒劳。 “张仙师,您大驾光临,我等不敢仰望您的仙容,可否教授我等仙法,以后也能得道成仙?” 观礼台下方突然有个大嗓门喊话,声音让置身远处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在杨云眼里,这位怎么看像是托,有意抬举张果。 观礼台上的张果不为所动,就像一座雕像,慈眉善目,没有理会世人的意思,也跟这人声鼎沸的世俗格格不入。 “膜拜仙师。” 有人居然当众下跪,顶礼膜拜。 不过如今大空观内的观众,并不是无知百姓,而是以坑蒙拐骗为生的道士,道士圈一向讲究各自为政,谁会真的拜一个来历不明的老道士? 台下马上有了质疑的声音。 “说是仙师,有何凭证?从天上飞过来,骑个毛驴,就以为自己是神仙?你是神仙到人间作何?别把我们当傻子!” 这话很刺耳,不过声音到底不够大,而且他的话也明显有质疑道士这行业的意思,没法得到更多人赞同。 不管怎么说,张果作为在世的活神仙,属于口耳相传,连皇帝都推崇有加,你光靠嘴巴质疑没用,最好的方式就是揭穿张果。 可揭穿张果是假神仙,道士圈的一杆旗帜也将就此挑落在地,道家信众会意识到所谓的神仙就是骗局。 连大名鼎鼎的张果老都是骗子,那普通道士不就更没说服力? 揭穿张果,其实跟自砸招牌差不多。 这也是当初杨云揭穿青鹤坑蒙拐骗时,要顾虑道士同行的原因。 都是吃这口饭的,就算真要打压同行,也不能一棒子把这一行饭碗打碎,道士就是吃信众这碗饭的。 “谁觉得是假的,自己上台去,能把张仙师斗下来,我们就当你仙人!” “对,谁不服气,你到天上飞一圈,我们也认你当神仙!” 台下有踩的,自然有捧的,场面陷入混乱。 而由始至终台上的张果都不为所动,坐在那儿像看戏一般,任由台下人群骚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有官府的人来了。” 台上没任何变化,台下却起了纷争,突然官府中人出现,让这争锋暂告一段落。 道观大门那边,正有身着官袍的官员带着御林军前来。 咸宜公主踮起脚尖看了看,蹙眉道:“好像是李夕郎带人来了。” 杨云不认识李林甫,听咸宜公主解释才知来人身份。 但见李林甫走到观礼台前,对台上的张果非常尊重,行礼道:“陛下在宫里等候天师驾临,请天师移步。” 张果闻言,从高台上轻快地站起来,双腿似是直接从盘膝变直,他吹了口气,身后的毛驴突然消失,再吹一口气,毛驴已然出现在观礼台下方地面,而他直接从观礼台上跳下去,正好倒坐在毛驴背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鞭子,他抽动鞭子,毛驴穿过人群,往大空观正门而去。 …… …… 张果从出场开始,一直拿“法术”示人,每一次表现都惊世骇俗,好像一切都是他真正仙法的体现。 而杨云却没感受到丝毫超能力共鸣,不过这不能说张果就一定是骗子,杨云对此持保留意见,来到大唐,在这道士遍地走的时代,谁也不敢保证是否真的会出几个仙人,因此他收起轻慢之心。 另外,哪怕人家真用的是骗术,只要能让世人相信,那就是别人的本事。 就算他自己有法术,也未必是骗子的对手,谁让人家的信众和资源更多? 有御林军开路,倒骑驴的张果一路顺利地出了大空观,李林甫带人跟随在其后一起出了观门。 有道士想跟出去,却被御林军官兵阻拦。 张果出了大空观后,外面百姓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显然张果在普通民众心目中的地位异常崇高。 哪怕百姓没法上前近距离领略张果的风采,还是认定张果是仙人。 毕竟刚才张果从天空凭空出现的爆炸性效果,落在大空观周边围观百姓眼中,加深了他们对张果的崇拜。 “想不想跟我去见识一下仙人?” 咸宜公主看到张果骑驴出了大空观后,转身笑看杨云。 她的意思是带杨云入洛阳皇宫,近距离跟张果接触。 杨云笑了笑,道:“修道者讲究无为,柔弱,何必为外物而动摇本心呢?” 咸宜公主眨眨眼,问道:“你是不是察觉出什么门道?觉得张果并非真正的仙人?” 杨云直接摇头,道:“在下并无此意。” “那就是了,不是仙人怎可能御空飞行?那么高,又没什么东西吊着,今日又是晴空万里,想掩人耳目也没必要在万众瞩目的场合来这么一出啊。” 咸宜公主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世上居然真有仙人……不过当日你修祖师像的时候也很神奇,如果你不去跟他当面鉴定一下,印证心中所想,岂非可惜了?” 杨云心想:“亏你还记得我也会法术,我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就算我真会法术也没说自己是仙人……神仙意味着无所不能,从天而降说破天,也不过只是某种超能力的体现,与自己的念力无本质区别。” 杨云未置可否,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人,正是天师道的张高。 “呃?这不是天师道那位掌教真人?”咸宜公主好奇地问道。 张高走了过来,并没有留意咸宜公主,笑看杨云,颔首道:“杨小道友久违了。” 杨云神色冷漠:“张道长有事?” 张高道:“刚才张果仙师出场你也见到了,不知你有何见地?” 杨云这才知道张高是来求证的,也不知张高是来跟他探讨张果仙术的真相,还是求证他的观察力。 杨云摇头道:“张果天师乃是成名百年的仙人,出场方式自然非同凡响,我打从心眼儿里佩服……莫非张道长有何不同见地?” “小小障眼法岂能蒙骗杨小道友的双目?” 张高的话斩钉截铁,一来就把张果定义为神棍。 杨云这次听明白了,张高根本是来试探他的。 “我道行太浅,没有张道长的见识,若张道长真觉得那是障眼法,不妨与外人道,相信朝廷自然能明辨是非。若有不便,或找私下场合将其揭穿也可。”杨云采取了袖手旁观的姿态,微笑着说道。 第二四一章 来去无踪 张高未从杨云这里探出想知之事,转身而去。 咸宜公主皱眉道:“这位张真人,为何要说张果张仙师用的是障眼法?莫非其中有诈?” 杨云叹道:“道家之事,很多解释不清,几乎所有道士都会故弄玄虚,许多表现手法巧夺天工,在下真的没看明白。” “你倒挺实在的。”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道,“你自己不也是道家人?算了,你证实不了,我替你去求证一番,正好我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张果是否真是下凡的仙人。” 说完咸宜公主便告辞。 她本来还想邀杨云一起入宫,却被婉言谢绝。 洛阳皇宫可不是普通人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没有皇帝邀请而单单是公主邀请,就算上了公主的马车到宫门前也会被御林军赶下车来。 …… …… 张果和咸宜公主相继离开大空观后,大空观内大多数人还在议论之前发生的一切,议题主要是张果之前表现出的神通,当然不时有人质疑这是某种障眼法。 因为张果的出场方式未有太过特别的地方,御空飞行在道家不算什么稀罕的法术,只是张果能在晴空万里、众目睽睽下御空而来,则显得有几分神通。 “四郎,你怎么回事?公主邀请你去宫里见仙师,你为何不去?你忘了怎么答应我的?”杨玉环很着急。 她知道自己离家出走未必能持续很长时间,很可能下午回去就要被杨玄璬派人将她给带走,她的机会可能只有这半天。 张果的出现,已注定当天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在张果身上,若她不能体现出绝对的神通,没人留意她这样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杨云坦诚相告:“公主邀请,其实只是随口一说,若无御旨颁下,你我有何资格入宫门?” “那怎么办?我没机会了吗?” 杨玉环目光楚楚地望向杨云,眼神别提有多委屈了,瞬间就把魅术施展出来,似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杨云“就范”。 可现在杨云的精神抗力也非从前可比,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杨玉环根本没机会魅惑他。 杨云心里盘算个不停。 张果的出现,的确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杨云又隐约觉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杨云突然眼前一亮:“姐姐是否想跟刚才的张果一样,被世人当作仙女?” “可以吗?怎样才可以?” 杨玉环目光热切。 杨云对旁边的吴元道:“带你们师姑先回去一趟,换上一身衣服,我准备在人前好好展现一番,不过就是不知是否会有天时地利相助!” …… …… 杨云先对吴元低声交待一番,再让吴元带杨玉环暂时离开大空观。 杨玉环带着迷惑不解离开,不知杨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玉环此去,暂且回不来。 眼看快到中午,法会仍旧一片混乱,没个主题。 所有人都在期待张果能回来,无论是想跟张果手下见真章的,还是真想膜拜仙人的,总之张果的出现成为法会唯一的亮点。 “师兄,可算找到你了。” 王籍一路小跑到了杨云面前,气喘吁吁。 杨云瞄了王籍一眼,问道:“你怎不在他跟前盯着?” 王籍笑道:“我让几个穿上道袍的侍卫看着,不会出事的,我来是想问问,下一步我们该怎办?这个张仙师太了不得,直接从天边飞来,一看就有真本事……我们不会跟他斗法吧?” 杨云摇头:“就算你想,有机会吗?” 王籍认真琢磨了一下,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圣上不会给我们斗法的机会?可圣上不是说过会亲临法会现场吗?” 杨云没回答王籍的问题,只是嘱咐道:“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看好松梅,别让他惹事生非,此次盛会所有人都在关注张果,只要我们不出问题,于师门名声无损,就是最好的结果!” “哎呀,还是师兄高瞻远瞩。” 王籍先给杨云戴了顶高帽,然后凑上前,自以为是地低声分析,“师傅没来,就一个假货,想跟张天师媲美不可能,只要无损于师门,我们师兄弟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是吧?” “正是如此。” 杨云肯定了王籍的想法。 王籍转身一路小跑往观礼台方向去了,他终于确定自己的职责就是看住松梅别惹事,至于这次法会谁能出彩,已无关紧要。 …… …… 晌午居然没人管饭,场地边倒是有人送水。 只是二月天,但暖阳当空,阳光洒在身上很舒服,有道士出言抱怨,也只能无可奈何到旁边找水喝,也有想离开大空观去找饭馆吃饭的,但却担心场地内突发事件而就此错过。 杨云坐在胡凳上休息,只见咸宜公主快步回来,脸上带着几分慌张。 “公主?”杨云起身相迎。 咸宜公主走过来,略微有些气愤:“真是的,以为能一睹仙人真容,结果我到宫里,仙人已经走了!” “哦?” 杨云眯眼打量,脸上满是疑问。 咸宜公主道:“我也是听人说的,父皇在宫里亲自接见仙师,但那仙师好生无礼,不进殿门,非让父皇出来迎接他,且在空旷之所相见!” 杨云点头,大概想到,若一般表演魔术的,肯定不会到不熟悉的场合,至于表演露天魔术,对光线和场地有很高的要求。 杨云抬头看了看太阳,莫非张果的障眼法跟这刺目的阳光有关? “……父皇对他已算礼遇,可他不讲礼数,我父皇问他,你既然是仙人,何故齿发衰朽?你猜怎么着?他当场就把自己的牙齿敲掉,头皮撕破,一转身,头发和牙齿都完好无损,活脱脱就一年轻道士。” 咸宜公主并未亲眼所见,说的这些均出自旁人转述。 这一部分,杨云自然认为张果有替身,这也是魔术的一种——大变活人。 “再后来,父皇问他有何仙法,他让身边随从于布袋内拿出一张纸,折成一头驴的形状,吹了口气,那驴变成了活驴,正是之前他骑的那头,那驴在宫闱禁地乱蹿,待回到他跟前,他吹口气,那驴就又变成了纸驴。” 杨云听到此处,未觉有多惊奇,因为这已经是张果第二次施展这种手法,见咸宜公主面有不悦,继续问道:“后来呢?” 咸宜公主撅着嘴道:“后来更可气,父皇龙颜大悦之下,赐其‘银青光禄大夫’,赐号‘通玄先生’,他居然不谢恩领授,说自己是仙人,不在意凡尘名声,父皇说要将皇姑许配给他,皇姑你也见过,貌若天仙,难道配不上他一个糟老头子?结果他说自己无福消受,还唱什么‘娶妇得公主,十地升公府,人以为可喜,我以为可畏’。” 杨云心道:“听公主如此说,倒是跟史书上记录张果见玄宗的细节极为相似。” “这种不识相的家伙,真是少见,以为自己是仙人就可以目无君上?之后父皇问他有关仙丹之事,结果他拿出纸驴,又吹一口气,纸驴变成真驴,他骑着往天空飞去。父皇紧忙追问他往何处,他也不答,径直而去。” 咸宜公主说到最后,瞪着杨云问道:“你说他是不是不识相?” 杨云无奈摇头:“既然说了是仙师,他的处事方式也就非凡人能体会。” “哼,父皇说了,怎么也要等到他回来,本来父皇要等明日才来此处,今天被他一气,下午就会到大空观来。”咸宜公主恶狠狠地道。 本来咸宜公主对张果充满敬畏,可在发现张果不奉朝廷征召,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老爹难堪,小姑娘生气了。 杨云笑道:“正好。” “什么正好?” 咸宜公主蹙眉问道。 杨云没有解释,指了指观礼台方向,问道:“陛下到来后,是否会到那高台上,准备迎仙?” “迎仙台?你还挺有花样的,寿王很快过来,你跟他说吧。”咸宜公主指了指大空观门口。 杨云侧头望去,只见李瑁正带人进观门,此时李瑁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像是受了极大的挫折。 前日李隆基没追究张果失踪之事,可今天张果来去无踪必定令李隆基动怒,李瑁挨批的可能性很大。 李瑁进观后,有人告知他公主和杨云所在方位,便往这边走来。 “杨道长,事情有变,我不知该怎么处理。”李瑁一脸求助地望向杨云,却又顾忌咸宜公主在旁,不想在妹妹面前丢脸。 咸宜公主识趣,借口找徐峤问询张果之事,暂且离开。 李瑁这才拉着杨云的手臂,将宫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跟咸宜公主转告的大同小异。 “当时寿王在场吗?”杨云问道。 李瑁苦着脸摇头,“父皇并未准允我等旁观,我也是听他人说及。” 杨云不知其中是否有以讹传讹的成分,既非亲眼所见,定会夸大其词,人性如此,张果的神秘感愈发减弱。 “父皇要来此等候仙人,说一天等不到,就等一天,两天等不到就等两天,总之会一直等下去……父皇也不知被什么迷住了。”李瑁道。 杨云暗忖:“这还用问?你老爹当然是被张果返老还童的手段给镇住了,当皇帝的当然想活个千秋万世,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个活的仙人,还不赶紧拿出诚意,不然凭何去讨长生不老的仙丹?” 杨云给李瑁一个自信的笑容,道:“你放心便可,只要陛下有诚意,仙人必定感动来见,寿王负责之事也可圆满。” 第二四二章 仙女下凡 皇帝确定要驾临大空观,观内戒备立即加强,任由道士进出的观门第一时间关上,街路也封了起来,内外联系瞬间中断。 李瑁和咸宜公主去跟官府中人沟通迎銮细节时,杨云没有走开,而是选择留下等候。 “师父,师姑怎么还没回来?” 安伦一脸关心地问道。 杨云笑道:“你师姑那边暂时不需要回来,只要我能随时跟她保持沟通就行雅柔,你过来,随时听从我的号令。” “哦!” 雅柔应了一声,乖巧地走到杨云身边。 随着时间推移,大空观内道士都得知皇帝即将现身的消息,精神为之一振。 很多人跋山涉水来洛阳,就是为了出风头,若是能面圣,就算没能扬名立万也是不虚此行,回去可以吹嘘一辈子。 从观门到观礼台下一段路铺上了红地毯,地毯两边御林军排成队列,自动形成一条宽大的通道。 道士活动空间迅速被压缩。 除此之外,道观围墙、建筑物和观礼台四周出现大批身着甲胄的弓兵,一旦发现谁对皇帝不利,立即狙杀。 “銮驾来了” 靠近观门的道士喊了一声,外面街路上早已喧闹起来。 李隆基的銮驾从洛阳皇宫来到大空观,一路畅行无阻,沿途百姓都下跪叩拜,犹如之前膜拜仙人。 李瑁携咸宜公主,还有六部官员到观门前迎接。 先进门的是千牛卫仪仗,其后是常伴御侧的名道罗公远和佛家高僧三藏金刚,而后是皇帝銮驾。 皇帝并未走下銮舆,直接被抬着进入大空观正门。 至于后面跟随的人中,当首是高力士和张九龄,二人几乎是并肩而行,后面是李林甫和一些杨云不认识的大臣,再后面则是太监和宫女组成的队伍,各色旌旗遮天蔽日,浩浩荡荡。 只是不见上次在大空观见过的武惠妃。 皇帝到来,众道士恭敬迎接,但方外人无需下跪,连躬身行礼的礼数都省了。 皇帝也不在意这些小礼数,銮驾停在观礼台前,高力士上去扶李隆基走下步撵。 李隆基有几分疲惫,走下来抬头仰视一下观礼台,随即在高力士、罗公远和三藏金刚三人的陪同下走上观礼台。 现场出奇的安静。 那些平日骄横跋扈的道士此时只能小心谨慎。 谁都知道皇帝身边的三藏金刚和罗公远是高手,没有人敢上去威胁皇帝安全,也没人毛遂自荐,能耐如何自己心里知道,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上去又无法证明自己实力,只会自取其辱,能否活着离开大空观都成问题。 李隆基站在观礼台上,罗公远挥挥衣袖,观礼台供桌上的香烛自动点燃,随即李隆基上前进香,在单独为他准备的套黄色座套的蒲团上盘膝而坐,手心向上,如同静修一样,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很多人不解其意,却不敢随便议论。 杨云知道,李隆基这是在观礼台上等张果重新出现,他做出如此虔诚的举动,只是为让张果感受到他的诚意。 但如今张果已把仙人的派头摆足,皇帝信以为真,他在民间的威望高涨,怎么可能还会现身? 杨云心道:“人家场面活做足,取得预期的效果,皇帝、朝廷和众道士都当他是仙人,何必再出来抛头露面,露出破绽?就算有超能力,也怕被人暗算啊!” 高力士上前,凑在李隆基耳边说了什么,旁人茫然不明所以,杨云却能靠敏锐的五感查知内容。 高力士劝说:“陛下,如此等或是徒劳。” 李隆基摇头轻叹:“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高力士颇为无奈,在皇宫里未将张果留住,任其腾空飞去,现在再想让张果现身,已是难上加难。 如此一来,在场道士谁都没辙,毕竟没人能把张果变出来,只能陪皇帝干等下去。 皇帝可以坐着等,台下的道士们只能站着,就算广场四周有胡凳也没人敢坐。 李瑁和咸宜公主先在观礼台下等候,半天不见有效果,二人到场地边找杨云,想让杨云拿出对策来。 李瑁着急道:“杨道长赶紧给想办法,如何能让张果张天师快些现身?父皇此番决心十足,可高台上风吹日晒,怎能让父皇受苦?” 杨云心想:“你老爹求的是仙丹,想要长生不老,稍微理智点的人都知道这东西不可能存在,可你老爹怎么听得进去劝?” “十八哥别太着急,杨道长不也在想办法?这件事跟你没有多大关系。”咸宜公主安慰道。 可李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着急下似真要去为皇帝把张果找来,杨云对此非常无语,或许这就是愚孝吧。 你对你老爹忠心耿耿,可你老爹什么时候把你看在眼里?如果历史没有改变,你老爹会抢你媳妇儿,你将就此沦为千古笑柄。 “会来的。” 杨云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李瑁心中重新燃起希望,问道:“几时会来?”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怪责杨云利用李瑁的信任妄加欺骗。 杨云笑而不语。 咸宜公主道:“父皇那边随时可能会传召问话,还是别问他了十八哥,你赶紧回去,有事我替你问清楚。” 毕竟李瑁是有希望当太子的人,咸宜公主不想让兄长荒废时间待在杨云这里,赶紧让兄长到观礼台前等候,而她则选择留下,准备质问杨云。 李瑁去后,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你明知仙师不会再来,为何要骗我十八哥?你可知他现在对你有多信任?” 杨云微笑着反问:“公主怎知仙师不会来呢?莫非你知道张果的行踪?” 这下咸宜公主更加气恼,不过这倒不是她真正动怒,更多是小女儿家的羞愤,使小性子使然。 “你姐姐呢?” 咸宜公主突然想到杨玉环,问道,“怎未见到她?” 杨云耸耸肩,道:“早些时候家姐说口渴,我便让人陪她去喝水,后来陛下到来,封闭观门,现在我也不知家姐去了何处,只能等戒备稍微松懈些再去找寻。” 咸宜公主皱了皱可爱的鼻子,环首四顾,最后道:“你说过要帮你姐姐扬名,你会不知她去了何处?” 杨云摊摊手,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真就死赖在杨云这边不走了。 “公主不去陛下那边,以备传召?”杨云问道。 咸宜公主一脸自得地道:“父皇今日怎会想到我呢?如今父皇眼里只有仙师你姐姐不在,不如帮我扬名如何?” 当咸宜公主说出这番话时,眼睛里闪现异彩,好像这句话她早就想说而一直碍于杨玉环在场而没说,现在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嗯?在下不解公主之意。” 杨云收摄精神,装作一脸不解的模样。 咸宜公主满怀期待地道:“你可以帮你姐姐,帮我想来也不在话下,你姐姐不在,帮我不过分吧?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 “呵呵。” 杨云笑了笑,摇头道,“在下真不像公主想的那样,有通天之能,有些事还是不得勉强为好。” 咸宜公主生气了,但她没办法。 谁让她没有杨云这样的亲弟弟呢? 她是有地位,可在这种事上,真勉强不得,就算再有权势,也没法逼人帮忙装神仙。 就在咸宜公主想如何措辞时,突然会场内一阵骚动,远处天空一个五彩斑斓的东西往大空观上空靠近,好像是张果去而复返。 “仙师回来了?” 会场内的道士不顾皇帝在场,纷纷惊呼起来。 就算真的破坏现场的安宁,那也是彰显皇帝的诚意感动天地,皇帝听了必定龙颜大悦。 “陛下,真的来了。” 高台上的高力士喜极而泣,完全将自己代入皇帝的悲喜中。 李隆基闻言睁开眼,先是往天边看了看,随即迅速从蒲团上站起,一脸期冀地望着自远处天空飘来的物体,而李隆基身前的三藏金刚和罗公远则是一脸戒备之色,此时两人暂时充当了御前侍卫的角色。 当天空中的物体稍微靠近后,人们才发现跟之前张果现身不同。 “咦?好像不太一样啊” 咸宜公主若有所思说了一句。 等空中五彩斑斓的东西更加靠近,不管是大空观内的人,还是外面围观的百姓都发现,来的不是倒骑驴的张果,而是一个身着五彩斑斓衣衫的女人,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越是靠近,那女人身上的服饰越是显眼,周围飘着长长的绸带,好似彩虹一般,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圈氤氲的水汽,给人一种朦胧的虚无感,有着仙人腾云驾雾的神秘。 “不是仙师!是仙女啊!” “仙女下凡了!” 在场道士无比震惊,许多人嘴巴都合不拢了。 大空观这么多人,除了极少数女子外,基本都是大老爷们儿,他们对于仙师的兴趣,远不及对仙女的兴趣大。 普通百姓对于仙女也更加热衷。 那身着五彩斑斓霓裳的“仙女”飘到会场正上空,缓慢往下降落,却不是往观礼台上降,而是落在大空观老子道像的头顶。 此时人们终于能看清楚,“仙女”身着七彩衣衫,身边云裳飘带,随风飞舞,手拿一个好似风水瓶的东西,瓶子里插着柳枝。 “那是什么?” 咸宜公主怔怔问了一句,这话是问杨云的。 杨云心想:“幸亏你不是生在后世,没见过电视剧里观音大士出场的效果,不然就用不着我来解释了!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总归是拼凑在一块儿现学现卖,只要能体现出神秘和尊贵就行!” 第二四三章 九天玄女 从天而降的仙女不是旁人,正是经过一番装扮的杨玉环。 而完成这一切壮举的,正是杨云跟他的几个女徒,配合得天衣无缝。 杨云看似平静地站在那儿,其实背地里却在帮杨玉环完成这一切,杨玉环不过是一个舞台表演者,被杨云的念力托着从高空降临,落到老子像的头顶。 面对咸宜公主的提问,杨云并未作答。 因杨玉环距离有些远,不能完全将杨玉环的容貌辨认清楚,咸宜公主不能确定那就是杨云的姐姐。 “陛下,是仙女,仙女下凡了啊。”观礼台上的高力士激动起来,他过去扶着李隆基,神色激动地喊道。 李隆基的目光落在高大道像上的杨玉环,就再也挪不开双目,面对高力士的提醒也无动于衷。 “陛下?” 罗公远提醒了李隆基一句。 声音振聋发聩,一下让李隆基回过神来,李隆基双目仍旧凝视“仙女”,指了指问道:“那是上仙降临吗?” 罗公远无法回答。 高力士则激动地回道:“陛下,那就是天庭降临到大唐的仙女啊。” “不是张果仙人吗?” 李隆基有些迷惑了。 自己在等张果现身,向他求取长生不老的仙丹,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仙女? 李隆基兀自不解,那身着七彩衣衫的“仙女”再次腾空而起,往观礼台这边飞来。 李隆基神色激动,而他旁边的三藏金刚和罗公远脸上全是戒备之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此时高台上的弓弩手早已撤下,皇帝的安危系于两人之手,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台下,翘首以望的道士们全都惊呼起来。 本都以为仙女只是落在老子像的头顶,现个身就走,谁知还要降临地面! 随着“仙女”靠近,咸宜公主终于认出来,这分明就是杨云的姐姐杨玉环,联想到之前杨云告诉她,要帮姐姐扬名,顿时有一种受到欺骗的挫败感,瞪着杨云质问:“那不是你姐姐吗?” 杨云煞有介事眯眼打量一番,疑惑地道:“你还别说,这位仙女的姿容,倒是跟家姐有几分相似。” 咸宜公主急了:“装什么糊涂?这分明就是你搞出来的!” 说话间,咸宜公主回看“仙女”,又看杨云,来回仔细观察,发现杨云这边表现很正常,不像是在施法。 杨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摊摊手道:“公主可不能随便诬陷人,这跟我有何关系?再者这仙女怎可能就是家姐呢?” 咸宜公主很气恼,不过她顾不上跟杨云争论,继续看那“下凡的仙女”,只见“仙女”御空缓缓往观礼台而来,最后稳稳落在台上,跟李隆基距离不过三丈远,“仙女”跟皇帝如此近距离接触,之间只隔了罗公远和三藏金刚。 “分明就是他姐姐!”咸宜公主咬牙喃喃自语一句。 高台上,李隆基难掩心头激动,想往前走,距离“仙女”更近一些,却被三藏金刚拦下。 李隆基忍不住开口问道:“是张仙师让你来的吗?” 这问题很唐突,此时同样激动的杨玉环如同没听到他的问话,还在环视当场,希望从人群中找到弟弟,以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慰籍。 “她怎么不回话?” 李隆基紧张起来,不会是人仙之间没法沟通吧? 高力士赶紧追问:“请问您是仙女吗?” 三藏金刚不等杨玉环回话,往前走两步,准备试探杨玉环的实力,却未料跨第三步时,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硬生生将他逼迫连退两步。 “咔嚓!” 三藏金刚脚下的木板有断裂的迹象。 罗公远大吃一惊,往三藏金刚脚下看了一眼,回头对李隆基道:“陛下,没错,是九天玄女下凡。” “啊?” 这话不但李隆基听到,也被高力士和要上观礼台“保护”李隆基的李林甫等人听到,甚至连靠近高台的道士也都听到这话。 罗公远作为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道士,也是公认的道家天师,由他口中说出来,好像是给“仙女”的身份定性。 “什么九天玄女,根本是个骗子!” 台下有道士希望能接近皇帝而受宠,眼看先出了个张果,后又有个女人,出场方式都如此离奇,心里一阵吃味。 张果早就声名在外,自知不敌,可眼前这位一看就是个小姑娘,对付起来应该不太难,就算开罪也没什么问题。 可此人的话音刚落,脚下突然一个不稳,居然被人原地“抬举”起来,飞到空中五六米高后,突然又摔落地面,发出“噗通”的巨响。 周围空出一圈,不像是有人主导这一切,自始至终此人出丑都是在“仙女”目视下完成,就像“仙女”教训一个不识相的凡人,来个简单的下马威。 李隆基再也忍不住,不顾罗公远和三藏金刚阻拦,一步步往前走。 就在距离两丈远时,“仙女”侧目过来,跟李隆基一个对视。 李隆基突然感觉自己的魂被人勾走了,精神一阵涣散,再也无法从对“仙女”惊艳中挣脱出来,脸上带着花痴一般的笑容,正要往前走,却被三藏金刚用身体给挡住。 “护驾!” 三藏金刚喊一声,但无济于事。 杨玉环并非第一次见到皇帝。 上回见皇帝时,是在跟杨云一起修复道像时,那时候的她,因太过紧张,忘了自己也有超能力,没能用“魅术”吸引皇帝的注意,等皇帝离开时便恼恨起自己来。 这次她早有准备,而且“蓄谋已久”。 当她跟李隆基对视时,将自己的“魅术”发挥到极致,一下子就让丝毫没有防备的李隆基着了道。 高台上,只有三藏金刚头脑清醒,不过他出自佛门,跟道家是两回事,这会儿皇帝已完全沉迷于仙女降临的虚幻中,再被杨玉环的魅术迷惑,根本听不进三藏金刚的提醒。 “九天玄女下凡尘!” “仙女降临了!” 台下一些不明真相的道士高呼起来,他们本就对得道成仙充满向往,眼见真的有仙女到来,发现无法用凡世间的方法揭破眼前一幕后,立即选择了相信。 道士们蜂拥往高台靠近,好在有千牛卫将高台围住,不然这些人早就把台子给拆了,让仙女无处可站,只能落到他们面前。 就在场面陷入混乱时,李隆基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台上,对着杨玉环连连叩拜。 这场面太过诡异,以至于台下的道士都瞪大了眼睛,忘了往前挤。 “陛下?” 高力士想去扶李隆基,却无济于事。 李隆基一脸虔诚之色,双手合十,喃喃道:“九天玄女上仙,弟子乃大唐皇帝,凡夫俗子,早前不知上仙要降临,因而有所冒犯,望上仙见谅。” 杨玉环之前把场面做足,用了魅惑术成功吸引李隆基的注意力,可面对如此场面,她心里顿时一阵慌乱。 皇帝向自己下跪,这是一个平民百姓能承受得起的? 再者,杨云只是告诉她模仿张果从天而降的过程,却没教她如何面对如此场面。 眼见皇帝要得到她这位“上仙”答复,可她却不知如何应对。 随着时间推移,场面有些怪异,杨玉环的神色无法始终保持高贵和冷静,就在杨玉环内心那根弦快要绷不住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按照我说的话说出来,现在说平身!” 这声音很突兀,杨玉环正没有主意,当下如同抓着根救命稻草,鼓足勇气,按照提示说道:“平身!” 九天玄女开口了,只有短短两个字,乃是直接对皇帝说的。 天下间敢接受皇帝跪拜,还敢对皇帝说“平身”的,怕也只有她了。 李隆基欣喜异常。 旁边高力士以及刚上台的李林甫想搀扶他起来,李隆基却未接受。 “上仙指示,弟子不敢接受,弟子望能拜上仙于殿前,以作供养。” 自古以来,传闻中有神仙落凡尘的记录,可自称见过的却少之又少,皇帝亲眼所见,眼前是第一个。 因为没有古来案例可循,神仙下凡后该怎么接待,这是个大问题。 李隆基想到的方法,就是把神仙“供养”起来,建一座道观,让神仙住在里面修炼,这样自己可以随时去问道,有机会求得灵丹妙药。 杨玉环并未直接回答,听过心底的声音指引后,道:“凡尘太过嘈杂纷乱,入宫再谈吧!” 就在李隆基想询问细节时,突然见“仙女”腾空而起,不是往天上飞去,而是裙带飘飘飞往洛阳皇宫方向。 “上仙” 李隆基仓皇间站起,生怕仙女跟张果一样就此离开,可惜却没把仙女叫住。 杨玉环的“仙踪”消失于天际时,在场人都一阵晃神,一天能亲眼目睹两次“仙迹”,这是何等荣幸? 大多数道士都以坑蒙拐骗为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亲自领略仙人风采,眼前这一幕可不能用常理揣度,他们甚至跟普通百姓一样,只愿相信这是仙人所为。 “陛下,那上仙说是去宫门了,赶紧回去或能遇上。”高力士提醒。 李隆基已顾不上其他,匆忙往高台下跑去,走得太急差点摔下台阶。 “回宫!移銮回宫!” 高力士高声喊着。 本来皇帝应该乘銮回宫,但李隆基嫌太慢,当即喝道:“牵马来,朕要驰马而归,此番再不能让上仙走,朕要用尽一切办法将上仙留下!” 第二四四章 上仙和凡人 洛阳皇宫,贞观殿前空地上,杨玉环站在那儿,她已从之前的激动中平复过来,此时内心带着几分胆怯。 杨云不在身边,她不知下一步要如何应对。 宫廷侍卫早就将她围起来,虽没有近身,但都是虎视眈眈的样子,杨玉环心知自己要离开皇宫不易。 “都怪我想扬名,现在好了,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怎么收场?”杨玉环懊恼地望向周围的侍卫。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却是李隆基一路骑马进入洛阳皇宫。 不知为何,杨玉环见到李隆基后,目光里平添几分坚定,之前的惧怕减轻许多。 “上仙果然在此。” 李隆基如同虔诚的信徒,隔着老远就翻身下马,快步跑到距离杨玉环不远的地方,这次他没有跪下来行礼,而是用热切目光望向杨玉环。 杨玉环失去脑海中的提示音,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应答。 突然远处又传来马蹄声,来的却不是从大空观一路跟随而至的侍卫或大臣,却是太子李瑛。 李瑛大喝一声:“父皇,如此妖孽,且不可轻信。” 李瑛没有随同李隆基前往大空观,听说此事后,急忙骑马而回,竟学着李隆基纵马进入宫门。 但李瑛到底不是洛阳皇宫的主人,没等接近他父亲,就被侍卫拦下来,马匹受惊后原地人立而起。 李瑛尽力安抚马匹,没有第一时间从马背上下来。 李隆基往儿子身上看了一眼,眼神中透出些许恶色,而后他又望向杨玉环,赔笑道:“上仙于大空观未有启示,如今入宫门,可是有何仙训,让朕替您完成?” 杨玉环正不知所措,脑海中又响起提示声,心神一松,照本宣科道:“我本非尘世中人,到凡尘要借助凡胎,你对道家推崇,教化万民,令国富民强,仙界早就传扬你的名声,你有成仙的潜质,但修炼之途漫漫,非帝王之身能受之。” 李隆基激动地道:“上仙之意,朕有成仙的机会,是吗?那不知该如何修炼?若大唐社稷耽误朕的修行,朕可将朝事委以他人,绝不辜负上仙的赏识和栽培。” 李瑛此时已下马,听到李隆基的话,大声喊道:“父皇,大唐不能没有您啊,别听这妖孽蛊惑人心的言论!” 李隆基压根儿就没听儿子的提醒,目不转睛望着杨玉环,只要跟杨玉环对视,他的眼神就挪不开。 杨玉环说话时,尽力用自己的魅术吸引李隆基,这毕竟是她唯一能主动施展的超能力。 杨玉环沉默良久,李隆基以为她在思考,但其实杨玉环只是在听从提示。 而后杨玉环开口道:“要成仙得道,要看你的仙缘和感悟,我在尘世不能久留,若你证道可随时感召上苍,我会再对你的仙缘做出指点。” 说完杨玉环腾云而起,飞到半空中,突然身体一阵抖动,但见一道七彩光华往天空飞升,而杨玉环身上披挂的七彩绸缎凭空消失,随即杨玉环身着一身华服,从空中缓缓降落,最后力不能支,跪坐在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李隆基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当他再去看杨玉环时,杨玉环仍旧不忘用魅术吸引他的注意。 正在此时,高力士带着千牛卫侍卫赶了回来,一路小跑到李隆基近前,凌乱的脚步声在李隆基身后响起。 “陛下” 高力士喊着,到了李隆基身侧。 李隆基此时不顾一切,一步步走到杨玉环面前,而杨玉环已得到提示,缓缓低下头,不复之前傲视苍生的九天玄女,更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孩。 “你你是上仙?” 李隆基自己也不确定,问了一句。 杨玉环用娇怯的声音道:“民女民女并非仙人,之前也不知发生何事,怎突然到了此地?” 高力士走过来,指着杨玉环道:“你怎不是上仙?莫非你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障眼法?” 李隆基训斥道:“不得无礼!” 高力士感受到李隆基的愤怒,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言语。 李隆基冲着杨玉环叹息道:“上仙的意思是暂时借用了你的身体,将她的仙示通过你之口传达给朕,她说过会再降临人间,不过要等朕有所感悟之后你是谁?朕好像见过你!” 高力士眼前一亮,他也觉得眼前这女人有些眼熟,只是之前沉迷于九天玄女下凡的壮举,没心思细想。 可让他想何时见过此女,心中却无任何头绪。 杨玉环红唇轻启,楚楚可怜道:“民女本姓杨,道号青莲。民女曾在助舍弟修复道像时,与圣上见过。” 李隆基突然想起来,惊喜交加地道:“你是当日小天师的姐姐?朕想起来了,我们初次会面也是在大空观快起。” 说着,李隆基伸手要扶杨玉环。 杨玉环犹豫再三,将自己的纤纤玉手伸出,任由李隆基扶她起来。 李隆基和杨玉环终于正面相对,他上下打量杨玉环,而此时的杨玉环一边巧妙运用自己的魅术,时不时魅惑李隆基,却表现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显得娇羞无比,螓首微颔,并不主动去跟李隆基对视。 高力士走过来,小声建议:“陛下,此为民间女子,并非上仙,还是送她回去为好。” 李隆基的目光仍旧在杨玉环面颊上打量,一脸痴迷,摇头道:“她就是上仙在人间的凡胎,将来上仙还会寄于她身,怎能轻慢待之?” 高力士再度提醒:“可陛下将她迎进宫门,始终名声不好” 他说话时,目光往贞观殿台阶上打量,大概意思是提醒李隆基有人来了。 脚步声传来。 李隆基没有回头看,便知来者是他最得宠的妃子武惠妃。 武惠妃一来就看到皇帝正拉着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女子,脸上是武惠妃非常熟悉的痴迷之色,说明皇帝对这女孩非常喜爱。 “陛下” 武惠妃在洛阳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到李隆基面前,稍微欠身一礼,说话很大声,把当事二人稍微惊了一下。 李隆基见杨玉环花容失色,赶紧柔声安慰:“上仙不必惊惶,此乃朕的妃子,惠妃。惠妃,这位就是从天而降的九天玄女!” 武惠妃看清楚杨玉环的容貌。 以女人对女人的戒备,她马上察觉这女孩姿色非凡,而且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妖娆妩媚,令她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很快收摄心神,马上想起何时见过此女:“陛下,这不是曾跟随杨道长在大空观作法的那位女道?” 李隆基未料武惠妃会清楚记得此女。 也是女人间特有的感应,武惠妃对所有接近皇帝的漂亮女人都会留心眼儿,自然也记得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玉环。 更让她记忆深刻的,是她儿子李瑁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此女,还说要迎娶其进门,但她没想到,一个以为可以随她捏拿的未来儿媳,会出现在洛阳皇宫,还跟自己的丈夫如此亲昵。 “就是她了,不过今日上仙是借助她的身体来到人间”李隆基发现自己还抓着杨玉环的双臂,尴尬一笑,将手放下。 武惠妃道:“既然上仙已返回天庭,陛下应将此女送归才是高公公以为何?” 高力士旁人都敢得罪,唯独不敢开罪武惠妃,低头道:“老奴也有此意,只是一切要看陛下心意。” 李隆基虽对杨玉环有几分留恋,可始终他更关注的是杨玉环身上那九天玄女光环,而现在杨玉环不过是个普通民女,不存在放不放走的问题,都在大唐,逃得了和尚还能逃得了庙? “那就让力士送她回去” 李隆基不情不愿说了一句。 杨玉环脸上出现一抹失望之色,演了这么场大戏,以为自己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以长久留在宫中,谁知背后主导这一切的杨云突然改变风格,把她打回民女的身份,这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杨玉环心想:“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当仙女?这样谁都会对我毕恭毕敬,连皇帝都会对我下跪呢!” 可她理解不了杨云的想法,此时不能自行加戏,只能低着头,跟随高力士往宫门方向去了。 李隆基回头看着杨玉环,眼神中的不舍显而易见,待发现杨玉环回头看自己时,心都像是碎了。 而这一幕,都清楚落进武惠妃的眼中。 杨玉环走出洛阳宫应天门时,正好前去大空观的一行官员和随从回来,其中便有李瑁和咸宜公主。 李瑁最早于大空观场地内认出杨玉环身份,见杨玉环如此走出宫门,他还不知发生何事,着急地上前去问询情况,却被咸宜公主拦了下来。 在李瑁和咸宜公主目视下,有马车前来,高力士亲自送杨玉环上了扯,安排人送杨玉环离开皇宫。 待马车远去,没等李瑁上前,李林甫已上前去问询情况:“高公,不知陛下可有见到上仙?刚才这位” 高力士笑道:“陛下如愿以偿,在宫内跟九天玄女上仙探讨成仙之道,方才得知上仙是靠附身凡人身体下凡,如今上仙已回天庭,还许诺若陛下修道有所成,会接陛下到天庭,位列仙班” 李林甫惊喜不已,道:“有如此喜事?那上仙必定降下修仙之道了?” 高力士想了想,当时李隆基跟所谓的上仙到底说了什么,他也不知,但还是笃定地点头道:“这是当然!” 第二四五章 玄女归府 “九天玄女下凡”这一盛况的出现,完全将之前“张果倒骑驴降临洛阳”的事件给遮掩住。 洛阳城百姓都在提有关九天玄女之事,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这天也成为道家铭记于史册的一天,大空观内的道士终于找到努力的方向,原本早已麻木的信仰再度被激活,得道成仙成为实实在在的可能。 有质疑者,但也因为当时的场面太过震撼,质疑的声音被崇拜者的狂热所掩盖。 杨玉环离开洛阳皇宫后,没有返回大空观,而是回到上林坊杨云的住所,她有意让送她回来的人知道她住在何处,方便之后皇帝找到她。 在杨玉环回来时,杨云已带着几个小萝莉回到家中,连之前协助杨玉环完成下凡壮举的吴元也已回来。 “弟弟。” 杨玉环见到杨云,神色激动,高兴中又隐约透出一抹失落,患得患失的心态让她略显迷茫。 杨云打发走宫廷来人,回到院子,让人将院门关好。 一下子院里的氛围古怪起来。 在场的大小萝莉都很清楚,之前杨玉环下凡的场景,是由杨云一手炮制出来的,她们中大多数人都参与这场大戏中,充当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姐姐在宫里可见到圣上?”杨云明知故问道。 其实之前他通过雅柔开启的时空门,到了皇宫附近,近距离指导杨玉环的举动,对于宫里的情况也掌握得一清二楚。 杨玉环点点头,神色略显失落:“你为何让我回归凡人?继续当九天玄女不好吗?圣上已经相信了,说要供奉我我不想当凡人。” 吴元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只能看向杨云,听取杨云的解释。 杨云神色严肃,问道:“那姐姐是真的九天玄女吗?” 杨玉环撅着嘴摇摇头,神色不虞。 风头出够了,可最后归于平凡还是让她觉得有些美中不足,现在她所追求的已不单是出风头,还有更为锦绣的前程,只是她没法解释清楚心中的想法,但一切早就落进杨云眼中。 杨云道:“现在我认真问一句,姐姐想入宫吗?” “你你在说什么?” 杨玉环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云解释道:“姐姐是想当九天玄女,永远被人供奉,还是想嫁给皇帝当妃子?再或者当寿王妃?” “这我我不知道。” 杨玉环心中有想法,可从未总结归纳过,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一个后世读初中年岁的女孩子想清楚有些强人所难。 吴元提醒道:“师傅,您让师姑以九天玄女附身的凡胎身份出现,会不会被朝廷知晓?若朝廷追责的话” 杨云摇摇头:“这个你们尽管放心好了,这件事我早有考虑,不会出事的。” 有些事杨云没法对这些小萝莉解释,哪怕对于复杂的朝堂有所了解的吴元,也没法理解其中奥妙。 杨玉环可不单纯是个傀儡,她有超能力,还是对男人威力空前的魅术,只要能把李隆基魅惑住,那外人再多的质疑声都是徒劳。李隆基不可能放过让他着迷的美女,何况这美女还是九天玄女在凡尘的代表。 眼下最重要的,是问清楚杨玉环内心真实想法,杨云尊重姐姐的选择,如此才好为其规划之后的路。 但事到临头,杨玉环自己也迷茫了。 “姐姐回房后仔细考虑清楚,是要进宫,还是嫁给寿王,事关姐姐的终身大事,我希望得到姐姐确定的答案。” 杨云认真对杨玉环说道,“把衣服换了吧,接下来会不断有麻烦事到来!” 杨玉环在雅柔的陪伴下进屋换衣服,把那花里胡哨的华服换成普通道袍。 仍旧让杨玉环以普通道姑的身份出现。 吴元本有很多疑问想求教杨云,可还没等她问,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却是王籍前来拜访。 王籍不知道下凡的“九天玄女”就是杨云的姐姐,他到来只是问询师门下一步动向。 “师兄,今天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九天玄女都下凡了,以师兄的见地,应该能判断那是真是假吧?” 王籍为自己见证两次仙迹而心情激动,说话时声音稍微有些颤抖。 就在问话时,杨玉环已换好普通道袍,从后院出来,王籍突然想到什么,指着杨玉环,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不是九天玄女吗?” 杨云向吴元使了个眼色,吴元立即过去将杨玉环带回后院,王籍想追过去求证却被杨云给拦下了。 “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不会是您弄出来的吧?” 王籍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无比震惊地问道,“那张果张仙师的事情不会也是您”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当仙家中事,是我一介凡人能主导?” “这个嘛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完全解释不通啊,刚才那位是师兄的姐姐对吧?”王籍问道。 杨云点点头。 王籍咋舌不已:“事情大条了,请恕师弟我一时不能消化这些情况如果师兄能对我详细解释一下就好了,不过看来,师兄不打算对我实言相告?” 杨云板着脸道:“不是我不想对你解释,而是根本解释不清楚,因为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下来你最好不要有任何异动,就当什么事就不知道,否则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知道吗?” “师兄也不知情?”王籍再次震惊。 杨云不想对王籍多做解释,因为此时门口又有人到来,这次是皇宫派来的使者,却是高力士安排前来“认门”之人。 “这里是上仙的住所吗?” 门口传来嗓子尖细之人的问话。 杨云带着王籍走到门口,只见有一名太监,带着十几名千牛卫将士出现在门口。 杨云问道:“几位是?” 站在前面的太监约四十岁上下,穿着大方得体,走过来行礼:“这位想必就是誉满东都的小天师吧?咱家乃宫中执事,前来问询上仙的情况,并送来一些礼物” 王籍惊讶地望向杨云,目光好似在问:“一切都是真的?” 杨云点头道:“阁下客气了,东西先留下,但无功不受禄,请回去问询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监笑道:“小天师不必意外,咱家只是前来打头阵的,咱家先不急着走,会带人在这里候着,您做您的事情便可,就当咱家不存在。” 说完那太监果然不走,让千牛卫把门口看住,一来是防止有人前来打扰,二来是谨防里面的人走了回去后不好交差。 有侍卫把东西抬进院中,随后恭敬地退出门口,好像这院子异常神圣。 等院门关好后,王籍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兄,这下可以对我说清楚了吧?” 杨云厉声喝道:“都跟你说了不要问,也别想求证答案,如果你非要求个子丑寅卯只管离开,否则就请闭嘴!” 王籍马上把自己的嘴捂住,心情激动,比之前更甚,这会儿他打定心思要赖在此地,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怎么都不肯走。 洛阳皇宫,贞观殿,此时一场争执正在发生。 先到的李瑛、李林甫、武惠妃等人,以及后来赶至的张九龄、李瑁和咸宜公主等人,正在就九天玄女下凡真伪一事争论不休。 李隆基到此时仍旧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坐在席桌前,神色恍惚,旁边武惠妃几次跟他说话都没得到回应,下面的人争吵声却越来越响亮。 太子李瑛的声音很大:“分明是无良的道士所用障眼法,这世上怎会有仙人?手段跟之前的张果同出一辙,父皇怎能轻信这种人?应该将其捉拿下狱,仔细审问,看看是谁在背后主导!” 即便李瑛的话很无礼,可李隆基仍旧没什么反应。 高力士劝道:“太子息怒。” 张九龄却附和太子的话:“陛下确实应详细查明此事。” 李林甫冷笑着问道:“张令公这话是何意?当着全东都百姓的面,圣上亲临现场,有人能堂而皇之用障眼法?那这里我就想问一句,天相变化,人御空飞行,几乎横穿半个洛阳城的天空,这是何等障眼法?” 张九龄怔了怔,我几时说这是障眼法了?我不过是提醒要详细查明?怎么李哥奴的矛头指向我? 张九龄也不是吃素的,他对李林甫的成见很深,厉声还击:“世上道家之事,本就有许多怪力乱神的阴谋,经不起详查,李夕郎的意思是连查都不查,便就此轻信?” 李隆基本来对下面的争论无动于衷,但听到此话,突然抬起头看了张九龄一眼,目光中露出几分憎恶,随即将头拧向一边,并未表态。 高力士察言观色,马上道:“先有张果张仙师降临,后有九天玄女娘娘下凡,若说在大空观内还有可能是障眼法,但在戒备森严的洛阳皇宫,谁能随便造次?这是所有人亲眼目睹,在这里争论是否有仙人是何意思?难道说全天下人都被蒙蔽了?” 高力士的话很有权威性。 至少他提醒了在场人等,皇帝相信有仙人存在,无论你们再怎么理性,也不能把皇帝的希望给浇灭,人臣就要守规矩,不能反对皇帝。 如此一来,张九龄沉默不语。 而李瑛仍旧不依不饶:“仙家之事,向来都是骗人之说,非要将其揭破不可!” 说完气势汹汹转身就去,似要揭破真相。 “太子勿心急” 高力士拔足欲追,又觉得不对,回头看向李隆基,见李隆基未有任何表示,只能低头退到皇帝身后,任由李瑛胡来。 第二四六章 何为心腹 李隆基愁容满面,两次见仙人均铩羽,想成仙而不得,怅然中还升起一股追摸不透的心思,顾虑多也就无从做决定。 贞观殿的人在等李隆基下旨。 半晌后,李隆基挥挥手道:“时候不早,你们先回去吧,朕乏了。” 众大臣还有想提建议的,高力士急忙扬了扬拂尘,朗声道:“诸位先回吧,陛下要休息了。” 张九龄最想发言,但见此状况,也不得不暗自叹息一声,躬身告退。 一行人陆续退出殿外。 李隆基突然朝落在后面的李林甫招招手:“李卿家留下,朕有事跟你谈。” 随后李隆基看了武惠妃和高力士一眼,意思是二人在场也有所妨碍。 武惠妃和高力士对视之后,老老实实跟在场大臣一般离开贞观殿,不过二人却是退往内殿。 大殿内仅剩下李隆基和李林甫。 李林甫略显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跟皇帝召对。 李隆基问道:“李卿,你对今日之事如何看?” 李林甫犹豫不决,心想:“两位仙人降临洛阳声势何等浩大,别说官员了,就连普通百姓都知晓,陛下作何要问我意见?还要私下问?” 李林甫稍作盘算后说道:“以臣所见,自古以来仙人只有于盛世才降落凡间,今日两位仙人降世,乃大唐之福,彰显陛下治国伟略,天下百姓均为此感到无上荣光” 李隆基不耐烦地摆摆手,显然这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朕问你,应作何对策?” 李隆基面色不悦道。 李林甫越发迷惑了,恭维话皇帝都听不进去,这到底是想听何对策?有什么建议非要我来提出? 李林甫试探地问道:“陛下是对九天玄女降落凡尘之事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李隆基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点头道:“确实如此朕本要留她在宫里,可惜她并非真正的九天玄女,只是仙人附身的凡胎,留个民女在宫于理不合,宫里宫外难免会有流言蜚语。朕怎能做那于法理不合之事?” 李林甫终于听到皇帝的心里话,窃喜不已,同时也弄明白了李隆基的顾虑。 如果真留下凡的仙女在宫里,外面绝对不会有任何非议声,因为这彰显了皇权的权威性,大唐皇室也会更受天下臣民崇拜。 可问题是现在仙女只是暂时寄于凡尘民女之身,如今真仙已回归天庭,留民女在宫中,既怕朝中清流及宫外人非议说皇帝贪恋美色,也怕宫里的武惠妃等一众妃子吃醋。 李隆基既是帝王,也是痴情种,在对待女人尤其是武惠妃的问题上,显得畏首畏尾。 李林甫笑着说道:“此乃陛下家事,外人怎敢妄自评论?” 李隆基叹了口气,说道:“朕不愿坏了清誉,朝廷的颜面也很重要,才请李卿留下商议对策。” 李林甫进一步猜想,皇帝连高力士都不问,大概是觉得高力士素来与内宫交好,碍不过武惠妃的面子,遇到这种既涉内又涉外的事情,皇帝实在信不过,转而才特意询问他的意见,这足以说明他的时代即将降临。 如此一来,那就一定要献一个好对策,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才会被皇帝当成值得信赖的股肱之臣和绝对心腹。 李林甫道:“陛下既然要为日后九天玄女再度降凡尘做准备,就必须得慎重,不妨在宫内建一座迎仙的道观,取名玄女观,到时将玄女寄身的民女迎进宫里,以供奉玄女的礼数待之,如此就算外人知晓,也只当是陛下对仙家的尊重,内宫那边自不会起波澜。” “哦!?” 李隆基眼前一亮,随即笑容满面,连连颔首,“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林甫再次分析:“届时陛下只需安心参悟道法,若有所成,则必为上仙感应,再降尘世,届时陛下便能跟上仙见面,得其点化,就此得道成仙。” 李隆基喜不自胜,拍着膝盖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这道观修筑耗费时日颇多” 李林甫心想,皇帝对于迎玄女肉身进宫很是迫切,居然连重新修筑道观的时间都等不了。 念及此,李林甫道:“不如先将飞香殿做一些布置,礼成可将玄女所寄身之女子接入宫门,再命工部修筑玄女观?” “就如此!” 李隆基一口答应下来,点头道,“此事就由李卿你全权负责,旁人不得过问。再便是太子那边你去劝阻,莫让他唐突了仙人。” 李林甫恭敬领命:“臣遵旨。” 李林甫奉召出贞观殿时,心中很是得意。 拿到皇帝的御旨,等于说是钦差大臣,官职不高但在“迎仙”这件事上,已由他全权负责。 领命后李林甫不着急去找李瑛进行劝阻。 李瑛做什么事他不想理会,心中迫切想把工部在宫里修筑玄女观之事先落实下来,便赶往工部。 此时杨云的住所外,李瑛骑马杀到,他不是一个人前来,通行的还有平日跟他交好的光王李琚。 二人下马后便往杨云府门冲去,却被奉命在此驻守的千牛卫官兵拦下。 “太子殿下,您怎到此来了?”负责把守杨府府门的太监很害怕,太子他开罪不起,可但也不能任由太子进去捣乱。 李瑛怒道:“那妖孽在里面,是吧?本太子定要让她现出原形。” 说着抽出佩剑,提剑径直往杨府大门走去。 太监和千牛卫士兵都不敢阻拦,面面相觑,但还是硬着头皮尾随在后,光王李琚见状也将腰间佩剑抽出,指着周围一圈人道:“谁阻拦就跟妖孽一个下场!” 此时正从门缝偷看外面情形的王籍发现不对劲,赶紧回头对院子里坐着的杨云道:“师兄不好了,有硬茬来了,自称太子。” “太子?” 杨云跟李瑛之间并无交集,突然来这么个大佬,让他不好应对。 “砰砰砰!” 此时砸门声响起。 这下连王籍都不敢往门口行去,生怕太子进来先给他一剑。 而杨云则心平气和过去,把门打开,正对怒气冲冲的李瑛。 杨云跟李瑛算不上第一次相见,不过之前打照面隔着太远,他对李瑛的印象就是此人嚣张跋扈,性子张扬,做事没有分寸感,大冬天带着人在城外围,扰民不说还不把朝廷法度看在眼里。 因为杨云清楚皇帝不喜欢这个儿子,这个太子的性格也不对他胃口,所以杨云没有跟李瑛结交的打算。 “妖孽何在?” 李瑛怒视杨云喝问。 杨云笑着反问道:“阁下所谓的妖孽,不知是何?贫道怕是帮不上忙。” 李瑛身后的太监赶紧出言提醒:“小天师,这位便是当今太子殿下,太子这位是曾在大空观修祖师像的那位杨小天师,他还进过宫门” “什么小天师,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臭道士罢了!以为会一点障眼法,就喜欢在人前故弄玄虚,还不把妖孽交出来?” 李瑛口中如此说,但还是很谨慎,没有马上冲上前,大概是杨云的名声,以及杨云身上的道袍有一定威慑力。 李琚冲到前面来,剑尖指着杨云大声道:“跟他费什么话,直接拿下便是!” 说完李琚竟直接提剑,往杨云脖子上招呼当然他也不是要砍杨云,而是想用剑架在杨云颈部,逼迫其就范。 可就在剑身距离杨云不到三尺时,李琚突然感觉到手中的剑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拉拽,虎口一震,那长剑横空飞了出去,插进门框内。 “啊?” 李琚完全没想到有此异变,措手不及之下,脚步不稳,连续后退数步才勉强站定,目瞪口呆望向杨云。 李瑛打量弟弟,问道:“你怎么回事?” 李琚咳嗽一声,脸色有些难看,走到李瑛身边,附耳低声道:“不知怎的,那把剑就飞出去了,我可没跟他串通,真是奇了怪了。” 李瑛这下更不会上前乐,他把杨云身周打量一番,杨云只带了王籍一人,门框上那把剑兀自晃悠个不停,未寻到有人暗中搞鬼的迹象。 此时杨云微笑行礼:“太子莅临,本应是贵客,不过一来就动刀动枪,实在说不过去,贫道乃方外人,从未有冒犯朝廷之举,太子作何说此处有妖孽?若是说家姐的话,家姐如今在内休息,太子进内与其相见便可。” 执事太监走过来提醒:“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之前下凡的九天玄女,是借助这位小天师的姐姐的肉身降世,高公让我等前来值守,说后续还有会安排,您实在不宜进内。” “又是高力士,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他捣鼓出来的!” 李瑛对高力士言辞极为不屑。 这架势,让杨云看了直皱眉,心道:“怪不得历史上会有三庶之祸,这李瑛出身低,关键脾气还不好,一副我就是大唐半个主人的姿态,你那自诩为千秋第一帝的老爹会容许你这么嚣张?看你弟弟李亨多低调,对高力士俯首帖耳,便知他何以能上位了!” 就在李瑛准备带着李琚向杨府发起强攻时,突然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 杨云瞥了一眼,却是李瑁和咸宜公主骑马带侍卫赶到,兄妹二人料想到这边太子生事不好收场,从皇宫出来后便纵马狂奔,赶来帮忙说和。 “臣弟参见太子。” 李瑁一来,没等马匹停稳,便从马背上跳下来,单膝跪地,向李瑛行礼。 李瑁比别人都关心府上的情况,因为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里面,他不能让李瑛伤害杨玉环。 第二四七章 贪慕虚荣 李瑁突然杀出,令李瑛愤怒异常。 朝中都知兄弟二人恩怨,武惠妃宠冠后宫,以无冕之皇后自居,李瑁又是武惠妃长子,武惠妃想让李瑁当太子之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李瑛怒不可遏:“你你算什么东西?本太子前来揭破妖孽,岂容你在此放肆?” 李瑁眼看没法劝回李瑛,起身上前几步,拦在杨府门前,重新单膝跪地。 李瑛往前走,有意往李瑁身前凑,到了李瑁跟前突然一脚踹了过去,正好踢在李瑁的下颚上,顿时将李瑁踢翻在地。 “太子” 光王李琚看出李瑛借机报复打人的心思,上前提醒,发现李瑁嘴角和鼻间均已见血,显然刚才李瑛含愤之下踢出的一脚太过用力,令李瑁受伤。 李瑛本来很愤怒,可当他看到李瑁脸上见血,气势顿时弱了。 咸宜公主冲过去扶起李瑁,抬头蹙眉望向李瑛,喝问:“太子作何要伤害我十八哥?” 李瑛知道咸宜公主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公主,心下略微有些慌乱,道:“明明明是他上前挡路,你们可都看到了?” 这话他是对执事太监和千牛卫官兵说的。 可此时围观的人哪敢随便掺和进去? 一个是太子,如果此时李隆基暴毙,便可以立即登基,成为大唐皇帝,号令天下;一个是皇帝总带在身边宠爱有加的闺女,维护的对象又是当前最可能接过太子位置的皇子,只要选择错误,那么就是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因此,所有人都低头噤声,装作没看到没听见。 “我非要将此事上告父皇,让父皇主持公道。”李瑁性子懦弱任由欺负,可咸宜公主不同,声色俱厉地警告李瑛。 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瑛,此时脸上竟露出畏惧之色。 杨云看到这幅情形,不由暗忖:“李瑛对兄弟凶神恶煞,恨不得置之死地,对他那个父亲却充满恐惧,这是有个强父而自己出身低微导致的严重自卑,进而产生暴力倾向,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李瑛此时进退两难,进怕咸宜公主告状,退则自己颜面不保。 李琚上前劝说:“此事尚要由父皇定夺,太子还是先回宫等候父皇指示吧。” “哼!” 李瑛轻哼一声,看似大为不屑,但其实内心很虚,把李瑁给打了,被李隆基知道定少不了一通责骂。 “我们走着瞧,非要让妖孽现原形便可!” 李瑛恶狠狠说完,转身从跟过来的侍卫手里牵过马匹,上马后策马扬长而去。 李瑁受伤,杨云有些过意不去,请他进入院子休息。 李瑁和咸宜公主带着几名随从进来,坐在几张竹椅上,李瑁伤势并不严重,简单止血后便无大碍。 “一定要把太子行凶之事告知父皇。” 咸宜公主心有不甘道。 李瑁却摇头:“太子没做错什么,是我硬要挡在他面前,他不小心撞到我的,没什么大碍。” 如果说之前李瑛的凶狠不为杨云欣赏,李瑁的懦弱也不为杨云所喜,这兄弟二人的性格中的弱点都太过明显。 “杨小姐可在里面?” 李瑁突然抬头,用热切的目光望向杨云。 照理说他被打,杨玉环应该出来探视,可到现在杨玉环都没露面,他心中记挂之人没见到,心头的大石头便无法落地,有些空落落的。 杨云无奈道:“家姐怕是不方便出来相见。” “唉!” 李瑁重重叹了口气,神色间无比失落。 咸宜公主立即瞪向杨云,怒斥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姐姐怎会凭空变成什么下凡的九天玄女?根本是你在故弄玄虚。” 杨云摊摊手,道:“随公主怎么说,到现在我都还没把事情想明白其实让我选择的话,我宁可让姐姐做普通人,而不用承担那么多的麻烦瞧瞧,这才多久,连太子都招惹来了” “少骗人,你可说过要帮你姐姐扬名的”咸宜公主继续质问。 杨云叹道:“事情远远超出想象,绝非人力可为当时公主就在我身边,该看清楚我是否参与其中才是。” “你!” 咸宜公主虽然觉得就是杨云所为,可完全找不到证据。 李瑁略带沮丧,道:“妹妹别怪杨道长,其实杨小姐能成为九天玄女在人世的化身,为东都百姓所推崇,不也是好事吗?现在全东都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他们只是不知杨小姐的身份,不然这门槛前都要为道家信众踏破。”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十八哥现在还为他说话?你跟杨小姐唉!” 别人看不懂,咸宜公主却一清二楚。 现在杨玉环被看作是九天玄女在人世间的化身,连皇帝都如此认为,那杨玉环的婚姻嫁娶再不可能跟以往相同。 李瑁跟杨玉环的婚事,本已不离十,却因此变故而变得遥不可及,李瑁在这桩婚事上已彻底失去主动权。 杨云道:“多谢公主好言提醒家姐眼下尚未从之前的突发事件中平复,望二位不要打扰到她休息。” “嗯。” 李瑁知情识趣,眼见杨云有意要避忌他跟杨玉环见面,识相地起身道,“只要太子没来找杨小姐的麻烦,我就放心了咸宜,你跟我回去吧,刚才的事别对他人说,我不希望母妃因此向父皇告状,让我跟太子之间再生隔阂。” 真是个老好人,好到没朋友。 杨云对李瑁又多了几分别样见识,这真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儿子、好弟弟,可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这些好品质有何用? 咸宜公主怒视杨云一眼,依言跟随李瑁离开,到最后杨玉环也没出来送行。 而李瑁出门口时还在频频回望,心中的失落显而易见。 杨云在送走李瑁和咸宜公主兄妹后,关上门回到院里。 王籍咋舌不已:“师兄,现在麻烦大了,我们开罪了太子,以后可有好日子过?” 杨云问道:“我们跟太子有正面的冲突吗?” 王籍想了想,红着脸争辩道:“怎没有?您可是把太子身边那个年轻人的剑给打开了,太子说要诛妖孽,说的不就是令姐?我们师门以后怕不为太子所容。” 杨云实在懒得跟王籍多言,没好气地道:“现在你必须回去给我看住松梅,别让他出去惹事,今天就先到此,你不走我也要送客!” “别这样嘛” 王籍不情愿离开。 可见到杨云严厉的脸色,王籍知道留下来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只能悻悻开门出去。 杨云回到后院,进入杨玉环的闺房,杨玉环脸色平静,好像并未因之前所发生的事而挂怀。 “姐姐,寿王走了。”杨云说道。 “嗯。” 杨玉环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漫不经心道,“走就走了吧。” 杨云这下迷惑了,姐姐之前不是跟李瑁私定终身?怎么现在提到李瑁,就好像提到一个路人? 吴元在旁盯着,杨云摆摆手,让吴元先行出门。 杨云这才正式问道:“姐姐不觉得今天的事发生后,你跟寿王的婚事怕是横生波折?” 杨玉环眨眨眼,问道:“四郎是说,我有机会嫁给圣上,从此之后做皇妃?” 杨云差点要吐血,这姐姐脑回路还真是 清奇! “那姐姐的意思是?”杨云之前让杨玉环回房好好思索未来的道路,现在这姐姐好像想“透彻”了。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有机会进宫,我当然希望当皇帝的妃子你说嫁给寿王有何好处?他不过是个皇子,你也知道太子容不下他,将来太子登基,他指不定会怎样” 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啊,这不是贪慕虚荣吗? “若是寿王当上太子呢?”杨云问道。 杨玉环摇头道:“不可能的,他成不了大事就知道儿女私情,你看太子多有魄力?我听说刚才寿王被太子踹了一脚也不敢吭声,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圣上怎会把太子之位传给这样的窝囊废?” 杨云本想继续追问,到此他终于明白了,杨玉环成为杨贵妃并非是历史的偶然,而是必然。 这就好像后世问普通女生是否要嫁给马爸爸一样,她们中大多数人的回答是肯定的,哪怕年岁不相当,也哪怕生活模式天差地别,在任何时代,贪慕虚荣并非女人的专利,这跟男人争名逐利是同一个道理。 “姐姐既然想清楚了,我也就不再多问,以我的估计,姐姐很可能要入宫门,剩下的路就要靠姐姐自己走了。” 杨云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杨玉环则带着期冀道:“圣上会召我进宫吗?我会成皇妃?还是让我继续装九天玄女?如果是进宫当道姑就没意思了” 当天下午,李林甫问清楚了杨玉环的出身背景等情况,随即亲自登门拜访杨玉环的“法定监护人”,也就是杨云的三叔杨玄璬。 杨玄璬对李林甫登门造访非常意外,他对自己侄女身上发生的神奇事情也一无所知,只知道侄女离家出走,谁知竟成了世人口中下凡的九天玄女,皇帝还下御旨召杨玉环进宫! 李林甫见杨玄璬不过是例行通知,礼节性的照会罢了。 谁敢跟皇权作对? 随即杨玄璬急匆匆带人到杨云这边,发现杨云府门外聚拢的千牛卫官兵愈发增多,这里俨然已成为大唐的道教圣地。 通报过身份后,杨玄璬顺利入内见到杨云和杨玉环,而后劈头盖脸道:“胡闹,真是胡闹!” 他到底是长辈,照理说长辈训斥晚辈,晚辈就该俯首听着,杨云却显得无所谓,耸耸肩问道:“三叔,你在说什么?” 杨玄璬道:“九天玄女,是不是你搞出来的?玉奴她几时成了仙女?你当朝廷中人都好蒙骗?” 未等杨云发言,杨玉环便抢白道:“叔父,这是真的,当时我真的被九天玄女附身了,我还进到皇宫,见到圣上” 杨玄璬震惊不已:“什么这种事可由不得你开玩笑李夕郎亲自登门,说陛下要召你入宫,还说要给你修建道观,把你供养在宫里你以为宫门是由你随意进出的?此等大事也岂是你们两个小辈能做主?” 第二四八章 神仙撑腰 杨玄璬言语中满是惊怒,似在怪责杨云和杨玉环自作主张。 杨玉环平时很有主见,可面对如此盛怒的三叔,便有些茫然无措,这也是寄人篱下受制于人来自骨子里的惧怕。 杨云却平和一笑,道:“三叔如此说,便是质疑九天玄女下凡不对,不该附身在九姐身上?” “嗯!?” 杨玄璬又是一怔。 换了别的小辈,被他训斥,只有老实挨批的份儿,可杨云却在跟他辩驳,也在告诉他,这件事并不受人为控制,也不像他说的那样是两个小辈自作主张。 “你是何意?” 杨玄璬脸色极为不悦。 杨云道:“九天玄女下凡到家姐身上,惹来如此多麻烦,我跟姐姐也是不胜其扰,三叔一来不问缘由却说我姐弟二人自作主张,怕是有所不妥吧?” 杨玄璬气恼道:“你还有理了?” 杨云云淡风轻一笑。 我姐姐是寄养在你家里四五年,可我又没吃过你家的大米,你也不是我的监护人,我凭什么听你的? “如今圣上要接九姐进宫,此乃好事,我们杨家将就此晋升为外戚之家,家族也可以得到振兴莫非三叔有别的打算,想让姐姐另寻他处,或是跟谁联姻?”杨云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客气了。 以前对你好声好气,那是看在你是我亲叔叔的份上。 可你们家里人,接连欺负我们姐弟,不管杨玉环是否有刁蛮任性的成分,可她一次次受委屈,能为她撑腰的只有我一人。 我不替她说话,谁替她说话? 杨玉环在旁听得睁大了眼,越来越震惊,自己的弟弟居然敢跟三叔顶撞?是不是要出大乱子了? 可当意识到杨云是自由身,并不受杨玄璬控制时,她又觉得杨云说的都是她的心里话,十分解气。 “你你” 杨玄璬被杨云当面顶撞,面红耳赤,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杨云道:“侄儿很感谢三叔这几年对九姐的照顾,可现在她已长大成人,该有她自己的选择,何况现在根本就由不得她自行选择,三叔更应成全才是侄儿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三叔见谅。” 杨玄璬怒气冲冲,可此时此刻他根本就顾不上跟杨云争,道理明摆在那儿,没有退路,光靠指责解决不了问题。 杨玄璬道:“玉奴,你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府,马车在外你便如此走就是。” 他的意思是从此以后让杨玉环跟杨云不再见面,二人互不牵扯,光凭杨玉环的能力不可能兴风作浪。 但杨玉环哪里是逆来顺受的人?闻言直接躲到杨云身后,暗地里扯弟弟的衣服后摆。 杨云知道这是杨玉环想脱离杨玄璬,也知回去后不一定能进宫门,心想:“我都已把路铺到这地步,你把人接回去,最后杨玉环进宫,岂不是成全了你?” 杨云摇头道:“九姐因之前被九天玄女下凡附身,身体异常虚弱,见不得风,也怕她出去后发生意外何况外面还有宫里的执事和御林军值守,怕是不能让她跟三叔回去。” “四郎,你这是诚心跟叔父我过意不去啊!” 杨玄璬终于爆发了,朝杨云嚷嚷。 杨云面色波澜不惊,平静地说道:“三叔尽管放心,九姐在我这里会得到妥善照顾,我会用道法替她化解被仙人附身产生的后遗症,让她调整心态,接受命运的安排至于宫里的贵人是否要接她入宫,想来会听取三叔的意见。” 杨玉环这时也鼓起勇气,从杨云背后探出个头来,道:“叔父请自行回去,我相信四郎会把事情处置好。” “你们” 杨玄璬脸色涨红,羞恼无比,甚至有直接上前抢人的打算。 可这里到底是杨云的府宅,而外面更有执事太监和千牛卫官兵在,真动起手来他绝对落不得好。 再说了,从一开始他就没动抢人的心思,以为只要自己出面就能把人顺利带走,所以只带了车夫来。 “三叔莫非还有不放心之处?三叔不妨细想,如今圣上已有所裁断,家姐连门口都走不出去,会有何问题?”杨云道。 杨玄璬气呼呼地道:“你们这些小辈就知道瞎胡闹,我养玉奴这些年,莫非贪图她什么?只是不想害她罢了!进得宫门是何下场,你们年龄小,阅历浅,能懂这些?玉奴,你跟不跟我走?” 杨玉环坚定地道:“我要留下来。” 杨玄璬气愤地甩袖而去,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杨云和杨玉环姐弟一路送到前面的院子里。 等这个三叔出了府门,吴元把门关好,杨玉环松了口气,坐在院子的胡凳上,兀自后怕不已。 “四郎,这可怎么办?得罪了三叔,没有好果子吃,如果他带来衙差接我,我就必须要跟他回去啊。” 杨玉环目光无助地望向杨云。 杨云笑着安慰道:“姐姐,你没听三叔说,现在是李夕郎到他府上传达圣意,说明陛下已决意接你入宫只要姐姐不抵触,这件事就没跑了,就算回三叔家里也一样。” 杨玉环一脸怀疑地问道:“是吗?” 杨云又宽慰她一句,才哄她回到后院进了房间。 杨云折身出来,吴元愁容满面伫立院中。 “师傅,师姑若入宫的话,没有法术加持,她如何在宫里自处?”吴元为杨玉环入宫后的生活担忧不已。 杨云反问:“你希望她如何自处?” 吴元想了想,摇摇头,以她的阅历根本没法想象日后会发生什么。 杨云道:“就算姐姐入宫,我要跟她取得联系也很简单,不是还有你们在么?” 吴元皱皱眉头,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都需要师傅在背后操纵一切?” 杨云轻叹一声。 有关李隆基跟杨玉环的相处模式,或者说将来杨玉环的发展方向,没法提前剧透给吴元知晓,难道他要跟吴元说其实我那姐姐已经靠魅术把皇帝的魂给勾走了,以后就算没有九天玄女附身这个幌子,也能成为皇妃,甚至可以当上贵妃令六宫粉黛无颜色? “宫里有三藏金刚禅师和罗天师在,他们道行很深,只怕师傅的计划不能奏效。”吴元又在分析。 杨云摆摆手道:“你放宽心,你这师姑适应能力很强,她入宫后定能用自己的方式自处,不用你来操心。” 从皇帝向李林甫下旨,让李林甫操办杨玉环入宫之事,朝廷内已激起波澜。 李林甫拜访过杨玄璬后,此事已不算秘密,很快便传得街知巷闻。 当天晚上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原来下凡的九天玄女,跟之前在洛阳城大发神威的“小天师”是亲姐弟,也知道了九天玄女是靠附着在凡间女子身体的方式下凡。 到了第二天,若非有千牛卫在外维持秩序,信众都快要把杨云的府宅给拆了。 一大清早,太阳刚冒出头,上林坊坊主便亲自前来拜访杨云,却被千牛卫官兵拦下,好说歹说也不放行。 还是杨云出面疏通,才让董奇容进到府门内。 “小天师,这可是大事啊,令姐竟是九天玄女娘娘?都怪鄙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可否让鄙人前去参拜?” 董奇容目的非常不单纯。 这是要借助近水楼台的便利,前来拜会九天玄女。 相比于九天玄女这个“神仙”,杨云一个普通道士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董奇容放光的眼睛里呈现出的都是要见神仙的激动。 杨云笑着解释道:“家姐不过是被九天玄女娘娘附身,并非是仙人本尊。” “都一样,只要能见上一面,此生无憾啊。”董奇容还想往里走,却被杨云给拦了下来。 杨云不客气地道:“家姐正在休息,这两天怕是不能随便见人。” 董奇容面露失望之色,道:“鄙人理解,这是要为入宫做准备是吗?官府昨晚派人通知鄙人,让鄙人这几日看好坊门,不能令百姓干扰到九天玄女娘娘和小天师您可除非将这坊门关闭,不然挡不住外面汹涌的人流,而且就算关上了,坊内道家信众也要来膜拜鄙人实在没办法。” 杨云抱歉地道:“给董当家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其实能得小天师您的赏识落脚于上林坊,已是鄙人莫大的荣幸,再有九天玄女娘娘亲临更是鄙人从未想到上林坊竟是如此人杰地灵,连仙人都得感召” 董奇容有点忘乎所以,对自己“慧眼识仙”非常自豪。 杨云道:“董坊主,你看这样如何,既然坊门关不了,也阻挡不了过来膜拜的道家信众,不妨由你前去帮忙疏通引导,让他们知晓家姐最近实在不便,不能示人。” “好好好。” 董奇容得意忘形,“鄙人定会安排妥当,也告诉他们宫里将会把玄女娘娘接走,玄女娘娘能得到休息最为重要小仙人,您先忙,鄙人就不叨扰您了!您不用送客,鄙人这就去了。” 或是把杨云当成“九天玄女”的代言人,董奇容对杨云的恭敬又加深了几分,本就把杨云当成半仙,现在整个把杨云捧成了神仙。 吴元关好门回来,叹道:“外面几条街都堵塞了,恐怕以后出门都不易。” 杨云道:“现在想来,还是早些把人接到宫里才好,至少让我可以清静一下。” “四郎可真是,现在就嫌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杨玉环从后院出来,刚才的话她也听到了,好似在嗔怪,但其实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是跟杨云开玩笑。 杨云乃是有意让她听到,闻言转身,笑道:“姐姐进宫可谓一步登天,到时忘了我这弟弟才好。”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风情万种道:“姐姐是那样的人吗?有姐姐荣华富贵一日,定不令四郎委屈分毫,何况你法力高深,不需要姐姐相助便有富贵,姐姐更需要仰仗四郎你呢” 第二四九章 迎仙 杨云本以为杨玉环进宫的事要拖上几天,可未曾想李隆基对迎杨玉环心情迫切异常,李林甫也急于用此事证明自己的办事能力,杨玉环入宫在“九天玄女”下凡后的第二天便开始实施。 正午时分,迎仙仪仗已在杨云府宅外排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杨云府门到洛阳皇宫这一路,已由御林军完成封路。 全城百姓顾不上大空观正在举行的法会,都往这一路聚集,想再次目睹仙女芳容,连道门中人也纷纷往这边赶。 “四郎,你跟我一起入宫吗?” 事到临头,杨玉环紧张起来。 杨玉环已换好宫里送来的服饰,并非道袍,而是跟杨玉环昨天下凡穿的那身很像,是由宫里连夜赶制,因为不清楚杨玉环的身材,还特意做了大小两套试穿。 门外沸反盈天,大门尚未打开,嘈杂声已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杨玉环既兴奋又紧张,俨如行将出嫁的新娘。 杨云明白,把杨玉环送进宫里,基本就接不出来了,姐弟二人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将变少,杨玉环历史上做了贵妃,可这一世谁又知她是要做九天玄女,还是皇帝的妃子? 杨云微笑着宽慰:“姐姐,没什么好怕的,入宫后自会有居所,弟弟会时常跟姐姐保持联系,到时有问题再提就好。” 杨玉环想到之前在杨玄璬家时,杨云开了道神奇的门接她出来玩,立即瞪大眼问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夜晚尤其寂寞,你一定要时不时接我出来啊,或者白天没人时也可别我进了宫,你就不理我了。” 她心智早熟,清楚入宫虽能锦衣玉食,可并不自由,她少女心性,眷恋宫外生活的繁华锦绣。 “我一定会帮姐姐出来玩的。” 杨云也拿出少年人天真烂漫的性子,纯属为了让杨玉环放心。 为了让这姐姐相信他是个容易骗的熊孩子,放心入宫,杨云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杨云很清楚,杨玉环进宫后,要接出来可没那么容易,不过再一想,既然杨玉环本就是以仙女在凡间的替身身份入宫,就算她突然失踪再出现,好像也很容易为世人接受。 午时刚过,李林甫和高力士作为代表前来,同时到来的还有皇室一人,正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李持盈可说是皇室在道门的代表。 她平时为人低调,不喜欢出风头,那些热闹的场合很少见到她踪迹,不过此番乃是接下凡的九天玄女入宫,昨日李持盈在城东道观静修,并未亲眼目睹九天玄女下凡的盛况,在她得知玄女就是曾跟侄儿李瑁一起拜访过她的杨玉环时,便提出亲自迎接。 正式迎杨玉环前,李林甫、高力士和李持盈进入府门,见到正在院中等候的杨玉环和杨云。 李持盈目光中满是怀疑。 她虽不是超能力者,可道家修为颇高,对于尘世的理解也非凡,自然会怀疑到昨日仙女下凡之事的真伪。 “这位是持盈上师,还有高公高将军,这位是黄门侍郎李夕郎。”昨日便在外守着的执事太监上前引介。 李持盈平时是不理朝事,可她到底是长公主,高力士和李林甫对她表示了绝对的尊重,让李持盈主持迎接事宜。 李持盈望着杨玉环,微微蹙眉道:“玄女下凡,便是以你之身?可汝之道行不深,此又为何?” 说起来她还在怀疑昨日之事的真伪。 高力士很着急,事情都定下来,这边玉真公主居然还在怀疑眼前的玄女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现在也不是提的时候,否则皇帝和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他赶紧出言提醒:“昨日玄女下凡之事,有目共睹,陛下对此并无异议,上师若有不解,可等仙师入宫后,私下再做讨教。” 李持盈明事理,点点头未再多言。 李林甫笑道:“既已验明乃玄女本尊,便可迎仙入宫,仙师请吧。” 最后他向杨玉环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玉环可怜巴巴地望向杨云,似在求助,希望杨云能跟她一起入宫。 于是杨云问道:“不知在下是否可陪同家姐一起去?” 高力士冷笑一下,摇头道:“大可不必,小天师不有道家事务要处理?听说今天大空观那边很热闹啊。” 李持盈道:“既是姐弟,就送令姐到家门口吧,不过以后仙凡相隔,别再以世俗关系相称,免得为世人误解。” 这意思是杨玉环既是下凡的九天玄女,怎么可能有个凡人弟弟?你们姐弟的关系要到此为止! 杨云当然明白这是朝廷为了树立杨玉环的仙人形象,避免世俗百姓议论,把话撂在这儿,不管他接不接受,以后见了杨玉环可能也要口称“仙师”,跟世人相同。 “那就容我送姐姐一程。” 杨云主动走到杨玉环身侧,陪着杨玉环走到门口。 同时他小声提醒杨玉环,让其一直保持高雅的姿容,免得被人怀疑。 到底杨玉环昨日下凡之事都是杨云鼓捣出来的,杨玉环有时候心理素质不过硬,没法在这么多大佬面前长久保持高贵形象,只能强装镇定。 杨玉环出了杨府大门,不太宽的曲巷早就被封闭,围观百姓只能堵在前方街口,见府门有人出来,围观百姓顿时鼓噪起来。 随即杨玉环在李持盈搀扶下,坐上了八条大杠十六抬的轿子,而李持盈自己则乘坐小轿,高力士和李林甫钻进马车,队伍一行起行。 前交待过,大唐中前期轿子只是皇帝和嫔妃的代步工具,其他人没资格享用,就连宰相也只能骑马乘车,不能坐轿。 如今杨玉环第一次乘轿,自然无比显赫。 不像是迎亲队伍,没有吹吹打打的舞乐班子,却有开路的仪仗。 从曲巷来到大街上,十六名小童身着道袍在前,跟昨日杨玉环下凡时一般,一手拿宝瓶,一手拈水,洒向道路,如同将仙家福气赐予世间。 杨玉环在轿子上掀开气窗帘子往后看了一眼,眼神中尽是不舍。 杨云摆摆手挥别,等一行在街道拐角消失不见,杨云折身返回家中。 迎接队伍是走了,可昨日那位执事太监未走,另有队伍进来,将大箱小箱的东西抬进院中,好似是迎嫁的聘礼,在执事太监招呼下,抬进来的人将箱子逐一打开,露出里面的财货。 “不算是宝物,乃宫里赐予小仙人的礼物,以后您这宅邸可透着仙气,非凡人能随便前来。” 执事太监堆着笑容说道。 杨云大致看过敞开盖子的箱子,除了装满金银的箱子还算值钱,其余挺普通,如果这就是嫁姐姐的彩礼,出手未免有些小气了,到底是对象是皇室。 杨云笑道:“客气了,以后阁下想来,随时欢迎。” 执事太监惊讶地道:“奴婢哪儿敢啊?这人一入宫啊,就没法轻易出来,您先忙,小的这就退下。” 随即执事太监带着人走出院门,这也是最后一批要走的,在他们走后,仍旧有官差维持秩序,同时董奇容安排了乡民在街口看守,不让普通人接近杨云府门。 把杨玉环送走,杨云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好像落下心头大石,但这也意味着未来一大堆麻烦的开端。 杨玉环到底不是嫁进皇宫,光是作为仙女的身份,就需事后多番维持,前提还要建立在杨玉环能把李隆基给稳住的基础上,否则光是因为杨玉环背后没有可以倚仗的政治力量,就容易为竞争对手所趁,最大的敌人自然就是李瑁和咸宜公主的母亲武惠妃。 “历史上杨玉环是在武惠妃死后,入宫补武惠妃的缺,也是填补李隆基的心灵空虚,可现在直接入宫跟武惠妃正面相斗,能有好果子吃?李隆基可是个情种!” 杨云觉得事情很棘手,却也没有良策,不过杨玉环不是入宫去争宠的,担心这些为时尚早。 “师傅可要前往大空观参加法会?” 吴元见杨云站在院中做沉思状,不由上前请示。 杨云侧目看了吴元一眼,道:“现在去,有意义吗?” 吴元道:“众道友现在必定都想见到师傅,求证昨日九天玄女下凡一事,若师傅不去更会加深他们的怀疑。” 杨云摇头道:“我不需用此等方式验证什么,把雅柔她们叫进来,我有事要办,要去法会也等明日。” 杨云不能宽心大意,放任杨玉环入宫,必定要暗中观察,随时出手相助,这也算是他对杨玉环的承诺,这可不是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杨玉环入宫后才是麻烦的开始。 不过不需要杨云出门,他只是在家里,通过几个女孩配合,仅仅用他自己的精神力,便可感知杨玉环的情况。 这一路非常热闹。 官兵封路、百姓围观,走到哪儿都有虔诚的信众下跪,百姓多愚昧,分不清仙女和仙附凡人的区别,以为这就是在迎接九天玄女。 李林甫为彰显皇室迎仙的威严,有意让队伍放慢速度。 快到洛阳皇宫外的端门时,第二批迎仙队伍已到来,这队伍是由寿王李瑁率领,同时还有皇帝派来的三藏金刚和罗公远,以及受宫廷雇佣的大批道士,还有集仙院的众多学士。 道士是来撑场面的,学士则是吟诗作赋,彰显大唐风鼎盛。 李林甫为了让迎仙仪式更加神圣,也是煞费苦心。 第二五〇章 圈子(求订阅、月票) 杨玉环顺利入宫,暂时被安置在改造过的飞香殿内,此处靠近洛阳宫东宫,北有袭芳院,南有庄敬殿、思殿,算是洛阳宫内清幽雅致之所。 李隆基为避嫌,防止被武惠妃等内宫妃子认为他迎杨玉环入宫是另有所图,当日都未去露面,在杨玉环被安顿好后也如往常继续跟武惠妃饮酒作乐,丝毫不提有关玄女入宫之事,可明眼人都知李隆基心有所属。 武惠妃在宴会上看破但不揭破。 当晚宴会尚未散去,武惠妃便借口身体不适从宴会上退下,正好遇到刚出恭回来的李林甫。 “惠妃娘娘。”李林甫多喝了几杯,见到武惠妃时强颜欢笑,心里却明白武惠妃对他不会有好脸色。 武惠妃板着脸道:“李夕郎好大的本事,竟能为陛下拾掇出个九天玄女来,下一步是不是连王母娘娘都能下凡到人间?” 李林甫面色尴尬,道:“娘娘言笑了,这九天玄女下凡,乃是世人亲眼所见,并非微臣能凭空捏造,若娘娘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前去查验。” “哼哼,你当本宫不想吗?可是陛下已将玄女迎进宫来,见与不见有何差别?”武惠妃怒目圆瞪。 杨玉环被接进宫来,武惠妃无力改变此事,何况她不是皇后,就算她是皇后也无权改变皇帝决定的事情,要知道迎九天玄女入宫乃是道家盛事,关系李隆基未来是否能得道成仙,若打搅皇帝的好事,再受宠也有可能被打入冷宫。 李林甫试探地道:“那不如由惠妃娘娘亲自去跟陛下提及,将玄女送到旁处?这世上仙山众多,在仙山上修建道宫,或许比在皇宫内苑修建更好,这些都要人跟陛下提” 武惠妃心里来气,她自然知道李林甫想堵住她的嘴。 她也想让李林甫去跟李隆基提把仙女送到别处,可李林甫早就看透一切,故意把事推到她身上,大约在说,只有武惠妃自己才有能力左右皇帝的决定。 “在洛阳皇宫里建一座道宫倒也无妨,别到头来长安也同样建一座,本宫要日日跟个仙人住在一起不成?本宫可没那福分。” 武惠妃警告完毕,不等李林甫接话,便拂袖而去,表达出她内心的愤怒。 李林甫站在那儿,半天没挪地方,正好此时高力士从殿内出来,高力士是专门来寻他的。 “李夕郎出恭完毕,为何不早些回去?陛下正四下找你呢。”高力士语气中略带不耐烦。 李林甫笑道:“有高公在,何须在下?高公请” 高力士白了李林甫一眼,这才转身在前带路。 李林甫心中暗想:“接个女人进宫,各处都不落好,不过陛下对我的信任更多了,哼,这群人都在嫉妒我!” 杨玉环入宫第一晚风平浪静,杨云也试图去探查杨玉环的情况,发现那边安排很妥当,根本不需他操心。 杨云不由暗自揣度,李隆基到底是想把杨玉环当成九天玄女高高供着,还是当妃子,最后据为己有? 杨云无心经营酒楼,时值风口浪尖,他宁可暂时把生意停了,至于练功就更不用说了,练不练就那么回事,他还没觉得自己的功法可以创造多大奇迹。 “师傅,门口有人找。” 吴元进到屋子里,面对杨云,神色有些不自然。 杨云直接问道:“谁?” 吴元低下头回道:“乃是弟子以前的师傅。” 杨云起身,跟吴元一起到了家门口,打开门后见仙风道骨的长春真人站在那儿,旁边有道童举着灯笼照明。 杨云已很久没见过长春真人,暂且不知他上门来的目的,不过看样子就知来者不善。 长春真人见礼后说道:“不知小道友现下忙不忙?” 这忙不忙的,好像是暗示杨云为杨玉环筹谋,杨云眯眼道:“真人有事请尽管直言。” 长春真人微笑着说道:“想请小道友往一去,有道友相邀,不知可否赏面?” 杨云打量吴元一眼,明白吴元暂且不可能把杨玉环的事告诉长春真人,但长春真人年老成精,聪明睿智,仅仅通过吴元的超能力,便猜到所谓的九天玄女下凡大概率是他一手炮制出来的。 “请吧。” 杨云没有回避,让长春真人带路。 吴元想跟来,杨云提醒道:“留下看家,我跟长春真人去去就回,想来用不了多久,让家里人先休息。” 杨云单独跟长春真人出来,并不担心对方会对他不利。 二人更像是利益之交,杨云早就看出长春真人目的不一般,可远未到互相加害的地步。 长春真人信步在前,边走边道:“前日里九天玄女下凡,贫道未亲眼目睹,实在是遗憾,想必以后有机会。” 杨云问道:“不知真人想带我去见何人?” “并非一人,乃是故人,也有你不认识的,见过便知。到了。”长春真人说完,指了指街口一家亮着灯的铺子。 二人进内,乃是个平房,好似茶馆,靠边的一张席桌前坐着两个身着道袍之人,正对他的赫然是皇帝跟前大红大紫的道士罗公远,另一位则是一名四五十岁的道姑,不为杨云熟悉。 长春真人进门后,笑着说道:“贫道把人请来了。” 罗公远和中年道姑都站起来,微笑着面对杨云,好似老友相见。 杨云顿时感觉不对劲,罗公远的态度不好判断,现在又于私下场合邀请他会面,似乎是来跟他谈判的。 “大名鼎鼎的罗天师在此,在下只能回避了。”杨云拿出晚辈的态度,语气生硬道,“若有要事商谈的话,在下得回去通禀家师。” 未等长春真人挽留,旁边道姑笑道:“令师武尊道长的名头,我等从未听闻,在京师这位,法号松梅,乃蜀中青城山道修,曾以炼丹而为衙门所用,后因开罪官府流落荒野,竟冒名武尊。” “杨道友竟未出言揭破,还让他继续冒名顶替,本是欺师灭祖,但道家人不拘小节,恰恰证明令师武尊本为出尘脱俗之人,不为尘世虚名牵累” 一席话没把杨云的来头捣破,却把松梅的家底查得清清楚楚。 这不算什么大秘密,杨云在用松梅时,早就想过事情早晚会被人揭露。 杨云对于松梅真假的问题未予置评,只是冷声问道:“此乃何意?” 罗公远道:“杨道友道法造诣高深莫测,坐下来谈谈如何?” 杨云回头看长春真人,突然发现长春真人也是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好像他早就知道松梅是个大草包,大家只是心照不宣互相配合演戏,就像当日在皇宫里没人揭破松梅的身份一样。 杨云本不想跟这三只老狐狸做任何妥协,但也忍不住心中好奇,尤其罗公远还牵扯其中,再者这道姑是何方神圣? 杨云终归还是坐了下来,罗公远、中年道姑和长春真人也入席,分别坐在小方桌四边,好像要打麻将。 中年道姑先自荐:“贫道修道昆仑山,法号太泓,平时不常于尘世行走,杨道友应该从未听闻吧?” 杨云暗自皱眉。 这道姑说话自问自答,都说明了她没什么名气,给出的理由是不常到世间行走,也就不能说什么“久仰”。 “嗯。” 杨云道,“阁下大名,在下确实是第一次听闻。” 长春真人解释道:“此番太泓前辈特地为杨道友之事前来,之前还从未曾有人有如此大的面子。” 连一向自诩为道家前辈的长春真人都要称太泓道姑为“前辈”,那足以说明就算太泓名不见经传,但在道家某个圈子中地位非常高,但这个圈子里到底有那些大神就不好说了。 杨云道:“在下可不敢在几位前辈面前失礼。” 太泓道姑微微颔首:“杨道友一定好奇为何请你前来,其实我等并无恶意,实乃与你打个照面,把话摊开说清楚,免得以后有何过节,不好收场。” 话说得和和气气,但明显有警告之意。 杨云心想:“这算是先礼后兵?把我叫来就是为告诉我,让我按照你们的规矩行事?若不然就撕破脸?” 杨云微笑着说道:“在下以平常心修道,不想与谁有过节,若是觉得在下的出现让诸位前辈心生芥蒂,在下以后会退出洛阳,不再与诸位正面来往。” 太泓稍微一怔,看了眼旁边的罗公远。 罗公远苦笑摇头:“我等没有赶杨道友走之意,就是请你来见见面,互相结识一下,加深彼此了解,日后也好相处。” 长春真人接过话茬:“杨小道友不必有戒心,其实把话摊开,当今圣上对道家推崇为世人共知,道家内部相残绝无益处,此道理虽为天下道友知晓,但涉及功名利禄,难免会伤和气,而最近这些年,两都道修和睦相处,全靠背后有人斡旋杨小道友可明白?” 杨云点点头,他大概明白这是提醒他,长安和洛阳有自己的道士圈子,眼前几位就是其中佼佼者。 长春真人继续道:“非但眼前所见,尔尚未见到的,诸如张果前辈,也身在其中。” 杨云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是告诉我,其实长安和洛阳的政治圈子有修道者一席之地,这是个包含所有修道者的圈子,连大名鼎鼎的张果也是成员之一,以前可能觉得我不过是昙花一现放过光彩后甩屁股就走,没把我当回事,现在发现我名气越来越大,连姐姐都成了公认下凡的九天玄女,不得不正视我,要把我吸纳进圈子中!” 第二五一章 只谈合作 关于这个囊括两都道士的圈子的情况,只是出自杨云的猜想,对方会不会吸纳他进去也是未知数。 不过很快长春真人便把话挑明了。 “杨小道友道法深厚,为东都众多道友推崇,希望日后我们能多在一起交流道法,不知意下如何?” 杨云实在地问道:“不知如何个交流法?” 罗公远和太泓道姑相视一笑。 太泓对杨云道:“日后遇到事情好好商量,有道会也会邀请出席,另于圣驾前有斗法之事,也可提前商议” 杨云听到这儿就明白过来了。 对方就差告诉他以后要互相配合,在皇帝面前玩障眼法! 不过这大概也是修道者间形成的一种默契,若想单独在皇帝面前表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场魔术表演必定有无数的托儿,上次在皇宫里松梅跟罗公远就是自觉地形成默契,以后就要明着耍赖了。 “当然,也不会亏待杨道友,将来无论是道家法会,再或有上师往两都,都会从中引介,至于一些小的利益,会由长春道友跟你说清楚。”太泓最后做出总结。 介绍新会员跟老会员做配合,成为组织一员,还定期给予“利益”,明面上不好掰开来说,就让长春真人事后跟他细谈。 看起来这圈子利益不小,不然也不会有罗公远和长春真人这样在长安和洛阳很吃得开的道士加入其中。 杨云不由想到,之前他在蜀地成名,长春真人很早就派吴元前往,显然不是长春真人的眼线查知,而是这道家组织获悉,长春真人不过是他们派出接洽的使者。 杨云暗忖:“怪不得之前总觉得长春真人的情报网络很发达,感情他只是这个神秘组织一员。那我留吴元在身边,不间接帮他们在身边留了个卧底?” 太泓见杨云不答,好奇地问道:“不知杨道友意下如何?” 杨云笑了笑道:“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平时做的都是一些经商赚钱的事情,若几位真有事想找个人打下手,在下可以相助,但若说非要长久跟诸位一起共事,怕是力有不逮。” 杨云不回绝,也不想答应。 这道士圈势力是挺大,但问题是被人吸纳,等于说受人控制,我好端端在洛阳培植出声望名利,凭什么拱手送给你们? 如果说我借助了你们的关系渠道网获得这一切便利,那不说我也会加入你们,但问题是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在做。 所以我的回答是:只考虑结盟,不谈加入! “这个” 太泓看了眼长春真人,没太听明白杨云之意。 她甚至还大为不解,这么好的条件,为何这小道士不马上欣然同意? 长春真人试探地问道:“杨小道友独自一人,怕是日后前路艰难,作何不找个组织依附?” 杨云正色道:“既然阁下都说是依附,便是寄人篱下,在下不想受到束缚,但诸位也放宽心,在下不会做那不守规矩之事,道家的名声需要我们共同维护,不能光顾着盛满自己面前的饭碗而砸了煮饭的锅诸位以为呢?” 这下太泓、长春、罗公远三人相互对视,都听出杨云的野心。 三人都是人精,而且都有一定身份和名望,杨云不同意,他们也不会勉强,太泓笑道:“既如此,那就让长春道友送杨小友回去,我跟罗道友有事相商。” 逐客令下得很突然,足见这群人办事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杨云笑着起身,行礼后便与长春真人一起出来。 到外面后,长春真人未因之前未谈拢而气恼,好像早就料到会如此。 “杨小道友做事不拘一格,让人惊叹。” 长春真人目视前方,神情平静道。 杨云想了想,问道:“都是道家中人,做事随心随性最好,家师以往也是如此教导,道法本身不也讲究清静无为?” “嗯。” 长春真人点点头,“既未能同流,日后也不必结怨,随心就好。” 送到街口,长春真人不再相送,杨云家门在望,简单作别后,便回府去了。 长春真人回来时,罗公远跟太泓已说了一会儿,似有结论。 “是敌非友。” 罗公远起身,苦笑着摇摇头,就往外走,作为皇宫里最有地位的道士,他要在宫禁前返回居所。 长春真人未发问,等罗公远走后,才看向太泓,寻求答案。 太泓道姑叹道:“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抱负,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可惜终归跟我等非同道中人。” “前辈之意?” 长春真人好奇地望着太泓。 太泓起身道:“此人倒不足以为虑,可他的姐姐就是那九天玄女在尘世的肉身,天生媚骨,日后必生祸患,若不及早做出应对,这几十年来形成的道法昌盛的局面将荡然无存。呵呵。” 最后太泓讳莫如深一笑,也信步走出店门外。 等罗公远和太泓走远后,长春真人似有所思,轻叹道:“不加入也好,束着他的手足,难成大事,但初生牛犊又如何面对虎狼?” 杨云心态平和,他盘算过拒绝这些人的结果,最多是被人当仇敌,杨玉环在宫里的处境也会变得危机四伏。 可他的目标不是在道士圈混,如此鼠目寸光的组织怎适合他加入?被这么一群人压着,以后出头了利益算谁的? “你们想的是如何能让皇帝看重,天天装仙人卖弄道家学问,说什么得道成仙,位列仙班,追求的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我的目标是要从政,进而改变时代。你们走你们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杨云回到家,吴元没休息,在院子里等他。 杨云打水洗脸时,吴元过来问道:“师傅此去可好?” “能怎样?你知道什么?”杨云笑着问道。 吴元摇头道:“弟子不知,所以才来问问,之前师尊来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 杨云道:“吴元啊,以后我们就是一伙的,有什么事你可以跟为师说,就算你有不得已的苦衷而贸然行事,但只要不加害我,我都能理解,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者十之七八” 吴元瞪大眼,她不明白杨云为何有如此一番说教。 稍微思索后,她一脸认真地说道:“弟子绝不会做有悖师门之事。”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道家盛会举行的第三天,大空观法会继续中。 经过第一天张果和九天玄女两次仙人降临的盛大场面,接下来的法会质量大打折扣,杨云第二天没参加,到了第三天下午,才姗姗来迟,身边只带了个吴元,很轻松便到了大空观内部。 大空观内外非常热闹,不过谁都知皇帝和张果不会再出现,戒备松懈了许多,连普通道家信众只要付了门票钱,也能顺利进入大空观。 大空观外售卖道家用品的人越发多了。 普通百姓会寻摸买一些镇宅的灵物,而一些打着九天玄女名义的物品,诸如符箓、法剑、编织物等成为最畅销的商品,很多小摊贩都卖断货了,更有甚者,明明是普通的阴阳符纸,非要说成是玄女符纸,欺负很多信众不识字。 杨云到大空观内,里面已将迎接圣驾的高台撤去。 但这不影响众道士展现自己的“能耐”。 这里更像是个卖艺的场所,扎堆的人比比皆是,有名的道士不会参加这种凌乱的法会,他们更多是受官府、世家大族邀请去做法事,这几天城内祈福驱邪的大户人家非常多。 以往是僧多肉少,想请个有名道士回去很困难,可这几天僧少肉多,花同样价钱就能请知名道士回去做法,大户人家肯定乐意。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抢在这几天做法事。 杨云在观内一个角落见到端坐于蒲团上,闷闷不乐的松梅。 松梅作为洛阳城中非常知名的道士,可这次盛会却没他参与的份,城内大户人家有感于他名声恶劣,无人邀请,而且王籍也不允许他随便外出招揽生意,以至于松梅只能跑到大空观来静坐发呆。 “师兄来了,快打起精神!” 王籍见到杨云,提醒松梅一句,然后迎上前。 杨云看了看站起来犹自拍屁股的松梅,问道:“怎还在此?” 松梅没精打采地道:“不在此能在何处?自从有仙人下凡后,谁都不关心这法会,也不像蜀地法会还有斗法的设置,这里连个热闹都没得瞧。” “师兄,不知您姐姐那边” 王籍不搭理松梅,更关心杨云姐姐入宫后的情况。 杨云摇头道:“家姐入宫后便没了音信。” 王籍一脸惊异之色:“玄女入宫,何其大事,为何才一天就好像事情从未发生过?宫里没有举行迎仙庆典?” 杨云道:“家姐有幸成为九天玄女在人间的化身,得入宫门,至于宫里如何应对,还有九天玄女何时再度下凡,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王籍讪讪笑道:“师兄真想得开,您现在可是九天玄女的弟弟,众矢之的,昨日里天师道的张高道长还来询问师兄的情况,被我搪塞过去若被在场人知道师兄来了,怕是要有麻烦。” 杨云笑了笑,现在松梅都能好端端在这儿坐着,说明参加盛会的道士对于斗法并未有多热衷。 都在关心九天玄女的近况,谁又知道这都是他搞出来的? 就在杨云准备找个角落安心看热闹时,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小道士,可敢与贫道斗上一斗?” 第二五二章 自取其辱 杨云很丧气。 刚想这法会并不推崇斗法,就有人上门来挑战,目标还是他。 转过身便看到一个身材不是很高,穿着一身不甚合体的道袍,手提桃木剑的小道士一脸杀气腾腾而来。 再仔细看模样,竟然有点眼熟,这不是当日在咸宜公主举行私宴上被他用隔空移茶杯之术戏弄过的李家小姐李空儿? 此时李空儿穿着身道袍,有意将头发梳起盘拢在道冠内,上嘴唇贴着八字胡,好似个俊俏的小道士,她自以为化妆术天衣无缝,但从她的模样再到开口说话,杨云想认不出来都很困难。 杨云心道:“我昨日才见过前来迎接九天玄女的你家老爹,今儿你就上门来了,这算几个意思?” 李空儿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岁上下满脸浩然正气的道士,似乎是李空儿请来的帮手,如此杨云便明白,李空儿此番是有备而来。 “阁下是在跟我说话吗?”杨云故作不解地问道。 李空儿冷笑不已:“不是你又乃何人?虚张声势的家伙,若是俯首认输,便不让你在人前出糗,若不然定让你知本道长的厉害!” 杨云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没弄明白李空儿因何而来。 若是替她父亲试探自己的底牌,实在是没那必要,暂时同乘一条船,李林甫干嘛要凿沉自家的船? 若说李空儿是因当日在宴会上被针对而生气,故意前来寻衅滋事,大户千金小姐何至于会如此小肚鸡肠? 事情过去那么久,彼此也没深仇大恨,实在没那必要。 但既然李空儿一上来没有透露身份,杨云也不能主动揭破,避免面子挂不住,只能故意装糊涂。 “斗法之事,还是免了吧。”杨云不想跟李空儿过多纠缠,哪怕是稍微示弱,也想把事情就此揭过。 身后的王籍却怒气冲冲地道:“好你个不识相的小道士,敢到我师门来闹事?你不知道你眼前这位是谁?此乃武尊真人座下大弟子杨云道长,法力高深莫测,你来那就是自取其辱!” 明明不想出头,偏偏有帮出头的! 王籍加入师门后少有表现机会,难得在这世人瞩目的法会上有人挑战,王籍兴冲冲就替杨云答应接战。 随着王籍的嚷嚷声响起,迅速吸引人们的注意,很快周围就围了一圈道士,而且人还越聚越多。 也是这会场太过沉闷,难得有人挑起斗法争端,都想过来凑热闹。 得知被挑战的是声名在外的杨云时,看热闹的人更多了,都想亲眼见识一下杨云的本事,以决定是否也要出来挑战。 “就是你了!敢不敢与我斗法?” 李空儿双目中怒火燃烧,说话时咬牙切齿。 这令杨云意识到,这女人的报复心很强,很可能是当日宴会上伤她自尊了。 杨云正考虑到底接不接招,旁边有人起哄:“不斗就是不敢,不敢就是没本事,没本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嗨,武尊真人座下弟子,连斗法都不敢,别称什么名门子弟!” 看热闹的故意挑拨,杨云却心态平稳,在道士圈混了这么久,斗法这种事他早看淡了,就算真不接招又怎样? 你们能咬我吗? “师兄,我来吧!” 王籍一看杨云没有上前迎战的意思,便自告奋勇,上前跟李空儿斗法。 在王籍看来,既然加入师门,总要大显身手,这次法会他有很强的成名,现在送上门的对手,恰好杨云还在身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不过王籍冲上去一瞬间,杨云就知道要坏事。 王籍毫无准备,这道士间的斗法一定不能打没把握的仗,人家一身机关你空手上去,这不是自取其辱? 果然李空儿脸上露出冷笑,突然一伸手,一把磷粉朝王籍洒了过去。 王籍立即意识到自己行事太过莽撞,不过他到底是武将世家出身,有一定功夫底子,马上便用擒拿手去拿李空儿的手臂,可李空儿不管其它,直接将磷粉点燃,可惜没等她动手,杨云突然发动念力,将王籍硬生生拽了回来。 “呼!” 王籍躲闪开后,空气中突然爆燃。 火花闪耀,空气中迅即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显然刚才不是普通的磷粉,应该是加入了其它化学物质,如此燃烧的温度也比磷粉高许多。 “哈哈,输了输了!” 围观的人起哄,都觉得王籍输了。 王籍面色赤红,争辩道:“我明明躲开了,怎算输?你们没长眼睛吗?” 王籍显然不明白,输赢其实并不重要,别人只是想拿他来糗杨云和武尊的名声。 “输了还不认账,如此没风度!” 旁边的人继续起哄。 王籍更加气恼,正要上前去跟李空儿缠斗,却被杨云拦住。 李空儿冷笑不已:“刚才不是闹得很凶吗?怎么现在充当起缩头乌龟了?” “你!” 王籍气愤不已,不过随即他便一阵懊恼,跟在杨云身边久了,自称加入师门时日也不短,可一点本事都没学会。 松梅本来想上去凑热闹,眼见王籍吃了点暗亏,感觉杨云对斗法之事不热衷,明白自己作为名义上的前辈高人跟小辈斗法输赢都不落好,干脆兜着手一屁股坐回蒲团上,面色怪异看着场中的情景。 杨云笑道:“阁下想斗法,那在下就简单会会。” “好!” 李空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似是觉得杨云落进她的圈套,不过发现杨云仍旧驻足不前时,立即不耐烦地道,“出手吧。” 杨云面露诧异之色:“你是挑战者,不该由你出手?” 李空儿顿时有些为难。 刚才学的招数,是利用对方扑过来收不住的势,洒磷粉再用火折子点燃,形成爆燃效应,若对方静止不动的话,那这一招想奏效的机会就不大。 她心想:“这小子太过狡猾,先前我出手令他有了防备。” 李空儿怒道:“谁说我是挑战者?刚才是你同门输了,那现在你就是挑战者,我等你出手。” 杨云耸耸肩,道:“既如此,那好吧,我来了。” 李空儿松了口气,心想:“终于还是把他骗着了!” 就在她满心以为杨云会扑上前时,却发现杨云只是慢腾腾往她身边走过来,这跟她的计划有很大差异。 她心中又把杨云骂了一通,却不管别的,就在杨云即将靠近自己五尺远的时候,她一挥袖子,准备洒磷粉时,却发现袖子挥出,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 “呼” 一个怪异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却是磷粉不知怎的落到了她后背上,而她另一只手还扣着火折子,这一下把自己的衣服给点燃了。 “哇!” 李空儿只当是自己的衣服已经燃烧,火光溅射之下,她惊惶失措地叫起来,用求助目光望着旁边的老道。 可那老道却莫名其妙,这火是怎起的? 李空儿顾不上仪态,也不记得自己还在斗法,直接把自己套在外面的道袍给脱下来,等道袍落地她才发现,其实刚才后背上只是起了火星,磷粉加特殊物质起火的温度根本没法把她的衣服烧着,衣服上只是多了一些黑色好似墨点的斑迹。 而这下她自己把外衣脱下来,即便里面还有衣服,可如此也是极为失态。 杨云故作惊奇地问道:“咦?尚未进行斗法,阁下怎将自己的道袍给脱了?这是演哪一出?” 李空儿立即意识到这是杨云搞鬼。 她也想不明白事情缘由,面对周围哄然大笑的围观者,面子更加挂不住,不去捡掉落地上的道袍,怒气冲冲将手上的火折子掷于地上,拂袖而去。 “哈哈哈哈” 周围哄笑声四起,哪怕李空儿走远,笑声仍旧刺耳。 李空儿本以为能好好教训一下“用障眼法的小贼”,最后却莫名其妙惨淡收场,这是她第二次在杨云面前出丑,而且周边有比上次多得多的围观者,更令她羞愤难当。 她直接带着那老道离开大空观,到外面无人留意的地方,才转过身,凶神恶煞地瞪着那老道。 “李公子,先前贫道已教过您,要往前洒,您怎往后抛?”老道当然不会承认这是他的失误,还指责起李空儿来。 李空儿怒道:“你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你不是说一定能让那小道士下不来台?” 老道支支吾吾道:“谁曾想出了偏差” 李空儿将桃木剑也丢在地上,不屑地道:“既出了偏差,就是未曾得手,那你怎好意思收我的聘金?欺瞒于我,便是坑蒙拐骗,与那行障眼法的无耻小道士无异,我定要将你送官法办!” 老道一听急了,你失误没把把戏玩成,要我退钱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将我送官? “来人,将他拿下!” 李空儿招呼一声,旁边立即蹿出两名壮汉,直接将老道双手反剪按倒在地上。 老道急道:“李公子,你可要讲道理啊。” 李空儿满脸愠色:“道术不精便是行骗,乱百姓教化,没学好自然得让官府好好追究你的责任,把人押走!” “是!” 李空儿带来的仆人当即押着老道往街口走去。 李空儿回看大空观方向,心中恼恨异常,口中喃喃道:“这次算你好运,必找道法高深之人,将你揭破!” 大空观内,先前的斗法结束后,无人上前来挑战,事情暂且揭过。 王籍心有不甘地道:“那道士分明是在用障眼法,以前我都知道这些招数,临到头还是着了他的道,幸好有师兄在是师兄让他身上着火的?” 杨云摇头:“是她自己用错了法门,我并未做什么。” “师兄高明还不承认,放他走真是便宜了他。” 王籍突然又目光热切地望向杨云,道,“师兄还是传授我两手仙法吧,至少这简单斗法,可以撑撑场面,不至于输了丢师门面子。” 杨云没好气地道:“不想丢面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隐忍,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世上没有必胜的法门,忍不住必定会输。” 第二五三章 忍人之不能忍 入夜后。 张九龄府,书房。 张九龄正在听张瑜汇报有关法会的消息,儿子张拯站在旁倾听。 “九天玄女下凡时,小道士杨云正跟咸宜公主同行,不似幕后指使者,今日黄门侍郎李夕郎的家人主动找杨云斗法,却被火烧后背,当众出丑” 张瑜虽未在人前显露真身,可大空观内的情况却门清,不单纯是她亲眼所见,也有张家门人在现场打探消息得到的结果。 张九龄脸色深沉,杨玉环入宫之事令他很不安,可眼下事情并未形成连带反应,朝局仍旧风平浪静。 张瑜说完后,张拯做总结:“如此看来,这九天玄女下凡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确定跟那小道士杨云无关。只是不知为何陛下会如此急于将未查证真伪的仙女化身迎到宫里去?” 张九龄轻咳一声,气息很不匀畅,道:“还能因何?就因李哥奴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非要把一个民女接到宫里,以彰显我大唐为天庭神仙庇护,震慑番邦外族。” 张拯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是吐蕃、突厥和回纥甚至西域诸国都派了使者到我大唐,在吐蕃和突厥两支使节队伍中都有道法高深之人坐镇,如此说来陛下迎九天玄女入宫,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张九龄不屑一顾道:“我大唐几时需要用神神怪怪的东西来彰显上国天威?难道几个番邦外族的修士,就能动摇我大唐国本不成?” 张拯意识到自己的话未切合父亲主张,便适可而止。 旁边张瑜突然道:“陛下迎九天玄女入宫,只是为了震慑外邦?难道就没有其他意图吗?” 张拯想提醒女儿别乱说话,可话到嘴边却忍住了,再去看张九龄时,张九龄神色若有所思。 张九龄在沉默半晌后,轻叹道:“陛下想求长生不老之术。” 如此也算是解释张拯和张瑜心中的疑惑。 外人对九天玄女的真伪将信将疑,可皇帝对仙人下凡的事却深信不疑,就在于皇帝对神仙、道法、仙丹有比之常人更大的执念。 皇帝富有天下,如今国祚安定,四海升平,皇帝最担心的不是有人谋反,而是自己生病或衰老,一步步走向死亡。 张拯问道:“那父亲,为何陛下不迎张果入宫?张果在民间名声不小,有传说说他已得道成仙,还有炼制仙丹的法门。” “你当陛下不想吗?可张果并不奉诏,当时腾云驾雾离开,陛下往大空观也是为等候张果回心转意,谁知竟把个自称九天玄女的人迎来,如今陛下暗地里派人找寻张果,却不得其踪。” 张九龄作为宰相,对于皇帝的一些动作非常了解。 张拯再问:“那我们是否也派人去帮忙找寻?若寻到人,岂不能在陛下面前立一功?” 张九龄瞥了儿子一眼,不耐烦地道:“老夫不需以如此方式邀宠,那是李哥奴做的事。” 张拯又被父亲教训,看了看旁边的张瑜,想知道一向聪慧的女儿有何好建议。 “九天玄女是真是假暂时不能确定,可她背后有个道行高深莫测的道士杨云,是否该从其身上入手,以确定这九天玄女背后有何阴谋?”张瑜请示。 张九龄想了想,道:“此事十有跟李哥奴关系密切,不然他不可能如此热衷,还有武氏妃,杨云不正是她的门客?他们想用道家仙人来蛊惑陛下,现在陛下已沉溺进去,如何能让其醒悟” 张瑜语气坚定:“唯有将阴谋揭破。” “好。” 张九龄对孙女的见解给予充分肯定,道,“背后证伪之事,就交给你们去做,瑜儿做事我一向放心,需要用人手只管调用,我就不信大唐会被几个道士乱了纲纪!” 杨云即便不知自己被张九龄针对,也明白现在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想知道杨玉环九天玄女身份是真是假的人比比皆是。 别人以为他是武惠妃的人,但其实这件事跟武惠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事情发生后,李瑁和咸宜公主都暂且疏远了他,就在于这件事严重损害了武惠妃的利益,让杨云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卒一下子成为朝堂要人的眼中钉。 第三天后半夜,杨云想办法将入宫两天的杨玉环给接了出来。 杨玉环如得脱牢笼,见到杨云后神情非常激动,杨云稍加安慰,才坐马车到了醉仙楼,早前杨云已让厨房准备好精美的菜肴,杨玉环见到饭菜便狼吞虎咽吃起来,丝毫也不顾仪态。 “看姐姐这样子,还以为几天没吃饭呢。” 杨云笑着看向杨玉环道。 杨玉环咳嗽两声,喝了口水,委屈巴巴地道:“宫里那是什么地方啊,还以为锦衣玉食呢,就一些素食,根本不管饱,我又没地方找东西吃。” 杨云心想:“宫里人把你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给你的那叫食物?应该叫贡品!就是让你看看,谁知道你还真吃?” “圣上也不来,偌大一个宫殿里就我一个人,连丫鬟都没有,平时想找个人说话都难。”杨玉环越说越委屈,最后都快要哭出来,“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进宫了。” 杨云安慰道:“其实姐姐能单独在宫里住着,不也挺好?” 杨玉环生气道:“好什么呀,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我想出去都有侍卫把守,真当我是囚犯?不行的话你编个借口,说我飞升了,这样我就可以出宫了” “姐姐是认真的吗?” 杨云皱眉问了一句。 杨玉环提着筷子,沉默不语,不再夹菜吃饭,似在思考。 杨云叹道:“入宫之前,我可是问过姐姐,若姐姐真想出来,那以后如何于洛阳自处?就此失踪,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这不行”杨玉环摇头道。 杨云暗叹,你还以为从宫里出来能跟李瑁“再续前缘”? 以后你不可能有第二种身份,除非是一辈子躲避朝廷中人,隐居荒山密林,或者换个身份大隐隐于市,总归再不会有普通人的生活。 “姐姐还是忍忍吧,忍人之不能忍,才能有一番成就。或者姐姐也可以用一些方法,对宫里人做出提示,告诉他们你需要什么,相信他们会做准备。”杨云道。 杨玉环急切地问道:“怎么个提示法?” 杨云道:“姐姐是圣上迎进宫的,地位卓然,哪怕只是用纸写几个字出来,他们也要老老实实照做。” “这样也行?” 杨玉环将信将疑。 杨云摊摊手:“姐姐若是不尝试,那就只有等过几日我接你出来一回,但长此以往会被人发觉,试试总是好的。” 杨玉环重新把饭碗拿起,边吃边道:“那我就试试吧!” 杨玉环没有在杨云这里停留太久,怕被宫里人发觉,杨云让雅柔相助,把杨玉环送回宫里。 同时他提醒杨玉环,飞香殿跟宫墙之间距离太远,雅柔每次接送人耗费法力极大,不能时常接杨玉环出来,必须要在宫里自作筹谋。 杨玉环有些不高兴,但也明白强求所得,进宫墙后还有机会出来,本身已不容易,她没有发牢骚,只是回去时暗自神伤。 入宫追求功名利禄是一回事,可就此失去了人身自由,这就需要她做出取舍。 在宫墙边送走杨玉环,杨云赶车带雅柔回去,雅柔好奇地问道:“师父,其实现在我可以每天都接师姑回来,甚至可以直接在家里开空间门,为何师父要对师姑说每次要多隔几天?而且还坚持到宫墙外接送?” 杨云笑道:“进了宫就该适应宫里的生活,如果总想出来玩,那干嘛要进宫?这种事要小心避忌,被人知晓我可担不起责任。” “哦。” 雅柔似懂非懂。 二人回到上林坊居所,家里小萝莉基本都睡下,而在杨云回来后吴元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随后吴元提着灯笼迎出来。 “师傅这么晚才回?可是铺子那边的事情忙?” 吴元走到杨云面前,行礼后问道。 杨云以前对吴元没太多防备,可在见过长春真人了解那个道家组织的情况后有了些许戒心,若是把接杨玉环自由进出皇宫的事一说,谁敢保回头消息不会传到罗公远那些人耳中去? 杨云笑道:“铺子都没正式开张,有何可忙的?我不过是想计划一下,在接下来法会上该如何表现。” 吴元道:“弟子听闻,突厥使节已先一步到洛阳,可能会在接下来几日法会上,有突厥的修士出场,师傅是为此事担心吧?” 还真会脑补。 什么突厥修士,杨云从未往心里去,就算突厥修士真的神通广大,要斗法也应该是罗公远打头阵,怎么也轮不到他发愁。 “算是吧。” 杨云笑意盈盈。 吴元释然道:“那师傅的确应该多费心,事关中原道家声望,若是能让突厥修士臣服,或对安邦定边都大有益处,师傅功在社稷。” 杨云不想接这顶高帽,他先让雅柔回屋收拾,准备休息,然后才看向吴元,问道:“你怎么还不睡?可有事?” 吴元稍微沉默了一下,好像有些事难以启齿。 “有事就说,我们师徒有何需要顾忌的?”杨云道。 吴元这才道:“乃是弟子的一名故友,从蜀地千里迢迢到东都来,说是要见师傅。” 第二五四章 两副面孔 “故友?” 杨云顿时觉得事情大不寻常。 吴元虽也算蜀地大户人家千金出身,但她常年修道,没认识几个朋友,杨云知道她只有一个好朋友,那就是当初吴元到成都时曾居中引介会面的刘清媛。 “乃是刘家小姐!” 吴元主动揭破谜底。 杨云故作好奇地问道:“刘小姐身为蜀地名门望族大家闺秀,作何到洛阳来?莫非刘氏家族要迁居洛阳?” 吴元低下头道:“刘家小姐是自行离开蜀地,并非刘氏家族整体行为,她如今在洛阳城居无定所” 杨云沉默下来,心道:“刘清媛到洛阳来干嘛?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刘家小姐婚配新任剑南道节帅张将军府上,她不遵从,自行从蜀地前来” 吴元提到刘清媛,神色多少有些凄哀,大概是联想到作为豪门闺秀,婚姻不能自行决定,体会到那种孤立无助,而这原本也是她应该经历的,只是她现在遁入道门,暂时不用为这些烦忧,可她的小姐妹就没那么“幸运”了。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刘清媛是逃婚而来。 刘家在成都势微,想借助跟节度使家联姻来提升家族势力,之前要把刘清媛嫁给王昱的三公子王籍,如今却要嫁给接替王昱为剑南道节度使的张宥府上。 一个女孩子的婚姻大事被人如此反复利用,心高气傲的刘清媛怎肯轻易就范? 不过她能逃婚到洛阳,却是杨云没料到的。 这年头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出门在外有诸多不便,大概猜想又是刘家商队的大管事雷焦暗中相助。 杨云神色淡然:“我自己也是外来客,没法对她尽地主之谊,回头你替我送一些东西过去,聊表心意吧。” 吴元一听怔了下,随即语气中带着一丝情绪,不满地道:“师傅就此袖手?她” 杨云瞪了吴元一眼,她便不再说下去。 不过杨云明白,吴元是想说,刘清媛混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他杨云的责任,吴元心中对刘清媛这个好姐妹非常在意,眼见好姐妹流落洛阳孤苦伶仃,便想出手帮助,只是好心用错了地方。 “我跟她非亲非故,能如何帮她?就算当初她助我离开蜀地,我也有付出回报的,你情我愿的事情,难道还要我事后做出补偿不成?连王家人都没说什么,凭何指责我?她现在分明是在逃婚!” 杨云略微有些生气地说道。 吴元道:“弟子本不该过问师傅跟刘家小姐的事,只是她想见师傅,说有事相商” “回头看看情况吧,不能随便相见,这件事你也不得再过问。” 杨云故意摆脸色,意思是让吴元适可而止,而他也在简单收拾后进房休息。 吴元身为弟子,跟杨云不是对等的关系,有关刘清媛的事,她只能对杨云提建议,并不能左右杨云的意见。 翌日上午,杨云没有去大空观法会现场。 法会虽热闹,但已沦落为民间庆典,剩下几日很可能都成为垃圾时间,或许只有突厥或者其他番邦的修士前来,才可能把法会气氛给搞起来。 他受邀去见了河南尹刘衡政。 刘衡政见到杨云非常热情,之前杨云只是个有一定名气的小道士,不为朝中各大政治派系看重,但一转眼居然成为九天玄女的弟弟,这其间的差别非常大,意味着杨云马上就要进入皇帝信任的道士行列。 “杨小天师大驾光临,小官一时不知该如何迎候小天师里面,马上为您安排酒宴。” 刘衡政毕恭毕敬,请杨云到府衙后堂,奉为贵宾。 杨云对刘衡政的热情并不感冒,他很清楚刘衡政是个非常势力的人,把利益交换看得比什么都重。 杨云道:“刘府尹请我来,可是有要事商谈?” 刘衡政尴尬一笑,道:“其实跟张果仙师的事情有关张仙师到东都后匆匆告别,陛下派人各处找寻,小官想替陛下分忧,可苦寻之下毫无结果,所以才想到小天师您您神通广大,只要掐指一算,应该就能算到仙师的下落了吧?” 为了找张果? 杨云觉得这目的很扯淡。 刘衡政明显是有意隐瞒,或者说找张果只是刘衡政的稍带目的。 “我对于扶乩占卜之事并不擅长,恐怕要让刘太守失望了。”杨云道。 “啊?” 刘衡政大感意外。 修道者通常都会夸大自己的能力,说自己这也行那也行,没见过杨云这样自谦的,不过再一想,可能杨云不需要用占卜算卦的能力来证明本事,毕竟之前他已成功卜算出洛阳地动,说这话分明是在敷衍他。 “小官听说一件事,张仙师到东都时,身边带着灵丹妙药,服用后可以长生不死,如今这灵丹妙药不知下落,小天师您可否” 刘衡政又给杨云出难题。 找不到张果,就把张果身上的仙丹找来! 杨云摇头:“有关灵丹妙药之事,不过是民间传闻,从未确证过,何况就算有,也在仙师手中,我的道行没法跟他比,只怕没办法帮到刘太守。” “如此啊可惜可惜” 刘衡政接连提出两个请求,都被杨云回绝,但并未就此着恼,好像料到杨云会如此推搪,一个不行就另提一个,再不行就说第三个。 “不知小天师您对炼丹之术可有研究?不是小官非要给您出难题,实在是为势所迫,李夕郎听闻小天师早先为小官引荐,便亲自召见小官,提到炼丹术,小官平时对道术虽有研究,也知炼丹之事,可要是真能拿出仙丹妙药,也不至于只在东都任职,这不只有来问问小天师您?” 刘衡政双目散发着奇异的光彩,总之就是要给杨云找麻烦。 这次他直说了,不是我为难你,是李林甫暗中为难,你要心有不痛快也迁怒李林甫,别向我找茬。 杨云习惯了,摇摇头拿出场面话,道:“炼丹之法高深莫测,涉及丹方配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下并不精擅。” “那令师呢?” 刘衡政继续追问。 杨云暗自皱眉,心想:“刘衡政要把无耻发挥到极致吗?问一个二个被否决,马上就追问第三个,感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非要从我身上捞好处?” 杨云笑问:“刘太守为何不直接问家师?” “这个不是不太方便吗?听说长安的王将军,就是之前剑南道节帅他一直派人跟令师在一起,以小官估摸,也有问询仙法和求灵丹妙药之意小官跟令师并不熟悉,所以只好来请教小天师您。” 刘衡政话中有弦外之音。 大概他也能察觉到松梅屁本事没有,只是碍于松梅是杨云名义上的师傅,才不揭破,有事他当然还是找杨云。 杨云暗忖:“松梅混得真是不咋地,就算给你戴了顶高帽子,最后还是落得人人喊打的结局,没本事光靠别人撑腰,怎么都不行啊!” “那我只能回去请示家师,对于家师炼丹法门,我还需要进一步熟悉才能清楚内情。”杨云随口敷衍。 刘衡政急切道:“可小官听闻,令师在蜀地法会时,亲口说对于炼丹有深厚见地,能炼出仙丹。” 杨云这次直接皱眉。 松梅啊松梅,早晚有一天你要为你曾经吹过的牛逼负责。 本来只是让你在蜀地露露脸,现在好了,连洛阳人都知道你会炼丹,现在李林甫和刘衡政想求仙丹,下一步恐怕就是皇帝了。 “家师所言,我尚不了解,需要回去详细求证。再者炼仙丹所需名贵药材、炉鼎,也难以打造,这些都非一两日之功可成。” 杨云先给刘衡政摆明困难,就算我那师傅真说过会炼丹,但也提过炼丹极为复杂,光是搜寻材料就要耗费一生时间。 总之就是用“拖”字诀,把事情先蒙混过去。 刘衡政笑着说道:“这倒是无妨,有李夕郎帮忙找寻,有朝廷的人力物力,定会事半功倍。” 杨云点点头,再道:“那我回去后跟家师求证,刘太守没别的事了吧?” 刘衡政脸上堆笑,一副老狐狸的姿态:“还有一件事,不过在此说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入席后再言?来人啊,酒菜可有备好?” 马上有下人进来通禀:“回郎君的话,已备妥。” 刘衡政不等杨云表示,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小天师,我们入席边吃酒边说?” 杨云心里很不痛快,为了找张果和找仙丹,已给我出了大难题,这样你还不满足,要蹬鼻子上脸? “有事在此说便可,我还有要事做,耽误不得。”杨云摆脸色道。 刘衡政笑着说道:“这件事还非要到席间说不可,到了席上,小官想为小天师引荐一人她带了厚礼前来,而且嘿嘿” 平时刘衡政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朝官,可此时,杨云却觉得这家伙非常猥琐。 猜想大概是当官的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以前刘衡政要摆架子,现在二人相处方式已跟之前不一样,刘衡政反而处在弱势,所以才暴露本性。 杨云心头一动,点头道:“我先说好,简单见过,若无要事我简单用点酒水便回去把事完成。” “请,请。” 刘衡政快步在前引路,眼神中充满期待,可能又打算给杨云设个鸿门宴生死局,让杨云往坑里跳。 第二五五章 把我们当什么 到了宴会厅,杨云发现早有一名妇人在里面等候。 见到刘衡政和杨云进来,妇人起身相迎,近距离看这女人长了一张瓜子脸,眉毛修得十分精致,凤目修长,高挺的鼻子,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嘴,颇为俏丽。 跟这个时代崇尚肥美不同,这女人身材瘦削,眼神若电,两手强健有力,一看就很干练,只是用宽松的襦裙来体现她的雍容。 “这位是夏夫人,自扬州前来东都,听说小天师威名,特地请我引介。”刘衡政笑着介绍道。 杨云目光在夏夫人身上逡巡。 听称呼,好像是官宦人家的内眷,可看这行事做派却像个精明的生意人,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似是经常在外抛头露面。 联想到之前那自称松剑的剑客提醒他,刘衡政来头很不简单,杨云心中便有数了。 夏夫人满脸堆笑,恭维道:“扬州之地早已传扬杨天师大名,未曾想到洛阳竟有机会拜面,奴家甚是荣幸。” 说着便郑重行礼,表现出对杨云的尊重。 刘衡政哈哈大笑:“来者皆客,小天师,这位夏夫人财力雄厚,你将来若得她相助,做事定无往而不利都请入席吧。” 杨云未有太多表示,在席桌前坐下,跟夏夫人相对,而刘衡政则坐到主位上,三人各有案桌。 酒菜上来,小碗小碟,荤菜居多,菜色倒是挺一般,杨云自己就是做酒楼生意的,见惯美食,他对这时代相对简陋的饭菜不太感冒。 刘衡政举杯向杨云敬酒。 杨云并未饮酒,只是用茶壶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以茶水代酒。 对面的夏夫人没多少拘束,饮酒时豪情万丈,连饮数杯,见杨云不住好奇打量她,轻轻掩口一笑,道:“刘太守说杨天师年纪轻轻就高深道法,本不信,谁曾想竟然挫败天师道张高的挑战杨天师造诣非凡,将来必定能得道成仙” 刘衡政笑着附和:“这是当然。” 说完向夏夫人使了个眼色,提醒对方做“正事”。 杨云一直缄口不言,他对于夏夫人知道他的事情并不意外,一心想看看这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见夏夫人嫣然一笑,从旁边拿过一方木匣,柔声道:“奴家远到洛阳行商,未曾想能得见天师,没提前准备厚礼,只是以身边所带一点薄礼相赠,望杨道长不要嫌弃。” 说完把木匣交给侍立一旁的丫鬟,由丫鬟送到杨云跟前。 杨云并未打开,摇摇头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夏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礼物请收回吧。” 刘衡政帮腔:“认识一下,以便日后互相扶持,赠送礼物极为寻常。夏夫人一向出手大方,若让她收回去,反而折了面子,不妨收下难道小天师不想看看是何礼物?” 杨云笑了笑,仍旧没伸手。 刘衡政有些悻悻然,向丫鬟使了个手势,随即丫鬟替杨云打开木匣,入目所及是几张契约。 “奴家在洛阳买了两处宅子,地方不大,却足够人居住,另外又从扬州带了两名擅舞乐的歌姬来,正好留在小天师身边侍奉。” 夏夫人浅笑晏晏道。 她只是把里面几张契约的情况说了,但其实契约下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金饼,杨云略微估算了下,合起来至少有四五十两之巨。 这样的出手已经不是用大方能形容,肯定别有目的。 刘衡政道:“小天师别嫌弃,此乃夏夫人好意。” 这次杨云没有回绝,笑了笑颔首道:“那就谢过夫人了。” 夏夫人颇感意外,没想到杨云如此痛快便收下礼物,大概猜想杨云贪财好色,何况她的出手的确让普通人难以拒绝。 “夫人有何请,不妨直言。” 杨云把木匣的盖子合上,看着对面的夏夫人道。 “这” 夏夫人打量刘衡政,希望刘衡政帮忙解释。 刘衡政道:“夏夫人不过是想跟小天师结识,并无请托之意,只需日后相互扶持便可。” 杨云面露释然之色,笑着说道:“既如此,那我就却而不恭了,以后夫人有事只管开口,能帮一定帮。” 杨云收下礼物,席间还是有些冷。 刘衡政在夏夫人面前把杨云好一通恭维,他没提有关九天玄女是杨云姐姐之事,不过想来此事早就为夏夫人所知。 杨云没吃几口菜,就借口家里有事,告辞离开。 刘衡政和夏夫人亲自送杨云出了府衙大门,到门口时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那儿,车厢的车帘用红色花绸系着,好像是送亲所用。 “里面是送给杨天师的两位歌姬,她们虽是江南人氏,但早前学过中原口音,天师跟她们交流没有任何问题。” 夏夫人笑着解释。 这时代没有扬州瘦马一说,不过相似的产业早就兴起,江南在东晋后便已是天下繁华之所,富贵乡也是温柔乡,夏夫人自称是扬州人当然深谙此道。 杨云微笑点头:“多谢了。” 说完在刘衡政陪同下,杨云登上自己的马车,让那辆载了两个美人儿的马车跟在后面,出街口而去。 见两辆马车离开,刘衡政回头笑看夏夫人,道:“都说了这位小天师乃世俗中人,财色之事怎会不热衷?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夏夫人神色稍微有些迟疑,蹙眉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将他当作自己人。” “哈哈。” 刘衡政笑了笑,转身回府,夏夫人跟着折身,紧随刘衡政身后进入府衙大门。 杨云带着马车回到家,到门口时把两名“美人”从车厢里迎了出来。 的确是两个“美女”,头梳云鬓,皮肤白皙,身着四幅长裙,臂绕红帛,前胸略袒,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身材虽然算不上走样,但确实有些肥胖,不对杨云胃口。 这样的女子自小便精心培养,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面对杨云时并未有任何惧怕和回避之色,显然见惯了场面。 杨云心想:“这是拿我当棒槌啊!” “你们跟我进来。”杨云拿出主人的派头,过去敲门,随着府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在吴元奇怪的目光中,把二女带进院子。 这下小院里热闹起来。 安伦、雅柔她们闻讯赶出来见“美女”,很快便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理解杨云为何要带两个女人回来。 二女在小院这帮女孩面前昂头挺胸,表现出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显然在心里给自己很高的定位,觉得比拼魅力的话,她们比这些小道姑强太多,以后她们才是这小院的女主人。 “师傅,这两位是?” 吴元忍不住问道。 杨云道:“哦,这是有人送给我的礼物,乃是两名歌姬,就是那种唱歌跳舞甚至乐器很不错的下人,不过我对于歌舞没什么研究,心想着既然是白送来的,也不能浪费,以后就在院里打个下手,做做杂活吧。” “嗯?” 几个小萝莉闻言瞪大了眼睛。 之前杨云的确是提出过要请丫鬟回来,不过几个女孩都很勤快,本身她们既能照顾好自己,也能把家务打理好,所以到最后仍旧跟以前一样只是请几个老婆子每天过来做做饭,有实在为难的杂事才让那些老婆子做做。 现在突然带两个“下人”回来,几个女孩心里很不是滋味。 安伦有些委屈地问道:“平时我们没把师父照顾好吗?” 杨云笑道:“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都说了怕浪费,既然能省事,何不让她们做做事?这样你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去玩。你们两个,去后院收拾一下,换上一身朴素点的衣服这一身很难干杂活。” 二女一听傻眼了。 我们姿色过人,更兼知情识趣,在扬州时不知道有多少才子追求。你不把我们捧在手心里宠着,居然让我们当下人? “怎么?卖身契在我这里,你们是不情愿还是怎的?”杨云板起脸来。 二女对视后,脸带愠色,却不能发作。 “全凭主人吩咐。” 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女子道,“奴家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奴家名” “等等。” 杨云打断她的话,道:“你们既然到了我家的院子,以前的一切都要摒弃,这样,我给你们起个名字。你就叫小白,那个谁,你就叫小青,家里所有活都交给你们,你们的活动范围呢就在后院雅柔,你带她们先去把柴房收拾一下给她们住,那不是有个木板床?给她们铺点草,再把之前用旧的被褥给她们拿去” 二女只能干瞪眼。 是不是男人? 把我们当什么? 雅柔没有安伦那么大脾气,应声后带小白和小青往后院去了。 等人入内,吴元看出一些苗头,问道:“这两个女人什么来头?” 杨云道:“都说是别人送的这洛阳可真奇怪,送礼不但送金子和宅子,还送女人,我这院里没歌舞班子,光送俩歌姬有何用?不如实在点,让她们当婢女” “师傅如此做,怕是不合适。” 吴元蹙眉,想反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云笑了笑道:“你替她们可怜什么?这几天她们要是用得不趁手,就让那些老嬷嬷教教,或者你也可以监督,她们若是实在坚持不下去,送走就是。” “嗯!?” 吴元还是很好奇。 杨云道:“后门不用锁,她们平时在后院做活,若逃了那只能说她们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总不至于跑到故主那里说我为人刻薄吧?” 第二五六章 敕封 洛阳皇宫。 李隆基因九天玄女入宫之事而茶饭不思,一连数日朝政都未处置,所有事情都交给高力士办。 这天高力士过来跟李隆基奏报北方边防事务,见李隆基盘膝坐在蒲团上,好似在悟道,但却没有闭眼,双目无神地呆呆看着前方。 “陛下?”高力士提醒了一句,李隆基抬头瞥了他一眼,招招手让高力士在他旁边跪坐下来。 李隆基声音略带沙哑,问道:“怎么,还没寻到张果张仙师下落吗?” 高力士点点头,面带凄哀之色,摇头道:“各处都寻过,东都各城门未曾有仙师出城的通报,官路驿站也派人问询过,还派人顺着水路往下游搜寻” “没用的,没用的,仙师是一路飞到洛阳来的,怎会以凡人的方式离开?一定是飞走了若他随意找个地方藏起来,朕就算贵为天子也无办法。”李隆基满面愁容。 高力士道:“陛下,北方有军情传来,说突厥发生内乱,有几支突厥部族扣关,被关防兵马给拦下。” 李隆基摆摆手,道:“这些事交给兵部处理就行,朕现在没心思听这些玄女那边,可安排好?” “这” 高力士愣了一下,稍微有些为难。 因为迎杨玉环入宫之事并不是由他负责,李林甫一手操办,不过他到底是老狐狸,很快便想到说辞,“已安顿好,陛下若要去,随时都可以。” 李隆基苦笑道:“虽然九天玄女降临过人世,可现在里面住的终归只是个凡人女子,朕去见,不知以何名义?” 高力士不太明白李隆基把住在飞香殿里的杨玉环如何定位,猜想是宛若对神佛一般供养着。 “陛下,把九天玄女在凡尘的肉身接进宫,乃是您亲自下的谕旨,照理说人来了,您该去见见才是,当是对玄女娘娘的尊重也好啊或许玄女娘娘得到感召,再次下凡呢?” 高力士试着迎合李隆基的喜好,提出建议。 李隆基精神一振,抖了抖身体,刚刚站起来,似想到什么,面色一垮,摇头道:“见当然是要见的,不过得等玄女观建好后,举行盛大的迎仙仪式时再去,朕想宫里多一些道女,陪朕修道。” “啊?” 高力士大为费解。 皇帝以前很崇尚道教,但仅限于招募道法高深的道士在身边,几时对道姑感兴趣了? 若皇帝说要找一群道姑来,那就不单纯只是陪同修道,很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只是皇帝不直说,高力士也不敢胡言乱语。 “陛下,这道女不知如何个找法?”高力士跟随起身,仍旧站在李隆基身后,小心翼翼请示。 李隆基道:“道女可以从宫外找,也可以让宫人学,她们不通道法,可以让玉真公主帮忙教习,道女的任务除了陪朕参悟道法,还要侍奉九天玄女哦对了,朕尚未给玄女赐封号,是否显得不够隆重?” 高力士心道:“陛下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应对玄女入宫这些道女难道是去玄女那儿偷师学艺?亦或者是陛下想把长安皇宫和洛阳皇宫都当成道观?” “陛下赐封张果仙师为通玄先生,不知想为玄女娘娘赐如何封号?”高力士再度请示。 “让朕想想这九天玄女跟通玄先生还是有所不同,她可是上天下凡的,本就有仙位,不需朕伤脑筋不如敕封其为九天玄清玄女,只在当中加上册封,你看如何?”李隆基随口说道。 高力士拍案叫绝:“好啊,陛下就是不一般,赐封都如此有学问。” 李隆基被拍马屁,心中很高兴,道:“那这就派人去册封,朕赐了通玄先生为银青光禄大夫,对于有仙位的九天玄女当然要赐封高一等,就赐金紫光禄大夫,丹书由你草拟送达,可不能怠慢。” 高力士略有迟疑,道:“陛下,您如此册封没有任何问题,不过飞香殿里面并非玄女娘娘本尊,如此赐封凡人,那是否还要追册祖上?” “既是册封仙人,求道后自然跟凡尘脱离对了,她有何亲人在世?”李隆基问道。 高力士恭敬地回道:“老奴查过,她的父母早已不在,以前随她的叔父在洛阳居住,她还有个弟弟您见过,就是曾入宫与罗天师斗法的武尊真人弟子,名叫杨云。另外她还有个教授道法的师傅,乃是个女道,教授不少洛阳贵家女道法。” 李隆基若有所思:“看来杨氏一门有修道传统,连她弟弟都精擅道法,这九天玄女选她为凡间肉身是有缘故的这样吧,她叔父和弟弟那边都不亏待,至于她修习道法的师傅,看来道法深厚,回头宫里招纳道女,便让她来教习,她的弟子也可招纳到宫里来。” “是,是!” 高力士恭敬应了。 李隆基叹道:“朕真的想再见到下凡的九天玄女,上次闭关修道后没过多久就亲眼见到两位仙人,看来这闭关修道很有用你再去安排,朕要闭关几日,若有朝事决断不了,你就拿个主意,别来烦扰朕!” 高力士一听,皇帝这是把他当成比宰相更高一级的监国,心中欢喜,却表露出诚惶诚恐的姿态,道:“陛下,老奴何德何能啊。” 李隆基拍拍高力士的肩膀道:“力士,你跟朕出生入死,有大功于社稷,你忠心耿耿能力也出众,朕不相信你还能信谁?不过你也要多听张令公的意见,他的才能非常突出只是这个人唉!” 到最后叹口气,有种一言难尽的苦恼。 高力士自然听明白了,张九龄是有能力,可一直不得皇帝宠信,就在于张九龄行事不知变通,不像李林甫那么会来事。 杨玉环被李隆基赐封为“九天玄清玄女”,等于是皇家对九天玄女的进一步封号。 高力士随后派人去飞香殿送了诏书,再派人去杨玄璬家里送礼,同时通知杨玉环的师傅慧闲,请她入宫当宫廷道女教习,这等于是为慧闲扬名。 慧闲本是洛阳城内给官家富贵女教习道法的老道姑,本身没什么实力,可经此一事,整个洛阳都知道九天玄女出自她门下,身价倍增,而且宫里要选拔道女,虽然意图不为外人所知,可还是有很多富贵人家想借此送自家女儿入宫,这就给了她很大的权力。 至于杨云这边,反而最为淡定,因为之前宫里就曾给他送过东西,无论是高力士还是李林甫,现在都把他当成香饽饽。 杨云把礼物收下,让人抬到后院,而他没有留在家里,当天没去大空观,而是见了米家二小姐米盈,跟米盈谈开工坊之事。 杨云发现现在再开酒楼不太容易,就算以后要开也尽可能保持低调,想悄无声息赚钱还是要往“制造业”方面转移,准备跟米家在酿酒工坊外再开设别的工坊。 米盈见到杨云,毕恭毕敬。 杨云一脸随和地坐下,问了有关夏夫人的事情。 米盈蹙眉道:“我米家往扬州做生意并非一趟两趟,对扬州地界的大商贾有所耳闻,为何从未听闻有夏氏巨贾?天师是否听错了姓氏?” 显然米盈不会骗他,既然连米家都没听说过这位夏夫人,那夏夫人的身份就不单纯只是扬州城富贾,跟杨云之前的猜测完全吻合。 杨云笑了笑道:“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哦对了,米家最近的生意还好吧?” 米盈轻叹道:“因为年前家祖过世,涉及家族内部争产,还有年底行货波折,今年买卖很艰难,米家只能勉强维持,下一步想继续行货江南,看看是否有起色。” 杨云点头表示理解,家里老当家过世,米盈父亲又不擅于经商,完全靠米原和米盈兄妹二人打点,第三代人显然没有第一代人脉那么广泛,生意方式有所改变,生意很容易陷入僵局。 “我准备多开几家铺子,除了酒楼外,还有制造器物的工坊,想请米小姐帮忙打点,我们合作如何?”杨云笑道。 米盈惊讶地道:“这怎么敢当?天师您可别言笑,之前西域人出几万贯都未曾把您的配方买走,您现在不但让我们酿酒,还这般照顾我们实在消受不起。” 杨云笑道:“别以为我有何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赚钱,以前我孑然一身做生意没什么顾忌,可现在再想做买卖处处受制,还不如交给你们来做,谁让我们有缘呢?” 米盈脸上满是喜色,完全不怀疑杨云的动机。 换作其他名利场上的人,肯定会算计米家产业,可她很清楚杨云为人,先是帮他们保住家产,而后又一起开酒坊 杨云以诚待人至少赢得了米家上下的信任。 “天师有何吩咐,只管交待一声便可,我米家鞍前马后效命,不敢有丝毫怠慢。” 杨云笑着点头,他明白现在米家正是生意转型的关键时候,不跟他们合作开工坊,他们就要继续走商,这生意风险太大未必能赚钱。 而他跟米家合作,也算是给米家一条可选择的路,有钱大家一起赚,他不用出面就有丰厚利润,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做买卖,还是交给有经验且实诚的人做,更加省力放心。 第二五七章 闲云野鹤的觉悟 有人帮着开工坊赚钱,自己不用出人力物力,只需要出点子,赚了钱还能进自己口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回到家,安伦、雅柔、雅清和乙丹正在院子里玩,吴元拿着本道经,坐在靠荷塘的亭子里看书。 见杨云回家,她们不以为意,该玩的玩该看书的继续看书。 “怎么都在这儿?没看着后院那两位?”杨云提醒道。 家里有外人,可几个小萝莉还是没心没肺,难道不怕财货被后院的小白和小青偷偷拿走? 吴元抬头打量杨云一眼,道:“早晨的时候见过,后来就再没见到人了,可能偷偷跑了吧。” 昨天才带回家来的,连十二个时辰都没到,人就没了? “师父,早晨我看到徐婶骂小白,小白跟徐婶吵嘴来着好像是因为小白不会生火,徐婶教她怎么都教不会上午巳时一刻左右,我看到后门开着,人却不见了,她们带来的包袱也都不在了。” 安伦隔着老远对杨云说道。 小白和小青明显是为声色娱人而准备,怎会做力气活? 且家里常雇的那些婆子一看府上请了丫鬟,生怕自己的工作飞走,横竖都看二女不顺眼,百般刁难。 身体受罪不说,还要受气,难怪一天不到人就跑了。 “师傅,要不要上告官府,让官府派人搜寻?师傅手上可是有她们的卖身契。”吴元问道。 杨云笑着摇头:“走就走了吧,我不喜欢为难人对了,她们不在,中午饭谁来做?” 几个正在玩的小丫头闻言都停下脚步,面面相觑,都想别人主动干活。 吴元放下书本,起身道:“我去吧。” “算了,算了,今天心情不错,我们到醉仙楼吃饭反正道会举行期间,醉仙楼没法营业,我让大厨做几个好菜,吃饱了我们下午去大空观。” 杨云说着,又拿出一个荷包,道,“里面有一些碎金子,你们拿去分了,记得省着点花,多的存起来,别到时候别人有钱自己却没有哭鼻子。” 几个女都顾不上玩,赶紧过来接荷包分钱。 吴元微微蹙眉:“为什么要发金子?” 杨云道:“算是工钱吧,师傅不能亏待徒弟,这里边也有你一份,就当是你们在酒楼的分红吧,只要是我名下的铺子,以后人人有份。” “哦。” 吴元应了一声,走过去,从安伦手上接过自己的那份。 当发现是个二两重的小金锞子后,她没那么淡定了。 “我不常花钱,这么多我不知怎么花。” 吴元对待金钱很严肃,看到差不多价值二十贯开元通宝的金子,竟然蹙起了眉头。 杨云笑了笑,道:“不知道怎么花就攒着,跟她们一样,当作嫁妆就算你做道姑一辈子不嫁人,也要考虑一下日后养老的问题,仅凭道法是吃不饱饭的,做人还是现实一点好。” 城中一处秘宅,逃走的小白和小青正在房间内跪着,前面站着昨日亲手将她们送给杨云的夏夫人。 “没用的东西,让你们在小道士那儿钉着,连一点苦头都吃不了,这就跑回来了?想找死吗?” 小白和小青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回。 帘子后面,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何必跟两个小辈置气?她们不都说了,姓杨的小道士有意刁难,明着让她们吃不了苦自己走。” 随着声音,从帘子后走出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身形高瘦,手足颀长,脸容古挫,神色似笑非笑,目光一直在夏夫人身上打转。 “主人明鉴,我们不怕吃苦,是他们有意难为我们,只让我们待在后院,住的也是四处漏风的柴房,所有脏活累活都让我们做,还让我们倒泔水和马桶” 小红解释,心里非常委屈。 作为符合这个时代审美,自诩为才艺双绝的大美女,几时受过这样的闲气? 夏夫人怒气冲冲地过去,低头看着她们,喝问道:“就算你们要走,也应该多待两天,把情况打探清楚了,知道他们用的是何手法让凡人在天空行走?九天玄女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 这下小白和小青无法应答了,只能拼命磕头。 男子扬扬下巴,道:“消消气,人家有防备,不会露出马脚的,不如想想别的办法之前不是让安茹去查探了吗?”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跟这两个废物一样,全无头绪,我们在洛阳这点根基,都被她们给折腾干净了!真是活见鬼,我顺利把人送去,居然还能自己跑回来” 夏夫人很生气,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数落个不停。 男子笑道:“他年纪轻轻有如此胆识,算是杨氏一族能人,若好好利用,或许日后会成为我们的好帮手现在不该想如何防备他,更应该琢磨如何拉拢,他是道士,年纪还小,不好女色,那就送点别的东西给他他总有喜欢的吧?” “你想干什么?” 夏夫人瞪了眼男子。 男子脸上带着讳莫如深,又略带戏谑的笑容:“对于送礼给男人,或许男人更有见地,酒色财气的东西岂是你们女人懂的?你别干涉我,我们各做各的,不要到最后人归我所用,而你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哦。” 夏夫人脸色稍微有些狰狞,随即冷笑一声,道:“他可不是善茬,现在跟他有过几次接触,都难以应付,你别大意失荆州出了事谁都没好果子吃!” 说完又瞪了小白和小青一眼,道:“回去领罚,闭门思过,回头看看如何处置你们!” 醉仙楼。 几个女孩随杨云前来,关起门好好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后还有酸梅汤喝,几个女孩都很高兴,吃完惬意地摸着小肚子,开始嚷嚷到大空观外的闹市玩玩。 “师父,听说有西域来的戏班子,那人脖子很长,一张嘴一伸手,火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还有还有,我听说有人能把纸船变成木船。” “我见过有把白纸扔到天上去,最后变成一只鸟呢。” 女孩们叽叽喳喳说着,如果她们不是超能力者,或许把那当成神迹,可在杨云教导下,再加上她们得天独厚的天资和能力,明白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不会多稀罕,只是想要凑热闹罢了。 吴元见杨云坐在窗口往外看,问道:“师傅不是说要去大空观,怎还不动身?” “不着急,我在想事情。” 杨云目光往对面看,对面街口一个人一闪而逝。 吴元仔细瞅了瞅,没发现特别的,继续回过头打量杨云。 “不知师傅那天见我另一位师尊,情况如何?”吴元又问。 之前吴元对这件事很关心,可杨云也一直没跟她介绍过情况,这两天她没去跟负责暗中联络的人碰头,故此不知杨云和长春真人见面的细节。 杨云笑了笑,道:“你师傅想让我跟他一起混,我回绝了。” “一起混?” 吴元对这词不是很理解,稍微琢磨才大概理解其意。 “怎么说呢,长春道友背后的势力很强势,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可以左右长安、洛阳的道家格局,可我不明白,我一个小人物他看中我什么?我就想当个闲散之人,赚点钱过自己的小日子,何必为那名利的事发愁?” 杨云神色泰然自若,似有感而发。 吴元却难以理解,道:“师傅现在的修为已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怕是想平淡也无法如愿吧?” “我一没当官,二没投靠谁,最多之前帮寿王筹备道家法会,只是现在我姐姐被当成九天玄女进宫,事情有点棘手,我正为此发愁。” “我在想是离开洛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心修道,还是继续留在洛阳真愁人啊,你看我小小年纪头发都开始掉了,这么好的生意,一开门就日进斗金,却因为怕太过招摇不得不关门歇业,难!”杨云感慨着。 吴元点头表示会意。 别的不说,醉仙楼生意好到什么程度,她亲眼所见,现在却因为道家法会,杨云把如此火热的生意都关了,不符合商家逐利的秉性。 在她看来,只能说明杨云真的“愁”了。 “那师傅准备怎么办?”吴元好奇问着。 杨云笑道:“我是这么想的,等这次法会结束,我们暂时离开洛阳,到别的地方散散心,或者干脆找个深山密林建座道观,静心修道,远离尘世喧嚣。反正钱赚得差不多了,找个风水宝地盖几间瓦房不成问题,到时候你也可以过去跟我一起修炼,我想早日得道成仙” 说到这里,杨云脸上有了笑容。 吴元认真考虑杨云的说辞,连连点头。 “那弟子回去准备远行之事”吴元一脸认真道。 说完吴元回到席桌前坐下。 杨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琢磨开了:“这小妞,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我的话她是信还是不信?” “走了走了,去大空观,记得跟上队伍,谁不听话下次不带她出来”杨云招呼道。 当天下午回家时,吴元先行离开,到了跟长春真人越好的联络地点,把杨云之前的话和盘托出。 罗公远不在,但女道士太泓在旁听着。 “看起来,他像是没有追求功名利禄的心思,但这却跟他做的事情有违背之处,还是说他起了疑心,故意这么说?” 太泓看着长春真人。 毕竟对吴元最了解的是长春真人,她担心吴元传假话,所以干脆找吴元的师父来鉴别。 长春真人摇头道:“从一开始我就看不透他,若他有意跟我等相争,为何要把一个假师傅推出来?” 或许是意识到有些话在吴元面前说不合适,见吴元惊骇不已,一摆手道:“你先回去,别引起他怀疑,没事的话不必再来,我心中有数。” 吴元心中默念长春真人的话,行礼道:“弟子告退。” 等她从联络处出来,似有所思:“师公是假的?那就怪不得了。” 第二五八章 还说你们不熟 张瑜这几天都在研究杨云的事,这是张九龄指派给她的差事,她翻了很多道家典籍,想找到有关九天玄女下凡的记录,遍寻无获。 道家法会已进行到第五天。 这天张府突然收到以杨云名义写来的一份邀请函,请的不是旁人,正是张瑜,说是有道法上的事探讨。 “他怎会给我写请柬?” 张瑜不解其中奥义。 此时张九龄和张拯都不在家,她没处请示,眼看到约定时间,便跟家里人打招呼后,荆钗布裙出门,乘马车到了相约的棋社。 到了地头才发现,根本就不是杨云邀请,只见咸宜公主坐在一盘下到中局的围棋棋盘前,笑嘻嘻看着她。 她这才知道自己受骗了。 “姐姐竟然来了,真让人意外啊没有旁人陪同吗?” 咸宜公主故意起身,走到窗口的位置往楼下看了看,只有一辆马车,连随行的丫鬟都没有,语气中带着促狭。 张瑜神色不虞,但还是恭敬地道:“见过公主公主这又是何必呢?” 咸宜公主瞪大双目道:“姐姐以为我骗你吗?其实是杨道长让我先请姐姐来谈事,谁知他自己有事耽搁未曾前来,我也是受他指派到此,先替他给姐姐陪个不是” 张瑜并不愚蠢,自然知道这是咸宜公主的托辞,跟杨云没什么关系,她只能恨自己失察,着了咸宜公主的道。 “既来之则安之,姐姐既然来了,就请坐吧。”咸宜公主亲自过来,扶着或者说是把张瑜“按”到座位上,她自己又到棋桌对面坐下来,“姐姐帮忙参考一下这局棋,我不太懂,姐姐深谙此道,应该能看出其中门道。” 张瑜好下棋,即便上当受骗心情郁闷,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棋盘,这棋显然走得不太高明,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摆出来的。 “棋到中局,处于胶着状态,定不了输赢。”张瑜稍微观察一下就做出判断。 咸宜公主笑盈盈道:“我就说嘛,这盘棋不知道谁能赢呢,就看对弈之人谁的棋艺更高明如果是我跟姐姐对弈,不管姐姐执白还是执黑,我都输定了。” 张瑜闻言抬起头,目光在咸宜公主身上逡巡,但没有接茬。 “姐姐不想探讨棋局,想来更想探讨道会上发生的事情,比如说杨道长?你说他也是,非要请姐姐来,自己却不至,我不知他有何重要的事情跟姐姐说,或许是想把九天玄女下凡的内情,一五一十告诉姐姐呢?” 咸宜公主看似漫不经意说出,却一直在张瑜脸上找答案。 张瑜受骗至此,心中不悦,也就没有跟咸宜公主扯淡。 “我这就准备去见他,好好教训他一下,姐姐可要同去?”咸宜公主不依不饶地问道。 张瑜摇头:“民女还有事,不能陪公主殿下。” 咸宜公主面露遗憾之色:“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能跟姐姐一起去见他呢,这样就可以把事情问明白回头我把他说的事转告姐姐,这里已被我包下,姐姐可留在此地研究棋局,妹妹先告辞了。” 说完咸宜公主不等张瑜先走,自行带人下楼离开。 人走了,张瑜还盯着棋盘,思虑半响,拿起白子正要落下,忽然意识到什么,摇摇头起身也下楼去了。 咸宜公主出了棋院,直接去了大空观,老早就有探子把杨云的行踪汇报过来,她能准确找到杨云的位置。 此时杨云正坐在大空观一角,跟王籍谈事,旁边几个小萝莉自顾自玩着,只有吴元在往杨云身上看。 王籍见到咸宜公主,识相地让开,躲到一边去了,让咸宜公主单独跟杨云说话。 “怎么,见到我很奇怪?还是说发生那件事后,你都不敢面对我了?”咸宜公主一上来就拿出咄咄逼人的语气,似乎要用气势把杨云压倒。 杨云笑道:“在下问心无愧,有何不敢面对的?公主能来,在下荣幸之至。” 咸宜公主摆起架子:“我说过了,这次法会你要跟我一块儿,之前因为出了那档子事导致一直没法聚首,接下来几天你别想跑” 杨云琢磨了一下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继续让他帮忙露脸? “我刚去见过张家小姐,就是张令公府上跟你颇有渊源的那位。”咸宜公主强调了一下。 杨云有些莫名其妙,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蹙眉问道:“跟在下有渊源?哦,应该是曾在公主私下设的宴会上见过的那位张小姐我跟她只能算是一面之缘吧。” 咸宜公主气呼呼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见过她好几次吗?” “呵呵。” 杨云面对如此没来由的质问,只能选择一笑置之。 咸宜公主稍微平复了下愤怒,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见她?不想知道我们交谈过什么?我们谈到你,她对你似乎很感兴趣呢。” 杨云继续笑道:“现在怕是整个东都的人都对我感兴趣准确说是好奇,都想知道我是真有法术还是用的障眼法,也想知道家姐这九天玄女下凡之事有没有内情” “避重就轻!” 咸宜公主教训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语。 杨云心里很纳闷儿。 我明明跟张九龄的孙女张瑜和咸宜公主都不熟,尤其是张瑜最多见过三次面,怎么在咸宜公主嘴里竟有那么一丝暧昧的意味? 你们一个公主,一个豪门嫡出千金,我一介草民跟你们扯不上关系。 这般调侃,是要闹哪出?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以你的名义邀请她的,结果她就欣然赴约了,你说怪不怪?”咸宜公主突然说了一句。 杨云对此并不意外,这很符合咸宜公主做事古灵精怪的风格,稍微苦笑,摇头道:“公主这又是何必呢?” “连口气都一样,她也是如此问我的,还说你们不熟?”咸宜公主突然来气,瞪着杨云喝问。 杨云实在无奈,明明是您老人家非要假借他人名义邀请另外一人,中间惹出事端,现在反而怪别人? 话又说回来,就算我跟张瑜一个鼻孔出气,你管得着吗? 不过杨云看出小公主的确生气了,笑了笑道:“公主勿要动怒,在下跟张小姐的确只有几面之缘,之前还是张令公请在下过府时见过张小姐非道家人,出身高贵,跟在下一介草民能有何牵连?” 在杨云低声下气解释下,咸宜公主紧绷着的俏脸稍微舒缓了些。 就在杨云以为咸宜公主的邪气被压下,可以好好说话时,突然咸宜公主又瞪着他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姐姐仙女下凡之事,你是如何弄出来的?” “啊!?” 杨云一副惊讶的口吻,回道,“公主殿下,这话真让在下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那天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亲眼目睹家姐被九天玄女附身,腾云驾雾下凡来送一个人上天御空飞行,非人力能为我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咸宜公主握起粉拳,差点有打人的倾向,杏目圆瞪:“你刚说要替你姐姐露脸,你姐姐就在全天下人面前露了回大脸你还有脸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杨云摊摊手:“公主若真觉得此事跟在下有关系,就应该拿出证据来再者,若在下真要闹出如此大阵仗,会提前跟公主言明?那不泄露天机了?谁会这么蠢?” “这” 咸宜公主被杨云的反证法给唬住了。 她这时也难免会想,的确没道理啊,他要闹大动静,根本没必要跟我提前说明,说出来不就多了泄露的风险?何况我还是大唐的公主呢。 “公主,若您没事的话,在下先告辞回去,有要事做。”杨云行礼,大概意思是,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站住!” 咸宜公主怒喝道,“还想跑?我来是通知你一件事,突厥和吐蕃的使节到东都来了。” “是吗?可喜可贺,这显示我大唐太平盛世,国运昌隆,四海来朝”杨云随口胡诌。 “少拿这种话糊弄本公主,突厥使节到洛阳是你姐姐入宫第二天,吐蕃使者今天刚来,寿王随礼部官员前去迎接,他们来势汹汹,你也知道大唐正跟吐蕃打仗,听说这回他们来了个国师,非常厉害,上天入地无所不通这回你知道怕了吧?”咸宜公主用恶狠狠的语气道。 杨云听了一会儿,到最后,咸宜公主话锋一个转折,让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吐蕃国师厉不厉害,关我屁事啊? 就算他厉害,大唐要找人斗法,也应该是罗公远和三藏金刚往前顶着,再或者是什么长春真人、太泓背后的组织出谋划策,我最多是躲在远处看热闹,我这小身板够得着吗? 心里这么想,可杨云还是拿出慎重的语气道:“哎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道法高深者比比皆是哦对了,吐蕃来的国师,应该不算道家中人吧?” “当然不是,是佛门的。”咸宜公主强调道。 杨云恍然:“那就是了,我大唐佛法高深者比比皆是吧?在下对佛法一窍不通,佛道殊途,应该不会有牵扯才是。” 咸宜公主刚起来的气势又被杨云压下去,她生气地道:“佛道是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为普渡世人向善,成佛证道!佛道间的争锋一直都存在,大唐崇道,人家就是冲着道家法会来的,你看着吧,来了他一定会挑战你们这些知名的道士,别到时候我们大唐道家的威风,都折在你们这群道士手里。” 杨云勉强笑笑。 大唐道士的尊严是否能保住,他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咸宜公主对他是没好脸色了。 从见到咸宜公主开始,这小公主就一直怼他,没一句和善话,眼神里那股恼怒显而易见,就像是有多大仇怨似的。 第二五九章 下战书 以前咸宜公主当杨云是“自己人”,以他为心腹谋士,但在发生九天玄女事件后,武惠妃的利益严重受损,咸宜公主自然也就无法再器重杨云,现在只是宣泄几句情绪,杨云自然能够理解。 咸宜公主还在生闷气。 大空观门口那边突然喧嚣起来。 一群人从外面杀气腾腾进来,这些人的装束非常另类,头上戴着尖尖的帽子,手上拿着兵器,但衣服并不是铠甲或是统一的军服,全是斜领的厚袍子,当首一人戴着顶头盔,好像是个异族将领,领着人进来。 “怎么是吐蕃人?” 王籍见情况不对,赶紧往杨云这边来通风报信。 作为曾经剑南道节度使的儿子,王籍对吐蕃人的了解比较深。 这些人横冲直撞,在场道士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吐蕃人进场后直奔大空观老子道像,完全不把在场的道士放在眼里。 “我说什么来着?有你们好看的,吐蕃人刚到洛阳,就来这道会举行地寻衅滋事了。”咸宜公主一副隔岸观火瞧热闹的姿态。 杨云心中很纳闷儿。 吐蕃人就算再不智,也不敢在洛阳乱来吧?这些人身上全无能量波动,怎么看也不像会法术,来这道士聚集的场合有何用意? 吐蕃一行大概三十多人,他们到了老子道像前,那个似乎是领头的家伙跳上一处三四米高的台子……迎接皇帝的高台被拆除后,观里已没有制高点,但搭建高台的材料却堆砌在这里,形成一座矮一大截的台子。 除非这家伙能像杨玉环一样“飞”到老子像头顶,否则只能借助这个台子。 “下来!” “番邦小儿,好生无礼!” 下面道士一看吐蕃人人数并不多,就算手上持有兵器,可仗着在场势众,何况这里还是东都洛阳,天子脚下,周围又有官差维持秩序,认定这些吐蕃人不敢闹事,便嚷嚷起来。 吐蕃将领用不太纯正的汉语道:“你们这群毛道士听着,本将军有话要训示!” 道士前面加个“毛”,一听就是来找茬的。 周围道士闻言鼓噪起来,有人大喊大叫:“一群化外蛮夷,也敢在此地叫嚣?信不信老子用法术崩死你?” 吐蕃将领怒视那说话的道士,一伸手,马上有两个吐蕃士兵过去,把那嚷嚷的道士拎出来,直接按倒在地上,很快两把钢刀便架到了脖子上,先前鼓噪不停的一群道士顿时没了声音。 有道士四下环顾,这里不是大唐地界吗?怎么有吐蕃人在法会上闹事,没人出来管管? “跟你们说清楚!我们本波泰宝国师,将会在两天后驾临此处,给你们这些毛道士好好上一课,让尔等知道我们教义的博大精深,如果有想皈依我们教派的,可以让国师点化你们,若不然,国师会让他灰飞烟灭。” “啊?” 在场道士一阵惊疑。 吐蕃人跑到大唐东都来闹事,还有个什么国师,居然狂妄地要点化道士? 道家跟佛家本就是两回事,就算佛家再厉害,也不能让道士改信你们家吧? 还说什么灰飞烟灭,意思是要在两天后的斗法中闹出什么流血事件不成? 道士斗法讲究点到即止,没人想为此葬送性命。 吐蕃将领为了强调自己这番话的真实性,特地用吐蕃语说了一遍。 当他呜哩哇呀说话时,咸宜公主用促狭的目光打量杨云,揶揄道:“怎么样,要跟吐蕃国师试试斗法吗?” 杨云叹道:“吐蕃人真没有礼数,不过这些人并非大唐百姓,没感受过皇恩浩荡,不服教化才会有如此狂妄之言,但我相信罗公远等道家前辈高人,会让他们尝到厉害。” “意思是,你要当缩头乌龟?”咸宜公主开始用话激杨云。 杨云笑而不语。 台上吐蕃将领是来下战书的,把话撂下后,直接从台子上跳下来,却不知怎的,人在半空飘了半天却没有落地,就在他张牙舞爪“哇哇”大叫时,身体陡然下坠,然后“噗通”一声,头率先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 本来肃杀的场合,突然因这小小的变故而变得欢快起来。 刚才凶神恶煞喊打喊杀的吐蕃将军,怎么一转眼就吃了个大亏? 吐蕃士兵赶紧把他们的将军扶起来,那将领明显没搞清楚怎回事,整理了一下头上很不得体的帽子,四下环顾,好像要把坑他的人找出来。 “赶紧回去通知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国师,让他夹着尾巴逃,敢来这里撒野,定会让他喝一壶!” “我们大唐的道士可是会仙法的,腾云驾雾的都有,比你们那个什么国师高明百倍,况且大唐还有神仙庇佑。” 吐蕃将领很生气,想把腰间的佩刀被抽出来壮声势,可手握在刀柄上,怎么都没法把刀抽出来。 旁边有士兵在他耳边提醒一句,吐蕃将领放弃拔刀的举动,鼓足气势道:“等国师到来,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灰头土脸带着人往大空观门口去了。 背后则是一群道士起哄。 …… …… 吐蕃人到大空观下战书,不过是小小的插曲。 吐蕃人走后,道观里一群道士都振奋起来,本以为法会将平平淡淡结束,未曾想接下来还有热闹可瞧。 吐蕃国师前来挑战,那意味着斗法会上升到“国战”的地步,输赢涉及到大唐和吐蕃两国的脸面。 “刚才是你搞鬼?” 咸宜公主收回目光,盯着杨云问道。 杨云一脸茫然,随即好奇地问道:“公主殿下的问题,在下怎么听不懂?在下有做过什么吗?” 咸宜公主道:“不管是你做的,还是另有高人背地里想教训一下,总之这群吐蕃人真是欠揍,不过没办法,谁让我们跟吐蕃人之间战火连连呢?吐蕃人进贡,居然派国师前来,明显是想试探我们的虚实,折我们大唐的面子。” 杨云点点头,没有想出言评价的意思。 “怎么看你一副漠不留心的样子?你也是道士,会容许吐蕃人在大唐的地界放肆吗?”咸宜公主对杨云的冷漠反应极为不满。 她生气挑眉的样子,俨然一个娇嗔的邻家少女,说不出的可爱。 杨云看了一眼,发现跟公主对视有些无礼,当下收回目光道:“在下不过只是个小小的道士,修行没几日,道行不深,就算我心怀天下,也没资格去跟吐蕃国师斗法……公主若觉得非要在民间找道士跟吐蕃国师较量的话,不如问问家师如何?” “哼!” 咸宜公主蹙眉头,脸上全都是气恼之色,若不是顾忌身份和场合,一定会直接开骂。 “不跟你说了,瞧你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要去打听一下那吐蕃国师到底多厉害,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上去宰个跟头……” 咸宜公主没把事情缘由说清楚,突然来一句威胁的话,让杨云大感意外,不过这会儿咸宜公主已气呼呼走了,杨云站在那儿,除了苦笑好像没法做别的。 …… …… 吴元过来,看着公主离开的方向,一脸好奇地问道:“公主为何如此生气?” 杨云撇撇嘴道:“大概是觉得之前九天玄女下凡的事,是我弄出来的,心里气愤不过,故意前来找茬吧。” “是吗?” 吴元仍旧不解。 王籍也凑过来问道:“师兄不会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公主吧?” 杨云瞥了王籍一眼。 王籍有些心虚,往后退两步,悻悻然不再多问。 “吐蕃国师?好大的来头!真有神法吗?就算有,与我何干?”杨云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并未把此事往心里去。 …… …… 皇宫里,李林甫正在跟皇帝召对。 李林甫跟李隆基奏报有关吐蕃使节进贡事项,提到吐蕃国师对大唐道士下战书一事,然后把用汉文翻译好的吐蕃国书进呈。 李隆基无精打采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这会儿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后,见皇帝沉默不语,便不屑评价:“吐蕃人真是无礼,战场上输给大唐,还想在道法上胜过我们?” 李隆基问道:“吐蕃也有修道的吗?” 李林甫恭敬回道:“吐蕃自称国师的人,是他们信奉的教派的首领,听闻在吐蕃境内地位极高,有许多通神的手段可以让信众以为神迹,但他并不是修道者,而是佛门弟子,且跟我朝的佛家教义大不相同。” “不是修道的,跟道士比什么?” 李隆基语气中明显带着失望。 虽说佛教在大唐传播也很广,可始终佛家没有颂扬什么长生不老的教义,都在讲死后怎么升华,这跟李隆基追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的宗旨严重背离。 若说吐蕃国师是修道者,或许李隆基还会感兴趣,因为有可能求得灵丹妙药,再或是修道成仙的法门,但听说是佛门中人,顿时不屑一顾。 高力士问道:“陛下,这吐蕃国师公然跟我大唐道门叫板,是否派人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你们看着安排吧,这点小事也需要朕伤脑筋?玄女观修建如何了?”李隆基很不耐烦,不想提吐蕃国师挑战的事,更关心迎九天玄女。 李林甫恭敬地道:“因工匠充足,洛阳皇宫的玄女观半月内就能完工,至于长安皇宫的,则会长许多……” “那就行了。” 李隆基起身道,“正式迎玄女入观前,朕要好好静修几日,不重要的事你们自行安排,别烦扰朕参悟道法。” 第二六〇章 事不关己 李隆基烦闷地往内宫去了。 李林甫从贞观殿里出来,一眼看到高力士正在对别的太监吩咐什么,立即迎上去打招呼。 “高公,下官有事找您商谈,乃是有关修建玄女观之事。”李林甫在高力士面前摆出低姿态,满脸都是恭敬之色。 高力士打量他一眼,摆摆手让身边太监退下,道:“李夕郎奉圣谕于宫内督建道观,跟我有何关系?为何要请示我?” 李林甫心里透亮,明白高力士跟他生出芥蒂了,当即叹息一声,说道:“建道观只能在高公的指示下才能做好,以下官微薄之力,不给陛下添乱子就是好的……高公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说吧,建道观有困难吗?”高力士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但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对于李林甫遇到什么麻烦心知肚明。 李林甫道:“还不是因为朝廷拨款之事?工部那边一直在联络,可申请款子的上奏直到现在都没被尚书台批下来,一直都在用下官的老底修建道观,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高力士笑了笑,表情中满是幸灾乐祸,以打趣的口吻道:“那就是张令公在给你找麻烦,你跟陛下提,陛下难道不会替你做主吗?这是陛下要建的道观,让陛下去说,比让我说管用多了。” “还非要高公您来提出不可,谁让张令公也要看您老的意思行事?若下官跟陛下提了,折损了下官的颜面不打紧,可也让高公面子受损……做臣子的岂能随便给陛下惹麻烦?”李林甫满含期待地看着高力士。 高力士本来铁石心肠,显然在阻止朝廷拨款这件事上,他也是设置障碍的那位,并非单凭张九龄一人之力能做到。 李林甫看出苗头不对,所以在皇帝面前一字不提,只等退下来后找高力士求情。 “唉!看在李夕郎诚恳相求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一把,谁让我们都是替陛下办事呢?李夕郎,你今日话说得好听,可千万别明面一套背后一套……陛下跟前可没有不透风的墙。”高力士看似好言相劝,但其实是在警告李林甫。 别以为你现在得皇帝赏识,以为自己飞上天了,其实任何一点小事我都能给你掐住不放,就算是当朝宰相张九龄也要听我的。 “是,是,是。” 李林甫态度诚恳,道,“下官一直都在说,陛下跟前若无高公,什么事都办不成,下官的前程全靠高公您照应了。” “嗯。” 高力士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等着吧,我这就派人跟尚书台那边知会一声,把积压下来的奏疏给批了……陛下这几天心情不佳,没心思处理朝政,可能因此耽搁了,你放宽心,只要是陛下吩咐下来的事,下面没有敢阻拦的,就连张令公也要照章办事。” …… …… 在高力士推动下,玄女观的修建工作得以继续,李林甫终于从工部那边拿到应得款项,可以如期把工程完成。 杨玉环入宫有几天时间了,除了中间有一天后半夜出来一次,在外面吃了点饭,其余时候都只能守在飞香殿内,面对四面墙壁好似坐牢。 杨云对这一点很清楚,可他没有主动向杨玉环施加援手,而是放任自流。 “……以弟子查知,吐蕃来的高僧汉文译名叫本波泰宝,乃是高原佛门领袖,手下弟子过万,连吐蕃国王都对他尊敬有加,在吐蕃他有几个竞争对手,不过他的实力是最强的,他的法术也很强,弟子中曾有人在中原出现过,传闻有飞天遁地的能力……” 吴元得到一些消息,过来跟杨云分享,可她发现杨云对这些事表现得漠不关心,因为这会儿杨云正跟雅清学逗弄地上的虫子。 “师傅可有听到弟子的话?” 吴元心情有些不佳,这个师傅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杨云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就是个高僧吗?吐蕃的佛教,跟中原佛教不同,他们喜欢弄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目的跟道家推崇的道术一样,就是为了让信众信服,达到受人顶礼膜拜的目的。至于这个国师是会真法术,还是障眼法,只有见识过才知道。” 吴元急了:“可是师傅,这世上真有法术高强之人,就算是您,也不能保证天下无敌啊。” 杨云笑意更浓了:“我可没说天下无敌,不是还有你们吗?这院子每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高手,即便我们在飞天遁地上不如那个什么奔波儿灞……不对,是本波泰宝,我们也可以在别的地方胜过他,比如说我们跟他比逗虫子,他一定不是我们家雅清的对手,对吧?” “嗯嗯。” 雅清听到师傅表扬自己,赶紧点头,双目中充满自信的期待。 好似在说,本姑娘很有用,别以为我就不能替师傅出来斗法。 “斗法比逗虫子?这……这也太……”吴元又气又没辙,好像鸡同鸭讲,完全不知在说什么。 可她也清楚,杨云心计远超她,现在就是故意装糊涂糊弄她而已。 “再者说了,斗法这种事是罗公远和三藏金刚,亦或者你另外一个师傅长春真人应该操心的,我们既不是大唐道家旗帜,也没有被陛下征召进宫,常侍帝王殿前,几时轮得到我们担忧?” 杨云轻描淡写一说,然后拍了拍雅清肩膀,道,“你继续教虫子听你的话,我进去看看你姐姐和安伦她们在做什么。” “好的,师父。” 雅清接过杨云递过来的小木棍,聚精会神地逗弄着地上的虫子,有意用精神力影响虫子的行动轨迹。 杨云自己则往后院走去。 吴元没办法,只能跟杨云一起入内。 到了后院厢房,却见几个女孩并不是在练功,而是在兴致勃勃地打牌。 用的还是杨云制作出来的叶子牌,安伦跟乙丹正在为文牌大还是贯牌大争论不休,本就是杨云教她们的规则,几个女孩听到的规则不甚相同,她们在争取对自己有利的规则。 “争什么争?就算是十文钱,百文钱,也没有一贯钱大……呶,出这张……” 杨云走过去坐下,煞有介事教安伦出牌。 安伦撅着嘴道:“我就说一定是一贯钱大,谁说十就比一大来着?哎呀,师父,你怎么把我最大的牌丢了……” 杨云笑道:“抱歉抱歉,我还以为雅柔那边已经出完牌了,想争取能先把乙丹给压住呢。” “师父尽帮倒忙。” 安伦别提有多郁闷了,本来她都要赢了,结果杨云随手抽了她一张牌打出去,这下她手上的牌成最小的了。 几个回合厮杀下来,雅柔高兴欢呼:“我赢啦,我赢啦。” 安伦赌气地把牌丢到桌上,旁边乙丹则偷看杨云一眼,也把牌放下来。 “师父别在我旁边看了,不然我一定输,师父总是喜欢帮人家乱出牌。”安伦很不满意,对着杨云就是一顿牢骚。 杨云笑着坐到一边去了,不嗔不怒,也不再参与牌局,几个女孩继续打牌。 吴元见到这一切,心中别提有多无语了,可没办法,谁让自己只是徒弟,没法左右师傅的决定? “中原道家名声,师傅真不想维护吗?都知现如今道家中人多为无甚本事的坑蒙拐骗之徒,只有师傅能稳稳压住吐蕃国师,而且这国师很可能会去辨别师姑的真伪,若让他发现有问题,师傅和师姑怕是难以收场。”吴元继续游说。 杨云瞄了眼吴元,心想:“你这个小姑娘还挺会威胁人的……” 他拿出不堪回首的姿态,摇头叹息:“你记住一点,你师姑能有今天的造诣,那是她静心修道感动上苍的结果,不然的话九天玄女不会以她的身躯降临人世间,而九天玄女也一定不会让她在凡间的化身被人欺辱。” 吴元不由气急。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师姑下凡那天,我可是幕后操纵者之一好吧?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师姑在皇宫里,吐蕃人再有能耐,也不会轻易见到她,圣上不会随便让外邦人唐突仙人,这一点你只管放宽心就好。”杨云自信满满地说道。 吴元赌气地在旁边坐下,半天后见杨云洋洋得意坐在那儿,忽然意识到什么,道:“师傅一定早有准备,把进退之路都规划好了?”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这个徒弟怎么这么烦呢?我都说了不想为此费神,你却非要说此事跟我有莫大关系,你倒是跟咸宜公主的口气很像,莫不是被她的那番话蛊惑了?” 吴元见杨云生气了,低下头认真回道:“弟子认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修道者应有思国忧民之心,以天下苍生福祉为己任。” 杨云翻个白眼,道:“要忧国忧民你当官去,修道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清心寡欲,长生不老?也就是大唐盛世,修道者才跑到红尘中来,古往今来那么多大成的修道者,哪个不是在深山老林终其一生参研道法?吐蕃国师的事,除非被人逼到我头上,否则我一定袖手旁观,看谁能强迫我!” 第二六一章 推选一人 道家盛会进入第六天,杨云并没有去大空观会场的打算。 吐蕃人已下战书,说明会在翌日派出他们的国师本波泰宝前往道会会场挑战大唐道士,这说明要到明天才有热闹可瞧。 如此一来,杨云宁可在家里休整一下,等时候到了再去凑热闹。 结果他还是被不速之客打扰,正是匆忙到来的王籍。 “师兄,罗公远给各道门各宗派下了一份请柬,邀请各宗派派出代表前往清风观,商议应对吐蕃国师登门挑衅的对策,这不我们也收到一份,总不能让假师傅去坏名声吧?只好来请示您的意思。” 王籍说着,把罗公远派人送来的邀请函递上。 上面没什么特别内容,只是告知时间定在当天中午,地点是靠近皇宫的清风观,并言明各道门宗派不要因私怨而影响大计。 “呵呵,看来挺有意思的。”杨云如是评价。 王籍不解地问道:“师兄说有意思?是说我们终于有机会露脸了吗?就好像您姐姐……九天玄女娘娘一样?” 说到后来,王籍脸上放光,显然想出人头地都快想疯了。 杨云摇摇头,指了指请柬上的字迹,道:“我是说罗公远特别指出道门各宗派要摒弃前嫌这话有意思,好像他早就知道道门内部不可能齐心协力共御外辱一样。” 王籍挠挠头:“这没什么啊,罗天师怎么说都是常出入皇宫的著名天师,上有皇帝支持,下面道友对他也尊敬有加,这次由他出来牵头商议对策,再合适不过,说不定青羊宫和天师道间的矛盾,经过他调解也能冰释前嫌呢!” 眼见杨云只是摇头,没有说话,他又问,“那……师兄,我们去还是不去?” 杨云淡淡一笑,道:“别人都去,我们不去显得太过另类,我这边只带一人,你那边带上松梅,到时候让松梅一句话别说就行了。” “明白。” 王籍一脸坏笑,“只要我不让那老小子说话,他的嘴就算是封上了,不然准有他好果子吃!” …… …… 临近中午,杨云特地换上身干净的道袍,让吴元帮忙整理,然后两人一起前往清风观出席会议,在观门口跟王籍和松梅会合。 杨云本来只让王籍带松梅一人,可王籍自作主张,让王莲也换上身道袍跟在后面,大概意思是让王莲以同门身份出现在公开场合,如此习惯成自然,以后别人都会当她是杨云门下,久而久之或许杨云就默认了。 “进去吧。” 杨云没有跟王籍一般计较。 王籍追上杨云脚步,以至于当师傅的松梅只能落在后面。 松梅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毫无威严可言,其他道士见状十分奇怪,尤其是来自蜀地的宗门代表更觉诧异,怎么大名鼎鼎的武尊道长如此落魄? 清风观不算是什么大道观,这里也不是皇室产业,只是个寻常小观,平时没多少人前来,香火不旺,罗公远临时征辟作为开会之所。 杨云本以为受邀者众多,结果到了地头才赫然发现,来的人相对于洛阳数千道士并不算多,加起来也就四五十号人,杨云这边就占了五个席位,别的道门宗派基本都是代表只身前来,没有像杨云这样“拖家带口”的。 不过就算杨云带来的人多,也没人提出异议,这次会议显得很随便,并不是受朝廷指派正式开会,而罗公远在道门中只是虚有声望,别的道门宗派给面子,但也不是非要以其马首是瞻。 进了清风观正门,院子很小,绕过前院就到了清风观相对宽敞些的正殿,这里没有提前准备席位,来的人也无组织性可言,正七嘴八舌探讨昨日吐蕃人到大空观挑衅的事情,也有揣度朝廷作何应对的,偶尔提及九天玄女下凡之事。 “武尊道友?你竟会给罗公远面子?” 杨云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就见青羊宫新任观主法凌气势汹汹地带了一名弟子过来,目光落在松梅身上,语气中满是质问。 松梅怔了怔,马上看向王籍和杨云,因为王籍提过他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许说。 王籍主动上前,挡住法凌的来路,道:“法凌道长,现在罗天师召集众道友,商议一致对外,最好不要牵扯进私人恩怨,何况我师门跟青羊宫并无过节。” 法凌冷冷打量王籍,揶揄道:“王三公子,你修道选武尊门下,没人拦着,可现在谁都瞧出武尊的名声日暮西山,你还执迷不悟,莫不是想跟他一起无法在道门立足?” 王籍笑着回道:“我师门日暮西山?怕是未必吧?” 他看了眼杨云,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好似在说,就算我那个师傅在道家盛会上没有出风头,可我这师兄风头十足,连下凡的九天玄女都是他姐姐呢。 就在法凌生气,不知该不该发作时,突然一个人若鬼魅般出现在二人身边,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你们不如给贫道一点薄面,不要为小事而争论不休?贫道这厢有礼了。” 正是召集这次会议的罗公远。 罗公远出现得太过突然,谁都没发现他几时进门的,法凌和王籍都是大吃一惊,若见了鬼一般连退数步,反倒是松梅本就无精打采,见到罗公远后依然没什么精神,就像早就发现罗公远踪迹一般。 “你……罗道友……我们蜀地道门恩怨,跟你何干?” 法凌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清楚地知道青羊宫跟罗公远之间一向没什么纠葛,他回到蜀地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罗公远有来往,不需在其面前低声下气。 罗公远目光却瞄着杨云,慈眉善目,笑盈盈道:“道门中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漫长修道之途,何须为一时得失而计较?杨道友久违了。” 杨云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今天时候在罗公远、长春真人和太泓道姑私下找他后,首次见面,双方其实都没什么秘密可言,好像都能看穿对方的底牌。 法凌着恼,本要跟松梅理论一番,却被罗公远打扰,有心发作,却怕招来道门上下一致攻击,便收住脾气转身而去,显得倨傲无礼。 杨云扁扁嘴,心想,你罗公远不是要整肃道门?整合道家势力么?怎么不先整治一下道门中的刺头,比如说青羊宫和天师道? “罗天师,您总算到了,我等等候多时,不如现在就开始议事?”旁边长安道门的人见到罗公远,一脸恭敬地走过来请示。 罗公远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松梅简单见礼,这才转身往正殿当首位置走过去。 “罗天师来了,都静静,现在开始商议事情!”有人喊着,如此一来正殿内立即安静下来,目光迅速集中到罗公远身上。 …… …… “诸位道友,同为修道者,本应置身于尘世外,但你我都是大唐子民,且大唐道门一向同气连枝,如今应对吐蕃番僧挑战,诸位应该跟贫道心思一样,同仇敌忾……” 罗公远透露出的意思很简单,宗教是没有国界的,但修道者却有国与国的差别,遇到外辱,就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罗公远发言过后,马上有人出来表态:“吐蕃番僧欺人太甚,我等定不会让其在大唐境内撒野。” “对,要让他们知道我道门的厉害。” 杨云突然想到什么,环顾一下,没看到天师道张高的身影,心里便在想,这是张高没收到邀请?还是说收到了没来? 在他见识过众多修道者的本领后,真正让他忌惮的,眼下好像只有张高一人。 现在张高没来,就像人生没了竞争对手,好生无趣。 罗公远听到下面的表态,面露开心的笑容:“诸位道友的心思,贫道明白,也体谅诸位想为大唐道家争取颜面的心思,只是机会有限,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台斗法,只要谁胜了,剩下的人便不需上台。” “唉!真可惜啊,如此的好机会,不是人人都想得之?” “正解,尔等都别跟贫道争,让贫道上去把那番僧给教训一顿。” “凭什么你上?都说了天赐良机,可能一生只有一次,除非谁上去输了,才换人上,可没能力的人也不会主动争取……极大可能就是一场定输赢的事情……” “都想上,那怎么办?” “对,对,不如罗天师想个对策?” 一群人一唱一和,杨云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牛逼你们上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说到最后不会是让我来吧? 罗公远轻叹:“贫道体谅诸位的良苦用心,奈何不能同时让众多道友上去,如此也对番僧不公,以贫道想来,不如以声望决定,在场公推出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友,让他上台跟番僧斗法如何?” “好,正有此意。” 道士们这下都开始往身边人打量,俨然做好甩锅的准备。 罗公远那双眼睛,也开始全场寻摸,很快就落到杨云身上。 杨云心中暗骂:“早就知道你们会玩猫腻……早知道我就应该学张高,不来不就行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对,“我来了还能想办法回绝这群牛鼻子老道,若不来,他们更不知会怎样私下编排,别到时候直接派个人通知我一声,说经大会一致推选,决定由你杨云代表大唐道门斗法,那不是更惨?” 第二六二章 众望所归 现场推选没结果,不过意图却很明显,罗公远明摆着要把事情往杨云身上推。 就在场面略显嘈杂,与会道士为人选问题而争相不休时,杨云突然举起手来,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罗公远微微一笑,带着深意问道:“莫不是杨道友要自告奋勇,主动承揽上台跟吐蕃番僧斗法之事?以你的能力,应该足以胜任此责。”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杨道长,乃武尊真人高徒,在东都数万百姓面前成功修复大空观的祖师像,能耐非凡啊……由他出面自然再好不过。”旁边有人帮腔,怎么听都像是提前编好的说辞。 连王籍和松梅都用惊讶目光望向杨云……杨云还有如此主动争取的时候? 杨云笑着说道:“罗道长误会了,并非在下自告奋勇,而是心中有一点小小的疑问,不吐不快。” “哦?有何疑问,只管说来。”罗公远客客气气地回道。 杨云朗声道:“在下不是很明白,这斗法之事,到底算是佛道之争呢?还是吐蕃跟大唐的纷争?” “啊?” 在场的人都不太明白,议论纷纷。 罗公远拍板道:“既是佛道之争,也是国与国之争,到归根到底关系大唐道门的脸面,有何差异吗?” “差异可不小,若是国与国之争,那就不该只涉及道门,更应该由我大唐高僧出面斗法更为合适……佛道本就不同,修炼方式也迥异,成佛和成道的定义差异极大,那番僧挑战我大唐道门,到最后就算分出胜负,也不能证明佛法和道法的高低。” 杨云侃侃而谈,又惹来一阵热议。 旁边有人问道:“怎就不能判断孰高孰低?谁落了下风,有目共睹,谁被打下台,不就证明那一方能力不行么?” 杨云打量那人,朗声道:“那就是说,如果找一大力士,站在台上,将道法高深的道友打下台去,那就是大力士的道法更强?哪怕他对道法一窍不通?” “你……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那人辩论不过,面红耳赤道。 杨云道:“那我就说点通俗的,既是国与国之争,不该只有我道门出人,大唐佛门的高僧为何不出面?众所周知,大唐有一位佛法精湛的高僧一直伴驾君前,正是三藏金刚法师,他为何不出面维护大唐的颜面?” 这下说到众道士心坎里去了。 本就不愿趟浑水,既然都提到这是要维护大唐颜面,就该让佛家一起出面承担责任,恰恰三藏金刚的名声非常响亮,都觉得请三藏金刚出面其实也很不错。 罗公远笑了笑,显然他不会让三藏金刚牵扯进其中。 “吐蕃番僧已明确指出,要跟大唐道门斗法,这是直接对我大唐道门下战书,道门不应战,便是畏惧退缩,颜面怕是保不住。”罗公远摇头道。 杨云作恍然状,道:“那这就不是国与国之争,而是佛道之争了?” “可以这么说。”罗公远改换口风。 杨云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应该以我大唐道法最高深者出面应战,方显得对吐蕃番僧的尊重,而大唐道法最高深者,以在下所知,应该是前几日踏空骑驴而来的张果仙师,对此诸位没有意见吧?” 旁边的人都附和:“张果仙师的仙法远非凡人能比,说他是第二,谁敢认第一?” 罗公远道:“可问题是……现如今张果仙师在何处,无人知悉。” “若是张果仙师不能出面的话,那罗道长的威名,也为天下道友共知……罗道长不出面,我等小辈怎敢造次?就该由罗道长亲自出马,以彰显我大唐道门的威风。” 杨云当即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罗公远身上。 罗公远一听便感觉不妙。 他想利用自己的权威,指派杨云应战,可杨云舌灿莲花,一番话下来,让众人以威名定高低,居然开始推举他出来! “罗天师乃圣上信任的道门领袖,确实非罗天师出马不可。”偏偏一些罗公远的拥趸尚未明白其中奥妙,居然开始推波助澜,大造声势。 在场人一听不用自己上台献丑,都在附和,一下就把罗公远推到很高的位置上,一时间下不来台,好像非他出马不能代表大唐道门一般。 罗公远眼见在场的人心情都很激动,连忙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喧哗,等嘈杂声稍微平复后,他才道:“其实贫道的道法相当普通,倒是之前曾入宫跟贫道斗过法的武尊道友,法术高深莫测,贫道在斗法时虽勉强与之打了个平手,但感觉他的道法修为应在贫道之上。” “啊?” 堂堂的大唐道家天师罗公远居然当众承认自己的道法跟人打平手,甚至还有可能不及,这足以让在场道士感觉意外。 松梅本来灰头土脸站在旁边看戏,一下子成为主角,顿时趾高气扬,脚下生烟,不由自主就往前走。 杨云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又向王籍使了个眼色。 王籍会意地踏前一步,挡住松梅进路,不令其做出格之事。 此时青羊宫法凌再次走了出来,用阴阳怪气的腔调道:“武尊道友在蜀地法会时展现出高妙的道法,既能代表蜀地道门,想来也能代表大唐道门出战……相信他不会令我大唐道门颜面受损。” 法凌这么说,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也是青羊宫跟天师道矛盾的延续。 杨云见现场很多人点头赞同,当即笑盈盈望着法凌,道:“法凌道长,蜀地道门再强,也不至于能代表天下道门吧?” 有来自江南的道士连忙道:“别自谦了,剑南道那么多道家名山,数千年来修炼出过多少仙人?怎不能代表大唐道门?” “对,对。” 如果换作别的时候,各地道士一定会互踩,但现在居然使劲恭维起来。 罗公远笑着颔首道:“蜀地道门天下闻名,且蜀地与吐蕃接壤,此番斗法由武尊道友代表天下道门出战,实乃众望所归。” 松梅听到这里非常激动,抖了抖衣衫,连腰杆都挺直很多,好像真把自己当成那盘菜了。 杨云笑道:“蜀地道家名门众多是事实,可家师修炼之所并不在蜀地,只是因缘际会,相助前剑南道节帅出征吐蕃,才现身蜀地,若让家师代表蜀地道门,只怕人心不服……哦对了,法凌道长,你执掌千年古观青羊宫,算是蜀地道门魁首,以您所知,应该是何人代表蜀地乃至天下道门最合适呢?” 法凌本想对松梅落井下石,听到杨云的话,顿时犹豫了。 杨云怕法凌不明白,补充道:“以在下所知,天师道出自蜀地,如今在大唐各道都有天师道信众,影响力巨大,且天师道掌教如今正在东都,不知他是否可以代表蜀地道门出面一战?” 法凌想了想,点头道:“张贤侄……他的确有资格代表蜀地道门。” 以前的死对头,现在居然口称“贤侄”。 旁边围观道士恍然,有的出言惊叹:“是啊,我们有天师道的张道友,张氏一门皆为天师,代代相传,出了那么多名道,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正是,天师道如此多信众,若说天师道不能胜任此责,谁人可以?” 本来天师道发展迅猛,就为天下众多道家宗派忌惮,现在恰好天师道的人不在此处,于是谁都想把跟吐蕃国师斗法的责任推给天师道。 杨云眼见在场的人都见风使舵,便笑着对罗公远道:“罗道长,您看现在众人都一致推选天师道掌教来出战吐蕃番僧,您的意思如何呢?” 罗公远笑而不语,他明白这是杨云追求的结果。 不过这也算各退一步,既不是他罗公远出战,也不是杨云出战,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出面,自然最好不过,而且张高在道家的地位很高,又不是两方派系的人,张果自己今天没有参会,让他当大唐道家代表也就成为最优选项。 “以张道友出面,本无不可,不过他今日并未前来,又怎知他肯出面一战?”罗公远又疑惑地问道。 杨云感慨地道:“天师道乃我大唐道家名门,承载多少光荣传统,就要承担多少责任,以张前辈的胸襟气度,怎会临阵退缩?就算他不在此地,相信也会有信众将推举结果合理转告他,他定会肩负起责任,保我大唐道门脸面。” “对,对。” 在场道士皆点头赞许。 浑然忘了以前是如何贬低天师道,好像现在只有天师道才代表道家。 罗公远轻轻一笑,现场已形成统一意见,杨云直接称张高为“前辈”,那再让杨云一介“小辈”去应战,岂不是乱了道门法统? 而且只要有人出来承担这一战的责任,他就达成目的,没必要再违背现场道家各宗门代表共同推选的结果。 “既如此,那贫道便回去通禀朝廷,明日将会由天师道的张道友前去斗法。”罗公远最后表态。 在场道士们一片和谐,都为罗公远的决定感到十分满意。 大会讨论拿出结果,于是罗公远宣告会议圆满结束,第一时间从后门离开,其他道士则走正门。 众人刚来到外边的大街上,法凌突然拦住杨云的去路,脸色一片凝重,问道:“你为何要挑唆让天师道的人应战?若他们赢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杨云笑容满面,法凌到现在才恍悟过来,这既是在坑天师道,其实也是变相给天师道机会。 杨云道:“你们青羊宫若不甘心将扬名立万的机会让与他人,道长可以自行去应斗法之请,相信天师道宽容大度,会把出名良机相让……” 第二六三章 李府“偶遇” 青羊宫方面明显不想主动承担责任,还怕天师道出风头,畏首畏尾。 法凌发现在杨云这里讨不到便宜后便拂袖而去。 王籍略微有些遗憾地说道:“其实法凌道长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如此好机会让给了天师道,若天师道真在与吐蕃国师的斗法中获胜,那对天师道的名声可是有很大帮助。” 松梅一听气势也起来了,嚷嚷道:“我这好徒儿从来都是瞻前顾后,凡事求面面俱到,天赐良机在眼前,罗道友都要把机会让给你了,你不想去,完全可以让为师去,你在旁策应即可,不就是没开化的番僧吗?有何足惧?” “那敢问这位道长,您这么有能耐,为何要让人从旁策应,自己上去不就行了?”杨云冷声喝问。 “为师是没你有本事,可也不会怕事。”松梅道,“现在让天师道的人去迎战,就是拱手成全他人。” 越是没本事越会叫嚷,也是现在已出清风观大门,松梅头上的紧箍咒被打破,说话便无所忌惮。 王籍这次并未站在杨云一边,也是他自己也想出风头,用求助目光望着杨云道:“要不我们去跟天师道的人说说,让师兄你上?” 杨云没好气地道:“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既然机会这么好,那为何旁人不争取?” 松梅以略带嘲弄语气道:“那是他们没本事,不敢争。” “别人没本事,罗公远可是大唐近乎于国师一般的存在,没点本事他能在陛下跟前立足?为何他自己不去,非要把这样的好事让给别人?难道他也不敢争?”杨云不屑一顾地说道。 王籍听出一些苗头,诧异地道:“师兄的意思是……罗天师得知了一些内幕消息,知道吐蕃国师能力很强,怕在大庭广众下丢人,所以才把机会让别人上?” 杨云道:“我又没真正见识过那个本波泰宝的能力,若他真大神通广大,贸然上去,别说是立威,连之前积攒下来的名声都要毁掉。” 王籍一拍脑门儿,“啪”的一声把旁边的松梅吓了一大跳,脱口道:“还是师兄深谋远虑,罗公远不上,我们也不上,让天师道的人上去试探虚实,就算他赢了,师兄也可以暗地里帮那吐蕃国师一把,让他输掉,这样师兄再上,那就胜券在握了。” 杨云撇撇手:“既然涉及到大唐的威望,我可不会做那成全吐蕃人之事,总之我宁可在旁看着,也不会主动去承揽这种没把握的事情,你们也别动那邪脑筋。” …… …… 杨云没有跟王籍和松梅一起走,而是带了吴元回家。 在迎战吐蕃国师上,杨云思虑周全,无论吐蕃国师是否有能力,都跟他无关,他现在要经营的不是自己的名望,而是要好好辅佐伪装成九天玄女的杨玉环,成就仙人的佳话。 总不能一盘棋还在布局中,就想着下一盘棋如何,就算能赢本波泰宝,对他又有何意义? 他在洛阳已出尽风头,赢了只是锦上添花,但若是节外生枝出了差错,那他预先布下的杨玉环这局棋就会陷入死局,所以他宁可让别人赚名声。 说是坑张高也好,成全张高也罢。 你张高不是很清高吗?我就成全你,让你当一回大唐道家的救世主,是胜是负全看你自己发挥。 当天下午,朝廷那边放出风声,来日让天师道掌教张高出面跟吐蕃国师本波泰宝斗法,张高将作为头阵也是最后一阵,分出胜负后不会有第二位上去斗,这也宣示张高代表大唐道家出战,这是莫大的荣耀。 李隆基不会亲自驾临大空观观看斗法,不过朝廷委派文官作为代表,便是一直张罗法会事宜的新晋黄门侍郎李林甫,寿王李瑁也会跟李林甫一同出席。 当天下午,杨云这边收到请帖,乃是李林甫请他过府一叙的邀请函。 “……师傅,李夕郎明日会亲临大空观,他邀请您前去相见,是否有别的目的?是否想让师傅暗中相助天师道之人,保大唐道门获胜?” 吴元孜孜不倦在杨云面前分析,怎么看都像是在试探杨云,想让杨云给予正面回答。 杨云笑着说道:“李夕郎非道门中人,对于斗法并无多少了解,不信道教的人那么多,怎会轻易相信有高深法术?” “他既不相信道教,为何要请师傅过府?”吴元想不明白了。 杨云未多作解释。 以杨云猜测,李林甫对道家将信将疑,现下他具体负责操办法会,将此看作是继续晋升的政治筹码,一切都为他的仕途服务,请杨云也只是看在九天玄女是他姐姐的面子上,李林甫既能看出皇帝对九天玄女向往不已,怎会不提前就九天玄女这条线做一些未雨绸缪的布局? 李林甫能在大唐中枢立足十几年,靠的就是过人的心机和献媚能力,若李林甫不提前对他示好,反而会让杨云觉得奇怪。 “谁知道李夕郎目的何在?去不就清楚了?这次你不用跟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杨云没打算让吴元同行,以避免消息为两都道门同盟知悉。 …… …… 李林甫府上,门庭冷清,他初入政治核心,到此时仍旧小心谨慎,跟平日张九龄等朝官府邸门庭若市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杨云看到低调的门楣,心中大概猜出一二:“李林甫现在攻击张九龄,主要以张九龄结党作为突破口,他自己便在这方面小心谨慎,给皇帝展现出他不拉帮结派一心尽忠的为人作风。” 府门前,杨云上去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知客恭敬门后,毫无高官门子的派头,恭恭谨谨验过杨云递上去的请柬,客气地请杨云往内行去。 杨云跟随知客往中庭走,看到院子的简单布局,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大清官的府宅,这就是做官的格局,李林甫有他的一套,不说是否表里不一,光这架势就会让人觉得他为人正派,这简朴的作风必定会传到皇帝耳中。” “杨天师,我家老爷尚未回来,不过想来不多时便会散朝,您先到茶厅稍作等候,鄙人这就去给您传唤茶水。” 知客带杨云进入一处小厅,恭敬退下。 杨云将小厅各处打量过,古色古香,摆设陈旧古朴,墙上没什么名人字画,如此朴素的布局跟李林甫朝中顶级大员的身份很不匹配。 “就连刘衡政家里的厅堂,也比这华丽许多,看来李林甫很会做表面文章。”杨云心里想着,正要坐下,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 脚步轻盈,稍微显得有些急促,杨云侧目望去,不是李林甫回来,而是跟他有过多次照面的李家小姐李空儿。 此时李空儿那一身道袍早已换下,襦裙着身,如此一来将她曼妙的身材展露无疑,因为是内宅穿的常服,比之当日在咸宜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见过的李空儿凭添几分女性魅力,李空儿双目散发着光彩,浑身有一股世家贵女的超凡气质。 “你还敢来?” 李空儿见到杨云,第一句话就很不客气。 如此一来,杨云就得琢磨一下,到底那份请柬是出自李林甫,还是李空儿。 李空儿跨进门槛后,双眸在杨云身上打量,略微有些气恼地质问:“见到本小姐,一点礼数都没有吗?” 杨云笑着拱了拱手,道:“见过李小姐。” “哼,以为会一点小把戏,就能在大唐朝堂立足?”李空儿语气不善,径自走到席桌前坐下。 杨云没有客气,在她对面坐下,李空儿似对杨云不请而跟她共坐不满,但并未爆发,秀眉微蹙,道:“别以为到了这里,就可以继续欺瞒本小姐……还有家父。” 杨云问道:“李小姐,今日不知是令尊有请,还是小姐发函邀请?” “你是说,本小姐假借家父的名义请你来?也不看看你是否够格,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道士……” 李空儿本想用言语挤兑贬低杨云,可想到杨云的确是被李林甫请来的,这么说不等于承认杨云还是“够格”的? “乃是家父。” 李空儿眼睛瞥向一边说道。 杨云微笑着道:“李夕郎相请,居然能跟李小姐在此相见,看来也是一种缘分。” 李空儿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暗想:“这里明明是我家,怎他说得好似跟是我偶遇一般?难道他不知道我是有意前来找他麻烦?” 杨云道:“李小姐,当日公主宴上一别,有些时日了,最近可好?” “嗯?” 李空儿一怔,怎的,这小子在大空观没把我认出来? 想到杨云在大空观用手段让她身上起火,令她主动脱下道袍,于人前出丑,心中便来气。 李空儿怒道:“少装糊涂,你最近没见过本小姐吗?” 杨云装出不解的样子,皱眉似在回忆,在脑海中找寻答案,而后摇头叹息道:“不知李小姐所言是何意?莫不是你我二人有旁的机缘,或在街头偶遇?看在下这记性,真记不得了。” 这下让李空儿不知该如何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 对方说记不起何时见过,难道要主动自揭丑事?万一对方真记不起来,说出来不等于是不打自招? 第二六四章 公事公办 李空儿在杨云面前有种无力感,好似什么事情都被杨云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李空儿还是充满自信,心中琢磨:“进到我的地盘,能让你全身而退?定把你的小把戏给揭穿。” 二人安静地相对而坐,李空儿不言,杨云也不去打破沉默。 恰在此时门口知客进来,通禀道:“老爷回来了。” 杨云起身到门口迎接,只见李林甫换上一身便服,只身往茶厅走来,笑容和煦,如沐浴春风,没有丝毫自恃身份的摆谱行为。 “杨天师贵人事忙,能莅临寒舍,实乃本官之幸……”李林甫上前打招呼,举手投足间体现出对杨云的尊重。 杨云不会计较李林甫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问题,作为大唐今后十几年执掌国政之人,李林甫有他待人接物的能力,如果以小事判断其性格,绝对是管中窥豹。 杨云拿出自己道士的身份,简单回礼:“见过李夕郎。” “请,请。” 李林甫过来,没有刻意跟杨云保持距离,好似杨云仅凭道士身份便可以跟他平起平坐。 重新进到茶厅,李林甫看了女儿一眼,笑着问道:“可有招呼好杨天师?” 李空儿露出精明干练的女儿家姿态,恭敬行礼道:“都按父亲吩咐,妥善招待杨道长。” “是杨天师……这可是陛下钦点,称呼杨道长就是失礼。”李林甫先纠正女儿一句,这才转头看向杨云,做出“请”的手势,道,“杨天师等久了吧?请坐。” 待李林甫落座后,杨云也坐下来,李空儿则跪坐于旁,开始为二人端茶递水。 李林甫笑着讲明来意,道:“明日吐蕃国师将会跟大唐道士代表斗法,不涉及其它,只是礼尚往来,点到即止,陛下没时间亲临,便以本官前往代圣观摩,可本官对于道法之事不甚了解,便想到杨天师……希望杨天师能赏面,陪本官去走一遭,从旁做一些指点,本官感激不尽。” 这说辞听来大抵合理,李林甫不懂道法,找个懂行的在旁当顾问,请杨云出面显得很得体。 杨云道:“在下怎敢在诸多前辈面前造次?李夕郎为何不请他人?” “哈哈,这不是本官跟旁人不熟悉么?可跟杨天师你,本官熟悉得紧,本官一向说,杨道长是将来注定是大唐道家魁首,便是那成名已久的道士,也不如杨道长修为造诣……这也是小女空儿几次探访来的结果。” 李林甫为了证明自己所言,特别强调这是李空儿调查到的情况。 李空儿用不满的目光瞥了父亲一眼,好似在说,我几时在您面前称赞过他修为造诣? 杨云笑了笑,暗忖:“你闺女天天说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道士,根本就不入流,你这父亲不是在给女儿拆台么?” “李夕郎还有李小姐过誉了,在下不过只是在凡尘修炼的一小道,修为造诣远不及前辈高人。” 杨云拱拱手,自谦道。 李空儿用不善的目光瞪了杨云一眼,觉得这话是在针对她。 李林甫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对杨云一向敬重有加,便顺着话头说下去:“九天玄女下凡那日盛况,本官乃是亲眼目睹,玄女娘娘乃杨天师姐姐,这也是一段佳话,表明杨氏一门得仙家眷顾,如今本官承修玄女观,大抵十日后,便可迎玄女娘娘入观,到时少不了请杨天师一同过去观瞻。” 因为李林甫说话都是以公对公口吻,就算是没想过打官腔,但基本全是官面话,故此杨云不能放下芥蒂以常人口吻应对。他保持姿态,微笑着说道:“届时定当听从李夕郎安排。” “好,杨天师气度雍容,本官实在佩服,空儿,愣着作何?给杨天师敬茶。”李林甫突然让女儿倒茶。 李空儿在旁听得甚是无聊,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没什么营养,她心中只记挂如何能揭穿杨云的法术骗局,突然被父亲点名敬茶,心里更加不痛快。 不过她还是依言为杨云斟茶,杨云双手托起茶杯,微笑着道:“怎敢劳驾李小姐?” 李空儿暗地里白了杨云一眼,依然满是风度地把茶倒好,将茶壶放在一旁,不再去看杨云。 李林甫笑道:“杨天师或有不知,小女对道法多有涉猎,于天下间的奇谈怪论也有所研究,平时所观道经众多……提到道经,本官这里还有一些,准备送给杨天师作为见面礼……空儿,去将为父准备的礼物献上。” “父亲……” 李空儿皱起眉头,大概是替自家老爹心疼。 李林甫面色一沉,李空儿嘟起嘴,起身去茶厅一角的方桌前,把早就备好的木匣端过来,于席前打开,里面有几本很古老的书卷,并未装订成册,看样子很是古朴老旧。 李林甫叹道:“可惜本官于道法并未过多涉及,修炼一直不得其法……当今陛下对修道多有钻研,作为臣子不能毫无了解,便想通过这些得来的经卷对道法了解一二,但几经研习才发现,本官的确没有修道的天赋……便想借花献佛,将这些道经转送杨天师,望杨天师不要拒绝。” 说着,把木匣推到杨云面前,露出一副心疼但又因爱才而不得不割舍的表情。 杨云对于这些道经可说半点兴趣都欠奉,这送礼的方式让他觉得很另类,给道士送道经,不知道各家的修道法门都是不同的,光靠这些经卷能研究出什么结果? 真当道门中人稀罕你这点玩意? 杨云猜想,李林甫摆出一副清白身家的低姿态,也不好随便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道士出手阔绰,便笑纳,行礼相谢道:“如此馈赠,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 “哪里哪里,本官虽不是修道之人,但对于道法非常推崇,可算半个同道中人,杨天师能接纳礼物,实乃本官荣幸,那本官明日一早便派人前去府上迎天师前往,到时望天师能多指点本官道法一二,本官先行谢过。” 李林甫说到这,大概意思是已把话说完,下一步就是送客了。 杨云未料李林甫如此“公事公办”,毫不讲私情,没有展现出丝毫要拉拢他的意图,这可比张九龄接见他都显得见外。 杨云行礼:“在下不敢多叨扰李夕郎,这就回去静候,希望明日能得李夕郎提点。” “好,好,来人,送杨天师回去,别对天师有所怠慢……” 李林甫下了逐客令,没有亲自送客,也没让李空儿代表他送客,而是将知客叫来,由知客送杨云出府门。 …… …… 杨云一走,李林甫转身往内院行去,好似从未见过杨云一般。 李空儿追上,问道:“父亲,如此便宜那小道士?如此沽名钓誉之徒,理应揭穿他才是,为何不让女儿出手?” 李林甫摆摆手:“什么小道士,都说是天师,你管他能耐如何?如今为父暂时用得着他,你将他揭穿,于我何益?” 他这一说,李空儿才明白,原来父亲做事从来只看重利益得失,至于杨云的道法是真是假,并不在他关心之列。 “那您还让女儿前去查探他虚实?”李空儿不满地道。 “不过是让你查探下他的底细……如今他姐姐已得陛下眷顾,以为父看来,此人会得他姐姐荫蔽而平步青云,为父不过是先跟他建立起关系,至于他道法修为如何,还是交给道门的人去界定……为父还有事,你把茶厅收拾好,回头再抄几卷道经,送给别的道士,显得为父对道家人礼重。” 李林甫说完,径自往内院去了。 感情好,原来他送给杨云的道经,却是李空儿抄录的,不过是进行做旧处理罢了。 李空儿气鼓鼓半天没挪步,口中喃喃自语:“哪里有什么重要事情,根本是进内宅私会他那些女人去了。” 想到杨云,她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坚毅,暗自握紧粉拳:“父亲没说,我一定要让他原形毕露,否则对不起本小姐这一番折腾。” …… …… 杨云拿着李林甫馈赠的道经回家,半路打开来查看过,没什么特别的。 连高力士都知给他送点财货,李林甫却送他道经,这种抠门的行为让杨云很是不耻。 “师傅见过李夕郎了?这是李夕郎送给师傅的?”吴元看到杨云捧了个木匣回来,好奇问道。 杨云把木匣交给吴元,道:“稀罕的话,送你了。” 吴元打开木匣,看到里面的东西,眼睛放光:“这是师傅对徒儿的馈赠?” 要说吴元入门很久,杨云并未对吴元有过道法上的指点,现在杨云突然把一个装满道经的木匣交给她,她觉得这是杨云对她的点拨。 杨云没好气地道:“别以为这是我们师门的修道法门,是李夕郎送的,我也不知这都是什么经籍,看起来深奥难懂的样子,你若没事可以拿回去翻翻……” “李夕郎送师傅道经……有何用意?”吴元这才知此物跟师门毫无关联,眼神里充满失望。 道家中人,要修炼道法,除了道家那几本经典道经外,其余的基本都是各宗门自行编撰,外面传播的道经并不能体现师门的真实本事,根本就无需研学。 “鬼才知道他有何意图,还让我明日陪他往大空观观礼,到时就不与你们同行了,你带那些师姐妹一同去,我就当陪他走个过场……奔走一天呢,有些乏了,安排吃完饭吧,明天事情太多,今晚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杨云嘱咐道。 第二六五章 这次我当看客 第二天早晨,杨云很早就起来,漱洗后穿戴一新,耐心等待……昨日李林甫许诺会派人接他过府一同前往大空观,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结果日上三竿,仍旧不见李府前来接人的车驾。 “师傅,我们去还是不去?”吴元几个都没走,见时候不早,甚至有可能大空观那边斗法已开始,便眼巴巴地过来问杨云。 杨云心想:“李林甫也就表面客气,但其实挂羊头卖狗肉,他一个黄门侍郎正是仕途上升期,目空一切,哪里真正把我的事情记挂于心?这不,居然连约定的事情都忘记了,可见其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虚伪。” 杨云摆手道:“时候不早,我们赶紧出发,到了大空观再说。” 师徒一行出了洛阳城北门,发现这边人山人海,所有大街小巷都充斥着人,甚至比法会第一天都更热闹。 法会第一日东都百姓以为皇帝会亲临会场,全家拖老带幼,几乎是倾巢而出,想要瞻仰圣颜,此后几天皇帝被张果老和九天玄女吸引所有注意力不会再现身道会现场的消息传出,百姓便散去。 许多知名道士对现身大空观也兴致泛泛,反而热衷于参加各种法会,大空观的人越来越少。 可今日涉及大唐道门代表跟吐蕃国师斗法,百姓们都来瞧热闹,把大空观周边几条街道都给堵满了。 “应该早点来的这么多人。” 安伦往人群里瞅了瞅,回头望向杨云说道。 杨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继续带着一群徒弟往前走。 好不容易挤到大空观门前大街的街口,御林军官兵设卡拦住去路,不允许再前行,就算穿上道袍也不行。 “今日有朝廷大员前来观摩斗法,还涉及吐蕃跟大唐纷争,外人不得随意进入,需要控制人员流量。” 带队的郎将态度蛮横,就算杨云说明自己是道士也不放行。 杨云心想:“第一天就算皇帝亲临,也没限制道士进入,现在不过是李林甫来,就搞得这么正式!难道是说李林甫怕太多人看到这场斗法,怕最后张高输了让他没面子?” “师傅,现在怎么办?”吴元问道。 杨云自惭地笑了笑,本来是陪同李林甫前来观摩的贵宾,结果现在连门都不让进,果然人生大起大落太刺激了。 “不让进还能怎么办?就在外面听听热闹,或者干脆回去也行。”杨云道。 吴元有些着急。 在她看来这么大的事,杨云无论如何都该参与其中。 不过她也没办法,怎么都没想到以杨云的赫赫威名,居然连斗法的场地都不让进,这实在太过荒诞不经了。 一行往后挤了挤,到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雅柔问道:“师父,要不要我们直接开个门进去?” 在雅柔看来,既然走正门不行,那就不请自入,以传送门入内可说是非常方便。 杨云笑了笑,道:“今天我们不是主角,干嘛非要凑那热闹?我们找个地势相对高一些的地方,远远看看就行了,若是隔得近了,说不定我们还要被迫上去跟吐蕃国师斗法,岂非自寻烦恼?” “哦。” 雅柔应了一声,然后跟着杨云来到一处三层酒楼前。 这里跟大空观内的情况不同,位置绝佳,而且用银子开路,有钱就能到三楼,一般都是达官显贵的优先选择。 今天杨云难得阔气一把,直接奉上一锭五两的金子,轻易便带人到了三楼。 三楼聚集了一群衣着华丽的豪门子弟,也只有年轻的贵族子弟才会舍得斥巨资到好地方看热闹,他们见有道士上来,一个个非常惊讶。 “掌柜的,怎还有道士上来?”一名贵族子弟觉得扫了他的雅兴,质问陪同杨云上来的掌柜。 掌柜恭敬地道:“许公子请担待,这几位也是客人,他们可是给足了钱的。” 杨云冲着那许公子笑了笑,然后带着吴元几人走到窗口位置,可三楼这里只有北窗对着大空观,窗口位置不多,杨云可以上去挤一挤,但雅柔她们作为女孩子就难以凑这热闹了。 “好多人。” 旁边有个年轻公子抻着头看大空观里面的情况。 其实当日大空观内人并不多,加起来可能也就四五百人,跟首日两三千人的规模还是有差距的,这正是现场控制人数带来的结果。 杨云感知很强,很快便在大空观内找到王籍和松梅的身影,王籍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找寻他。 大空观内临时搭建起一处高台,五丈见方的样子,不算太大,今日就将在上面斗法,而高台一侧相隔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搭建了一处观礼台,上面设有席位。 李林甫已携同寿王李瑁,以及六部一些官员到来,李林甫正在跟李瑁交谈着什么,这充分说明李林甫从一开始就没把杨云当回事。 杨云感慨不已:“李哥奴果然不是什么贤臣,光是待人接物这方面,便让人不悦,完全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难怪历史上留下“口蜜腹剑”的坏名声。答应过的事情却不履行,以为事后打个招呼便糊弄过去了?呵呵!” …… …… “吐蕃人来了!” 道观外的大街上突然热闹起来。 杨云在酒楼三楼看热闹,效果比在场内都要好,居高临下,可以将场内场外的情况一览无遗。 大约两三百名吐蕃士兵,排成四列,从西边大街往大空观门口靠近,一个四五十岁长相富态的高僧被保护在队列中,他穿了一身红色法袍,头戴黄色冠帽,因为这时代黄色在民间属于禁色,以至于这帽子被阳光一照,在队伍中显得鹤立鸡群。 “那就是吐蕃国师?” “好大的派头!” 酒楼三楼顿时热闹起来,贵族子弟都探头往西边看。 杨云也在观察这吐蕃国师的装束。 以杨云看来,这个高僧穿着打扮跟后世喇嘛的服装并不相同,帽子是平帽,袖子相对紧窄,跟大唐服饰差异明显。 一行过来,有大唐官兵开道,避免普通人与之对上,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事实上也没人敢阻路,所以吐蕃人顺利来到大空观门前,有人立即进门通传,杨云从现场情形判断,李林甫和李瑁并无出门迎接的打算。 吐蕃人进入大空观,大空观内又是一阵喧嚣,道士们对吐蕃人报以非常大的敌意,这属于竞争对手间的仇视。 酒楼三楼突然有人问道:“今天不是说天师道的张天师会出战吗?不知张天师是哪位?你们谁认识?” 说话的公子哥一口关中口音,好像是跟父辈从长安来的。 “这么多人,谁能认得出来?等会儿上台斗法不就知道是谁了?”有人不耐烦地答道。 杨云这才想起尚未见到今日另外一位主角,也就是天师道的掌教张高。 之前属于他跟罗公远联手坑了张高一把,令张高“捞到”上台斗法的机会,今天没见罗公远出面,张高也不见人影,青羊宫的法凌却在观内。 杨云心想:“张高不会临阵当逃兵吧?若是逃了,以后朝廷这边,天师道可是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张高不出面怕没人能跟吐蕃国师斗一斗。” 恰在此时,街道东侧那边突然一阵骚动。 杨云看过去,却是张高带着天师道的人到来,居然比吐蕃人现身还晚。 之前天师道并未在此番法会上有作为,以至于道门同行都有意无意将天师道给忽略掉,不过天师道毕竟在民间有很强大的群众基础,加上这次张高又是代表大唐道门出战吐蕃国师的代表人物,一下子为天师道赢得民心。 “来了来了!真是好戏不怕迟啊。” 酒楼三楼再次热闹起来,一个个都探头眺望。 张高这边来,并无官兵开路,但百姓自觉让开一条道,让张高一行顺利通过。 张高身后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之前多次出现的李青观赫然在列,此外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道士,这小道士让杨云觉得有些不太对头,虽然彼此距离有些远,但杨云总觉得这小道士非比寻常。 另一头,吐蕃人进入会场后,发现未得到任何礼遇,只是给他们找了一块空地作为暂时落脚处,茶水这些一概没有,顿时有几分不满,开始跟维持秩序的大唐官兵交涉,观礼台上的李林甫和李瑁等人根本就没有下去跟吐蕃人打招呼的打算。 而当有人把张高到来的消息通传后,李林甫非常重视,跟李瑁低语一声,居然起身,带着李瑁主动迎出去。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套路,杨云看着眼熟,这不就是昨日里李林甫迎自己时的架势? “真会装啊。”杨云心道。 当李林甫和李瑁等人快到门口时,张高一行抵达,李林甫非常高兴跟张高打招呼,听不清楚说什么,但也知说的都是恭维之言。 李林甫甚至做出谦卑的举动,让张高走在前面,而他跟李瑁紧随在后。 张高进入大空观内,吐蕃人都用不屑目光看过去,至于吐蕃国师本波泰宝却神情淡定,在张高尚未走到斗法台前时,已先一步登上台子,且不是用寻常手段,而是用类似轻功的身法,一跃而上。 虽然台子高度只有两米多高,但能以如此轻盈的身姿上台,没有任何助跑,连腰都没弯一下,足以说明他本事很大,在场道士都紧张起来。 这里不是吐蕃人的地盘,吐蕃人远道而来显然没什么准备,如此轻易便展露“神功”,即便不能说明对方法术高明,但至少说明人家有备而来。 李林甫对张高说着什么,这次杨云特地用了感知力,听清楚李林甫的话:“这里就交给张天师你了……本官静待你凯旋,寿王殿下,请您跟本官移步旁处,莫要干扰张天师施法。” 第二六六章 攻防之战,矛盾之争 随着李林甫、李瑁和众多官员回到观礼台,斗法即将开始。 大空观外百姓并不知里面的情况,喧嚣声四起,到处打探情况,稍有风吹草动便鼓噪一片。 而场地内观战的道士也都打起精神,想知道吐蕃国师和大名鼎鼎的天师道掌教的实力。 杨云瞅这架势,心里琢磨开了:“弄得好像后世的拳王争霸赛一样,只是不知比试的项目是什么?连个标准都没有,怎么定输赢?” 不过当事者并不在意规则。 总归是斗法,就算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但还是能从手底下见真章,一般来说这种没标准的擂台赛,必是要打到一方完全失去抵抗力才算完事。 张高走到高台前,没有像本波泰宝那般直接跳上擂台,而是走台阶,一步步登上去,李青观紧随其后。 张高上台后,在一角站定,将身上披着的大衣解下,交给李青观,身上穿的道袍看上去相当普通,甚至朴素得有些过分,因为掉色严重,甚至还有补丁,显然穿了很久。 本波泰宝和张高在擂台上各自站一方,相互对视,现场逐渐安静下来,都屏气凝神看双方出第一招,因为高手过招很可能一回合就分出胜负。 不过台上两位不急着开始,也没个裁判催促,双方只是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往前走。 难道说想用目光把对方给瞪死? “快开打啊。” 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喊出来。 台上两位依然不为所动,终于观礼台上的李林甫忍不住站起来喝道:“两位,可以开始了,不要让观众久等。” 本波泰宝双手合什,做足佛家的礼数,而张高则将一只手负在身后,颔首致礼。 随即二人一起往中间走去。 二人从相距大概四丈远,慢慢靠近,所有人屏气凝神,以为双方要发大招,不料两人越来越近,一直没有出手的迹象。 所有观众心中都升起疑问。 “斗法不是该隔空比试么?为何要靠得如此近?” 还未等人们想明白,本波泰宝和张高已走到距离两米远的地方,双方伸出拳头差不多便能接触到对方身体。 难道这不是斗法? 成了打架? “张道长,快出手啊,不然要吃亏。” 台下观众自以为见识广博,大声提醒台上的张高。 虽说道门各宗派互相打压的情况非常严重,可涉及大唐和道家的荣誉,这些道士基本都站在张高一边。 可台上的张高和本波泰宝仍不为所动,还在靠近,终于到了肉搏的距离,只见本波泰宝突然举起拳头,猛烈击向张高胸口。 “啊!?” 这种斗法方式,对在场道士来说闻所未闻,这不就是平常人打架的姿势么? 堂堂吐蕃国师,还有个大唐信众最多的天师道掌教,居然用这种类似于小孩子打架的方式,不用法术用拳头? 更让在场人不解的是,张高居然没有出拳还击,而是站在那儿,做出一副硬挨拳头的姿态,另一只手依然负到身后,双臂居然不在身前抵挡,等于将命门完全暴露给对手,如此空门大开的迎战方式让人匪夷所思。 张高故意上去找输? “砰!” 一瞬间,拳头正中张高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力道非常大,张高纹丝未动,不过他脚下的高台却剧烈晃动,还有“咔嚓”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 到此时,台下的观众都收起轻慢之心,显然这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打架,而是一场真正硬实力对抗的“斗法”,一个攻,一个守,本波泰宝的拳头力大无穷,而张高的防御也是滴水不漏。 一拳下去,双方未分胜负。 随即本波泰宝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做出准备招架的姿态,似乎已进入他防守而张高进攻的回合。 …… …… 大空观内的人通过木台的晃动和部分支撑木柱的断裂察觉到这场斗法的硬实力,可场地外的人对此毫不知情。 比如说杨云所在的酒楼三层,这里的观众见到本波泰宝出拳未有结果,脚下接连后退后,都大跌眼镜。 “这也叫斗法?吐蕃国师不过如此,还不如找个大力士上去跟他斗呢,我上去也未必输。” “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就是摆摆样子?” 还有人质疑这场斗法的真实性。 杨云却清楚地看出问题所在,那吐蕃国师本波泰宝的拳劲大得惊人,怕是一拳能把石头给打碎,而张高居然用他一贯的不动如泰山的定力,用宛若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将这一拳给挡下来。 杨云心想:“这要是让我上,硬接本波泰宝这一拳,怕也承受不住……张高实力很不错啊。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杨云没想明白一些事,只能继续看下去。 …… …… 擂台上,本波泰宝一拳打完后,笑着后退,站定后冲着张高点了点头,意思是张高可以出手了。 张高却笑着摇摇头,伸出一只手,勾勾手指,大概的意思是让本波泰宝继续进攻,而他继续防守。 本波泰宝稍感意外,既然默认是回合制,就应该攻防互换,怎么张高还带这样让他接连进攻的? 难道想用防御来破坏他的进攻? 用某种反弹的力道伤他? 本波泰宝谨慎起来,此时他身体周围充满了一股奇怪的力道,再次往张高身前靠近,只两步就走到张高面前,这次他再度挥起拳头时,前方空间似乎都有些扭曲,力道明显比之前大了很多。 “轰!” 一拳打在张高身上,已非闷响,而是爆裂声。 随之而来的是两人脚下的地板直接断裂,张高在勉强后退两步之后才稳住,而之前张高站的地方已塌陷下去。 “哗啦!” 高台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道,部分区域开始坍塌。 这下旁观的人再没有随便起哄的了,他们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哪里是拳头,简直是攻城锤啊! 拿拳头打人多可惜,可以直接用来砸城门了! 张高站定后,也再不是第一拳下去那样平和,嘴角渗出鲜血,显然这一拳令他有了内伤。 “张道长好样的,你可要撑住啊!” 张高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继续含笑看着本波泰宝,伸出手,再做出挑衅的举动。 这一幕让本波泰宝吃了一惊,显然他没料到有人能承受他使出全力的一击,对方只是稍微受伤,还能气定神闲对他再发出挑衅! 这次本波泰宝似是动怒了,马上凝聚了浑身的力气,再次朝张高攻过去,他的身影好似鬼魅一般,一闪就到了张高面前,又是震天动地的一拳,直接打在张高胸口上。 “轰隆!” 第三拳下去,造成的破坏更大,直接令张高脚下的地面全数塌陷,而张高则一步步往后退,踉跄中终于再也无法再直立,倒在台子边缘。 “啊?” 这一幕让现场的人震惊不已。 张高倒下,这意味着输的人是他,而另一边本波泰宝好似还不肯善罢甘休,而是继续挥拳朝倒下的张高扑过去,这是要趁张高病要张高的命,明显是不想让如此强劲的对手活在世上。 “师父!” 高台周围天师道的人看到这一幕,马上朝台上冲过去,而冲在最前面的正是之前就引起杨云注意的小道士,他似乎对张高格外关心。 李青观等人似是看出本波泰宝的杀意,但此时他们阻止不了本波泰宝攻击张高,只能拉住冲在最前的年轻道士。 “下去!”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张高爆发出一声好似狮吼的吼声,提醒那年轻道士不要上来犯险。 此时全场的人都站起来,眼见本波泰宝已冲到张高面前,即将要对倒在地上的张高补上一拳时,突然本波泰宝好似撞到了空气墙上,而后他的拳头非但没打出去,身体还往后倒飞出去。 这下全场的人更是惊呼不已。 “噗通!” 本波泰宝飞到台子另一边,跟张高一样后背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等他站起身时,先看的不是台上的张高,而是环视周围,似乎也意识到刚才遭遇的并非张高的反击,而是有人暗地里帮助张高。 有了这段时间作缓冲,天师道的人和吐蕃士兵都冲到台上,张高也在年轻道士的搀扶下起身,此时张高好像受了严重的内伤,嘴里已不是渗血,而是在吐血,身前都被鲜血染红。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李林甫一看情势不受控制,赶紧从观礼台上下来,以中立的态度劝说台上的人,主要是劝说本波泰宝和吐蕃士兵别乱来。 都能看出张高已不具备继续反击能力,而本波泰宝虽说是被击飞倒地,但起来后仍旧生龙活虎可继续出手。 此时高台中心已完全塌陷,只有边缘部位还完好。 吐蕃将领叽里咕噜气呼呼对本波泰宝说着什么,大概意思是要继续教训张高和大唐道士,但本波泰宝却未有轻举妄动,显然他没找到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不敢乱来。 李林甫道:“如此算是平手吧,我看今日的斗法先不要进行下去,国师请回去休息可好?来人,快送张天师回去休息。” 吐蕃士兵很不甘心,本波泰宝却双手合什,行礼道:“平。” 简单一个字,算是认可李林甫宣布的结果。 天师道的人这才七手八脚将张高给扶下高台,若非顾着大唐道家脸面,怕是张高要横着被抬走,如此也是狼狈离开,估摸是送去见医生了。 第二六七章 直言不讳 一场斗法如此结束,明眼人都看出来,张高落于下风,若非最后本波泰宝被打飞出去,这场比试就彻底输了,平手完全是无稽之谈。 最后出手相助的人正是杨云。 杨云也不是想教训本波泰宝,完全是看到本波泰宝有杀人迹象,无奈之下做出的举动。 “师傅,结束了。” 吴元在杨云身后说道。 此时酒楼三楼的客人都从窗口离开,他们对于先前的斗法结果并不满意,有很多人完全没看懂,至于最后本波泰宝因何被击飞,他们懵然不知,只当是张高留了后手。 杨云没从窗口离开,他还在观察本波泰宝,只见此人在斗法结束后,未在现场过多找寻,跟李林甫简单沟通,便带着吐蕃士兵离开大空观。 到了门口,外面围观民众对吐蕃人各种不屑。 普通人只知里面打了平手,以精神胜利法来说就是张高赢得胜利,大唐成功抵御外辱,所以极尽嘲讽之能事。 本波泰宝神色波澜不惊,在吐蕃士兵开路下,顺利离开大空观。 而在大空观内,李林甫跟李瑁咬耳说了两句,便匆忙带人离开,看起来是要急着回去跟皇帝禀告大空观发生之事。 吴元一直站在杨云身后,见杨云不走,便问道:“师傅可是要离开?” “既然斗法已结束,我们留在此作何?回去吧。”杨云神色有些凝重。 吴元问道:“师傅不去跟师公和寿王打招呼?” 杨云摇头道:“不必了,有事回去再说。” …… …… 斗法结束,人们陆续离开大空观,随着李林甫和李瑁等权贵离开,大空观戒备解除,普通道士乃至百姓都可入内。 当外面的人进场看到破损的高台,大概猜想到之前的斗法有多激烈,人们到处找人询问,想知斗法细节,可真正见识过斗法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人都没看出其中门道。 外行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杨云带吴元等人回到小院,安伦她们没什么心机,更在意的是没有能在逛街时买到好吃好玩的东西,但早早回来杨云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好菜,立即冲淡她们的怨念。 而在做菜时杨云的神色一直都未舒展。 对于本波泰宝于斗法台上表现出的能力,杨云一阵担心,之前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手,只有一个潜在的对手,也就是三藏金刚。 但从今天的情况看,很可能有其他超能力者存在,或者说这不叫超能力,而是一种人通过潜修后获得的能力,好似武林高手。 “你们先吃饭,我出去有事,需要一段时间回来。”杨云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离席。 除了吴元,别的女孩没觉得有多惊奇,毕竟杨云平时就很忙碌。 吴元却想跟杨云一起外出,但见杨云去意坚决,她只能苦着脸,跟别的女孩一样守在家里。 杨云要去见张高。 擂台上,他见识过了张高的本事,虽说这种本事让他觉得很疑惑,因为他觉察到,张高身上的能力,应是旁人相助的结果。 …… …… 杨云到了天师道下榻的客栈,此时客栈里非常冷清,显然张高不想让人知道他住在这里,进出都是从后院走。 杨云到了门口,被穿着便服的天师道弟子拦下。 “阁下何人?” 守门的天师道弟子有些面生,之前没有见过杨云,态度极为冷漠,“这里被我们包下了,恕不接待外人。” 杨云道:“麻烦通知一下李青观李道长,就说杨云求见。” 杨云没说见张高,只是提到要见李青观,他很清楚现在李青观和张高都在这家客栈内。 两名天师道弟子相视一眼,有些费解,不明白为何杨云清楚他们的身份,还知道李青观的名头,随即一人入内通传,不多时李青观出来,随同李青观出来的还有之前在斗法台前见过的那小道士。 小道士很英俊,年约十四五岁,皮肤有些黝黑,眉眼和嘴巴长得颇为精致,眼睛像宝石般明亮,但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刻意“雕饰”的感觉。 杨云观人有一套,他没有计较此人是谁,以之前此人情急之下对张高口称“师父”,大概猜想是张高的弟子之一。 “还真是他?居然有脸来?” 小道士见到杨云,很是着恼,似将杨云当成仇人看待。 李青观一脸黑气走了过来,客气地对杨云行礼:“杨道长,我天师道正是多事之秋,您何必前来趟浑水呢?不知您找老道有何事?” 杨云道:“我是来探望张高张道长的。” “您……” 李青观言语间对杨云很尊敬,不过神色却很为难,试探地问道,“您既已知今日之事,便知现在我们有不方便之处。” 恰在此时,客栈二楼传来张高略微有些虚弱的声音:“让杨道友进来吧。” 李青观和小道士同时回头看向楼上声音出处,却见张高已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手扶着栏杆,对楼下说话。 小道士一脸关切地问道:“师父,您怎出来了?” 张高未做解释,转身往房间内去了。 李青观回头对杨云道:“杨道长,既然掌教让您进去,您便请入内吧。” 杨云在一众天师道弟子或困惑或愤恨的目光注视下,缓步跟随李青观到了楼上,进到张高休息的房间。 …… …… 张高房里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已经脱漆的床榻前,摆着一个小几,几上摆着几本道经。房里药味很浓,显然张高的伤不轻。 杨云跨步入内,李青观和小道士都想进来,却被张高伸手屏退。 “我有事跟杨道长单独面谈,你们出去吧。”张高道。 小道士生气地道:“可是……师父,是他害得您登台跟吐蕃番僧斗法,居心不良。” “出去。” 张高神色平和,但语气坚定,不怒自威,小道士似不怕,还想继续争辩,却被李青观拉了一把,硬拽着出门,最后还是李青观在外将房门关好。 张高面带歉意,道:“小徒不懂事,唐突杨道友了,咳咳。” 张高的情况很不好,咳嗽间偶尔会吐血,面色青红,杨云能看出来,张高至少是个肋骨骨折,还有别的内伤。 杨云道:“那是令徒?” “哦!?” 张高一怔,随即笑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杨道友,那是犬子。” 一般的徒弟,不可能在师傅严令后还如此无礼,杨云从那小道士对张高的眷恋之情,还有之前的态度,判断出二人的关系不止师徒这么简单。 杨云虽然还有别的疑惑,但涉及别人隐私,就没想刨根问底,转而问道:“张道长的伤情如何?” 张高自嘲地勉强笑笑,怕牵动内伤,在榻上下来,声音轻微:“一把老骨头,死不了,未料一世英名竟会在斗法台这阴沟里翻船。” 他突然抬头笑看杨云,脸上涌现一抹感激,道,“多谢杨小道友,若非你,怕是我连这条老命都要葬送在大空观。” 杨云嘴角稍微抽搐一下,道:“你怎知是我?” “没旁人有如此能力,其实你出手相助时,我洞悉于心,唉!都怪我太过大意。”张高一副懊恼的模样,好似败得很不甘心。 杨云问道:“那吐蕃国师究竟有何本事?” 张高直言道:“其实我对吐蕃所传宗教早有了解,本波泰宝是吐蕃三大法王之一,早就有传闻说他拳力惊人,可开山劈石,我还以为凭着我的修为,能挡得住,现在才知是螳臂当车……” 杨云心想,那你败得不亏啊,但为何要表现出如此遗憾的样子? “若是杨道友上去,有几分胜算?”张高问道。 杨云摇头道:“那人发功时,身边会出现一道气墙,我不知是否能破除他的防御,若非最后他动怒全力出招,无所屏障,我不可能帮到张道长,只是因缘际会吧,若是让我跟他比试……恐怕一拳都承受不了。” “呵呵……咳咳。” 张高听到杨云如此坦诚,笑了笑,却牵动伤情,钻心的疼痛传来,一时间龇牙咧嘴。 稍微平复后,张高微笑着说道:“杨道友不必自谦,其实斗法并非是以你来我往的方式进行,我硬受他几拳,而你有别的方式跟他周旋,以你的造诣,胜算颇大,至少比我强多了。” 杨云一脸严肃地问道:“张道长,我不想兜圈子,只想问问你为何要硬受那三拳?其实以你的修为,也可用旁的方法,如此硬受,不是正好落进他的下怀?” 张高本来还有说有笑,跟杨云探讨斗法细节,可在杨云问出这问题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杨云前来不是跟张高探讨斗法得失,没打算替张高找回场子,只是带着他关心的问题而来。 良久,张高才像是找到说辞,脸色沉静:“杨道友直问,那我也无需掩饰,我有一种修为,若想跟本波泰宝打成平手,甚至战胜他……只有硬受这一种方法,这也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杨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追问道:“张道长为何会认为,只有这一种方法可行?” “你……” 张高被问得神色局促,似是无法作答。 过了好半晌,张高才轻叹了口气道:“那我直说了吧,其实以我任何修为,都不是本波泰宝的对手,而我不动如山的造诣,也来自于犬子的相助……我带他到洛阳来,是为寻名师,替他增强修为……这也是我见杨道友的目的。” 第二六八章 是我所找,非我所要 张高终于敞开了心扉。 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实也等于是张高承认自己无能,连斗法都要靠他人相助,这对于一个修道界的前辈高人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尤其还是在杨云这样一个后生晚辈面前。 不过既然他肯直言,说明对杨云也是信任的,知道杨云不会出去乱说,且更加重要的是,张高说了是想给儿子找寻名师指导。 张高说完此话,起身到了门口,将房门打开,对外喊了一声:“镜彦,进来。” 脚步声传来,之前对杨云多有不满的小道士走进房门,仍旧用不善的目光瞪着杨云。 张高重新坐下来,一抬手道:“还不给杨道长斟茶认错?” “师父,弟子何错之有?” 这个名叫镜彦的小道士仍旧表现得很无礼。 张高沉声道:“对同道不敬,便是最大的错,为父之前是如何教导你的?” 张镜彦一怔,他没料到父亲会在人前承认他们的父子关系,以往都是以师徒相称,他心中虽然不解这个老爹为何会对一个年轻道士如此重视,但也只能低下高傲的头,到席桌前跪坐,斟好茶后双手捧到杨云面前,却将头别向一边,说明他心中仍不服。 “该说什么?” 张高见张镜彦仍未有认错之语,冷声提醒。 张镜彦这才咬牙道:“我错了,望杨道长不要见怪。” 杨云没有马上去接茶盏,说是认错的茶,可张高也说了是要为儿子找师傅,若接了这茶回头被赖上怎么办? 张镜彦双手捧着茶杯,半天不见杨云接,不由越发生气,正要侧过头再去瞪杨云,突然手上的茶杯一轻,居然被杨云隔空取走,茶杯凌空飞行一段距离,最后轻飘飘地落到杨云的手上。 只是这小小的一手,就让张镜彦目瞪口呆。 “同道间有所误会,因而产生芥蒂,这不算什么,无需介怀……在下也为之前的事解释一下,并非有意让令尊出面跟吐蕃国师斗法,这其中有很多因由。”杨云说完,将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即将茶杯放在小几上。 张镜彦脸色稍红,大概是觉得自己低头认错,在杨云面前颜面无光,正局促不安,却听张高道:“可以退下了。” 张镜彦这才起身,低着头往外退去,不过目光依然诧异地往杨云身上逡巡,再无之前的倨傲无礼。 修道者会对强者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敬重,而杨云稍微显露这一手,足以证明杨云是有资格跟张高平起平坐,能得张高礼遇。 …… …… 张镜彦退下后,张高微笑着问道:“杨道友觉得犬子资质如何?” 杨云不解地问道:“令公子资质自然绝佳,但张道长自己就是前辈高人,天师道更是道家宗门翘楚,为何要为令公子找寻他人为令公子之师?” “一言难尽。” 张高叹息说了一句。 这么轻飘飘一句,就想把杨云给搪塞过去,但显然这回答不能让杨云满意。 杨云笑了笑道:“怕是令公子身上,有不可告人之事吧?” 张高抬头打量杨云,微微苦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杨道友,的确是,犬子……说起来她并非男儿身,而是女儿家,可我又只有这一女,天师道的家业总不能断在我手吧?” 又是张高亲口承认,让杨云心中吃惊不小。 历史上张高是天师道的第十五代天师,而第十六代天师名叫张应韶,并非叫什么张镜彦,历史记载张应韶是张高的儿子,但因道家的法统传承问题一直到元朝才开始厘定,千古流传在很多环节上也会出现偏差。 现在张高告诉他,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那历史上的第十六代天师又是谁?难道就是这个张镜彦? 不过杨云大概能理解,千古以来就算是同一王朝的皇帝都不可能是一脉相承,连皇帝也有绝嗣的时候,天师道的传承必然中间出现波折。 杨云道:“张道长莫不是想将掌教之位,将来传给令……千金?” 张高严肃地道:“杨道友,或在你看来,这不可思议,但其实我不得不如此,我如今已五十开外,老来得女,内子已丧,且这些年来我修道云游在外,对于红尘之事早就力不从心……小女虽是女儿身,但她有超绝的修为,对于道法的理解超群,将来执掌天师教没有任何问题……如今除了她之外,你是第三个知道此秘密之人。” 杨云心里直打鼓。 张高培养女儿这么多年,一直将其当男孩子养,以至于杨云初次看到张镜彦也不敢确定这就是女子。 现在张高却告诉他,他是第三个知道此秘密的,其实也等于是要将女儿委托给他来代为培养。 张高解释了杨云心中的疑惑:“除你我之外,另外一人便是我师叔李青观。” “哦。” 杨云点点头,未有特别表示。 张高道:“从杨道友于蜀地声名鹊起后,我便一直派人打探你师门来历,对于令师的来历和修炼途径,竟一无所知,而我却知你身边有几个超乎常人的女孩,她们在法术上的造诣都不在小女之下,而我通过观察,发现她们的修为日益增长,便明白是杨道友对她们栽培有方……而我这把老骨头,对于法术本就了解不多,如今想让小女在此路上修行精进,非要杨道友指点不可。” 杨云微微苦笑:“张道长,我不过是来探望你的,为何你却非要让我收徒呢?” 张高笑道:“这世上所有之事,都讲究一个缘分,你既会来,说明你心存善念,也或为是受上天感召而来,如今我不过是顺应天意想将小女委托于你,你放心,既然我会将她送到你名下,便知分寸,至少在我仙游前,她不会执掌天师道,即便她将来执掌,也仍旧会认你为师。” “呵呵。” 对于如此要求,杨云只能报以苦笑了。 …… …… 关于送女儿拜师的谈判,暂时陷入僵局。 杨云没有应允,可张高也未罢休,二人好似有默契一般,坐在小几前,慢慢品茶。 杨云本来就是来探伤,现在说到严肃的话题,他便想提出告辞。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李青观的声音传来:“宗主,有朝中官员前来慰问。” 张高道:“跟他们说,我会亲自下去迎接,不过稍等一下,我先把事情跟杨道友托付完。” “是。” 李青观领命后下楼去接待朝中来人。 张高看着杨云道:“杨道友或是认为收小女为徒,会带来诸多不便,那我也直言,小女在你名下一日,我都不会过问,只希望杨道友不要忘了你我约定,在我仙游或羽化之后,可以放她回来执掌山门便可。” 杨云心想:“这算几个意思?把女儿交出来,以后就不管了?你对我这么信任?还是说你觉得将来张镜彦是女子的事早晚会被天师道的人知晓,可能会对她的继承权产生影响,所以想找到我这个靠山,为她将来执掌天师教铺路?” 张高起身道:“杨道友,若你没有意见的话,明日我就亲自带小女上门拜师,也必定会以拜师之礼登门。” 杨云道:“这件事还是等我回去想清楚再说吧,望张道长不要咄咄相逼,既然张道长有事,那在下便告退了。” 说完杨云起身,跟张高一起出门,不过张高是往正门接待朝中来人,而杨云则从后院后门离开。 …… …… 杨云回去时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没事找事再收一个女徒弟。 显然张镜彦就是他正在寻觅的那种徒弟,有超能力,好似金刚罩铁布衫一样的硬气功,若加以栽培的话,修为还会日益增长,这也是张高看中他的地方。 杨云心想:“张高虽然自己在道法上的修为很一般,可在观人上却有一套,我极少在人前展露修为,而安伦、雅柔她们施法多也在暗中进行,还是被他发现端倪,进而明白可以通过把女儿送到我这里来增进修为,看来张高也是个有心人。” 杨云回到家,家里的女孩吃过饭洗过碗都在玩耍。 吴元过来道:“师傅不在的时候,刘府尹派了彭参军来,他没有等候,只是留下这张便条便走了。” 说着把一张纸递过来,上面写着“府尹有请”四个字,大概是刘衡政临时派人来请,还派了法曹参军事这样级别的官员,也就没发请柬,而彭泉大概没耐心等候,留下便条就回去了。 “这个刘府尹,之前一直问仙丹之事,这次邀我前去怕也跟此事有关。”杨云在吴元面前没有丝毫遮瞒。 吴元问道:“那师傅是否真的会炼仙丹?” “你觉得呢?”杨云打量吴元。 吴元神色犹豫,蹙眉思索后说道:“当日师公在蜀地,曾亲口承认有炼制仙法的丹方,相信师傅也得真传。” 吴元用试探口吻说出这番话来。 杨云笑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吴元低下头,道:“弟子听闻一件事……说师公……并非真正的师公……是冒名的……” “没错,你那师公的确是冒牌货,是我临时找来的替身,至于什么炼仙丹之事,纯粹是他在人前吹牛,压根儿就不存在的事情,所以你也别指望能从我这里学到什么炼制仙丹的丹方!”杨云痛快承认。 第二六九章 二次斗法 杨云没有去赴刘衡政的约,他知道去了也是被追问炼丹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询问有关接纳夏夫人好意之事,现在明显刘衡政要拿他来做文章,这会儿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当天杨云寻摸把醉仙楼重新开起来,休息几天,法会的热闹劲儿过去了,就算现在他靠着九天玄女的事成为众矢之的,可还是需要赚钱来增加自己手中的底牌,有钱才好办事。 下午未时一刻杨云到了醉仙楼,让何五六把店里的掌柜、伙计、厨子等都叫回来,说明今天要做晚市,这些人之前都因在醉仙楼干活赚了不少钱,歇业后心里正没底,听说重新开张,都非常振奋。 杨云稍微发了一些“奖金”,一人至少给了一百文,如此一来伙计们做事也更加有动力。 酒楼重新开张,店里稍微收拾一下,再去进购一些食材,便可恢复正常,后院顿时变得忙碌起来。 也就在此时,寿王府的马车停在了醉仙楼外,李瑁亲自来见杨云。 “……杨道长未曾去大空观,对大空观内发生的事可知晓?” 李瑁在大空观内没见到杨云,以为这场斗法杨云并未参与,他来既是告诉杨云斗法的结果,也想问询杨云对此事的看法。 此时二人正在醉仙楼二楼的雅间内。 杨云笑道:“天师道的张道长是道家泰斗,他跟吐蕃国师打平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 李瑁好奇地问道:“那杨道长为何未去大空观?照理说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在现场才对。” 杨云摇摇头:“因为临时出了一点意外,所以未能亲临。” 话是这么说,但杨云心中暗自嘀咕,难道告诉你其实我是被李林甫放了鸽子,去晚了没获得入场资格? 李瑁叹道:“可惜啊,当时我便在场,情况非常让人震惊,张道长的实力算是很强了,可还是敌不过那吐蕃和尚……那厮拳力好大,怕是一拳下去,大树都能被震断。” 杨云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说法。 “现在朝廷有意安排第二场斗法,不知杨道长是否想出场迎战?”李瑁面带热切之色问道。 杨云稍微一惊。 这一场斗法没个结果,就想来第二场? 非要分出个胜负? 既然都知道吐蕃国师厉害,依然坚持迎难而上?朝廷就不能考虑一下道门的意见?无论如何都要挣足脸面? 杨云赶紧回绝:“在下自问没有跟吐蕃国师斗法的能力,连张道长都无法胜任,我去了……怕是要被一拳打垮。” “杨道长也不行吗?那……那应该找谁?真让人发愁。”李瑁满脸苦涩,一时间有些茫然。 杨云恍然。 定是李林甫回去给李隆基通报大空观斗法的结果,李隆基对此很不满意,所以张罗第二次斗法,非要把吐蕃国师给赢了不可。 大唐跟吐蕃在安西、陇右、剑南等多个战场连年开火,互有胜负,现在吐蕃人到大唐东都来挑衅,显然朝廷不满足于打成平手这样的结果。 亦或者是,李林甫那边察觉出来,其实说是平手,真正败的是张高,所以才想到让杨云出战,赚回面子? “若真要比的话,不是有罗公远罗天师?”杨云把罗公远搬出来。 李瑁想了想,点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若罗天师拒不出面,只有再商议人选……” 听李瑁话中之意,好像第二场斗法已不可避免。 而后李瑁要回去商议出战人选的问题,不想多逗留。 李瑁在杨云相送下来到醉仙楼门前,突然想到什么,对杨云道:“最让人担心的结果,便是吐蕃人要求觐见九天玄女……若他们要跟玄女娘娘斗法的话……只怕情况对杨小姐很不利……” 杨云见李瑁那真诚的眼神,立即体会到对方对杨玉环的痴情。 吐蕃人并不满足于只是跟大唐的道士斗法,他们的目标,是要跟所谓下凡来的九天玄女斗法,以凡人战胜仙人,一举打破大唐百姓甚至皇帝心目中“神”不可战胜的固有印象,无论是对树立吐蕃国教声望,或是打击大唐朝野自信心,都最是有效。 但李瑁知道杨玉环仅仅只是九天玄女化身,在他理解中,杨玉环之前只是被九天玄女附身,并不是说杨玉环拥有仙力,所以他担心一旦杨玉环牵扯到斗法中来,必定要失败,甚至可能因此而受伤甚至丧命。 “这个……” 杨云面带难色,“家姐是否要跟吐蕃人斗法,非我能决定。” 李瑁点点头,他只是通知到杨云有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并不是存心拿来吓唬人,说完也就告辞,乘马车而去。 …… …… 吐蕃人想挑战九天玄女? 就算全天下的老百姓想看到这场斗法,皇帝也不会贸然同意吧? 既然都说了九天玄女只是寄身在民女身上,换而言之,杨玉环只是普通人,若参与斗法,那不意味着以卵击石? 败了的话整个大唐都没面子! 杨云最初觉得事情不太可能,但在深思熟虑后,心中的担心愈盛,因为他暂时猜不透李隆基的心思……难道李隆基只甘心守着个九天玄女在凡尘的化身,不想见到真正的九天玄女? 所以,杨玉环被挑战是大概率发生的事情。 此时皇宫内,李林甫正在劝说李隆基答应吐蕃人的请求。 “……陛下试想一下,若九天玄女娘娘能跟吐蕃国师斗法,玄女娘娘怎会甘心让自己在人间的化身毁于一旦?那吐蕃国师的实力,臣亲眼所见,若是凡人挨他一拳,身体或会直接四分五裂,玄女娘娘也曾说会借助化身跟陛下您相见,与其枯等玄女娘娘下凡,还不如主动‘请’娘娘下凡呢!” 李林甫所进主意,有点险中求胜的意思。 九天玄女返回天庭,留个化身在人间,皇帝对这化身正发愁不知该如何相处,或是长期供着等日后九天玄女垂怜再下凡。 而现在就是逼仙女出现的良机,所谓的“请”其实就是采用非常规手段。 李隆基对此抱有疑虑,他自己对九天玄女下凡一事深信不疑,可也知现如今九天玄女的化身根本就是民间女子,怕是不能承受吐蕃国师的一击,若九天玄女不出现,化身被一拳打死,那以后再想仙女下凡不就彻底没指望了? 何况李隆基对精擅魅术的杨玉环念念不忘,他分不清到底是在迷恋下凡的九天玄女,还是痴迷民女杨玉环,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力士,你怎么看待此事?” 李隆基望着侍立一旁的高力士,拿不定主意时,他习惯性地询问高力士的意见。 高力士自己也很犹豫,他想不明白,为何李林甫会极力推崇让九天玄女化身来出战,照理说现在李林甫正是靠逢迎九天玄女捞取政治资本,万一说九天玄女化身真被那吐蕃僧人一拳打死,李林甫难道能落得好?不被李隆基剥皮拆骨才怪。 高力士迟疑地道:“陛下,万一玄女娘娘在天宫静修,没来得及护着她在凡间的肉身……当如何是好?” 李林甫紧忙道:“玄女娘娘不护肉身,如何能遵守之前重新下凡的承诺?” 让仙人遵守承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偏偏这话出自李林甫之口,李隆基对此却好像着迷一般,深信不疑。 若李隆基无丝毫意动,不可能会问询高力士的意见,也说明李隆基真的被李林甫蛊惑了,觉得如此可能把九天玄女给重新吸引下凡。 高力士道:“若九天玄女娘娘将来以她人之身再下凡跟陛下相见呢?当日玄女娘娘下凡时,也未说将来会以何种方式跟陛下相见,或是玄女娘娘以本尊出现呢?” 比之李林甫只提出一项建议,高力士追求的却是面面俱到。 这样无论最后是成功吸引到九天玄女下凡,或是玄女化身遭遇意外,他都有说辞。 李隆基听了这话,加深了疑虑,道:“高将军所言有理,出了事,只怕玄女娘娘会动怒,或将来再不跟朕相见,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李林甫好像早就料到会有此一着,笑着进言:“但若是能找众多法力高强的道门中人,于斗法台前形成保护,即便玄女娘娘不下凡,也不会对娘娘化身有所伤害呢?如此若玄女娘娘能下凡也好,或是不出现,也不至于会对娘娘的凡身有所损伤……” 李隆基面露惊喜之色:“如此也算是妙招。” “陛下,连天师道的掌教都不是吐蕃国师对手,若找人于娘娘凡身周围护法,真的……能成吗?” 高力士又把丑话说在前面,觉得这件事很冒险。 李隆基看向李林甫,急切地问道:“李卿,此事你可有十足把握?” 李林甫笑道:“吐蕃人自然不敢于大唐境内造次,臣会提前先跟吐蕃人打好招呼,若他们想全身而退,就必须要听从我们调遣,他们必不会出杀招,如此更加能保障不会有意外发生。” 李隆基面露笑容:“还是李卿想得周到,跟吐蕃人打招呼这件事,就由你去了。” “陛下是否再思虑一番?如此……” 高力士眼见李林甫得逞,赶紧劝说皇帝。 但李隆基正为九天玄女下凡一事而伤神,现在终于有机会主动逼九天玄女现身,已被油蒙了脑子,听不进任何劝说。 “这件事便如此定了,所有事项就交由李卿全权打点,朕只等九天玄女下凡。”李隆基做出最终决定。 第二七〇章 开门见山 李隆基同意本波泰宝跟九天玄女斗法,正好落吐蕃人下怀,时间定在两天后,举办地点不在大空观,而是皇宫内苑。 或是皇帝考虑到,不能将此事公开,万一九天玄女不下凡,让世人看到杨玉环没有法力傍身,朝廷全力打造的神话将会破灭,对皇帝的声望会造成极大影响,所以干脆在皇宫贞观殿前的空地举行。 观礼人数严格限制,理论上来说连王公大臣都不得入内旁观,场地将会由宫廷侍卫团团围住,只有少数护法的道士在旁。 而李林甫提到护法之人,必然会加上武尊和杨云师徒的名字,毕竟在大唐道士界,这二位是公认法力高强的存在。 如此一来,就算斗法在宫内进行,杨云还是能在旁见证,也能帮忙谋划,不过麻烦的是他不能带几个女徒弟进场……若真要帮杨玉环再次完成下凡的壮举,就必须要在宫内宫外形成呼应。 这需要杨云细心安排。 翌日一早,张高带着女儿张镜彦到杨云府上来“拜师”,跟这对父女同行的只有李青观,三人显得很低调,明显不想被外人知晓。 张高昨日才受过重伤,时隔一日就能活动自如,从表面上看完全痊愈,让杨云颇感意外。 不过当杨云见到张高,仔细探查对方的情况后,才发现张高的伤势并未好多少,或许是张高对疼痛有极大的忍耐力,才可以泰然自若地前来拜访。 “杨道友,望您不要嫌弃,收犬子为徒。” 张高跟杨云对桌而坐,笑盈盈说道。 此时正堂内,除了来访三人外,只有吴元,吴元听到这话明显大吃一惊。 堂堂大唐道家名门天师教掌教嫡子,未来天师教的继承人,居然要拜他人学习道法?还是拜在杨云门下,跟她做同门? 杨云笑了笑,道:“张道长,若我说不同意的话,你是否还要坚持呢?” 张高跟着笑道:“这是自然,能为犬子寻到名师教导,一直都是贫道的愿望,如今难得遇到杨道友如此名师,岂能轻易放过?若杨道友不同意的话,那贫道后面只能不断登门来烦扰了。” “那好吧,我接纳令……公子为徒,不过她进了我师门,一切都要按我师门规矩来修行,若跟原本所学有冲突,也要及时纠正。” 杨云先打预防针。 张高道:“这是自然,她既已入杨道友名下,一切便由杨道友掌控,即便是我这个父亲也要跟她划清界限……镜彦,你过来,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我徒弟,你只有一个师父,便是眼前这位杨道长。” 张镜彦很不情愿。 好端端在自己父亲名下修行,作为将来天师教掌教真人,就算不能透露女儿家身份,那也绝对是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现在居然要改投他人名下,且这个人还是曾“坑害”过她父亲并为她厌恶之人,如何让她心悦诚服? 可问题是现在父亲执意如此,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张高丝毫也没有跟她商议的意思,带她来,就已经把事情定下,除非说杨云坚持不同意。 现在杨云首肯,她的命运不再受自己掌控。 “徒儿见过师傅。”张镜彦躬身向杨云行礼,神色间颇为尴尬,脸上不甘和羞愤的情绪都清晰地表现出来。 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当是把拜师的事揭过。 可张高对此并不满意,板着脸喝道:“拜师怎可如此草率?该有何礼数,用得着为父提醒你吗?” 意思是,光给杨云躬身行礼不行,还要跪地斟茶,磕头拜师。 这更不为张镜彦接受。 张高把面前的茶杯交给李青观,再由李青观转交到张镜彦手上,张镜彦捧着茶杯,半天后才一咬牙,跪下来,低着头将茶杯奉到杨云面前。 “请师傅喝茶。”张镜彦道。 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茶杯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到桌上。 随即张镜彦恭敬向杨云磕了三个响头,如此才算是完成拜师仪式。 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吴元,心情澎湃。 当初她拜师可没这么麻烦,也没说要给杨云磕头或者怎样,不过想到自己是女子,跟杨云岁数相当,但始终男女有别,再加上自己只是暂时在杨云门下一段时间,眼前事情对她的冲击也就变淡一些。 “拜师结束,以后犬子就交给杨道友提点。”张高向杨云行礼。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老师的一种期待。 杨云笑着点点头,对旁边吴元道:“带你师弟入内先安置一下,回头我再进后院安排。” “嗯!?” 吴元略微有些不解。 吴元到底是女儿家,让她带一个陌生男子进后院,还要安排这男子住进去,这会有很多不便之处。 可见杨云态度坚决,她只能低头应“是”,随后在前引路,带张镜彦往内院去了。 张高对李青观一摆手:“请师叔到外等候,我有话对杨道友说。” 李青观很识相,行礼后往正院门口去了,不打搅张高跟杨云单独谈事。 …… …… “朝廷要让九天玄女跟吐蕃国师斗法之事,杨道友已知晓了吧?”张高跟杨云独处时,直接把事情说出来。 杨云点头:“昨日有人前来传话,告知此事,还说会让我入宫在旁协助护法,不令吐蕃国师对九天玄女形成危害。” 张高谨慎地问道:“那我先问一句,这位九天玄女……跟杨道友既是姐弟关系,其中是否有缘由?其实杨道友不必隐瞒,那日我便察觉有异……何况明日我也会入宫在旁护法。” 张高是老狐狸,现在他把天师教最大的秘密告知杨云,还把女儿托付给杨云,彼此拉近了关系,下一步就是想探知杨云的“秘密”。 而杨云身怀最大秘密,除了武尊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外,就是九天玄女下凡之事,张高既知杨云神通广大,也知杨云身边有一群能力非凡的女弟子,当然也会猜想这件事本身就是杨云炮制出来的。 但始终这只是怀疑,不能作准,因为他也能察觉到杨玉环不是那么简单,毕竟杨玉环身上也同样具有超能力。 杨云笑了笑道:“张道长这番话,让人很是费解,什么才算缘由?又何为有异?” 张高微微摇头苦笑,杨云不肯直说,那他只能继续把疑惑埋藏心中,现在是他有求于杨云,主动权不在他这边。 再者说了,无论九天玄女下凡之事是真是假,都无妨皇帝对此深信不疑,杨云不肯透露,其实也是独自将这件事可能发生的后果一力承担,不想牵扯到外人。 “令师也会入宫吧?”张高问了一句。 杨云笑道:“你说松梅?他会一起去,不过只能在旁凑凑热闹。” 张高点点头,明白真正的武尊不会露面,心中好像放下一块大石。 “那你收徒的事情,对令师……还有你师门中人可有影响?” 张高心怀疑虑。 虽说现在把女儿送到杨云门下,可杨云到底不是宗门掌教尊者,万一杨云的师傅对此不同意,或是另有打算,岂不是会打乱他的计划? 杨云对此却淡然一笑,道:“令千金入门之事不必担忧,家师不会干涉此等事……说起来,我也有多年未曾见过家师本尊,将来是否还有缘相见,都是未知数。” “哦。” 张高点点头。 张高毕竟是天师教嫡系传人,代代传承的修炼法门,对于杨云这样野路子出来的野修并不太了解,显然杨云师门中对于宗门的概念很淡薄,传授弟子后可以任由其发展,甚至找个假师傅出来都无碍…… 这些都是出自杨云的讲述,以及张高自己的理解,即便张高心中尚有疑惑之处,可始终他这个人开明豁达,对世间万物的包容心很强,尤其是对道家同门的理解更深一步。 这也是千年宗门的底蕴所在。 …… …… 而后杨云跟张高简单交谈了来日皇宫内进行护法之事。 张高发现杨云对此不太紧张,也不需他从旁协助时,立即明白什么,显然杨云不想他牵扯进来,于是撂下一句“明日洛阳皇宫再见”的话,起身行礼告辞。 杨云送他到门口,目送他跟李青观离去。 张高走出上林坊,李青观依依不舍地道:“师侄,你就这么放心将……镜彦交到那人手上?他可是男子,对镜彦……唉!” 李青观作为看着张镜彦长大的长辈,甚至还是张镜彦师祖辈的人,不太支持张高的举动,觉得张高如此做有损师门颜面,把嫡出也是未来接班人交到别人门下,不等于是对外人承认自己师门不行? 张高脸上满是感慨,道:“师叔自幼便教导我,凡事都要往好的地方想,考虑布局时,不能太过狭隘。” “你……这……” 李青观听了张高的话很是气恼,大义凌然的话谁都会说,但其实质却是白开水,一点营养都没有! 张高继续道:“外人看来,我师门光鲜亮丽,拥有信徒数百万,在天下各道均有分支,为天下道门嫉妒,可你在师门中,难道感受不到其中隐藏的危机?若镜彦身份暴露,他有资格继承宗门?” 第二七一章 小院新成员 张高虽是掌教,但无嫡子,而张氏一门子弟颇多,若他这一脉没有继承者,张氏旁支将会从中获益,将掌教之位继承走。 至于张高把女儿送到杨云这里来拜师,是否有另有目的,只有张高自己清楚,李青观是不可能知晓的。 杨云这边,送走张高和李青观后,便回到内院,此时家里的小萝莉都在看一身男子打扮的张镜彦,很好奇家里为何会多出这样一个同门“师弟”。 若按入门早晚来排,张镜彦一定是“师弟”,可杨云不喜欢拘泥于形势,家里仍旧是按岁数来排,平时也没有刻意去排谁是师姐,谁是师妹,几个女徒弟之间都和睦相处,彼此之间也都是以姓名相称。 “不是让先安顿好她吗?哦对了,她没带细软来,怕是有不便之处,这样吧,吴元你去街口裁缝铺那里订制几套衣服,料子过些时候我让安伦送去。” 杨云对吴元说道。 吴元本是送张镜彦到内院的人,可张镜彦来到内院后,没有进里屋,显然张镜彦有别的顾虑,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融入新家庭。 现在杨云安排吴元去订制衣服,在吴元看来,大概是杨云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地方,有意支开她。 不过她尚未走之前,杨云就把最大的秘密说出来:“这位张镜彦,平时称呼她镜彦便可,她是天师道掌教张高的弟子,也是张高的女儿……” “啊?” 这下院子里炸锅了。 这个看起来英俊的小道士,居然是个女子?那不就是说,这并不是张高的儿子,而是张高的女儿? 而对此最惊异之人,当然就是吴元,吴元作为小院的“外人”,得知如此大的秘密,便等于说这件事被杨云公之于众。 张镜彦蹙眉:“为什么你要泄密?” 杨云道:“你进到我师门,如果我都不能把你的性别跟我的弟子们说清楚,以后还怎么相处?不过你放心,你的身份不可能被泄露出去,谁泄露就会以背叛师门的大罪论处……你们不会说出去吧?” 几个女孩大眼瞪小眼,张镜彦是男是女她们才不会在意。 泄露? 泄露给谁? 这其中最为难的要数吴元,她是长春真人的弟子,且在到这小院后还不断跟长春真人派系的人有来往。 而杨云的目光最后落在吴元身上,似在等吴元做最后表态。 吴元低下头,心知自己的形迹早就为杨云了解,沉声道:“弟子绝不会对外泄露半句。” “那便是了,在这院子里,大家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仍旧跟往常一样,吴元你先去裁缝铺说事,回头安伦跟镜彦一起送料子过去,这段时间家里收的料子不少,你们谁缺衣服也可以说一声,顺带一起做了,不过要先量尺寸。” 杨云说着,目光打量张镜彦,“镜彦,你跟我进来。” 张镜彦顿时紧张起来。 现在杨云居然要她单独进屋,以她如今的年岁,对于男女之防早有了解,她在踟躇后还是跟杨云进到屋子。 到内才发现,这是间厢房,里面有桌椅板凳,还有床榻,床榻上竟有被褥,一切都布置得很整齐。 张镜彦紧张起来,心想:“他不会是想对我做什么吧?” 杨云在桌前坐下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说话。” “不……不必了。” 张镜彦不想靠近杨云,宁可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这样就算杨云有心侵犯,她也能随时夺门而逃。 “随便你吧。” 杨云神态悠闲,道,“你既进入师门,我们师徒间就要先互相了解一番。我介绍一下这边的情况,你的师公呢,是武尊真人,相信你早就从你父亲那听说过,不过并不是平时跟我一起进出的那个冒牌货,不能代表师门,现在师门在洛阳的大小事项都由我决定,你有何问题直接来问我便可。” 张镜彦没回答,杨云所说并不是她关心的内容。 杨云再道:“对于你师公的名讳,你无需理会,若有人跟你说他是武尊真人,你只当他是骗子便可,你真正的师公潜心修道,如今已是半仙之体,随时都可以白日飞升,不可能在尘世出现。” 张镜彦蹙眉问道:“师公未出现,那师傅你是如何承道受业的?” “这就不需你来担心了,反正我现在已出师,可以自行收徒。外面几个女弟子,都是你的师姐师妹,你不用计较谁是师姐,谁是师妹,平时以她们的名字相称便可,这里是你的房间,以后你便住在这里,修炼则在后堂,晚上要修炼时你一起去,到时候我会教你一些提升修为的法门……哦对了,我对你的能力不是很了解,晚上修炼时,你展示给我看看。” 杨云说话时,张镜彦神色拘谨,她对杨云的防备心理很深。 昨天见面还像看仇人,今天就成人家弟子了,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接受不了。 且没嫁人的女孩,对于娘家的依赖心理很重,突然让她换个环境,她也不适应。 杨云说完,站起身来:“这房间有什么需要的,你整理过后跟我打声招呼,我会让人置办……现在你过来,跟你几个师姐妹认识一下。” “嗯?” 张镜彦见杨云要走,赶紧把门口的位置让出来,同时提高警惕……她不觉得杨云会如此放过她。 当杨云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过来,张镜彦心中一惊,屏息凝神,全力戒备,摆出一个不动如山的姿势,大概是要跟杨云死磕到底,这样就算杨云对她无礼,也没法把她从原地给搬到别的地方。 “哦对了,你几岁了?” 结果杨云只是问出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张镜彦又是一怔,支吾回道:“十五。” “虚岁?” 杨云再问。 “嗯。” 张镜彦点头。 杨云笑着颔首:“那跟师傅我同岁,说不定你比我还大上几个月,在这里吴元的年岁最大,不过你们都是我的徒弟,女儿家懂事早一些,有不方便跟我说的,可以跟吴元说,她会替你置办一些物品。” 张镜彦有些迷糊,没听明白杨云在说什么。 等杨云出门后她面色一红,忽然醒悟过来杨云到底是在说什么。 毕竟男女有别,杨云想得很周到,知道她可能需要很多不好意思在杨云面前提出来的东西,告诉她可以把需要的物品通知吴元,这也算是杨云细心的体现。 至少在她父亲那里,她不会得到如此“贴心”的照顾,很多东西有需求但其实根本不知从何处买,也造成很多不方便。 之前师门中除了她外基本都是男人,而到了杨云这边,只有杨云一个男人,好像她更加自在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那股拘谨不由减轻很多。 …… …… 张镜彦简单收拾,特别是洗去了把脸部和手等裸露在外的皮肤染黑的油墨,从屋子里出来,发现杨云已不在院中。 吴元从裁缝铺回来,正在院子里等她,安伦则在库房挑选料子。 对于安伦这个小守财奴来说,把料子拿出去做衣服是铺张浪费的事情,毕竟这时代,绢帛也是货币。 “你选几个颜色,料子不用挑,都是上好的锦缎,这批布是上林坊董坊主送来的。”吴元对张镜彦皮肤突然变得晶莹如玉没有任何意外,毕竟她以往在民间行走,穿男装时也有意把皮肤抹黑,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随意地招呼道。 张镜彦环顾一下四周,面色略有些为难,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吴元道:“你是想问师傅去了何处,是吧?昨日里河南尹请师傅过去说事,师傅没理会,今天府衙又派人来请,师傅为了等你们来,把时间延后了,现在才去府衙,大概要等午后才回来。” 张镜彦稍稍松了口气。 杨云走后,整个院子只剩下女孩子了。 从出生开始,张镜彦就没真正跟女孩子相处过,她面对这些女孩时,不由得有些紧张,就像个未曾见过世面,对异性懵懂、腼腆的少年。 “就这个吧。” 张镜彦指了指一匹青绿色的布料道。 吴元道:“选一套不够,还需要给你订制道袍,现在你穿的是常服,你平时不能穿女装是吧?那就以中性常服为主……” 张镜彦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穿女装,作为一个刚及笄的女孩,她对于美好事务早就有向往,也想过自己穿上漂亮的女装,可每次总会有罪恶感,就像是男子在想不属于自己性别和身份去想的事情,让她自觉地收敛。 到了杨云这里,好像一切事务都不需太过拘泥。 “需要为你订做女装吗?”吴元用征询的口吻道。 “不……不必了。” 张镜彦犹豫片刻,还是回绝了。 吴元向来都是听吩咐办事,既然张镜彦说了不要女装,她也就不必特意筹备,除非有人给她下指令非要去做。 吴元对安伦道:“我们一人搬两匹布去裁缝铺……镜彦,你也跟我们同去,需要量身订做……你放心,裁缝刘婆子,她跟我们的关系不错,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说话间,吴元也往张镜彦身前打量,她发现这个据说是女孩的家伙,跟她有不一样的地方,身前很平。 张镜彦被人盯着看,微微着恼,道:“不是要去吗?我也帮你们抱一匹布过去……需要这么多吗?” 吴元道:“既然你不知道怎么选,那就一样做一身,反正这些布在库房里放着也是放着,师傅让给你做衣服,就多做几套好了。” 张镜彦面露惊讶之色,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虽说她是天师教掌教之女,可张高并不是什么财大气粗之人,两年左右能给她做一身道袍就不错了,现在一次就做好几套衣服,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有些接受不了。 第二七二章 舞台大师 张镜彦的衣服大概两天时间才能做好。 到了下午,杨云从刘衡政处回来,张镜彦正式“学艺”。 学艺首先就需要她把自己的超能力于几个女孩面前展露出来,就是她不动如山,类似于金钟罩、铁布衫一样的能力。 “跟乙丹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乙丹拥有的能力是力大无穷。”杨云点评一下,对旁边站着的乙丹道,“你过去打她一拳。” “嗯!?” 乙丹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在众人注视下走过去,挥出一拳,打在张镜彦身上,力道十足,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杨云问张镜彦:“如果让你上台去跟本波泰宝斗法,而不是由你父亲出马,你可有获胜的把握?” 张镜彦略微有些生气,但还是摇头:“不知道,家父从未曾有过让我出战的打算。” “哦。” 杨云明白了。 张高宁可让女儿在旁辅助,也不可能让女儿出来参与斗法,这算是对女儿的一种保护,既避免张镜彦受到伤害,也规避了女儿出风头受世人瞩目而暴露真实性别。 杨云没有继续追问,对旁边几个女孩道:“把你们的能力展现给镜彦看看,互相有个了解,晚上雅柔跟我出去一趟,你们继续留在家里练功。” 张镜彦本以为杨云的考校需要很久,谁知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晚上杨云带着几个徒弟在醉仙楼聚餐,让张镜彦大饱口福。 毕竟醉仙楼的招牌菜是炒菜,这在大唐独树一帜,天师教并不忌荤腥,张镜彦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间狼吞虎咽,就着菜,连续吃了五碗白米饭,才惬意地放下碗筷,摸了摸肚子。 杨云暗自点头,看来张镜彦的超能力与乙丹很相似,需要大量食物提供能量供应。 吃过晚饭,杨云让几个女孩回家去练功,而他则带着雅柔往大空观夜市去了。 道家盛会这些日子,大空观周边很热闹,入夜后花灯招展,摊贩们都跑来凑热闹,比起北市还要热闹几分。 只是因为天气还稍微有些寒冷,游人雅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不过对于很多白天做工没时间参加盛会的人来说,晚上来这里走走看看,买一些道家镇宅的灵宝回去,也是不错的选择。 雅柔跟在杨云身后,不问出来的缘由,之前几次杨云单独带她出来,都是去皇宫接杨玉环。 这次杨云的目的也是如此。 不过时间尚早,现在皇宫那边若有宫宴的话,还没散席,宫里仍旧热闹非凡,这会儿接杨玉环出来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明天吐蕃国师挑战九天玄女,即便不在大空观举行,人们对此依然很关心啊。” 杨云在大空观前的夜市走了一圈。 街道两旁摆着不少夜食摊子,很多人围坐在小几前,就着美食谈论这几天发生的事,眼下人们最关心的莫过于明日吐蕃国师跟九天玄女的对决。 雅柔好奇问道:“我们明天也会进宫吗?” 杨云笑道:“只有我能进宫,你们需要留在宫墙外,到时候要全力配合我,具体情况明早我入宫前会跟你们交待清楚总之一切要按照我规划的步骤来” 杨云对来日斗法有些担心。 之前虽然远程操控过杨玉环御空飞行以及在洛阳皇宫的举动,但毕竟那时杨云有几个徒弟在旁相助,现在他要独自进宫,跟宫外联系中断,几个女孩何时使用超能力,怎样进行配合等问题,必须要提前规划好。 一直到城门快要关闭,夜市才逐渐散去。 杨云跟随人流回城,此时前面有人在谈论明日斗法之事,听说话人口气,分明是觉得吐蕃国师自不量力。 “跟仙人斗法,不是自取其辱么?” 这评价也是普通百姓的看法。 人神有别,人再厉害,跟神仙还是没法比,民间都只知九天玄女是上仙,要战胜个凡人和尚应该轻而易举。 这不由给杨云制造了一些压力。 也就是说明天不但要让杨玉环胜,还要胜得漂亮,最好有花头,既要让皇帝和百姓绝对相信九天玄女下凡是真的,又要把场面活做足,这就不但需要实力来支撑,还需要极好的舞台效果。 杨云心想:“脑袋瓜不灵,根本安排不好这么有难度的活。” 子夜过半,通过雅柔开启的空间门,杨云接了杨玉环出来。 杨云赶着马车,带杨玉环回上林坊。 别的坊门都已关闭,不过杨云在上林坊地位特殊,即便是半夜要进出只需跟守门的打声招呼便可,深夜通行也无多少麻烦。 “四郎,明日要跟吐蕃国师斗法,姐姐很担心啊,万一打不过他怎么办?你一定要帮姐姐啊。” 杨玉环说起来紧张,但她对杨云的本事深信不疑,更多是向弟弟撒娇。 杨云驱赶马车,认真看路,笑着回道:“姐姐放宽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不让姐姐吃亏等回去再说吧。” 到了醉仙楼,后厨临时给杨玉环做了几道菜,这次杨玉环吃得不多,一看就是皇宫内伙食明显改善。 如今杨玉环被敕封,虽说只是虚衔,但无论怎么说,洛阳皇宫上下都看出皇帝对这个“九天玄清玄女”很在乎,自然不敢刻薄,伙食方面都是宫廷御膳,算是相当精美了,只是杨玉环没把这些改变告诉杨云,她有自己的小心思。 “明天上午就要斗法,吐蕃国师虽然厉害,但他的修为有一定局限性,可以有针对性地布局。不过姐姐,他的拳头确实厉害,对敌时要灵活机动,注意闪避,若被他击中身体,姐姐肯定受不了。” 杨云先向杨玉环表明明日斗法重点。 明天无论如何不能硬接本波泰宝的拳劲,就算有外力加持,杨玉环也会跟张高一样受内伤,杨玉环始终身单力薄,若在人前吐血,那不就证明她这个九天玄女是假的? 杨玉环支着头问道:“但若他追过来打我呢?我只能一味退却吗?” “总归不能让他近你的身,不过他的身法非常厉害,瞬间就能从远处移到你跟前,你首先要表现出镇定,不能有丝毫慌乱,总之你记得你身前有道无形的墙,把你跟他阻隔开,闪避时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杨云继续安排。 杨玉环突然笑盈盈问道:“那我勾引他怎样?让他老老实实向我下跪,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杨云听了这话简直要吐血,杨玉环居然想用魅术对付本波泰宝? “姐姐,你要知道,若人的定力极高,是不可能被你吸引的,尤其是吐蕃国师这种出家人,定力高深莫测,这招注定行不通。”杨云严肃地说道。 “哦,知道了。” 杨玉环口中如此说,但却有几分不甘心。 每次都不能靠她自己本身的法术取胜,需要杨云从旁协助,她自尊心很强,毕竟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谁让她也身具异术? 杨云很怕杨玉环乱来,但想来若杨玉环用魅术不成,不会再继续,就算让她去碰钉子也没什么。 但若本波泰宝真被迷惑,也不符合他对这次演出的安排。 杨云暗忖:“有这么个拥有超能力的姐姐,也是件麻烦事,就怕她擅作主张,万一她乱来,最后出了偏差怎么办?不过皇帝也知道这个九天玄女只是凡胎,并非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姐姐,你还是按计划进行吧,莫要任性,今天先跟姐姐预演一下,到时候我会在你旁边护法,姐姐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或者场面发生不可预测的改变,只管看我的眼色,见机行事。” 杨云务求提前把一切安排好,自然要跟杨玉环做一下演练。 杨玉环则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之前她提出要用魅术应敌被杨云拒绝,便有些小情绪,故意使小性子。 当晚杨云把杨玉环送回皇宫,便回家向几个女孩布置来日任务。 转眼到了次日早晨,家里女孩已经预演过几次。 吃过早饭,杨云先去跟松梅碰头。 当天松梅跟杨云一样,均受邀进入洛阳皇宫当护法,至于别的女孩也不能留在家里,要往西边洛阳皇宫方向走,必须要到靠近宫墙的地方,方便接收杨云的精神力指引,把场面活做足。 当天王籍无资格进到洛阳皇宫,但还是跟着杨云和松梅,一路到了洛阳皇宫左掖门前。 张高和李青观先一步到来,当天李青观也无资格入内。 “杨道友,这么早?”张高只是跟杨云打招呼,完全忽略旁边的松梅,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骗子打交道。 松梅覥着脸想凑上前,却被王籍拦住,王籍明白现在松梅处境尴尬,避免自取其辱。 杨云跟张高打了声招呼,也不提张镜彦之事,笑着问道:“不知今日有几位道友一同出任护法?” 张高笑道:“以贫道所知,除了我们两个,尚且有罗公远、长春真人、地珉道长,至于旁人,可能要等入宫后才知悉。” 杨云心想:“三位不是当日大空观修道像三人组?让他们三个当护法,除了能充作花瓶,在旁看热闹,还能做什么?真正有实力的应该是不空三藏金刚,不知他是否会现身。” 说话间,宫门里出来一个迎接使者。 杨云和张高收拾心情,跟随使者进入左掖门。 左掖门内是朝廷在洛阳的衙署,这里不是宫禁重地,尚且没什么阻碍,可进入应天门后,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切都需小心谨慎,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 进应天门,过乾元门,绕过含元殿,贞观殿前的空地便出现在眼前,此时千牛卫已将这片空地完全围起来,所有士兵都背身向后,当中用彩绸圈出一片空地,好似斗法用的擂台。 銮驾尚未出现,斗法双方也不见踪影,不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第二七三章 “巅峰”对决 皇帝未至,先到场的是王亲贵胄,来人不多,太子李瑛在列,李瑁、李琚等人也在其中,除此之外,杨云就不知谁是谁了,但那些小年轻估计基本都是李隆基的儿子。 第二批来人中,杨云见到咸宜公主的身影。 没过多久,太监将本波泰宝从宫门处带了进来,不见环侍周围的吐蕃士兵踪迹,但随同本波泰宝进来的有回纥、突厥等番邦使节,这是杨云没预料到的情况。 杨云心道:“皇帝难道不怕这次斗法出意外?让吐蕃人来挑战九天玄女也就罢了,现在连突厥和回纥使节也请来,是为何意?” 除了吐蕃人那边只有本波泰宝外,回纥跟突厥使团各有五六人,跟吐蕃人一样,这两方都派了所谓的“国师”前来,大概跟大唐的天师一样,会不会法术另说,至少能跟青鹤比一比,会一点障眼法不在话下。 本波泰宝作为当日挑战者,无疑是众矢之的,他到来后直接走到场地中央的彩绸前,并未迈过彩绸,似在等候皇帝跟九天玄女出场。 “回纥、突厥人到来,意味着今日之事必然要传扬域外。” 张高侧过头,对杨云说了一句。 此时二人尚不能抵近场地中央,杨云四处看了一眼,在场只见到地珉和长春真人,未见罗公远和三藏金刚,料想二人可能会跟李隆基同至。 等了很久,依然不见皇帝现身。 场地内开始焦躁起来,在场人心情不一,各有盘算。 大概巳时中,銮驾才出现在贞观殿一侧。 皇帝乘撵到来,随同皇帝前来的有数十宫女、太监和上百千牛卫将士,三藏金刚和罗公远分列銮驾左右,武惠妃的凤銮紧随其后。 这次李隆基出场带来的人很多,因是在自家内院举行斗法,李隆基非常慎重,把场面做得很浩大。 因场内有外邦使节,作为大唐皇帝,他很讲究脸面。 到此时,仍旧不见官员一行,除了李林甫和高力士陪同皇帝前来,没有其他大臣同行,连宰相张九龄也未得邀请前来。 “陛下!” 李隆基所过之处,人们皆躬身行礼。 现场并无鼓乐声,李隆基到了贞观殿前就从銮驾上下来,并未有下台阶到场地中央讲话嘉勉的打算,如此一来番邦使节距离他至少有五六十步,中间有千牛卫阻隔,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三藏金刚和罗公远一左一右分列台阶上,目视场地内众人,大有左右护法的架势。 杨云心想:“说是让罗公远来充当九天玄女的护法,其实还是保护李隆基周全,就算罗公远的确无甚能耐,可他到底声名大,只需站在那儿,对图谋不轨之人也有强大的威慑力。” 皇帝到来,意味着全场仅剩下斗法的另一主角九天玄女未到,全场都翘首以盼。 现场到底很多人没见过九天玄女,在九天玄女入洛阳皇宫后,其行踪和情况成迷,人们都想知道九天玄女是否还在洛阳皇宫内。 李隆基招招手。 高力士凑过去,很快到了皇帝跟前。 李隆基面授机宜,高力士会意领命,来到台阶前,对站在台阶下第一位的李林甫打了个手势,李林甫立即派人前往飞香殿,恭请杨玉环入场。 张高在杨云身边轻轻叹息:“如此怕是难护圣驾周全。” 杨云眨眨眼,问道:“张道长在担心什么?” 张高目光打量番邦使者一行,看来他并不担心九天玄女的安危,对李隆基的安全倒非常在意,听了杨云的问题,他只是神色紧促地摇摇头,并未正面回答问题。 过了许久,杨玉环一行到来。 如此全场焦点都落到贞观殿一侧。 杨玉环出场派头十足,显然是朝廷有意为之。 杨玉环出来之前,便有上百名身着道袍的宫廷女官开路,后有稚女充作的道童指引,数量也在几十人。 而当杨玉环一身七彩装束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现场发出一阵惊呼感叹声。 主要来自于对杨玉环姿容,还有她仪态的赞叹。 别的不说,杨玉环气度绝对能坐实仙女的身份,她举手投足间所表现出的美态,不显妖娆,却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让在场无论男女都忍不住去看她。 杨玉环身旁,八名同样身着华丽彩衣的女子,各自为杨玉环捧着宝瓶、拂尘等物,而杨玉环这一身装束,更多是当日大空观下凡服饰的翻版,显然是皇宫特地为她精心准备的。 即便杨玉环出场方式足够酷炫,可始终没有从天而降,气势只是凡人的巅峰,达不到威慑人心的目的。 当杨玉环来到空地边缘时,李隆基忍不住站起来往下看,要不是周围有人挡着,李隆基甚至想亲自下去为杨玉环引路。 本波泰宝见到杨玉环到来,马上屏息凝神,做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等见到杨玉环平平无奇,缓步走到场地中央的彩绸前,他开始迷糊起来,这就是下凡来的九天玄女? 神仙是这样的? 不会是大唐随便找个女人出来糊弄人的吧? 还是说大唐皇帝好骗,随便找个人就能冒充九天玄女? 李林甫踱步到场地中央,笑盈盈对在场之人宣布:“今日乃九天玄清玄女娘娘恩赐,才得以在凡人面前展露仙颜还有仙法,诸位中有不少道家中人,今日之事不得张扬于外。吐蕃禅师,今天就由你来跟九天玄清玄女娘娘讨教其他人不得进入场地中。” 本波泰宝闻言对周围人稍微施礼,随即跨步进入彩绸所围圈子里。 没有展现类似轻功的身法,此番本波泰宝表现得很普通,好似已跟李林甫以及大唐朝廷达成协议,不会在今日斗法中造次。 李林甫再去看杨玉环。 杨玉环仍旧用缓慢的步幅,走进场地中间。 到此时所谓的斗法仍旧平平无奇,现场观众都有些失望,这情景还不如外面随便找俩神棍,至少声光效果绝佳。 李林甫见斗法双方都进入场地,微笑点头:“讨教开始!” 然后便退了下去。 随着李林甫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盯着场地中央,都想看这场“大战”如何发生,生怕因为自己眨眼而错过重要环节。 台上李隆基同样紧张起来。 这次斗法是他力主而行,若不能把九天玄女给请下凡来,反而让玄女肉身出现什么危险,既让他慕仙的期望破灭,还会让大唐在番邦人面前贻笑大方。 对李隆基来说,这场斗法不容有失,不过他不太担心,毕竟李林甫那边承诺得很好,即便不能请出玄女本尊,也能确保其肉身安全。 李林甫下达开始指令后,场地当中二人半天都纹丝未动。 杨玉环是不知怎么出手,她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只能等待。 本波泰宝则在细心观察,到现在本波泰宝仍旧没发现眼前这个玄女娘娘跟凡人有何区别,越是不同寻常,他越不会贸然出手。 半晌后,突厥使节那边发出声音:“作何还不出手?再不上,我们都要打瞌睡了!” 这话好似在训斥站桩一般的本波泰宝。 本波泰宝到底有宗师气度,不为这种质疑声干扰,他在寻找机会,或者说是在寻找破绽,等前面的“玄女”精神不集中时,突起发难,务求一击得胜。 但对面的“玄女”根本全身都是破绽,本波泰宝以至于无法选择什么时候动手机会才最好。 就在本波泰宝蠢蠢欲动时,杨玉环那边先“动手”了,她突然对旁边手持宝瓶的女侍招招手,那女侍走到彩绸前,似要将手里的宝瓶交给她。 在场人顿时看不明白了。 这算什么? 仙女还有这么拿东西的? 难道不应该来个隔空取物? 就算要人递东西,也不需转身看,难道不是随便一个手势就行了? 就在杨玉环侧过身,面对那女侍时,本波泰宝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这在他看来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他拿出之前对付张高那一套,直接一个闪身,用近乎闪现的方式突然逼到杨玉环身后,一拳朝杨玉环后背打过去,之前他吃过教训,知道可能会有人暗地里使绊,所以防备有人会途拦截。 可当他到了杨玉环身后,也没人干扰,杨玉环似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仍旧背对他。 千载难逢的机会,本波泰宝一拳挥出去,根本没有留手,发挥毕生功力,势大力沉打出这一拳。 “啊!”对于现场之人来说,只能发出一声惊呼的时间,那一拳已经要落到杨玉环后背上。 李林甫紧张无比,明明已跟这番僧把话说清楚了,为何下这么大的杀招? 护法呢? 赶紧出来阻拦啊! 本波泰宝显然不会为大唐留颜面,他打定主意,要把大唐塑造出来的神给一拳击碎。 “砰!” 一拳击实,声音非常大,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让人惊异的是,面前的“玄女”果真被他打“碎”了,不过不是血肉模糊,而是尘土飞扬,到处都是石头碎片和尘土沫子。 靠近场地中央的道士,包括杨云和张高在内,全都往后退,免得被四处乱飞的石子给砸中,更避免被沙尘迷住眼。 第二七四章 二度下凡 一拳下去,全场沙土飞舞,尘烟弥漫。 很快烟尘散去,令在场人惊讶的是,没有血肉横飞,九天玄女已不见踪影,而之前被本波泰宝一拳打中的也并非九天玄女,乃是一块两人合抱的大石。 “发生什么事了?” 在场人回过神后,脸上全都是茫然之色。 九天玄女去哪儿了? 这块大石头哪里来的? 本波泰宝不可思议地退到场地一边,目光四处找寻,可跟所有人一样,刚才出现在他面前被大唐当作神明一样看待的九天玄女消失不见了。 但不管怎样,谁都看出本波泰宝的拳力很强,连巨石都被打得崩裂,虽未彻底散架,但缝隙清晰可见,若这一拳击打在普通人身上,怕真要五脏俱裂。 有人忍不住往张高身上打量,开始佩服起这个天师教掌教来,毕竟张高是在如此强劲拳力下可以硬撑三拳的男人。 就在全场有些迷茫时,突然天空中传来破空声响,所有人惊异地抬起头来,发现杨玉环正从天而降。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不再是之前皇宫为她准备的那一套,而是更为七彩绚烂的华衣,如当日在大空观下凡时所着一般无二,而她手上重新出现宝瓶,缓缓下降中,身体周围甚至带着七彩光线,璀璨至极,这一幕令全场为之哗然。 包括皇帝在内,都忍不住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令人惊叹的一幕,本波泰宝也是目瞪口呆。 先前所有对杨玉环轻视之人,都不自觉收起轻慢之心,改而用迎仙女下凡的姿态面对眼前的“九天玄女”。 “仙女下凡了!” “果真是仙女啊!” 回纥跟突厥使节也对眼前这一幕惊叹不已,他们之前怎么都不相信会有神明下凡到大唐,现在他们可是亲眼所见,而以他们思维,想象不出这一幕用什么障眼法能施展出来。 随着杨玉环缓缓降落,距离地面已不到一丈,本波泰宝抱着拼死一战之心,面露狞笑,穷凶极恶,再次朝杨玉环扑了过去。 可这次他没有接近杨玉环的机会,在他一个闪身尚未出现,电光火石间,他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住,随即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凭空托举起来。 半空中的本波泰宝不断挥拳,想把束缚他的屏障给击碎,但他发现无论自己的拳力多强,都好像打在水里一般,有劲也使不出来。 与此同时,杨玉环已降落地面,目光环视四周,双目带着令人拜服的威慑力,周围的人看了都一阵晃神。 空中飞来众多飞鸟,喜鹊、黄鹂、杜鹃、白鹭、翠鸟等不一而足,甚至有几支仙鹤,这些飞鸟在贞观殿前上空盘旋,发出好听的鸣唱,最后这些飞鸟都落在杨玉环四周,好似在向仙人下拜。 杨玉环仿佛是万物之灵的统治者,全场只剩下她这一个焦点。 “不可能,不可能!”本波泰宝还在几丈高的空中,此时他已完全放弃挣扎,可还是不愿相信眼前发生这一切。 本波泰宝到底跟别人不同,他是拥有强大实力的法师,根本不相信杨玉环是神明,但他却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玄女娘娘下凡了!” 李林甫激动起来,高声叫着,声音在空地内回荡。 李隆基站在玉阶上,磕磕绊绊往下走,没等走出两步,脚下不稳,干脆跪倒在了台阶的转接处。 皇帝都下跪,在场的皇子和王公跟着下跪。 …… …… 杨玉环此时身体好似带着光圈,俨然如同神明降临。 只见她伸出手,本波泰宝从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不过本波泰宝并没有受伤,此时他似是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是幻象,爬起来后,直接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嘴唇翕动,好似在念经,用强大的精神力消除眼前幻影。 杨玉环再次腾空而起,依然是缓慢上升,一直到半空,到了比贞观殿穹顶更高的地方,双唇轻启,道:“你们这些凡人,为何要打搅我清修?” 李隆基跪在那儿,神色激动,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似个哑巴。 杨玉环随即目视李隆基,如同着恼一般,喝道:“你这大唐皇帝,不好好修行,却一直想如何让我再降临世间,让一个番僧对我无礼,你可知罪?” 在场人听了这话都一阵胆战心惊,居然有人敢向皇帝问罪? 李隆基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李林甫抢着道:“玄女娘娘,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跟大唐圣明天子无关,您要降罪就降罪于我吧。” 现场许多人都对李林甫一阵鄙夷,觉得这家伙这会儿主动跳出来承担责任,其实就是在邀功,不过他们自问不敢跟李林甫一样出来承认罪责。 这可是在仙人面前认罪! 仙人一伸手,你还不原地蒸发? 杨玉环不理会跪地认罪的李林甫,继续道:“大唐皇帝,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潜心修炼道法,只有当你有所成就,我才会接引你上到天庭,若你执迷不悟,再度冒犯于我,我将不再庇佑你,你也从此失去晋升仙界的资格。” 杨玉环话音落下,开始急速升空,眼看往云端飞去。 在场人虽然全都跪在地上,可还是抬头盯着看。 杨玉环升空时,飞鸟全都围绕在她身周,盘旋鸣唱,场面非常之壮观,上升到一定高度,一团云彩飞了过来,落在她脚下,然后慢慢蒸腾,逐步隐去她的身形,待下一刻,整个云彩陡然消失不见。 所有人均怅然若失,呆呆望着天际,过了不知多久,杨玉环突然在半空中出现,不过她身上好似仙衣的服饰已换成之前出场穿的那一身,而她也好像昏迷一样,横躺着,缓缓从高空降落下来,最后若一片树叶般轻落在场地中央。 “玄女娘娘人呢?” “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部分人不明白其中道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过更多人却理解其中奥妙……九天玄女重新飞升回到天庭,而作为玄女化身的凡间女子杨玉环则从空中降落,现在已不是仙女,只是普通凡人一个。 杨玉环慢慢睁开眼,慵懒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刚才配合演出一场大戏,脸上却做出稍微迷惑的姿态,不过身上所带雍容气度犹存。 李林甫怕在场人不解,当众喊道:“玄女娘娘回仙宫去了,现在只留下肉身为将来下凡所用。” 说着李林甫回过头,看向台阶上下跪的李隆基,此时李隆基正在高力士相扶下起身,他这才跟着站起。 “天佑大唐!” “万岁!” “玄女庇佑!” 在场王公贵胄和皇子、公主最是高兴,在番邦使节面前重新展现一次九天玄女下凡,也让所有人知道,原来大唐真的有神仙庇佑,当日九天玄女下凡之事并非伪造,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李隆基一脸悔恨之色,赶紧对高力士面授机宜一番,高力士从台阶上跑下来,安排人把杨玉环送回飞香殿。 本波泰宝在事情结束后,终于睁开眼,当他看到眼前仍旧是凡间女子时,又起歹心,准备上前再度报以老拳,不过被杨玉环冷目一瞪后,身上那股精神气陡然消失,气机紊乱,整个人也变得垂头丧气起来,脸上全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朕受命于天,对上仙有不敬之处,望上仙宽宥。” 李隆基终于恢复说话的能力,他的话,好像是在对九天玄女忏悔,希望能得到玄女的原谅。 不过他也知道,下面那个女子已不是九天玄女,而只是玄女在凡尘的化身,但他坚信这些话一定能被九天玄女听到。 武惠妃此时也有些心神不宁,她看到李隆基身体颤抖个不停,连忙上前准备搀扶,却被李隆基一把推开,现在李隆基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下面的杨玉环身上,脑子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 不过此时杨玉环对他完全不加理睬,转身带着道女、道童和侍从,往飞香殿走去,周围又有零星飞鸟赶来,不断有鲜艳羽毛的飞鸟在杨玉环头上盘旋,俨然把杨玉环当成仙人。 杨玉环消失于人前,在场人等才终于从看到仙人的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窒息的感觉稍微缓解。 …… …… 九天玄女再一次下凡,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连自诩法术高深的本波泰宝都没找出任何破绽,周围围观人群也无一人敢站出来质疑。 当然这一出好戏,是在杨云操作下完成。 本波泰宝准备发动攻击时,杨云早早就用精神力跟外面的几个女孩取得联系,用精神力作为指引,及时让雅柔在杨玉环身后开出了一道传送门。 如此在本波泰宝攻击一瞬间,杨云只需隔空用力,将杨玉环推进这扇门中,并由乙丹用神力往里面扔一块六七百斤重的大石头,便出现先前杨玉环突然变成石头,而本波泰宝一拳打在顽石上的情况。 杨玉环出宫后,马上换上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衣服,中间出现时间空白,而后由雅柔用传送门将杨玉环送到场地上方数百米的高空中,再由杨云隔空发力,稳稳地接住杨玉环,缓缓将她给“托”到场地中,形成缓慢下落的假象。 至于她身边好似彩虹的七彩光线,则是通过水汽蒸腾来完成,需要吴元配合,吴元连物质的形态都能改变,更别说是在杨玉环身边蒸发一点水汽,形成光线折射。 杨玉环身边盘绕的飞鸟,则是雅清的杰作。 雅清在控制动物上已有很高的造诣,在她配合下,可以让杨玉环成为“万灵之主”,更增加场面效果。 第二七五章 仙凡联姻? 这场舞台剧,杨云作为编剧和总导演,并不亲自参与到表演中,就算旁边的张高都未发现异常。 所有一切结束,洛阳皇宫仍旧为“仙气”笼罩,空气中升腾着水雾,太阳光折射下来形成七彩色,在场人都啧啧称奇。 没有下雨,居然能见彩虹,这不正好说明先前是仙女下凡? 若说人行事能受他人支配,气象变化以及鸟雀又怎么可能会为人的意志所动? 这不是九天玄女娘娘下凡又是什么? “陛下,大唐有神明护佑,千秋万世啊。”高力士在李隆基面前发出感慨,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想为下面的人听到。 吐蕃国师本波泰宝抬头看向李隆基,眼神复杂之极,他显然已无能力出来挑战大唐的修道者,之前那场还可说是平手,这场就完全是他惨败。 人输给神仙,似乎并不丢人,但他在斗法时表现出不留余地的态度,却也被在场人清楚地看到,明明提前商议好不下死手,他仍旧这么做,事后一定会为大唐报复。 突厥和回纥使节都暗自庆幸,幸好没跳出来挑战大唐的权威。 大唐现在为神仙所眷顾,以后还怎么玩? 神仙一怒,天崩地裂,岂是人力能抗拒? 李林甫一看斗法结束,达到预期效果,志得意满道:“玄女娘娘已回居所休息,尔等能亲眼目睹九天玄女娘娘下凡,实属三生有幸,今日有人不自量力前来挑战,既已结束就请回去吧!” 李林甫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大唐跟吐蕃之间到底是敌对国家,战争频发,在这种场合根本就没必要给吐蕃人留颜面,更何况本波泰宝违背约定,等于是摆了李林甫一道,若是之前没有“玄女下凡”,那作为玄女化身的杨玉环很有可能会被本波泰宝一拳打死,李林甫罪责难逃。 如此一来,李林甫不记恨本波泰宝才怪! 本波泰宝走出“擂台”中央,却非往正南方宫门方向离开,而是往李隆基身前急走几步。 李林甫赶紧调度千牛卫官兵将其前路阻挡,喝斥道:“你要作甚?” 本波泰宝朗声道:“我要再跟玄女见上一面,望大唐皇帝给我这个机会。” 场内有笑声传来。 很多人自然认为,本波泰宝输了不想认账,想要重新斗法,也都看明白了之前玄女重新飞升,如今留下来的只是玄女在凡间的化身,跟一个凡人斗法他不是稳赢? “别给脸不要脸。” 李林甫破口大骂,“我大唐天子已给足你颜面,既让你跟大唐道门天师斗法,又让你得见上仙,你既不感恩还想造次,分明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本波泰宝郑重地说道:“我见玄女,是想让她明白,大唐值得庇佑,但我们吐蕃也需神明庇佑,我要跟她讲道理。” “哈哈哈” 在场很多旁观的王公、皇子和番邦使节,听到本波泰宝如此幼稚的言语,全都哄笑起来。 本来当你是个有神通的法师,但听到你现在说的这番话,只能把你当神经病。 本波泰宝到底不是大唐子民,他的汉语本来就说得不甚流利,只是用简单的语言把他心中所想说出来,或是他真想跟玄女再见一面讲道理,也可能是想趁虚而入将玄女化身一举给击碎。 因为之前“玄女本尊”亲口说过以后不允许再打扰,也就是说“玄女本尊”不会马上再度下凡,正是击杀化身的最佳时机。 化身一死,玄女没了身体做寄托,说不一定就再也没办法下凡,如此一来很有可能会降罪于大唐。 李林甫怒道:“再不走的话,别怪我大唐将士用刀兵将你赶走!” 本波泰宝态度坚决,仍旧看向台阶上的李隆基,他明白只有李隆基才有权做最后决定。 李隆基这一刻还沉浸在“仙气”沐浴下,觉得自己距离得道成仙只差一步,对于无礼的吐蕃国师他没打算用强,举起双臂对着天空,好似是进行某种仪式,在众人不解目光的注视下,他保持这姿势良久才把手放下,满面春风,笑吟吟道:“吐蕃人,你回去吧,朕今天不为难你,但你以后也别想再见到上仙。” “大唐皇帝” 本波泰宝还想争辩。 李隆基抬起右手,打断本波泰宝的话,继续道:“朕决定了,要迎娶玄女,从此以后玄女只会庇护我大唐国运昌隆,千载传承,至于吐蕃哈哈。” 话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李林甫补充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吐蕃索性早些归顺大唐,如此便能得神明庇佑。” 本来今日仙人下凡就是对吐蕃人极大的威慑,所有人都在想,如果能因此而令吐蕃臣服,那是何等好事,不费刀兵就能实现和平。 可在场还是有脑袋灵光者抓到李隆基说话的重点他这个皇帝要迎娶玄女? 人要跟神仙成婚? 这是多荒谬的事情? 就算你皇帝想娶,人家玄女想嫁吗? 不过又想到另外一个关键点,那就是玄女本尊现已飞升,留在人间的只是玄女化身,难道说皇帝的本意是要迎娶化身,通过这种迎娶的形式跟玄女形成“夫妻关系”? “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武惠妃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亲临现场观看这场仙女下凡的表演,武惠妃心里一直不怎么舒服,联想到最近皇帝对一个虚无缥缈的仙女魂不守舍,茶饭不思,她作为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妃子,有着强烈的危机意识。 现在皇帝表明了一个极为大胆却不切实际的想法,更让她出离的愤怒。 皇帝娶仙女,不论别的,首先这仙女不能当妃子吧? 仙女肯定是要当皇后的! 若仙女当上皇后,那她以后在宫中是何地位? 关键是现在这个仙女是个虚无缥缈的人物,只有人间留下化身一名,皇帝到底娶的是仙女还是凡女? 很多问题,武惠妃都理不清思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若皇帝真把迎娶九天玄女的想法付诸实施,利益受到侵害最大的只能是她。 所以她一定不能让皇帝这么做。 可现在皇帝如同被勾走魂魄一般,完全听不进别人劝说。 李隆基笑着道:“玄女观建成那一日,就是朕迎娶九天玄清玄女的日子,到时候朕会诏告天下,让黎明百姓知道只有大唐才能得上天之眷,众卿家只等与朕欢庆便可!” 李隆基说完,根本就不顾任何人意见,好像这件事完全是他的私事,不需他人来参杂任何见地,说完一招手,等銮驾到身前,登上后不顾跟他同来的武惠妃,乘坐銮驾径自往洛阳皇宫內苑而去。 在场人等面面相觑。 皇帝说要迎娶九天玄女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事前也毫无征兆,仙凡成婚这件事始终不太好理解,众人也没法想象有何后果,只知道这是绝顶的大事,比之九天玄女下凡更为重要。 李林甫则兴奋地道:“诸位,既然今日之事已毕,你们先回吧,陛下迎娶九天玄清玄女娘娘之事已定下来,你们作为见证者,这是何等荣耀?礼成时只等普天同庆。” 在场多数人很高兴。 无论是否跟这件事有利益牵扯,皇帝迎娶九天玄女,到底是值得庆贺之事,可几家欢喜几家愁,总有反对和忧愁的。 首先吐蕃、回纥跟突厥人就不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大唐真跟神仙结成婚姻,那只要跟大唐有纠葛,神仙一个法术下来,那不是伏尸千里? 曾对杨玉环眷恋不已的李瑁,还有武惠妃派系的官员,以及朝中一些忠直老臣,都觉得这其中大有问题。 就算他们没法怀疑九天玄女下凡的真实性,可他们还是对皇帝的擅自决定抱有疑虑,他们能做的只能是事后请皇帝三思而后行,更多的谏臣会进言,阐述利害关系。 但眼下,他们只是观众,被动听到这消息,连皇帝都走了,他们只有回去跟各自派系的人商议对策,如此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皇宫斗法结束,这场华丽的大戏却像才拉开帷幕。 连杨云都没料到,皇帝当众宣布要迎娶杨玉环,虽说他也曾有过设想,好大喜功甚至带着几分异想天开、自诩为半仙的李隆基会做出一些疯狂决定。 在皇帝宣布这件事后,最大的得益人变成杨云,因为杨云是玄女化身的亲弟弟,皇帝迎娶杨玉环,那不代表杨云就成了国舅? 杨国舅? 对,杨国舅!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皇帝很有可能会直接册封杨玉环为皇后。 连杨云都觉得李隆基在这件事上,体现出了狂躁型精神病的特征,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 “杨道友,恭喜了。” 出宫时,张高对杨云说了一句。 杨云略微苦笑,摇头道:“张道长莫要言笑,不知喜从何来?” 张高笑道:“这难道不值得道喜?陛下对仙家礼重,以凡人夫妻之礼迎玄女入宫,意味着你也将更进一步,连道门中人也觉得颜面有光。” 这话更像是打趣,杨云听了心中阴霾更甚。 “有那么容易吗?”杨云反问一句。 张高微微一怔,似也在想这个问题。 即便李隆基真能力排众议迎娶杨玉环,但到底不能以凡人夫妻的礼数对待,就好像敕封杨玉环为金紫光禄大夫一样,这夫妻关系很有可能只是虚有其名。 或许李隆基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把杨玉环背后的玄女本尊给拴住,让天下人都知道大唐皇帝迎娶九天玄女,至于被迎娶的化身是谁,好似没那么重要。 第二七六章 劝谏 皇帝要迎娶九天玄女,此事在朝野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九龄在四方馆听闻这件事,当即站起来,几乎是怒不可遏道:“荒唐,荒唐,荒唐。” 连续三声“荒唐”,几乎是张九龄内心所有心情的真实写照,在他听来这件事太过于荒诞不经,都已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解释,只想早些入宫劝谏皇帝放弃如此筹划。 “令公勿要动怒,从长计议为好。” 张九龄身旁是刚调任京师为监察御史的周子谅,周子谅发现张九龄操之过急时,赶紧劝阻。 旁边还有几名谏官及四方馆衙署中人,见到这架势,面面相觑,随即低下头,没人跟周子谅一般挺身而出劝说张九龄。 张九龄到四方馆来,是以宰相之身规范四方使节行为举止,他正准备联合谏官上奏,劝皇帝疏远外番……几国使节入宫观摩本波泰宝跟九天玄女斗法,而大唐朝臣却多不允前往,这让张九龄大为光火。 现在皇帝居然打主意要迎娶九天玄女,更让张九龄怒不可遏。 至今仍不失为千古明君,开创出大唐盛世的皇帝,在对待仙家之事上却荒诞如孩童,怎不让张九龄这般忠直老臣感到灰心和绝望? 张九龄愤怒之下对皇帝做出“荒唐”的评价,但他稍微平复心情后,也意识到周边这么多人,很可能已将他现在的反应传入宫中,为皇帝所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张九龄板着脸,冷声道:“为人臣子,若遇帝王不能维持正道,当即刻上奏劝谏,此方仁臣典范,尔等既为臣子,难道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马上随我前往宫门,请见陛下收回成命。” 张九龄没有立即赶回衙署,是想让眼前这些官员跟他去应天门求见皇帝加以劝谏,甚至连下一次朝会都等不及了。 而他身边这些官员,级别远不如他,多数连入宫参加朝会的资格都没有,怎会为这么一件事跑去宫门口跟皇帝较劲儿?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公然质疑皇帝的决定,张九龄这样级别的官员或许没什么,大不了贬官流放,他们这些低级官员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 张九龄眼见身边一帮人都带着回避之色,没有愿意跟他同行的,便瞪向周子谅,喝问道:“你回御史台,叫一些人来。” 周子谅属于张九龄派系的干臣,昔日张九龄按察岭南,奏表周子谅出任判官,就此青云直上,但周子谅在很多事上有自己的见解,不会人云亦云,更不会盲从,他没有张九龄那般火爆脾气,赶紧上前在张九龄耳边低语。 “令公若此时前去应天门,不正为朝中某些人所趁?九天玄女娘娘两次下凡,此乃众多人亲眼目睹,想必事情没那么简单。陛下面对番邦使节,定是想以与仙人联姻的方式加以震慑,至于迎娶与否,不也只是口上说说?谁能保证定会成行?” 周子谅竭力劝说张九龄,但此时张九龄却觉得自己身为宰相,身背劝谏皇帝的重要责任,已听不进任何建议。 就在张九龄准备亲自去各衙署跑一趟拉人壮大声势时,只见四方馆外有官员前来,却是刚从皇宫里出来的李林甫。 李林甫身边有吐蕃、回纥跟突厥三国使节。 “张令公,你竟也在此?那正好,在下有陛下御旨传达。” 李林甫见到张九龄很得意,难得自己在朝事上终于能压张九龄一头,只是他官职不及张九龄,只能拿出皇帝的旨意维持自己的威仪。 张九龄神色冷漠,道:“莫以为我不知,尔等在宫里胡作非为,竟怂恿陛下做出迎娶仙人的决定,可有想过满朝文武对此事的看法?大唐宗庙社稷可容尔等胡来?” 李林甫早就料到张九龄得悉内情后会有如此反应,笑着道:“令公何不先等在下宣旨后再有定论?” 李林甫如今已晋升朝廷核心层,在场大臣除了张九龄外,别人都要恭敬站到旁边,做出聆听圣谕的姿势,连周子谅都不例外。 张九龄四下看了一眼,心中生气,却只能微微拱手,头稍微低下。 李林甫面带得意之色,笑着说道:“陛下旨意,洛阳玄女观落成之日,即迎娶玄女娘娘,行成婚大典,着礼部、鸿胪寺筹备典礼……” “你……!” 张九龄抬头怒视李林甫。 李林甫回视张九龄,丝毫也没有避让的意思,嘴里道:“张令公别跟在下动怒,这是陛下的决定,在下不过是传达圣谕,您若有意见,比如说联合朝中臣僚上奏劝谏,在下非常赞同,不过因此事乃陛下亲口嘱咐在下操办,联名之事上怕是无法跟令公站同一立场,望您能体谅。” 说完,李林甫对旁边的鸿胪寺卿于少帛道:“安置外邦使节之事,就由你来做,张令公在此,我作为下官不得不暂时回避……诸位,在下要务在身,先行一步了。” 本来李林甫跟到四方馆来,是想好好质问一下本波泰宝在皇宫内的举动,除了问责还要让他带来的军中猛士好好教训一下本波泰宝,但见张九龄在这儿,他也就没心思针对本波泰宝了。 认真说起来本波泰宝还成全了他,若非其出手不留情,或许不能逼玄女二度下凡,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 李林甫转身将走,张九龄怒喝一声:“站住。” 李林甫驻足回首,笑问:“张令公有何事要教导在下?” 张九龄道:“我要你这就随我入宫一趟,跟陛下陈明此事之弊,若你不同行,我便上奏参劾,即便陛下要保你,我也让你在朝中无法立足。” “呵呵。” 李林甫一点都不害怕。 如张九龄所言,无论他现在如何参奏,李隆基肯定听不进去,在迎娶玄女这件事上,李林甫绝对是第一功臣。 至于张九龄威胁的,让他无法在朝中立足,只不过是吓唬人的手段,大概是让朝臣疏离他,可李林甫同样知道,张九龄虽然能力卓著,也是治国良材,可在跟臣僚关系上却把亲疏远近分得很清楚,他拉帮结派之事一向为皇帝所忌。 而张九龄派系本来就跟李林甫不对付,而不是张九龄派系的官员也为张九龄疏远,怎会杯葛他? 但李林甫为人处世方面,明显要比张九龄老练毒辣,笑着道:“张令公既有此意,在下岂能不允?这便与您同往宫内,不过具体事项还要您跟陛下面陈,在下只在旁为佐,望您不要再为难。” “行,跟我去宫中,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张九龄就是要拉着李林甫一起去,不顾自己思虑不周,仓促成行。 …… …… 皇宫内,李隆基接见张九龄和李林甫。 虽说李隆基决定迎娶玄女乃是一时意气,可他并非毫无顾虑,说话办事都会考虑清楚,作为皇帝他明白,事关重大,定会为朝中某些势力反对,但既然已做出决定,就要先平息这些议论声。 他没回避说不见,得知张九龄请见后,更觉得有必要跟这个丞相交交心,只要把张九龄说服,等于让朝中反对声平息大半。 “……陛下,自古以来,仙家之事都乃民间所传,史书上从未有过仙家下凡的确切记载,道家多用上不得台面的鬼魅伎俩冒充道术,其本身为江湖术士专诓骗市井小民……” 张九龄上来就先把仙家和道家事一通贬损,目的是要告诉皇帝,所谓的道术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李林甫站在旁边,摇头晃脑,用心倾听张九龄的进言,越听越是神清气爽,心中痛快至极。 皇帝亲眼所见并深信不疑的仙家下凡之事,你一句“民间所传”就想给推翻? 你把道家贬损得越厉害,越影响你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皇帝面色平和,沉默不言,一直在听张九龄的话。 “……即便真有道法仙家之事,陛下也当派人查证,所需时日良多,不可贸然与传闻中的仙家结下姻亲,否则必为后世非议,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无论张九龄多么理直气壮,可因未经深思熟虑,也没跟人探讨后再来觐见,理由显得牵强附会。 若说皇帝只见过一次,或许会将信将疑,可皇帝光是见九天玄女下凡就两次,各种异常的天相以及百鸟朝拜等事作为佐证,之前还有张果老那次仙踪渺渺,更让皇帝铁了心相信仙家事。 如此一来,除非张九龄能拿出九天玄女下凡为假的证据,不然在这里说再多都是徒劳。 “张卿家的心情,朕能理解,不过朕主意已定,跟仙家联姻,是为保我大唐盛世永存,也是体念百姓思安之心……你或有不知,斯时在皇宫内苑,吐蕃人曾有收拢仙家心意之举,朕便以如此方式让番邦知晓,仙家乃我大唐之仙家,番邦却是未开化之民,怎能得仙家之佑?” 李隆基没有生气,居然跟张九龄讲起了道理。 他的意思是朕没有胡闹,而是要牺牲小我,以朕的婚姻幸福来换得仙家对大唐的庇护,你作为凡人没朕这种境界,就不要来劝了。 “陛下……” 张九龄一听就要继续争论。 可李隆基到底不是李世民,对于劝谏一向就不感冒,他从未有要树立兼听则明皇帝形象的打算。 李隆基一抬手:“张卿家一片好意,朕能理解,也不想与你争论,可跟谁联姻,那是朕的家事,外人不容置喙,若你还要规劝,便带了仙家相拒之意来劝。” 旁边听到这话的李林甫心中窃喜。 皇帝要跟神仙联姻,除非神仙说不同意,不然你就是说破天,也是白搭。 皇帝比你想得周全,你连这件事的因果得失都没考虑清楚,来这儿劝谏不是自取其辱吗? 第二七七章 不得门路 张九龄在皇帝这里碰了壁,有理讲不清,旁边又无其他大臣帮腔,被皇帝给生生顶了回去。 皇帝以还要参悟道法为由,将张九龄赶了出去。 离开贞观殿,张九龄黑着脸出宫,他走在前面,李林甫一脸惋惜之色紧随其后。 “张令公,都跟你说过了,陛下正在兴头上,你去劝也属徒劳,反为陛下觉得你这个臣子无事生非为何不及早收敛,亦或是回去找人商议清楚再来?经你这一遭,后面有言官再想劝谏,怕是连上疏的门路都要被堵上唉,您也太冒失了!” 李林甫一副先知的姿态,教训张九龄劝谏时机不对。 张九龄懒得搭理喋喋不休的李林甫,出宫门后,见周子谅带着一众言官前来,一看就是来为他助阵,可因他提前进宫并为皇帝明言拒绝,导致后续再进谏已无可能。 “令公,不知陛下可有听取您的谏言,收回成命?” 周子谅见张、李二人出宫,着急地上前问询。 张九龄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一旁的李林甫揶揄道:“陛下未听张令公劝谏,看来此事暂且定下了,诸位若有意见最好先汇总后再行呈奏,免得类似的奏疏被陛下否决,断了后续上奏之人的言路诸位能理解在下的意思吧?” 这番话更像是在消遣张九龄,告诉外人,其实就是张九龄操之过急才导致劝谏失败,后续再想向皇帝建言无太大机会。 张九龄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径直往门下省政事堂去了,后面言官相互看了一眼,随即跟上,看似要进西台商议后续对策。 李林甫看着这些人背影,脸上笑开了花:“都说张曲江能耐了得,我看也不过如此嘛,做事莽撞不思虑后果,徒有办事的能力而无实际应对手段,这样的人才学再高有何用?让他执宰朝野,怕是没多久就要出乱子。” 张九龄劝谏失败,朝中对此就算有诸多反对声音,也只能被压制。 宰相进言不得,旁人就算再有面子,又能如何? 而此时杨云府宅,却来了很多道喜之人,皇帝迎娶杨玉环一事宣布后,很快就传到民间,一下子杨云就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 “师兄,这下我们师门可算发达了,您姐姐以仙女之身入宫,多半要当皇后,到那时您就是国舅了。” 杨云送走董奇容等士绅后,王籍兴奋地向杨云恭贺,似乎王家在杨云身上的政治投资马上就要取得回报,而他作为中间引介人也会获益匪浅。 杨云看着坐在门口板凳上闷闷不乐的松梅,摇头道:“此事是否能成,尚且两说。” 王籍笑道:“圣上当着王公大臣和番邦使节的面,把话撂下,还能收回去不成?嘿嘿,您可真行还是天上的玄女娘娘有眼光,选中您姐姐做化身,大概是我们师门中有人位列仙班,跟玄女娘娘关系好,所以才选择跟我们师门有关系之人作化身” 王籍对玄女下凡一事深信不疑,甚至自行联想事情因由,好像他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杨云走到松梅面前,皱眉道:“眼下外间人对你这个武尊真人的身份产生诸多怀疑,有很多人去了青城山查证,比如说天师教的张高,还有陛下跟前的罗公远等人,知道你是假冒的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松梅心中一紧,抬头瞪着杨云,道:“我说好徒儿,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利用完为师,助你姐姐当上皇后,就想把为师丢在一边?这可是不仁不义!” 杨云没好气地道:“谁说我要过河拆桥了?还有谁告诉你我姐姐将会成为皇后?” “哼,明知故问,这还用得着为师来说吗?” 松梅生气地把头拧向一边,嘴里道,“总之为师不管,你既利用为师,帮助你师门,就要对为师负责,大不了你让为师进你师门,给你当师弟都成” 松梅覥着脸,丝毫不觉得羞耻。 旁边王籍急了,怒斥道:“好你个没羞没臊的老东西,想进我师门?就你这半身入土的样子,就算让你进了你又能有何作为?” 松梅撇撇嘴,道:“用你管?” “你” 王籍马上就要挥起拳头往松梅身上招呼。 杨云一摆手,道:“别吵了,陛下宣布要迎娶玄女娘娘,多半是临时起意,此时尚且不能做准,你们先回去吧,后面有事我再找你们商议。” 王籍笑着点点头,拉了松梅一把,道:“想来师兄也累了,师弟我先回去准备一番,同时把这好消息告知在西京的家父无论如何,您一定要收我六姐进师门” 到这会儿,王籍越发在意把王家跟杨云绑在一起,本来王莲拜师一事都已放下,突然又旧事重提,大概就算杨云拒绝,王籍也会耍赖,就像他自认为杨云师弟一样,让王莲自称是杨云弟子。 终于送走王籍和松梅,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不过杨云知道,应该马上又会有人得悉情况而来,眼下不过是短暂的安静。 “师傅,一切如您所料,天下人都认为师姑为九天玄女娘娘在凡事的化身。”吴元走了过来,神情古怪地说道,眼神略微有些闪烁,似乎并不想看到眼前之事的发生。 吴元从开始就是参与者,现在等于跟杨云捆绑在了一起,已没法松开,她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杨云点点头,随即把家里的女孩召集到一起,先是夸赞一番,再是分润一些好处,每个人有几十上百的零花钱不等,等于是赏赐。 吴元不依不饶地问道:“若圣上真迎娶师姑,以后为圣上知悉原委,那不是” 杨云笑着摇头:“我们在方外修行,圣上怎知其中原委?还是说有人准备去通风报信?” “师傅,您知道弟子不会对外乱说,弟子只是担心” 面对吴元这样的直肠子,杨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已计划周详,只要你不对外说,就不会有人知晓,事情就算过去了。” 明面上杨云如此说,暗地里他其实还想说,就算吴元告密,他仍旧有把握控制局势,皇帝要迎娶玄女,不但是为了跟仙家联姻,也是为杨玉环色艺双绝,从见到杨玉环开始,他便沉溺于杨玉环的魅力不能自拔。 “接下来马上会不断有人登门造访,你们安心在内院待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出来,在陛下正式迎娶你们师姑前,就当不知有此事。中间会有多少变故,尚且未知,你们只管把心安回肚子!” 杨云下达最后的命令。 洛阳皇宫,武惠妃回到內苑,马上将咸宜公主和李瑁叫来,上来便是一顿斥责。 “你们不是说那小道士可为我所用?为何现在他完全跳出手掌心,现在还跑到本宫头上拉屎拉尿?”武惠妃怒不可遏。 一个即将成为自己儿媳妇的女人,居然一跃而成为自己的情敌,换作以前她有足够自信能影响皇帝决定,甚至让皇帝收回成命,但这次皇帝事后连跟她解释的兴趣都欠奉,连她主动去问安都被阻挡门外,说明皇帝铁了心要迎娶杨玉环,对此她已无能为力。 咸宜公主瞄着眼旁边的兄长,道:“都是十八哥做事太过优柔寡断,我早就说姓杨的不简单,这件事八成是他的杰作。” 李瑁神色沮丧,整个人还未从失去心爱女人的痛苦中回过神来,处在失恋的阴影笼罩中。 爱人被当作九天玄女化身接进皇宫供奉已让他很郁闷,现在他父亲居然要迎娶心上人,这不等于说父亲抢了他的女人? “十八哥,母妃问你话呢,哑巴了?”咸宜公主言辞灼灼。 李瑁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轻轻摇头,脸上满是悲伤:“父皇既已决定,孩儿自当遵命。” 武惠妃对儿子的回答非常失望,转而看向女儿,道:“咸宜,你说这件事是那小道士所为?你可知他用了何等障眼法?” 武惠妃发现没法改变结果,只能想办法将九天玄女下凡的神话破灭,如此让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 咸宜公主叹道:“这也是我猜不透的地方,说是障眼法,但当时那么多人宫里也没什么准备,他不可能提前安置机关这小道士或许真的拥有法术总之我也不知他用了何等方法。” 李瑁道:“咸宜,你别多想了,上天选杨小姐为玄女肉身,那是她命中注定之事,父皇如此做也是为安定民心,同时震慑番邦外族,当时你在场,应知父皇用意。” “我说十八哥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咸宜公主听了一阵气急。 你这是窝囊到何等地步?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武惠妃看着女儿,道:“本宫去见陛下,未得传见稍后你再去一趟,你父皇一向疼你,应会接见你,你把你所知的事跟你父皇说一说,至少让你父皇知晓其中有问题,把此事暂且放下。” 咸宜公主无奈地说道:“母妃请息怒,此事怕是我没什么好办法,说不一定会触怒父皇,您还是另寻它计吧。” “怎么,连你都不肯帮本宫?”武惠妃朝女儿撒气。 “母妃请先好好想想,父皇已将此事公之朝野,此时收回成命岂非令万民耻笑?除非能找到小道士杨云作假的证据,我听闻,他带到京师的师傅并非真身,乃是个冒牌货,不如就从此人身上着手,由道门中人提出质疑,母妃再联络朝中有识之士联名上奏,如此方有让父皇回心转意之可能。” 咸宜公主分析得头头是道。 武惠妃气恼道:“还剩几日玄女观就要落成,时间可来得及?” 咸宜公主道:“所以我这就跟十八哥出宫找人落实,我要先去质问姓杨的,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第二七八章 当事者 咸宜公主与李瑁从宫里出来,李瑁愁眉苦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二人即将到各自马车前,咸宜公主打破沉默,劝解道:“若十八哥不甘心,可以去跟父皇提啊,把你跟杨小姐的关系与父皇说明,或许父皇会感念你们之间的感情,同意你们的婚事呢?” 李瑁回过神来,皱眉不已:“咸宜,你说什么胡话?我跟杨小姐……怎么还有可能?” 咸宜公主道:“父皇是当众说过要迎娶九天玄女,可没说是迎娶杨小姐,何况就算要联姻,也未必需父皇亲自迎娶啊,皇室联姻难道不行吗?你不争,就彻底没机会,若争的话还有些许希望,如此既不辜负杨小姐心意,又能帮母妃解决眼前困境,两全其美多好?” 面对妹妹的提醒,李瑁表现得十分怯弱,甚至未做思索便直接摇头:“父皇心意已决,再说也是徒劳,以后休得再提。” “唉!” 咸宜公主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对这个兄长的软弱非常不满,但当事者都不努力去争取,她这个妹妹又能如何?当下不再多言,咸宜公主径直上马车,却未如跟武惠妃说的那般去找杨云理论,而是先回府办自己的事。 …… …… 杨云在家里不停接待客人,认识不认识的都想巴结杨云,尤其是那些各地来的道士,都想跟杨云攀关系。 刚开始杨云还能忍受,谁想客人越来越多,最后门前曲巷都快被闻讯赶来的道士给堵塞了。 如此一来,杨云受不了了,直接闭门谢客,登门造访的道友,十个有九个被阻挡门外,那些人也不客气,冲着门就是“啪啪”乱拍。 杨云一阵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现在已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他的居所对坊里人而言并不是秘密,为了不让外人打扰到宅院安静,他只能另外找个居所搬过去,先躲个清静再说。 杨云叫雅柔开了时空门到坊外,直接去找何五六,很快就把事情办妥。 院子位于洛河北岸,占地不大,前后两进,除柴房、伙房、茅房外真正的房间只有四间,甚至需要两个女孩挤一间,不过如此一来总算没人知道他住在何处,不用再担心有人突然杀上门来。 “真是人红是非多啊。” 杨云再次利用时空门,把家里几个小萝莉接到新家,一番折腾下来,心神俱疲,看着冷清的院子,不由摇头感慨。 吴元收拾完自己的房间,来到院子里,正好听到杨云的感慨,好奇地问道:“什么人红?” 杨云扬了扬眉,道:“螃蟹见过没?被煮过的螃蟹就是红的,人红的意思就人被煮了,是非能不多吗?” 吴元听了杨云的解释,微微侧过头,蹙眉思考其中蕴含的道理,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人为何跟煮熟的螃蟹做类比? 这时张镜彦也从房里走了出来,她刚到新师父的豪宅一天,现在突然搬家至此,有些不适应,尤其这边的条件比之前差多了,她需要时间适应。 “把东西收拾好,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尽量不出门,若被人发现很可能会被跟踪,洛阳城到处都是修道者,他们一定会费尽心思寻找我们……食物我会从外面带回来,有缺的东西最好列个清单,我晚上回来前一并给置办妥当。” 杨云朗声说道。 吴元问:“师傅这是要出门?” 杨云点点头,道:“不能总躲着不见人吧?醉仙楼得经营,关一天就要亏一天的钱……赶紧把缺的东西汇总,有没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就让雅柔开空间门去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杨云心情还算不错,总之一切都在他控制范围内,至于杨玉环是以何等身份入宫,他都不太在意。 他清楚地知道,历史大潮不是他能阻挡的,既然没法改变,不如试着去接受,能成为历史的参与者,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管别人怎么想呢。 …… …… 当晚杨云去了醉仙楼,那边也来了很多道友,但都不敢造次,乖乖地排队等候用餐。 杨云怕自己的出现影响酒楼正常营业,从后门进去,简单把生意上的事交待清楚,就又低调地离开。 有家不能回,有生意也只能交给别人打理,说是可以接受,可实际上他还是有一丝情绪。 “也就欺负我现在只是个普通道士,若真成了国舅,有了官邸,你们想来打扰还没那资格呢。” 杨云不敢在上林坊久留,从北坊门出去,拐到茹女经营的茶社暂歇,他一边喝茶,一边等何五六从醉仙楼把做好的食盒带来,捎给家里的小萝莉吃。 茹女捧着茶托过来,含笑道:“杨天师如今贵为皇亲国戚,以后奴家怕是连仰视您的资格都没有呢。” 杨云回头看了眼茹女,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 茶托放下,杨云也不客气,从上面拿起杯茶抿了两口,茶水甘冽爽口,可他不懂茶道,再香醇也有如牛嚼牡丹。 杨云笑着问道:“不知茹当家最近奶茶卖得如何了?生意应该不错吧?” 最初茹女非要把茶水放到醉仙楼寄卖,可这玩意儿怎能靠寄卖盈利? 杨云便用茹女的茶水,加入羊奶做成奶茶,在醉仙楼只是作为辅助的饮品,几番推销下来也没打开市场,法会开始时杨云暂停酒楼生意,索性把奶茶配方交给茹女,由得茹女去折腾,这些日子茹女正热火朝天地开拓生意。 杨云来,除了找地方躲清静,也是想看看茹女奶茶卖得如何。 不是每样新鲜事物都拥有市场,大唐普通百姓对于奶茶这种东西并不接受,主要跟奶茶的制作成本相对高昂有关。 奶茶不是生活必需品,口味又不对付,除了有闲钱没处花的权贵,谁会试着喝奶茶? “还好。”茹女在杨云对面坐了下来,开心地说道,“虽然没卖出多少,但利润还很可观的。” 茹女对于得到奶茶配方心满意足。 在她看来,这是从未有过的好东西,一定会赚钱,至于眼前生意的困难不过是暂时的,未来前途光明…… 就算现在又忙又累,还不怎么赚钱,茹女也干得热火朝天,对杨云抱着感恩之心。 杨云看这架势,反而怀疑自己对市场的判断了,心想:“难道我看走眼了,其实经营奶茶是很好的买卖,我把好生意拱手让人了?” 有关奶茶生意,杨云不想继续问下去了,赚不赚钱也就那么回事。 茹女却面带期盼,问道:“不知杨天师还有何生意能关照?” “关照?” 杨云听了一怔,随即摇摇头,道,“我自己不过是个开酒楼的,能有何好关照的?倒是茹小姐这边应该有不少身份尊贵的客人,可以往我那边介绍一些……呵呵,互利互惠嘛。” 杨云故意装出一副对茹女有所求的样子,让茹女明白,不是说所有人都要给你机会,你不能总想获得而不想付出。 茹女笑着敷衍:“奴家一直如此,就是您那边的生意……从来都座无虚席,何须旁人介绍客人?就是有人想去光顾,现在也预订不上位子,为何杨天师不想着开分号呢?” “是有这想法,可最近的事情太多,先放放吧。”杨云说话时,目光往门外街角方向看,心里琢磨何五六为何还不来。 虽说现在醉仙楼生意忙,可杨云嘱咐了先为他做食盒,他自己饿着肚子没吃,准备拿回去跟家里的小萝莉一同分享,眼下天都快黑了,路上行人开始变少。 茹女不知杨云只是在期待晚上的饭菜,好奇地问道:“杨天师可是在等什么重要客人?” 杨云回头看茹女一眼,笑道:“我今天不打算会客……哦,来了。” 正说着,何五六提着食盒一路小跑过来。 茹女抬头看过去,见只是醉仙楼的伙计,眼神中满是失望,她本来还期盼杨云会在她这见什么重要客人,顺带让她结识贵客。 “当家的,后厨那边食材不太够,这些都是现买的,这两天北市提供的羊肉和猪肉太少,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去南市买……” 何五六现在俨然是醉仙楼的管事,杨云不能出面,就需要有能力也信得过的人出来帮他打理酒楼生意,而从杨云到洛阳以来,何五六一直给他当帮手,对于酒楼生意早就门清,杨云也想不到不让何五六来当管事的理由。 何五六汇报完,才看到旁边站着的茹女,赶紧点头哈腰打招呼。 茹女微笑着回礼。 “这位是何当家吧?总听杨天师提及,何当家是漕帮的人,如今这洛水以北地界谁不知您威名?” 茹女上来就送了何五六一顶高帽。 这反而让何五六不好意思,他以前也就是个打杂跑腿的牙人,赚的是辛苦钱,而眼前这位茹女一脸高傲,一副贵不可攀的模样,不是他这种阶层的人能接触的。 何五六低着头道:“我出身卑微,当不起当家的称呼。” 茹女笑对杨云道:“杨天师手下能人辈出啊。” 杨云笑道:“老何,你这是有人欣赏,应该高兴才是……以后多跟茹当家的交流交流。” “嗯?” 何五六不明其意。 杨云不过是顺口打趣一番,食盒在手,管他怎么样,回家吃饭要紧。 “我还有事,先走了,茹当家不用送客,告辞……”杨云说话很直接,提着食盒便走出茶楼。 茹女急追两步,道:“天师这就走?奴家……还有事跟您说。” “下次吧,若是生意上的事,跟老何说也一样,他现在是我生意上的帮手,有关经营方面的事他能做决定。老何,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得赶紧回去,家里那边正嗷嗷待哺呢。”杨云说完,拍拍何五六肩膀,匆忙而去。 第二七九章 莫欺少年身 杨玄璬府邸。 杨云作为访客,跟主人杨玄璬一起迎接宫中派来的使者,从早晨开始忙碌了近两个时辰,临近中午时,刘衡政带领前来恭贺的府衙最后一批人离开,才算将迎亲事宜完成。 随即杨玄璬邀请杨云到了正堂,他一改之前长辈高傲的姿态,跟杨云说起杨玉环入宫之事。 “……到如今圣上也未说会赐给玉奴如何封号,别入宫后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她到底不是玄女娘娘本尊,陛下若久盼玄女娘娘而不得,怕是会对玉奴有所冷落。” 杨玄璬之前怪杨云自作主张,破坏了他给杨玉环规划好的联姻途径,不过现在能嫁到宫中,比他之前任何计划都要好,终于让他可以心平气和看待整件事。 杨云道:“九姐修过道,并非是为争宠而入宫,就算有邀宠之心,应该有她自己的手段和方法吧?” “哦!?” 杨玄璬抬头看了杨云一眼,之前他从未对杨云提过杨玉环拥有超能力的事情,以为杨云不知,不过这种事岂能长期隐藏下去? 大概是想到自己欲盖弥彰,杨玄璬幽幽叹了口气,道:“若是以道女身份,入宫后便要困在玄女观,守着青灯过那清苦的日子……实在不知,玄女娘娘为何要借助玉奴的身体下凡?真是……唉!” 杨玄璬在对待杨玉环入宫的问题上,心情复杂,他解释不了九天玄女下凡是怎么回事,现在人云亦云,便觉得杨玉环是被上天选中,就像杨玉环拥有超能力一样,就这么莫名其妙,但又真实发生了。 或许杨玉环非凡人女子,不然不可能拥有令所有男人为之着迷的能力。 可面对跟皇室结亲这件事,杨玄璬又有些底气不足,怎么说杨玉环也只是个小丫头片子,面对宫内纷争,估计会束手无策,更何况现在宫里有武惠妃这个宠冠内宫的女人,非常难以对付。 这些话,他不会当着杨云这个小辈的面说出来,他始终认为以杨云的年岁,不会懂那么多。 杨云笑道:“既然玄女娘娘看中姐姐,那就说明姐姐是大唐几百甚至上千万女孩家中的佼佼者,只要姐姐入宫能让杨家重新崛起,不是好事一桩么?” 杨云不会给杨玄璬讲什么历史趋势,在杨玄璬这样久历宦海的人眼中,只要能让杨家崛起,比什么都更重要。 虽说杨氏是传承千年的士族之家,可到底支脉太多,他们这一脉早就势弱,若能凭借杨玉环晋升到朝廷核心层,不正是杨玄璬梦寐以求的事情么? 杨玄璬略微思索,赞同地点了点头,抬头望向杨云的目光中带着嘉许,似对现在的结果很满意。 杨云一看跟杨玄璬没多少共同话题,起身行礼:“叔父应该还要旁的事情要处理,侄儿告退,回去把生意打理好。” 杨玄璬笑道:“你姐姐都要嫁进宫了,你还要兼顾生意?该想想以后的出路,说起来,你现在是国舅爷了……不过你姐姐未来在宫里的身份未定,因此暂时无法得到朝廷庇护,若有人找你麻烦,你尽可跟我说,我会出面替你摆平。” 他想到杨云现在以平民之身获得“国舅”的荣耀,肯定会遭来其他外戚党的敌意,怕人别找杨云麻烦,所以关心地说了一句。 殊不知杨云现在的政治资源,比杨玄璬还要多,就算真有人来找麻烦,怕也不是杨玄璬能扛下来的。 不过这体现了杨玄璬的一种态度,将杨云当成一条船上的人,才会放出这些话。 杨云笑着应承并行礼,离开杨玄璬府宅,匆忙赶到河南府府衙,因为之前刘衡政来杨玄璬这个下属家时,暗中向杨云做了交待,让杨云中午到他那里吃饭,大概是要跟杨云说什么事。 不过杨云并没有把刘衡政的邀请告诉杨玄璬,难道他要跟自己的叔父说,其实你的顶头上司都拿我当贵宾,我有事直接跟你上司说比跟你说更方便? 杨玄璬怎么说都是长辈,还是别揭穿杨玄璬的清高自傲,免得自己这个侄子里外不是人。 …… …… 杨云到府衙时,刘衡政带着夏夫人和几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出门迎接。 对于夏夫人依然留在刘衡政这里,杨云稍感意外,他早就看出夏夫人属于“江湖人”,照理说这种女人完成某些事后不该继续留在洛阳这风云际会之地,尤其是在官邸频繁出现,有违江湖儿女低调行事的风格。 刘衡政直接把杨云请到内堂,摆下宴席,将杨云当作上宾招待。 他给杨云介绍了在场的人,居然出自天南海北,属于有一定身家的富商,夏夫人来自扬州,有个叫苏宏简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则出自岭南。 还有个叫张炳宁的相对年轻些,大约三十出头,目前正在草原跟胡人做买卖,引起了杨云的注意。 除此之外还有三人,分别来自关中、河北和山东,都很低调,没让杨云太过留意。 “今日宴席,是特地为杨天师而设……过不了多久就不能再称呼天师,应称一声国舅才行了。” 刘衡政有意把“国舅”二字落音很重,提醒在场人,杨云不是草莽道士,从此将是显赫的皇亲国戚。 夏夫人笑道:“早就听说杨天师器宇不凡,法术高深莫测,这才几天不见,就得圣上赏识,以后我等小民得仰仗天师。” “来,向杨天师敬酒。” 苏宏简笑着举起酒盏,向杨云敬酒。 杨云拿起酒杯,跟在场之人一同饮了三杯,随即开始上菜肴,每个独立的案桌都有相同的一份,鸡鸭鱼肉都有,非常丰盛。 夏夫人突然道:“之前送到天师府上两名歌姬,听闻她们逃走不知去向,如今妾身已委托刘府尹查找,若找到的话必将她们狗腿打断。” 刘衡政责怪道:“夏夫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向天师送礼,一次只送两名女子,失礼不说,还让人跑了,是说你府上缺那几个人?还不快些把礼数补上?” “妾身正有此意。” 夏夫人顺着话头道,“这不又备了个歌舞班子,皆是出自江南之地水灵钟秀的女子,年方及笄,更合天师年岁,只是为供天师茶余饭后消遣所用,另又在东都置办一处宅院,作为天师外宅,平时您修道累了,可以去歇息……” 夏夫人心意“十足”。 杨云听了夏夫人的话,暗忖:“我这还没怎么着,就给我送礼,看来这世间还是权力比较吃香。” 夏夫人把她的心意说完,笑着道:“望天师不要介意过往,妾身在此赔罪了。” 说着起身恭敬向杨云行礼致歉。 杨云暗中嗤笑,这夏夫人假得很,明明那两个女人是她派来当眼线的,因为被刻薄直接逃回去,说是治那两个女人的罪,其实是把人藏起来了。 刘衡政见杨云未有表示,笑着说和:“这件事由小官替夏夫人说一句,她的确是无心之失,天师若不满意的话,小官替您罚她,让她多吃几盏罚酒,再让她亲自登门谢罪……哈哈,您看如何?” 言语间明显带着暗示,大概意思是把夏夫人灌醉了让夏夫人单独向杨云赔罪,至于这罪如何个赔法,完全可以意会。 夏夫人脸上带着几分羞恼,白了刘衡政一眼,大概是怪刘衡政尽出馊主意,嘴里却道:“若能让天师平息怒火,妾身多饮几盏又有何妨?” 说着不忘抬头用妩媚风情的双眸望向杨云,大有暗示可深入交往的意思。 杨云暗自皱眉:“权力场上出没的女人,哪怕走江湖,也该熟悉规矩,这女人很彪悍,若跟她单独相处,非被她吃干抹净不可。” “夫人言重,本就是您的馈赠,就算人走了,我岂能不知进退,怪责于夫人?夫人无需挂怀,此事就此揭过,以后不得再提。”杨云笑着回道。 苏宏简笑道:“夏夫人不是还有个美若天仙的妹妹?若让令妹向杨天师赔罪,就更好了。” “哈哈。” 旁边几人都哄笑起来。 这宴会更像是私宴,名利场本来就酒色财气全沾,但官邸内举行的宴会终归不能太放肆,夏夫人作为宴会上唯一的女性,充当起了陪酒和陪笑的双重职责。 夏夫人笑道:“若是天师中意,那是舍妹的荣幸,就是不知天师意思如何,妾身有意回头让舍妹到府上送礼,到时候让天师掌掌眼。” 看似在戏弄夏夫人,其实是在给杨云出难题。 若杨云年长个几岁,说这种话完全没问题,可关键是杨云以眼下年岁,分明是一群老男人老女人拿后辈开涮。 杨云心道:“幸好我再世为人,什么都懂,也明白这只是你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拉拢人手段,若换作普通少年,还是个于红尘外修炼、不谙世事的小道士,不被你们玩死?” 刘衡政似也觉得继续说这话不太好,他毕竟有旁的事要跟杨云说,又提起酒盏:“如何赔罪,就看夏夫人的心意,我等是外人,不好横加干涉,我们还是饮酒罢……这杯中全都是心意,夏夫人可要好好表现一番。” 第二八〇章 大阴谋 酒宴继续。 刘衡政把这些商贾叫来,明显有事。 酒席过半,刘衡政将他的用意说明:“……听闻杨天师在蜀地时,曾协助剑南道地方官府平蛮,用一种名叫火符咒的东西,听闻在加入天师所造符箓后威力无穷,以此在西川大破吐蕃兵马,可有此事?” 杨云微笑着点头:“确有此事。” 听到杨云肯定回答,宴客厅这些人眼睛全都在放光。 刘衡政道:“那不知天师是否可将火符咒配方相告……您别误会小官的意思,小官想的是,这北方边陲和地方官府都有抵御外贼和内患的差事在身,若是能将这么强的符咒送到各处军中,既是一笔好买卖,对守疆定土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这几位都是各地商贾,他们背后财力和人力都颇丰,天师何不将这作为一门生意,跟在座几位好好谈谈?” 在刘衡政鼓动下,席桌上的人开始出谋献策。 苏宏简面带期许之色:“天师只要能告知配方,我等便会找人将材料找到,绝不会亏待天师您,您有何所求只管开口。” “是,是。” 另外几人帮腔。 夏夫人面带似有似无的笑容,没有说话,全场她被针对的次数最多,好像这会儿没心思出来争,但杨云看得出其实在场中这夏夫人最难缠。 一群商贾,居然在打威力巨大的火符咒的主意,这东西落在朝廷手中,可作为抵御外敌之用,可若落到商人之手,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这些人动机不纯,说是要赚钱,但其实各怀鬼胎,尤其杨云知晓刘衡政背景复杂,察觉夏夫人似也来者不善。 杨云没有当即回绝,微笑着说道:“这火符咒,确实是出自我手,不过配方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加入符箓,否则只是普通可燃物,不能形成强大的威力。” 在场人等面面相觑,明显他们早就派人自蜀地打探过有关火符咒的事情,想获得配方。 不过杨云当初在制造火药时非常小心,既用了正确材料,也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采购时加入很多无关紧要的材料,把配方比例给打乱,多余出来的材料都被雅柔用传送门送到别处储存,如此别人无法查知具体材料和比例。 以至于杨云走后,蜀地官府曾试着摸索配方,但并无进展。 刘衡政点头称是:“正如天师所言,小官从蜀地来人那里探听到一些消息,造此物最重要的就是天师所造符箓,只有加入符箓,才能成为威力巨大的火符咒。” 苏宏简道:“那不知这符箓如何制造?是用丹书画符?若能教普通工匠画……” “苏当家,你在说什么鬼话?谁不知杨天师出自名门,有着强大的道法修为,才能画出符箓?若只是平常人拿着红笔在纸上画几下,就能有强大的威力,谁还去修道,干脆人人都能当天师了。” 张炳宁在旁用尖锐的口吻质疑。 苏宏简也不着恼,跟着点点头,神色略显惭愧。 刘衡政笑着问道:“若要造火符咒,必须要杨天师您亲自操刀?” “嗯。”杨云点头。 刘衡政这次没有去看其他人,而是直接跟夏夫人进行眼神的交流,双方对视后好像达成某种共识,再由刘衡政问道:“那符箓制造出来,就算不用天师亲自用,加入材料中,也能成火符咒?” 杨云从他的话中,便知晓这个问题很有针对性。 成品火药运送起来比较复杂,可若只是运符纸,那就轻松多了,最好是火药材料在地方上制造,而从他这里购买“符箓”,免去了在洛阳制造需要大批量运送材料的麻烦。 杨云摇摇头:“加入符箓时,必须开坛做法。” 得到杨云的回答,在场之人脸上全都是失望。 如此说来,只有杨云自己能造,别人除非能得杨云真传,不然给他们配方让他们找到材料也没办法。 若是旁人如此说,他们会有所怀疑,可杨云是谁,连皇帝都认可的天师,等于是符箓方面绝对的权威。 刘衡政再次跟夏夫人交换过眼神,这才叹道:“那不知杨天师是否可制造一批出来,也好让在座之人开开眼?小官也是替人所请,诸位都是一片安邦定国的善心,望您不要见怪。” 得知没法异地制造火药后,刘衡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见识一下传闻中火药的威力,再看是否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杨云也看出来了,这群商贾明明有很多赚钱的营生可做,却非要盯着他研究出来的火药,说明他们并不是单纯为了利益。 “难道他们想乱国?或是把配方卖给外邦人?” 杨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群别有用心的商贾,却在大唐二都之一的府衙现身,处处透着邪气。 杨云微笑着点头:“只能回去看看是否找得到材料,许久未造过,怕是技艺有所生疏。” 刘衡政见杨云答应,面露笑颜:“杨天师法力高强,说是那符咒的威力,还不如说是符咒中蕴藏了您的法力,只是借助符咒给释放出来,我们都是凡人,想见见神通也是人之常情……哈哈,来来来,继续饮酒。” 或是怕杨云想清楚后回绝,刘衡政后面挂口不提火药之事。 一直到快走时,刘衡政亲自出门相送,才不忘提一句:“杨天师莫要忘了回头送些火符咒来让我等长长见识。” “嗯。” 杨云微笑点头,走在前面到了府衙门口。 这会儿外面停着好几辆马车,车厢都用彩绸裹着,一看就是之前夏夫人提过要给杨云送歌舞班子的事。 夏夫人凑过来,香风扑鼻,笑盈盈道:“一点薄礼,都是些听话的小丫头,上得了厅堂为天师表演解乏,也下得了灶台端茶递水……” 这话分明是告诉杨云,上次我送的那两个太矫情,不合您心意,这次我干脆送一群既能歌善舞,又能打杂做俗务的女孩,跟你年岁相当,你随便使唤。 杨云仍旧保持来者不拒的姿态,神色间却有些为难:“好是好,但最近不太方便啊,夫人该知晓……” 他在暗示,最近忙着姐姐出嫁的事情,不能太过张扬,家中突然收个歌舞班子会惹人闲话,况且他暂时也顾不上这些。 刘衡政笑着道:“夏夫人不是说了,既有美女,也有良宅?不如夫人先把人送到宅子去,回头见到杨天师,将田宅契约一并奉上,这样天师只需抽空去解个乏便可,需要大张旗鼓带回家吗?” 要说姜是老的辣,显然刘衡政在这方面很有心得,提出的建议“合情”又“合理”。 夏夫人笑着欠身一礼,道:“那就听刘府尹吩咐,妾身这就安排把人送到宅子,地址奉上,天师随时都能前往。” “哈哈。” 杨云笑着,脸上全都是开心的表情,行礼相谢,“夫人的美意我心领了,这就回去了,火符咒回头便让人送来。” “慢走。” 夏夫人媚眼如丝,可当杨云转身而去时,马上改换脸色,冷冷地瞥了刘衡政一眼,似有所思。 …… …… 杨云感觉自己又光顾了一回鸿门宴。 河南尹和地方商贾居然搅和在一起,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阴谋,这群人打定心思要利用他,无所不用其极。 “到底是什么人呢?” 杨云没想明白。 照理说现在大唐内部矛盾并不是很深,北方和西方边疆也算安稳,安禄山、史思明这些人刚发迹,完全没有威胁大唐江山社稷的可能。 但现在却有人一门心思寻找强大的火符咒,意图为何? “不能给他们真正的火药,既然他们想试试威力,我就把火药比例稍微改一改,体现出可燃性,里面再加一些别的,你们若想通过这种方法来研究火药比例,那就是痴人说梦。” 杨云在政治方面完全就是小白,可他心思缜密,反正现在主导权在他这边。 我一个穿越者,能被你们这群土著给耍了不成? 回到家,几个女孩都在玩,没一个正经练功,连刚加入师门的张镜彦也在看安伦她们打牌。 吴元开门后迎杨云入内,顺带告知杨云一个消息:“何当家之前登门,说咸宜公主造访醉仙楼,指名道姓要见师傅,大概是去家那边未曾找到人,才到醉仙楼通知。” “公主……” 杨云想到咸宜公主便一阵头大。 怎么说在九天玄女下凡这件事上,他当面戏弄了这皇室小妞一回,别人可能对什么玄女下凡之事深信不疑,可咸宜公主打死都不信。 跟咸宜公主见面,就算心理素质再好,也难免有些发怵,谎话解释再多终归不可能是事实。 现在怎么办才好呢? 杨云一阵懊恼:“唉,真不该提前告诉她我要替姐姐出风头,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头再说吧。”杨云道。 吴元道:“可公主还在醉仙楼等候。” 杨云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点点头,道:“那好吧,你跟我一起去,顺带帮我办一件小事。” 第二八一章 再见还是朋友 醉仙楼二楼雅间。 咸宜公主立在窗口,看着外面街市熙攘,女官拉开门将杨云迎进来时,她都没转身往后看。 “公主殿下。” 杨云站在门口行礼。 咸宜公主闻言回身,似笑非笑地望了杨云一眼,一伸手示意让其不要多礼,随即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以往二人算是朋友,多番见面,甚至参加法会都在一起,可如今重逢却有种再见已是陌路人的错觉,已完全没有当初那份无话不谈的默契。 “用茶吧。” 明明是杨云的地盘,咸宜公主却好似主人,语气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杨云虽然没有喝茶的兴致,仍旧举起茶杯,凑到嘴边小抿一口后将杯子放下。 咸宜公主双目如鹰隼般锐利地打量杨云,道:“以前跟你见面,我是公主,你是道士,彼此间并无利益纠葛,说话办事很方便。但现在……你姐姐要嫁给我父皇,那意思是我以后该称呼你一声舅舅?” 杨玉环嫁给李隆基,杨云就此成为国舅,作为李隆基女儿的咸宜公主,见到她小娘的弟弟,理论上要称舅舅。 “公主言笑了。” 杨云知道咸宜公主一向嘴上不饶人,不想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再者说了,他能把这小公主如何? 咸宜公主神色中带着一丝促狭,继续道:“我不问你,有关九天玄女下凡之事是否由你弄出来的,因为就算是你做的你也不会承认,况且两次我都在现场,并未发现你做任何小动作,跟我一样都是旁观者……” 这算什么? 公主主动替我开脱? 她这是不准备继续刨根问底了? 杨云心中不解,但听咸宜公主继续道:“我愿意相信你,可旁人不会相信,之前母妃对你很器重,以为你能辅佐我十八哥做一番大事,现在你姐姐进宫门,直接威胁到我母妃在宫中的地位,你这么做……有些对不起母妃对你的赏识啊。” 杨云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摊摊手道:“很多事,并非在下能够决定,实在是形势逼人强……上天注定的事情,谁能轻易更改?不过这里我可以承诺一句,以后惠妃娘娘要差遣做事,在下义不容辞。” “呵呵,你觉得还有合作的可能吗?”咸宜公主言辞犀利地问道。 的确不可能。 杨玉环嫁给李隆基,无论如何低调,都注定跟武惠妃成为情敌,也会是将来武惠妃在宫中最大的对手。 以武惠妃锱铢必较的强势性格,怎会用情敌的弟弟为自己办事? 道理是这样,可杨云不得不继续装下去,以体现出他不懂政治,不明派系之争,就当是麻痹对手。 杨云反问:“惠妃娘娘若有差遣,在下何以不受驱驰?” 咸宜公主冷笑一声:“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以你那聪明的脑袋瓜,这些事用得着我来点醒你吗?你……真够可以的。” 这就是我知道你知道,但杨云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咸宜公主却拿他没办法,小姑娘家很无力,有种想打人的冲动,心中郁结却找不到发泄点。 “公主请在下来,不知为何事?若只是说这些……其实大可不必,公主应该清楚,圣上要娶的并非家姐,而是我姐姐代表的九天玄女娘娘,家姐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以后在宫里也会守着玄女观,潜心修道,这桩婚事恐怕只是流于形式,不必太过当真。” 杨云眼下并不想跟武惠妃派系交恶。 虽说他有超能力足以自保,但他在政坛没有援手,显得势单力孤,他暂时搬离住所除了避开访客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避免被朝中政治势力清算。 武惠妃要对付他,无须亲自动手,只要稍微示意,有的是人为其赴汤蹈火,就算有一日他横死街头,别人也不知谁做的。 咸宜公主听到杨云的话,冷峻的神色稍微纾解,拿起茶杯,眨了眨好看的眼睛,问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做?” 杨云不解地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瞪了杨云一眼,道:“我是问你,以后是打算继续修道?还是说准备入朝当官?你本来还说要参加科举,现在看来不用了,父皇随便赏赐你个什么官,你在朝中就有身份和地位……嗯,很可能父皇会把管理天下道士的差事交给你,正好利用你所长。” 此言终归还是打趣揶揄的成分多,杨云并不觉得这是诚心实意的话。 杨云叹道:“我的目标,当然是得道成仙,比之在人间享受短短几十载,能长生不老不是更好?家师道法高深莫测,我想追随家师的脚步,得窥天机,白日飞升。”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杨云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说起你那师傅,哼哼,你没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 咸宜公主突然又生气地问道。 杨云不再隐藏,笑道:“家师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这就是最好的解释吧。” 咸宜公主气呼呼道:“你可真行啊,找个师傅还是假冒的,居然敢带冒牌货进宫,意思是当日跟罗公远斗法,也是你背后耍手段?” 杨云赶紧解释:“这可没有,当日洛阳皇宫内斗法,不过是二人现场做的一番假象,哪里有什么斗法?道法这种事,本就虚虚实实,但凡成名已久的修道者,并不以斗法输赢来论定修为高低,旁人想看斗法,他们不过是配合表演一下。” “什么?” 咸宜公主极度震惊,眸子都瞪圆了。 她以前并不觉得罗公远是骗子,可听杨云这一说,她不假思索便相信了。 在她看来,杨云在这件事上根本没理由骗她,而且杨云说得有鼻子有眼,解释合情合理,完全是自曝行业之短。 只是杨云没提到,其实当日有法术暗中较劲儿,但不是罗公远跟松梅,而是杨云跟不空三藏金刚之间。 杨云笑道:“这道法主要看心境修为,若只是斗法,就会流于舞台功夫,难道法术高强的人就会更早得道成仙?” 咸宜公主没说话,略微思索后,轻轻点了点头。 杨云眼见这小公主没之前那么怨恼了,笑了笑道:“公主今日难得来,就让我做东,好好请公主吃一顿,以后随时欢迎公主大驾光临。” “看你如此诚恳的份上,本公主就给你这次机会,以后休想让我付一文钱!哼哼!”咸宜公主表面上很生气,但其实怒气已消,且听她的意思,以后还会来,并不会因杨玉环入宫而跟杨云彻底分道扬镳。 …… …… 咸宜公主吃饱喝足后,乘坐马车回到翠绿小居,李瑁正焦急等她。 “你去何处?可是见过杨道长?你没为难他吧?”李瑁上来抓着妹妹的袖子,追问个不停。 咸宜公主意兴阑珊,道:“看把你紧张成什么样子……我去找姓杨的小子,你何故如此在意?” 李瑁松开手,支支吾吾道:“我……不过是关心此事罢了。” “哼!你明知他姐姐嫁给父皇,以后跟我们不可能是一路人,母妃更是决意要对付他,你还拿杨小姐做你的红颜知己?醒醒吧,十八哥,以后你跟杨小姐八竿子打不着,她的好坏以及她弟弟的好坏跟我们毫无关系!” 咸宜公主在兄长面前显得异常强势。 李瑁被妹妹喝斥一通,马上耷拉起脑袋,一脸郁郁寡欢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让咸宜公主更加生气了,她心想:“母妃一直想让兄长当太子,可他这怯弱的样子,能行吗?” 李瑁半天后问道:“那……咸宜,你没为难杨道长吧?” “我能怎样为难他?不过是见上一面,问了些有关玄女下凡之事,可他还是跟我装糊涂,以为我不知道一切就是他搞出来的?” 咸宜公主想到杨云,小拳头便握紧,牙齿有种痒痒的感觉。 李瑁道:“那你准备如何跟母妃说?” “切,我又没确凿的证据,能怎么说?况且就算是那小子搞出来的,你觉得父皇会相信吗?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而他又没什么动作……若真是他干的,说明他有很强的法术,这种人你得罪他干嘛?吃饱了撑的慌?” 咸宜公主看似在贬低杨云,其实也是对杨云的“回护”。 大概意思是,无论杨云本事如何,以后都不要针对杨云。 李瑁对咸宜公主的意见非常赞同,点头道:“我也是如此认为,杨道长本领高强,跟他作对没什么好处,只是不知该如何跟母妃说。” 咸宜公主不屑地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开罪杨小姐,还有她弟弟,为自己找个借口开脱而已,你跟杨小姐的感情以后不可能有进展,还一心维护,真不知该怎么说你……算了,有关杨家姐弟的事,回头我跟母妃说,省得你为难。” “好。” 李瑁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脸上表情轻松许多。 咸宜公主再瞪兄长一眼,无奈中叹了口气,径直往内院去了。 …… …… 华灯初上,洛阳宫,飞香殿内。 杨玉环对着锦衣华服,双眼冒小星星。 李隆基当众宣布要迎娶她后,内宫尚服局把婚礼所用之物都送过来,眼下摆在飞香殿的架子上,全都是她喜欢的衣物。 “能进宫真好,有这么多好东西,以后锦衣玉食岂非是享之不尽?”杨玉环手摩挲着蜀锦织就的衣服,喃喃自语。 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他真是你想嫁的人吗?” 这声音好似从心底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四处张望不见人影,心中越发恐惧,直接跌坐地上。 第二八二章 仙家的警示 “你是谁?在哪儿?是四郎吗?” 杨玉环心中极度恐惧,偌大的飞香殿只有她一人,偏偏那声音好似在心底响起,比之前杨云在她耳边传音还要来得可怕。 就好像有两个自己,自己在对自己对话。 半天没回应,杨玉环四处找了找,确定没人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突然那声音又传来:“回答我的问题!” “啊?!” 杨玉环惊呼出声,顺手抄起一个烛台,人缱绻到大殿一角,游目四顾,面带恐惧之色。 那声音又道:“你不用怕,我就是你,你只需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杨玉环四下张望很久,发现没人后,恐惧到急促呼吸,断断续续道:“我……我不知……知道你在说……说些什么。” 那声音道:“你想不想嫁给皇帝,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假借我的名义下凡,还以我的身份嫁给唐朝皇帝,我没想过就此带走你,而只是想问问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还犹豫什么?” “啊……你……你是……玄女娘娘?” 杨玉环紧张得全身虚汗直冒,继续四下张望,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是的。” 那声音又在杨玉环心中响起。 杨玉环稍稍安定了一些,道:“娘娘请恕罪,我……我不是故意假借您的名义,我只是……想出风头……” “是吗?” 那声音道,“我现在问你,你想嫁给大唐皇帝吗?” “我不想,他……他太老了,可是我没得选择,是皇帝自己决定要娶我的,我完全不知情,我只是想要荣华富贵,改变寄人篱下受人歧视的命运!”杨玉环在对待这问题上显得异常坦诚。 那声音道:“既然你不想,就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更不能亵渎我的名声,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我……我不懂。” 杨玉环紧张兮兮道。 那声音指点:“你只能跟大唐皇帝做名义上的夫妻,暂时不能发生实际关系,你要供奉我的神像,好好修道,争取早一日位列仙班。” “好。” 杨玉环这会儿只想把这个可怕的声音打发走,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 “那你立誓吧。” 那声音咄咄逼人。 杨玉环犹豫一下,随即举起手来:“我杨玉环立誓,不做违背玄女娘娘的事情,不能亵渎玄女娘娘的名声,还有……不跟大唐皇帝有夫妻之实。” “嗯。” 那声音似乎很满意,“好好修道,当你有所成就,就算你改变主意,我也不会追究,但现在你必须谨守誓言,一旦违背将会会遭受五雷轰顶!还有,你不能将见过我的事情告知他人,记住我跟你沟通的方式,有人假借我的名义跟你说话,只要不是这种方式,就非本尊。” “啊……民女知道了,不敢违背。” 杨玉环害怕得闭上眼睛。 那声音就此消失,半天后,杨玉环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四下张望,大殿里一片平静,目光搜寻一圈也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太可怕了,是谁呢?不会真的是玄女娘娘吧?”杨玉环心中仍旧很恐惧。 “四郎也是,非要让我扮玄女,这下好了,真惹上神灵了……如果不是神仙显灵,那声音怎会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用心去感悟?” 杨玉环跪坐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 一直临近半夜,她都不敢睡觉。 …… …… 这声音的来源,正是杨云。 杨云用通过心灵沟通的方式跟杨玉环说话,这也是杨云第一次尝试如此方式。 因为距离太远,杨云让雅柔把他送到皇宫飞香殿外的隐蔽之所,然后用这种方式跟杨玉环交流,而他除了警告杨玉环不要放纵自己,同时也是给杨玉环一个警醒,防止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套杨玉环的话。 杨云想到的最无语的露馅方式,就是杨玉环自行招供,否则别人很难从几次下凡的表演中找到破绽。 让杨玉环主动承认,也是揭破玄女下凡真相的最佳方式,杨云先把自己站在敌人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然后有了眼前的举动。 还有一点,杨云想在杨玉环心中播下一个“信仰”,不能让杨玉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行事。 他明显感觉到,现在的杨玉环自认有法力通神的弟弟撑腰,又是玄女下凡,又是进宫嫁给皇帝,简直无所不能,俨然把自己当成神明,正沉浸在这种肆无忌惮获取利益的兴奋中,还准备继续破坏规则行事。 用玄女吓唬杨玉环一下,既能让杨玉环收敛,也能通过这种方式不断规范杨玉环的行为。 只有杨玉环担惊受怕,才会按照自己给她定下的规则办事,否则以杨云这个亲弟弟的身份根本管不住,她定会更加胡作非为。 眼下是杨云首次假借玄女的身份跟杨玉环沟通,见到杨玉环恐惧的样子,杨云对这结果很满意,说明杨玉环还是信了。 他一直观察到后半夜,这才出宫来,重新让雅柔把杨玉环接出宫墙,这也是李隆基宣布婚事后,杨云第一次跟杨玉环见面。 “四郎……” 杨玉环见到杨云后很激动,过来抱住杨云,好像找到依靠,此时她娇躯颤抖个不停,却不说为什么。 一个小女孩被如此吓唬,能保持到杨玉环这种状态已算不错了。 “九姐,你没事吧?可是宫里有人欺负你?”杨云故作不知,关切问道。 半晌后,杨玉环松开手,站在那儿沉默不语,似是记起之前那声音的警告,不能把此事告诉别人,最后选择噤声。 杨云故意装糊涂,笑了笑道:“姐姐一定是因为陛下宣布要娶你,觉得要嫁人了,舍不得我,是吧?” “是……” 杨玉环点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杨云赞叹不已,这完全是个演技派啊,我跟你演,你反过来也跟我演,反正就是拼演技,看谁比谁更假? 杨云笑道:“有关婚事,我们回去后慢慢说,快上马车。” 说完扶着杨玉环上了马车,亲自赶车往醉仙楼去了。 …… …… 醉仙楼内,杨玉环坐在满桌菜肴前,有些闷闷不乐,显然还在想之前玄女警告她的事情。 杨云则一脸人畜无害的神色,不停给杨玉环夹菜。 “四郎,你觉得……我应该嫁给圣上吗?” 杨玉环突然抬头问了杨云一句。 杨云放下筷子,反问道:“姐姐怎会如此问?嫁给皇帝光宗耀祖,我杨家也跻身外戚之家,这不是好事吗?” 杨玉环螓首微颔,道:“如果我说不想嫁给圣上,那是不是……圣上会翻脸,以后……我们杨家也不会落得好果子吃?” 杨云对杨玉环说的这句话多少有些安慰,至少姐姐反思这段感情是否合适了,这也是杨玉环身上难得三观正常的时候。 “圣上要娶姐姐,是想到姐姐是九天玄女在凡间的替身,也因姐姐魅力十足,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但以我说呢,圣上年岁……稍微有点大,何况宫里那么多女人,姐姐嫁到宫中必定会吃不少苦头,锦衣玉食不在话下,但这并不是姐姐欠缺的啊,我这个弟弟就能保证姐姐有如此生活……一切就看姐姐怎么想了。” 杨云以公允中立的态度,跟杨玉环做一番分析。 杨玉环听完杨云的话后,重重点头,显然她也同意杨云的说法,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李隆基年岁太大。 不过她可不是什么追求爱情不计较后果的懵懂少女,自幼生存的环境决定了她必定要找一个强势的男人保护自己,选择一个可以当自己父亲的老男人,对别的女人来说不可接受,可在她这边,接受度反而会高一些。 “如果姐姐嫁给圣上,而不……不当妃子呢?”杨玉环试探地问道。 “嗯?姐姐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不当妃子?当皇后吗?”杨云笑着问道。 杨玉环神色间颇有些为难,言辞闪烁道:“就是……不跟圣上发生……那个,还是当道姑……一直住在玄女观……” 杨云作出恍然的姿态,惊讶地道:“本来圣上说要娶姐姐,也只是为了跟仙家联姻,姐姐不一样住在玄女观?” “不一样,真不一样……圣上的意思是一回事,万一他真要想得到姐姐我……要到玄女观来……我是说……我有资格拒绝吗?有什么办法?” 杨玉环目光热切地望着杨云,根本就不觉得如此跟自己弟弟探讨男女之事有何不妥,她现在是毫无头绪,只能求助弟弟。 杨云想了想,一脸认真回道:“只要姐姐不同意,圣上根本就勉强不得……你就跟圣上说有神仙示警就行了,只要圣上对姐姐有所敬畏,就必定不敢冒犯姐姐。” “哦,那就好。”杨玉环听了杨云的话,心安定下来,玉手轻抚一下胸口位置,似是落下心中大石。 杨云故作不解地问道:“姐姐为何要如此问?是说姐姐想拒绝这桩婚事吗?” 杨玉环轻叹:“姐姐没有权力拒绝这桩婚事,但姐姐不想如此葬送自己的青春,姐姐想过一点正常女孩过的生活,就算在宫里,在玄女观,也想清心寡欲好好修道,争取能成仙得道。”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杨云大概琢磨了一下。 杨玉环好似在说,她既想要婚姻带来的荣耀,又不想对婚姻负责,不想尽当妻子的义务。 好似是他在帮杨玉环,其实这正好符合杨玉环对这桩婚姻的预期。 杨玉环乐得如此。 第二八三章 凑个热闹 杨玉环没提及有关九天玄女给她警示之事,除了心里害怕她不敢说外,大概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觉得自己能跟神明联系上,以后未必需要事事依托于弟弟。 通过这件事,杨玉环似乎定下了修道成仙的志愿,不过这总比她之前想的要在宫里混吃等死当个祸国殃民的杨贵妃要好多了。 杨云也在琢磨这件事:“历史上杨贵妃下场很悲惨啊……我来到这个世界,又是你的亲弟弟,怎么都要改变一下你的性格,不能让你当大唐兴衰转折的罪人,进而连累我的名声。” 杨玉环出来后时间不长又得回去,对她而言不太开心,毕竟每次出来都是在晚上,就好像牢房里出来放个风,没有机会接触到洛阳城的繁华。 “宫里太过苦闷,就算要修道,也不能天天这样,我真想出来好好游逛一番,大空观的法会还没结束吧……” 她一有机会就在杨云面前诉苦,言语间非常希望杨云帮她实现过那种既进宫门又不被束缚的生活。 杨云耐着性子听她说了一阵,道:“玄女观不是要建成了么?以后姐姐在玄女观内,应该有更多自主权吧?到时候姐姐给自己安排个密室修炼,不让外人打扰,如此便可随便出来,现在的话……还是先等等吧。” 杨玉环凤眼放光,惊喜地道:“好啊!四郎,还是你主意多,到时候白天你就找个人假扮我,把我替换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杨云真想开骂,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小女儿家不想困在宫里能理解,也是因为他有这能力把杨玉环接出来,杨玉环才会如此看重,想想这也算杨玉环对自己的一种依赖,不然她进宫后获得权力,以后想束缚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杨云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若不成的话,到时再给姐姐另行安排。” …… …… 把杨玉环送回宫中,已接近五更天。 杨云跟雅柔一起回来,雅柔已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到了院子,因为这边地方拥挤,洗漱都不方便,加上雅柔实在太困了,直接进屋睡觉去了……现在一间屋子住三个女孩,雅柔的房间除了她和妹妹外,还有就是乙丹。 雅清年岁小,若晚上姐姐不在,她只相信力大无穷的乙丹,这可以给她一种安全感,乙丹也是这小院最受欢迎的存在,主要在于她没多少心机。 “师傅去何处了?”杨云打水洗完脸,正准备进房,吴元走过来,向杨云递了张干布。 杨云接过干布,一边抹脸,一边看向吴元,笑问:“这是没睡,还是醒了?” 吴元道:“师傅晚上出去,应该是接师姑出来吧?所以才要带上雅柔……即便是宫墙,也挡不住师傅的神通,若师傅当刺客的话,怕是天下之间没人能防备。” “呵呵。” 杨云对吴元所提的“刺客”这种想法感到很新奇,他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超能力有多可怕,但最重要的不是他有什么能力,而在于他心术很正,既然没有起过杀人的心,又怎会去当刺客? 吴元再道:“哦对了,师傅,你一直没见刘家小姐,她在洛阳已等候多时,师傅真不打算见她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云最近一直在回避刘清媛的问题。 可刘清媛从蜀地逃婚出来,在洛阳属于飘零的浮萍,作为曾经的朋友,若一直不管不问,显得太过冷酷。 但问题是,杨云心中对刘清媛的感觉很复杂,他有些逃避见那个女孩。 “多送一些东西过去,我会让何五六把她的居所安顿好,让她可以在洛阳平平安安生活……” 杨云正说着,突然发现吴元的目光不太对劲,立即收声不语。 吴元补充了一句:“之前见她,她说要跟我一样修道,从此不问世事。” “咳咳……” 杨云咳嗽一声,小姑娘家涉世未深,就以为自己看破红尘,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都没这么深的领悟! 连情情爱爱的东西都还没看懂,就想学别人当道姑,一辈子不嫁? 杨云心想:“不会回头把她终生不嫁的责任也推到我头上吧?虽说我跟她之间有一点瓜葛,当晚相处我对她也有一些想法,可始终那谈不上是感情,只是男女间最本质的诱惑……别最后说是我害了她的终身幸福?” “想出家的话……” “师傅,不是出家,是入我道门。”吴元纠正。 杨云没好气地道:“不管怎么说,以她这年岁,断不至于走上歧途。” 吴元的眼神又不太对,好像杨云在说她跟小院这些女孩都“误入歧途”。 杨云道:“回头跟她好好谈谈,就算她不想出嫁,也该跟家里好好谈一谈,非要走极端,结果必定是适得其反……” “她也没别的办法。”吴元无奈地说道。 现在是刘家要跟新任剑南道节度使进行政治联姻,即便刘清媛在家里很受宠,可在涉及家族生死存亡的问题上,刘家绝对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杨云微微冷笑,摇头道:“就算要嫁,一定要嫁入剑南道节帅府?这两京权贵就没有合适的?” 吴元怔了怔,小嘴微微张起,道:“师傅是说,要给刘家介绍两京世家名门联姻?” “这又不是不可以,总之让她把心安回肚子里,凡事都有可能……你帮我盯好了,别让刘家人找到她,进而把她带走……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杨云说完拍拍吴元的肩膀。 吴元正支着头发呆,被杨云一拍才稍微回过神,用不解的目光望向杨云。 显然她对杨云疯狂的想法感到震惊。 还可以这样? “早些休息,明天是法会最后一天,怎么都得过去凑个热闹,别忘了我们也属于道门的一份子。”杨云道。 …… …… 道家盛会到了最后一天,之前的热闹已平息,最后一天仍旧是民间法会的狂欢。 大空观会场已对普通人开放,当天会场内有几场大法事,说是朝廷发起的,以此来祈祷国泰民安。 杨云一听,就觉得这是李林甫的行事风格,假借道门的名义向皇帝献媚。 换作以前,相信这能促进国运的人不是没有,但很少,可自从有了九天玄女下凡之事后,道家信众数量攀升一大截,很多不信神的百姓也来到道家法会现场,可以说杨云一手推动了道家走向兴盛。 杨云在大空观外逛了一圈,发现几天下来,就连镇宅求平安的灵符都有了创新。 市场有需求,生产者就会迎其所好,而且为了打开市场,会对商品进行改进。 “这剑穗挺有意思。” 杨云拿起路边摊木架上挂着的红绳穗子看着。 摊主是个三十岁上下看起来很机灵的男子,纠正道:“这位公子,这哪里是剑穗?这是平安绳,经过大空观的道爷开光,买一个回去可以祈福保平安。” 这天杨云和几个女孩都没穿道袍,没人看出杨云是道士,这摊贩居然向杨云推销起他的商品来。 吴元很生气:“道门又不是佛家,哪里有开光一说?这么个东西就能保平安?这不是骗人吗?” 摊主听得一愣一愣的,道:“几位若不买,可别诋毁,这好东西最近卖得最多,不信的话买个回去,一定有用。” 吴元还想争论,却被杨云阻拦。 杨云笑道:“人家做小本生意,再者百姓买回去也是图个心安理得,何必介意?这东西不错,我买了,多少钱?” “三个铜板。”摊主开了价。 这价格绝对有些虚高,这时代铜板是市面硬通货,三个铜板能买架子上所有红绳,杨云不想计较是否摊贩狮子大开口,买个回去挂在桃木剑上,倒是像那么回事,反正他现在手头也不缺钱。 “买了。” 杨云说完,后面负责带钱袋的安伦很不情愿把三个铜板递上,等拿到红绳后直接交给雅清。 雅清在这个小队伍中就负责“收破烂”,有没有用的先给她,准能讨得个笑颜,小孩子家最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走出集市,往大空观正门去,吴元有些不高兴:“师傅,我们是否太过纵容那些商贾了?他们这么做是骗人。” 杨云笑道:“道门的事情,十之八九都跟骗有关,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真的?只要卖的开心,买的高兴,不就皆大欢喜?” 吴元对于杨云的歪理大为不悦,可她没争论的意思,等转头看去,果然发现正在把玩红绳的雅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大概就理解了杨云的话。 只要能让小妮子高兴,花三文钱就很值,至于这东西是不是有祈福的功效,并不是那么重要。 “真是奇怪。” 吴元嘟哝一句,抬头看大空观门口,发现那边有人设卡收门票。 今日跟往常不一样,因为大空观内有祈福国泰民安的活动,想进内就要交钱,连道士也不例外。 即便如此,很多想搭顺风车求个家宅平安的洛阳百姓,还是趋之若鹜,即便进场一人的门票钱便高达十个铜板,门口还是排起了长队。 “小安,把钱拿出来,数数人头,准备交入场的钱。” 杨云没回头,直接对安伦招招手。 安伦一本正经把人头数过,然后掏出七十个铜板,让雅柔帮她拿着,本来鼓囊的钱袋瞬间瘪了下去。 可还没等到门口,就有值守的官员认出杨云,直接过来迎接,这下连门票钱都省了,一行直接入内。 第二八四章 三绝 杨云本以为是出自河南尹刘衡政的安排,跟着官员进内,走了一段路到了地方才知是咸宜公主相邀。 咸宜公主一身男装,站在场地中央,看着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正在举行的祈福仪式,杨云上前见礼后,她回头笑着看了杨云一眼。 “很奇怪吗?我早就让人在外盯着,把你叫来一起参加仪式。”咸宜公主道。 杨云走到咸宜公主身后,旁边同样着男装的女官自觉退到一边,不妨碍咸宜公主跟杨云对话。 杨云抬头看了一眼。 所谓的祈福仪式很单调,一个道士举着桃木剑,东刺一下,西刺一下,嘴里念念有词,空有仪式感,本身并没有实在的东西,正在作法的这位也不是出名的道士,所以相当单调乏味。 现场没有王公贵胄和高官,好像朝廷已把这场法会给遗忘了,李林甫和李瑁也未现身,只有咸宜公主到来,还是着便装旁观,显得极不慎重。 过了一会儿,那道士还在那儿舞剑,什么声光效果都没有,连咸宜公主也觉得枯燥乏味,对杨云一招手:“走,这里有些吵,到旁边说事。” 杨云让吴元等女留在原地,他跟咸宜公主到了广场一角,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咸宜公主大大咧咧坐到女官提前放好的胡凳上,随即招呼杨云也坐下。 “今天仪式,乃是李夕郎主张操办,未跟父皇通禀过,我也是在今早听闻,本以为有热闹瞧,到了地方才发现不过如此。” 咸宜公主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在她看来,真正的热闹必须是官府、道士和百姓三方同在,创造出与民同乐的热闹景象,而今天的仪式就算人再多,因无官府参与,便显得不够正式,也乏善可陈。 “看看这些百姓,什么都不懂,只是听闻九天玄女下凡,便以为这仪式能令他们安居乐业,所以说百姓是愚昧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 小公主好像智者一般,对蜂拥而至的百姓指指点点。 杨云看着场地中高台周围顶礼膜拜的百姓,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大概就是李林甫想展现给朝廷乃至皇帝看的,既要让皇帝对道法充满期待,也要让皇帝知道百姓的诚心,让皇帝感受到万民拥护。 咸宜公主突然侧过头看向杨云,道:“你怎么不说话?” 杨云道:“我在仔细品味公主的言论,暂未消化,一时竟忘记如何对答。” “噗哧。” 咸宜公主忍不住灿烂一笑,突然意识到如此有些失态,赶紧用手掩住樱桃小口,稍微平复后才故意板起脸来,道,“你几时学得如此油嘴滑舌?我本以为,只有那些狂蜂浪蝶才会如此说话。” 杨云撇撇嘴道:“我跟那些人没区别啊。”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白了杨云一眼,道:“我知道你故意这么说,其实我不想听到你的评价我是想通知你一声,你姐姐正式嫁进宫前,会有一场招待外宾的宴会,就在洛阳皇宫,父皇亲自主持,届时你也会受邀出席。” “嗯?” 杨云微微皱眉,这消息对他来说,有些劲爆。 皇帝居然会邀请他参加宫廷宴会? 咸宜公主道:“这也算父皇对此番前来洛阳参加法会的道门中人的礼遇,届时会邀请一些道家名人前往,而你姐姐即将成为皇室一员,当然也会有你你的席位会非常靠近主桌。” 杨云大概琢磨一下就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邀请的并非他一人,终玄宗一朝,宫廷宴会非常多,这跟明清后皇帝多深居简出、臣子难得见面大不相同,也不是说谁有资格去宫廷宴会就代表平步青云得到提拔,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是临时邀约前往,并不算什么。 玄宗宫宴很有讲究,很多翰林、内官便是专门为宫宴所准备,比如说李白,当官后只是服务于宫宴,作为皇帝常随,但永远只是个随官而已,无法跻身朝堂。 杨云心道:“宫宴请我去,并让我坐在靠近皇帝的位置,大概把我当成跟罗公远和三藏金刚相仿的人物,需要保护皇帝的安危,毕竟这次宫宴上会有番邦使节乃至有法力的国师出席。” “公主也会去吗?”杨云问道。 咸宜公主笑看杨云,问道:“你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去?” 这问题让杨云有些发懵。 公主是怎么回事? 为何会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 “呃” 杨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咸宜公主又是轻快一笑,道:“我会去,到时候需要我配合你吗?比如说在场面上帮你说几句话,在外邦人面前介绍你一下,亦或者用别的方法来表现你的能力?” 杨云苦笑:“公主言笑了。” 咸宜公主突然板起脸来:“你可以轻松参加这场宴会,可本公主不行,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能让你安稳从宴会上退出来。” 既然参加宫宴不是由朝廷派人通知,而是出自咸宜公主之口,杨云就料到小公主肯定会给他出难题,现在果然验证了。 杨云料到可能跟之前道家盛会上发生的事情有关。 咸宜公主不等杨云一口回绝,直接道:“我让你帮我在道家法会上露脸,你未能成行,现在却是你姐姐名震天下我要你在宫宴上帮我一把,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吹牛” “公主的意思是?” 杨云神色非常为难。 咸宜公主撅着嘴,好似小女儿家生闷气,瞪着杨云道:“不用你施展多么神通的本事,就是一些小把戏,让那些人知道我会法术就行这总难不倒你吧?” 换作以前,杨云完全可以一口回绝,可若是如此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以后怕是跟咸宜公主没朋友做了。 “恭敬不如从命。”杨云行礼道。 咸宜公主面露喜色,随即白了杨云一眼,道:“总算你识相,这次你帮本公主,以后我也会帮你,若是玩砸了本公主决不轻饶。” 来一趟大空观,杨云得知要参加宫宴,还答应帮咸宜公主于宫宴上立威,杨云觉得出来这一趟亏大了。 之后咸宜公主不想留在大空观,便带人离开,而杨云则带着这些女徒弟在大空观四周逛了一圈,出观门后又到附近的集市买小吃,等吃饱喝足才回去。当天是法会最后一天,这场东都道家盛典将就此结束。 杨云先让小萝莉们回家,而他去了醉仙楼,没等入内,何五六便火急火燎迎出来,气喘吁吁道:“当家的,出事了。” 杨云不紧不慢,神色平和,心中琢磨难道是有人来砸场子? “何事,详细道来。”杨云随口道。 “今日早些时候,来了个狂放不羁的书生,一来就点了一桌子酒菜,不停喝,周围有几桌客人,他非要跟人家斗酒,结果喝趴一群人,现在他正拿着笔到处写字呢。”何五六苦着脸道。 杨云皱眉:“狂放不羁的书生?没劝阻吗?” 何五六摸着脑袋道:“当家的您看,我这脑袋被他用剑柄敲了一下,冒起个大包他剑法很是了得,几个伙计上去劝,都没办法啊。” “嘶。” 杨云吸了口凉气,随即快步进入醉仙楼。 刚进入一楼大堂,就见一个白衣书生,一手提着酒坛子,一手提着毛笔,到处“泼墨挥毫”。 这人腰间佩剑,英姿飒爽,更让杨云惊叹的是,这人他见过,正是曾在张九龄府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太白。 “我遍寻他不得,他倒主动送上门来了,居然还跑到我的店里喝酒,砸场子?”杨云心中欣然,这可比见大臣、公主有意思多了。 千古流传的诗仙,就在眼前? 可他不太确定,这时代的登徒浪子不是一两个,或是同名同姓,再或是那日张九龄府上的人搞错了呢? “让一让,当家的回来了。”何五六往那儿一站,很有气势地大喊一声,随即店里的账房、伙计、厨子等人赶紧让开。 所有人都放心了,神通广大的店主回来,随便给这狂生来一下,这家伙就吃不了兜着走。 白衣男子听到何五六的话,好奇看过来,看到是杨云时,明显皱了一下眉头,显然对当日在张九龄府门前见到杨云印象深刻,不得志的愁绪顿时涌上心头。 伙计跑过来道:“当家的,就是他,头晌就来闹,午市了都没几桌客人,客人见到这煞星远远避开,只有二楼坐了几桌。” 本来午市是醉仙楼最热闹的时候,可现在一楼桌子大多空着,门口有人往里面张望,说明这狂放书生的到来的确影响到了醉仙楼的生意。 杨云笑着摆摆手:“无妨,也就几十桌客人而已,我还亏得起。若有大才前来,就算只请一人,也是我之荣幸。” 白衣男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有一种壮志未酬的萧索和自哀,却豪放不羁地说道:“你就是这醉仙楼的主人?敢称醉仙之酒,本以为有多烈,饮来不过如此,连人都不能醉,何以醉仙?” 何五六凑过来道:“当家的,此人已喝了有六七坛酒,换了平常人早就酩酊大醉,倒地不起,可他除了有点狂,还能写东西怎么都撂不倒。” 杨云心想:“古往今来都说李白诗剑双绝,在我看来只能用诗剑酒三绝来形容他作的诗多出自半醉不醉的状态,应该就是现在这模样他的酒量居然如此好?” 第二八五章 斗酒之约 “能否醉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还未请教阁下……?” 杨云走过去,坦然面对。 白衣男子目光中透出一抹豪迈:“在下李白是也。” 简单的自我介绍,透露出大气豪迈,狂放不羁中却有几分苍凉,好似自惭这名字不为太多人知晓,可在杨云听来,这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就足够振聋发聩,一腔汹涌澎湃的豪情在心底滋生。 “李太白,久仰,久仰。” 杨云拱拱手道。 李白多少有些好奇,问道:“哦?你听说过我?” “何止听闻,鄙人对阁下才学多有向往,你所著诗作多在世间流传……当日张令公府门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阁下可还记得?” 杨云面带善意的微笑,问道。 李白脸上多少有些不悦,当日他在张九龄府门前被阻挡于外,而杨云却顺利入内,如今他都有些耿耿于怀。 杨云又道:“张令公对阁下的才学多有称赞。” 李白眼睛里瞬间有了神采,一扫之前阴霾,连宰相都知他的才名,这是何等荣光?好像之前没能去拜谒张九龄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今天先不忙谈才学,你在我的地头品鉴我的酒,我这个主人怎么都得过问一下……我酿的酒很烈,不知太白兄能喝多少?” 杨云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直接跟李白称兄道弟,反正不管李白对他态度如何,作为后世人,能见到李白,对杨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李白指了指桌上的酒坛,道:“这些酒还醉不倒我。” “那好,不如我们相约比一次酒,我带上五十坛酒,谁先喝倒算谁输,如何?”杨云感觉到眼前的李白说是没醉,但其实人已经有些发飘。 这会儿跟李白谈再多,回头对方也未必记得,不如约个时间喝一次酒,增进一下了解。 能跟酒仙比酒量,对杨云来说未尝不是人生一大际遇! 既然他把酒楼称为醉仙楼,真正的神仙不可能来品酒,先把诗仙给醉倒也是极好的事情。 李白微微皱眉:“你请我喝酒?” “没错,时间地点由你来定,我只管带上美酒跟你同饮,不醉不归。” 杨云既要跟李白约定饮酒,那就得先把对方给稳住,眼下李白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添乱,要饮酒找个安静的地方喝多少都行,终归不能影响他开门做生意,不然靠什么来赚钱酿酒? 李白面露笑容:“你很有趣,那就定在明日吧……你带上五十坛酒,我自然不能空手,我便请当世最好的舞者作陪,跟你斗酒。” 最好的舞者? 难道是公孙大娘? 杨云之前曾去春风巷拜访过公孙大娘,但没有如愿。 之前公孙大娘曾入宫在皇帝跟前献艺,后面公孙大娘便神龙见首不见尾,东都城内想见公孙大娘舞剑的世家名门排队能从城北排到城南,公孙大娘不会为了区区钱财而向谁献艺。 杨云问道:“你说的最好舞者,可是公孙大娘?” 李白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道:“正是她,你带酒,我请人,自不会让你觉得我有所轻慢……明日午时春风巷,我等你前来赴约。” 说完李白从怀里掏出颗银锞子,大约两三两重,扔到了桌子上,也不问酒钱,径直往外走。 杨云可不想收李白的酒钱,既存心请李白喝酒,自然不能丢面子。 杨云一伸手,桌上的银子缓缓升起,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飞到了李白面前,然后稳稳落入他手上。 “这几坛酒,就当是跟太白兄交个朋友,不用付钱。”杨云笑着说道。 李白一怔,好似想到什么,喃喃自语:“果真是有道行的小天师,世人诚不欺我,今日太白领教了。” 杨云笑道:“明日午时,春风巷,不见不散。” …… …… 李白走出酒楼门口,这次杨云没有直接放李白走,马上安排何五六派人跟踪,探明李白如今落脚何处。 何五六不问情由,马上叫了伙计过来,安排盯梢。 “当家的,这人前来捣乱,您还请他喝酒,这是何故?”吩咐下去后,何五六这才不解地看向杨云,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醉仙楼内,美酒从来都是供不应求,杨云说要一次拿出五十坛酒来,他作为醉仙楼的管事当然觉得心疼,想的是这些酒能留在店里售卖多好。 杨云叹道:“此人的才学举世闻名,注定会流传千古,我今天能见到他,请他喝上几坛酒,那是我的荣幸,我想交他这个朋友,所以没法吝啬。” “他才学很高吗?” 何五六对诗赋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研究,茫然地摇摇头,随即见伙计开始收拾大堂,赶紧招呼,“把他写的东西抹掉。” “慢!” 杨云吆喝一声,摆手示意伙计退到一边。他先到四壁看,李白留下几首诗,但并非是流传后世的名作,又来到一张桌子前,只见好好的桌面被李白用毛笔在上面写满了字,字迹很潦草,仔细辨认下发现也非熟悉的李白名篇,估计是醉酒后的随兴之作。 杨云心想,要是能把这些墨宝拿到后世,一定是无价之宝,可他也明白这东西保存不了太久。 “用绸布把所有字迹遮掩起来,把提满字的桌子也给撤换下去。”杨云吩咐道。 何五六看到杨云古怪的举动,摇头道:“墨迹很难擦干净,等哪天请来工匠处理掉。” 杨云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墙壁上的字我会找人拓下来,这桌面上的字也要好好保存……直接到后院拿新桌子替换即可。” 杨云如此慎重,何五六非常不可思议,但还是照办。 …… …… 过了很久,出去跟踪的伙计回来,告知李白如今在南市靠近春风巷的一处民院落脚。 李白虽说也是官宦之后,但到底不是显贵之家出身,不过他的处境明显比杜甫好,至于李白到洛阳来的目的,杨云不是很清楚,但估计跟求官有关。 知道李白住在何处,对杨云来说跨出历史性的一步,他非常高兴,来日能跟李白斗酒,同时能在酒桌上探讨一下诗赋文章,就算不白来大唐玄宗朝走一遭。 就在这天下午,府衙派人前来通知,说是皇帝的酒宴定在来日晚上,他也在受邀者之列。 “中午要跟李白斗酒,晚上进宫参加宫宴,时间很紧啊……怎么什么事都凑一块儿了?” 杨云有些懊恼,想到来日不但能跟李白把酒言欢,还有机会见到赫赫有名的公孙大娘,便觉得入宫参加宫宴不算什么,还是明日中午的酒席更加重要。 杨云正准备回去做准备,张高突然来访,张高也是来日宫宴的受邀者,他提前来跟杨云通个气,想商议一下明天入宫的注意事项。 二人到了醉仙楼二楼雅间,杨云让人备好酒菜,张高神色波澜不惊,对口腹之欲似乎并不看重。 “陛下宴请番邦使节,还邀请道门中人一同赴宴,听闻朝中重臣也会与席,杨道友是否准备在宫宴上有所作为?” 张高笑眯眯望着杨云问道。 杨云很清楚,张高也是对九天玄女下凡之事持极大疑虑之人,不过张高作为道门翘楚,前辈高人,不会想怎么才能揭穿他。要知道如今对方都把女儿送到自己门下当徒弟,等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不会主动交恶。 杨云道:“本来不可说,但张道长毕竟与我关系不同,这里我就直言了……之前咸宜公主私下相邀,商谈在明日宫宴上,我会帮她展露一点小法术。” “咸宜公主?” 张高颇为好奇,问道,“可是惠妃之女?” “正是。”杨云点头。 张高摇头叹息:“早有传闻,说杨道友跟惠妃娘娘走得很近,可如今公主作何还要相邀?莫不是有何不为人知的想法?杨道友可要防备些才是。” 杨云明白张高的顾虑。 谁都知道杨玉环入宫后,杨云不可能再加入惠妃派系,眼下咸宜公主请他帮忙露脸,很可能就是武惠妃精心设计的阴谋,目的是证明杨云有暗中帮别人呈现“法术”的能力,从而将九天玄女下凡的神话破灭。 可杨云很清楚,咸宜公主在这件事上并无利用他的意思,且在没有实质根据的情况下,只是使一些简单的隔空取物等“法术”,如何能证明他有伪造九天玄女下凡那么大场面的能力? 连武惠妃也不会贸然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来揭穿九天玄女下凡的真相。 说到底,只是满足咸宜公主这小姑娘一点争强好胜之心,可杨云没法跟张高解释太多,就像他没法跟张高说,其实早前他帮咸宜公主在宫宴上出彩,把张九龄吓得闭门谢客,低调行事。 杨云点头道:“多谢张道长提醒,在下会注意的。” 张高道:“那明日便跟杨道友一同入宫,有事你我也好商议,令师……松梅也在受邀之列,如今外面有人在传他冒充令尊师之事,怕有人会在明日宫宴上借题发挥。” 杨云笑着摇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若真有人想拿松梅的身份做文章,我只好承认之前的事,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张高想了想,随之点了点头,对杨云行事的手段有几分佩服。 若换作以前,找人冒充师傅或许会严重影响杨云的名声,可现在情况不同,杨云姐姐成了九天玄女化身,马上要入宫嫁给皇帝,杨云已成为皇亲国戚,至于什么师傅不师傅的,没人会在意。 大概只有武惠妃的人才可能拿这件事做文章,其实能够借题发挥的余地相当有限。 此时皇帝还在就要迎娶九天玄女的兴头上,没人敢逆龙鳞行事,一切以求稳为主。 第二八六章 突发奇想 翌日一早,刘衡政在府衙得到杨云送来的火药,马上将夏夫人叫来,单独于密室私会,并以火绳引燃,以查验火药威力。 但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除了燃烧快一些,没什么特别的,跟之前所得配方制出来的火符咒并无太大区别。”夏夫人脸色满是失望,本来她紧攥着包裹着黑色药粉的黄纸,如若珍宝,如今也被她随手掷于地上。 刘衡政笑道:“早就说过,未必有用,若这玩意儿真有传闻中那么神奇,会野之战前剑南节度使王昱何至于战败?初时一战得手,不过是吐蕃人掉以轻心,还有王昱手下江明冲果敢勇猛罢了。” 夏夫人摇头:“可为何我听闻,江明冲不过乃酒囊饭袋之徒,本身并无多少本事,江家早就无人了呢?” “呵呵。” 刘衡政摊摊手,指了指桌上的火药包,大概是问,这该作何解释? 夏夫人道:“是否有可能,姓杨的小道士有意不给真正的火符咒,拿这些东西冒充?” 刘衡政脸上仍旧带着自信的笑容:“你见过他几次,觉得如何?那小子很机灵,知分寸,识大体,手底下又有真本事,对于功名利禄这些东西一直看得很重,他会拿这么重要的东西欺骗人?” “别不把这火符咒当回事,普通柴薪可无此爆燃的威力,若用在攻城略地上,或有奇效,短时间内就可引燃一片城墙……何况还可以将其包裹在密闭的物体中,会产生剧烈爆炸的效果。” 即便刘衡政对眼前黑不溜秋的东西带着推崇,可在夏夫人看来,这玩意儿实战意义近乎于无。 “别吹嘘过甚,先带等我带回江南,详细验证后再说吧。”夏夫人道。 刘衡政问道:“不知夫人几时动身?可要我送你一程?” 夏夫人抬头打量刘衡政,目光中带着几分鄙夷,道:“我几时走,不用跟你请示吧?你还是想怎么跟主公通禀……你现在已是正三品的高官,不要到头来背叛主公,甘心做唐室鹰犬。” 刘衡政并不介意,微笑着说道:“夫人为何恶意中伤?还是好好想想回去后如何跟主上禀报……近些年生意不景气,好不容易遇到个法力高深莫测的道士,可以捣鼓些新玩意儿,结果还被朝廷收编,送再多的钱财和女人去,也无济于事……” “无须刘府尹担忧。” 夏夫人将剩下未引燃的半成品火药用布袋装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刘衡政本想上前阻拦,才踏前一步,就感觉一股冷风袭来,赶紧往后避退。 夏夫人手上提着把刚出鞘的锋利青钢剑,回过头,不屑地冲着刘衡政冷笑一声,跨步出门而去。 “这女人,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刘衡政见夏夫人走出门口后,冷声自语。 …… …… 洛阳皇宫。 李隆基一早便跟朝臣商议国事,坚持了近一个时辰,倦意袭来,不住打呵欠,便让张九龄继续主持议政,自己先一步回寝殿。 武惠妃带着咸宜公主早早等候,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酒坛。 “父皇,您这么快就下朝了?我还以为要等上一阵子呢。” 咸宜公主很得宠,在李隆基面前,她可以发挥自己未嫁女儿的天真烂漫,随意撒娇,让李隆基无从招架。 武惠妃则神色拘谨,站在那儿恭敬向李隆基行礼……即便她宠冠内宫,可还是要保持足够礼数,以体现出她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 等李隆基到席桌前,高力士已给李隆基摆好坐垫。 李隆基坐下来,笑问:“咸宜又给朕带来好东西了?” 咸宜公主俏皮一笑,道:“这是父皇念念不忘的美酒……知道今天父皇要设宴款待外邦使节和大唐知名的道长,便给父皇搜寻了一些来,数量不多,父皇别贪杯哦。” 李隆基将酒坛拿过来,将上面的泥封揭开,顿时酒香扑鼻。 武惠妃用埋怨的口气道:“你这丫头,总带一些宫外的东西进来,也不怕出问题。” “母妃说什么呀,女儿还能谋害父皇不成?”咸宜公主摇着武惠妃的肩膀不依道,也就是她,旁人可不敢在皇帝面前如此造次。 李隆基很喜欢女儿这般口不择言,也正是因为咸宜公主在他面前率真直爽,才令他更加宠爱这个女儿。 李隆基点头道:“朕若不相信咸宜,怎会让她带宫外好吃好玩的东西回来?还是咸宜知朕心意,有这美酒,也能让外邦人知道,我大唐物华民丰,好东西层出不穷,不是他们边陲弹丸之国可比。” 咸宜公主很高兴,无论她在皇帝面前如何放肆,总能得到父亲袒护,这让她有一种自豪感。 “父皇,女儿今晚也想出席宴会。”咸宜公主请示道。 到此时,她还未获准参加,而她早先对杨云告知与会,是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知道提出请求基本不会被李隆基回绝。 李隆基道:“你想出席?那么多道长和外邦人,你一个未出嫁的公主抛头露面,朕舍不得呢。” “正好让蛮夷知道父皇生了我这样一个好女儿,我还想在他们面前好好出一回风头呢。”咸宜公主双颊红扑扑的,言语间带着几分兴奋,好像自己马上就要露脸,为世人称颂。 “哦?” 李隆基好奇地看着咸宜公主,脸上全是不明所以。 武惠妃埋怨:“你这疯丫头,不知又要搞什么花样。” 李隆基将酒坛放下,随即笑着摆摆手:“孩子爱玩,就让她玩去,朕之前一直没问你,咸宜,那日宫宴上你向张令公讨教的那首诗,是何人写给你的?听来颇有文采,朕之后细细思索,寓意十足啊……朕问过翰林,他们都说不知情。” 咸宜公主一脸得意之色,笑道:“就不许是女儿自己所作?” “父皇问你话,还不如实回答?”武惠妃在旁为李隆基帮腔。 咸宜公主道:“是我身边收的一个幕僚,他才学不错,不但擅长作诗,还会很多东西,那日我闲来无事便问他讨了一首诗,假称是我作的,在宫宴上吟出,别是惹出什么麻烦来了吧?” “哈哈。” 李隆基笑道,“也是朕新近才得知,张令公听了你那首诗,以为是朕属意,一直小心谨慎……能让心高气傲的张曲江小心翼翼,咸宜你还真是顽皮,你所说的幕僚,朕觉得很有趣,回头引介让朕见识一下他的文采。” 咸宜公主脸上带着慧黠笑容:“父皇既然说了,回头定引来给您见识见识,他性子很野,就怕唐突父皇。” “没事,这草莽中人,朕见过不少,不在乎多见一个。哦对了,力士,你可将宫宴之事安排妥当?” 李隆基看向侍立一旁的高力士。 高力士笑盈盈道:“陛下只管放心,所有事项都安排好了,今天外邦使者进宫,要防着他们生事。” 李隆基想到什么,问道:“那个什么吐蕃国师,是否也会出席?” “陛下,这种穷凶极恶之徒还是不要请的好,否则会威胁陛下安危……吐蕃蛮夷之邦,能让他们面圣一次,已是给足了面子。”高力士道。 李隆基点点头,心里却稍微有些不满,觉得不请本波泰宝来,会显得他这个皇帝很没气度。 “还是请来吧,若他能来,朕想当面问问他有关九天玄女之事……这人本领大,若场面合宜,朕想让罗天师跟他斗斗法,朕要让他知道,不是非要用上仙才能令其折服,朕这边能人异士辈出,大唐最不缺的就是高人。” 李隆基突发奇想,也是在他得知本波泰宝在大空观内跟张高斗法,说是平手其实占据绝对上风有关。 李隆基爱面子,更喜欢以理服人,想让罗公远站出来为大唐道门挽回颜面。 高力士恭敬地道:“陛下有命,老奴这就去安排。” “好,不能再让吐蕃人有放肆的机会,朕只等看好戏。”李隆基满面笑意。 …… …… 本波泰宝本未在宫宴邀请名单中,谁知收到请柬,而且有可能参与抵达洛阳后的第三次斗法。 作为吐蕃国师,本波泰宝到洛阳后遭遇车轮战,俨然他才是这场道家盛会的主角。 杨云得悉内情时,已准备动身往南市赴李白斗酒之约,感觉李隆基有点孩子心性,心里觉得十分不妥,却不能改变什么。 “罗公远看起来就是个花架子,没有实力,也有可能是他隐藏得很深……不过不管怎么么说,跟本波泰宝斗法讨不了好,就算有人背后相助,也没有像张镜彦一般,可以提供千斤坠、铁布衫一样护体神功的帮手,别一拳下去,罗公远就提前飞升。” 杨云心里琢磨晚间宫宴的情况,载着五十坛美酒的马车停在了春风巷门口。 并未见到李白的身影。 春风巷周边可说是不夜城,但白天略显冷清,毕竟是娱乐场所,大白天就算豪门望族中人,也有营生要做,不可能早早便跑来光顾。 “东家,这酒卸到何处?” 押车伙计见杨云站在春风巷门口,过来问询。 “你们先等等,回头我告诉你们送到哪里。” 杨云不打算继续在春风巷巷口枯等,准备入内去看看。 好歹之前来过,对于春风巷内的环境他有几分熟悉,就当故地重游,存访幽揽胜之心,或许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第二八七章 李太白 白天的春风巷,异常冷清,很难从略显孤寂衰败的巷口联想到这里是东都洛阳最繁华的花街柳巷。 上次来,还有人给杨云进内观察制造麻烦,可这次来春风巷,连个值守和巡逻的人都没有,好像因为皇帝来东都,再者东都如今正在为道家盛会而忙碌,连春风巷的日常运作都受到影响。 “阁下为何在此?” 杨云站在巷子中间,看到关门闭户的宅院和铺子,正有些发怔,忽然听到李白的声音,转头一看,李白从巷内一个挂着红灯笼的宅院走了出来,堂堂诗仙昨夜似乎就是在春风巷内歇宿的。 杨云笑着看向李白,近前后说道:“我自然是来赴约的。” “赴约哎呀,看我昨日回来,竟一觉睡到现在这酒后劲儿可真不小。” 李白昨日刚刚宣称醉仙楼的酒不能醉人,结果回到家就大醉一场,如今脸颊还有些红,显然酒劲儿尚未过去。 杨云昨日也在想,就算李白是酒仙,可从来没喝过高度酒,六七坛高度酒加起来怎么也有近十斤重,喝这么多高度酒能不醉? 现在终于知道了,其实就是李白酒劲儿比别人来得晚,以至于归家后才发作。 杨云问道:“太白兄昨日回来便来此地歇息?” 以派来跟踪的人回报,李白先回了自己的居所,而现在对方却在春风巷出现,显然这里并不是李白暂居之所,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昨晚来见过公孙大娘,不是被留宿就是酒劲儿发作,不得不滞留于此。 李白苦笑着说道:“你那酒可真烈不过我虽然喝醉了,可昨天的事都还记得,回来后稍微洗漱,便去找今日献舞的舞者,结果见到她刚说完,便一醉不起,今日醒来才发现当时醉得连家都不得回。” “原来如此。” 杨云笑着点头,指着巷口道,“我带的五十坛美酒就在外面,今日要跟太白兄不醉不归。” “五十坛” 昨日喝醉的李白何等豪迈,简直当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指点江山激扬字,充满自信,可在宿醉醒后,已然意识到这酒的度数有多高,自诩千杯不醉的他都一觉睡了十多个时辰,若再多喝几坛,怕是直接醉死。 李白面露难色。 杨云立即意识到,喝醉酒的李白跟不喝酒的李白完全是两个人,现在的李白更加理性,思考问题更全面一些。 杨云过去拉住李白的衣袖,笑着道:“不管喝多少,就当是在下交朋友的馈赠太白兄不是说要请在下欣赏最好的舞蹈?何不让人把酒带进来,我们一边品酒一边闲话?” “这个也好。” 李白点头,随即招手将随从叫来,跟随杨云一起出巷口搬酒。 李白见到满满一马车酒水,神色中带着几分惊喜。 本以为只是无心一说,在他想来五十只是个形容词,谁知杨云还真带来五十坛酒。 李白见杨云招呼伙计搬酒,连忙上前阻止:“阁下,这酒价值不菲,在春风巷几乎可以卖一贯钱一坛,而且有钱都难求,你带这么多来,一时哪里喝得完?” 因为杨云的饥饿营销策略,使得高度酒在洛阳并不通行于市井,而春风巷作为寻花问柳之所,这里是美酒天然的销售市场,对于高度酒有很大需求,李白到洛阳后便落脚于春风巷附近,平时经常来光顾,自然知晓这酒的行情。 杨云微笑着摇头:“我自己酿的酒,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是以往怕有人拿我的酒谋利,便没有大肆售卖,其实窖藏不少,这酒越陈越醇。” 李白两眼冒光,道:“阁下也好酒?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太白兄不知我是谁?”杨云反问。 李白面色多少有些尴尬:“有关阁下名讳,我略有耳闻,只是道家称号跟寻常人名讳终归有所不同。” 杨云笑道:“杨云就是我本名,我出身弘农杨氏,机缘巧合随仙人修道,如今在道家混得几分名声,但那都是虚名。” “弘农杨氏?名门之后啊小小年纪修道居然有如此造诣,真是不同凡响杨兄弟对酒水有研究?这酿酒之术,可是出自家传?” 李白对于杨云出身并不太在意,因为他自己也不是门阀子弟,更在意的是酒。 杨云环顾四周,笑着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一边品酒一边谈?这里真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李白面带歉意,道:“说好今日在下做东,岂能亏待杨兄弟?走,我们到里边,一边品酒,一边欣赏公孙大娘的剑舞。” 杨云随李白到春风巷一处小楼,上了二楼,在女侍招待下,进到专门的雅间,坐在地席上,马上有茶点奉上。 两人面前各自摆了一坛酒,这是他们顺手从马车里拿来的,这里并不忌讳自带酒水。 “地方有些小,一会儿观舞,怕是要到楼下去,此刻大娘还在歇息,过午时她才会起来。” 李白提到公孙大娘,言语间非常自然,好像跟公孙大娘无比熟稔,随便预约一下就能把当世最富盛名的舞者给请出来单独表演。 杨云很清楚现在的公孙大娘是何身价。 在大唐想见识公孙大娘舞技的人如过江之鲫,豪门望族花重金都要提前预约很久,而李白明显不是能出得起高价之人。 那就说明,李白跟公孙大娘间的私交非常好。 二人倒酒后,先喝上几盏,李白瞬间感觉换了个人,神清气爽,眼睛熠熠生辉,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言语间平添几分豪气。 杨云道:“说起来在下跟太白兄有几分渊源,曾有人于在下面前提及兄台,乃是一名叫松剑的剑者。” “松剑?你说的是松师伯?你居然认识他?”李白听到这话,颇感意外,连酒都顾不上,一脸好奇地看向杨云。 李白学剑师从裴旻,这在历史上并不是秘密,松剑自称裴旻同门,若松剑没扯谎的话,他跟李白认识也就不稀奇了。 杨云点点头,道:“正是。” 李白将酒盏放下,感慨地说道:“我松师伯剑法出神入化,可说当世无敌,我只是听闻他的名声,但从未有机会与之谋面,却未曾想杨兄弟竟然认得他,不知你们有何渊源?” 见李白不相信这世间会有人认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松剑,杨云笑了笑,便大概说了一下自己跟松剑认识的过程。 李白听完感慨地说道:“我这师伯,一辈子好打抱不平,行走天下以仁义为本,遇到不平之事岂会袖手?不想竟能巧遇杨兄弟,真是奇缘他那人好酒,若得知有如此美酒而不流连,那就不是他了。” 本来杨云跟李白之间并无多少话题,现在提到松剑,感觉彼此关系拉近很多。 李白对松剑崇拜有加,大概是向往松剑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 杨云也点头笑道:“说起来,我也是跟他以酒为媒才相识,到洛阳后,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却不知去了何处。” 李白道:“听坊间说,师伯往大漠去了,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原来如此。” 杨云心里在想,松剑这是去了西方还是北方?这时代的大漠,应该是指北方草原,那就是去了突厥地界,现在突厥尚未覆灭,但已是日落黄昏,杨云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松剑不会是去草原刺杀谁吧? 历史记载,突厥王朝最后一位还算兴盛之主的毗伽可汗,正是在开元二十二年死于毒杀,而恰巧这个时代大唐最强刺客就在草原,二者是否有联系? 李白对杨云的热情提高几分,拿起酒坛向杨云倒酒,嘴里笑着说道:“能为我松师伯赏识之人,定是当世豪杰,在下不才,曾想跟随他老人家行走天下,以长剑荡尽妖邪,奈何世事蹉跎没有机会,今日便以酒跟杨兄弟言欢,相约将来一同游历四方。” 杨云心中也多了几分豪情,笑道:“男儿正当如此。” 二人举起酒盏,相敬后各自一饮而下。 “爽快,爽快啊!” 李白喝起酒来豪情满怀,不断向杨云倒酒,但只字不提斗酒之事,只是对饮,并无相争之意。 几十盏酒喝下去,杨云这边有点吃不消了。 这大中午跟人狂饮,晚上还要不要参加宫廷宴会? 他不由佩服起李白来。 诗仙也是酒仙,李白这酒量真不是盖的,以杨云真实的酒量根本无法跟李白相比,似乎只能使用一些别的手段才能化解当前场面的劣势。 李白豪情万丈,一喝酒谈兴也起来了,天南地北胡侃一番,从蜀地说到江南,又从江南说到河北,辽东,再说关中和西域的风土人情,将他多年来游历天下的经历一说,简直是跃然于杨云眼前。 杨云心想:“李白的诗才,正是来自于他见闻的广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将天下间名川大山游览一遍,壮志豪情以及对他自身怀才不遇的感慨,才有了那么多流传千古的佳句,我不能刻意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历史需要的是诗才鼎盛的诗仙,而不是一个从政的庸碌政客。” 杨云很清楚,李白的造诣在作诗,而不是当官,所以他不会勉强非要让李白走仕途。 这朋友可交,但要适度,不能以自己的想法改变李白。 随性才是真性情。 第二八八章 当世两大家 李白酒量堪称当世无双,一坛酒一斤多,盏茶工夫就喝光了。 杨云感觉这么喝下去肯定是自己输,虽说输赢他不在意,可刚见面便在千古留名的诗仙面前丢人输阵,难免让杨云觉得颜面无光。 不过可能李白自己也不想喝太多,第二坛酒喝得久多了,半个时辰过去才见底,这时李白突然想起他曾向杨云夸下海口,邀请公孙大娘为他们表演剑舞。 “我这就去催催她,不知大娘为何现在还未起来。” 李白说话间就要站起来,却陡然发现没人帮助他要起身非常困难,左右看看,最后扶着背后的墙壁起身,身形摇摇晃晃。 见此情形,杨云心里稍微舒服些,看来李白只是表面上没醉,但跟昨日一样只是强撑,如今酒意已然上头。 李白走到房门前,突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随即听到一名女子的话声:“李相公,我家主人已起来,正在梳妆,很快便来献艺……请您跟贵客前往宽厅稍候。” “好。” 李白折身对杨云道,“杨兄弟,大娘已准备好,我们可以过去看表演了……呶,把酒带上。” 临去看公孙大娘表演舞蹈,也不忘捎上酒,足见李白酒瘾之大。 此时桌上已摆了七八个酒坛,李白抱了个尚未开封的,随即对杨云灿烂一笑,大概是提醒杨云也带一坛过去。 杨云拿起正在喝的半坛酒,跟在李白身后,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女侍开门迎候下,进入一个宽敞的大厅,这里没有设置案桌,只有一片一片拼接在一起的地席,显然这里是观赏表演的地方。 为了方便接纳更多客人,房间布局大为简化。 “大娘怕是有几年未曾在此处献艺了?今日甚是难得,又可以看她表演。”李白说着,大大咧咧在靠前的地席前坐下,然后将酒坛开封。 杨云在李白旁边的席位跪坐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供表演的舞台很小,长约四米,宽约两米,显得有些寒碜。不过想到若能跟公孙大娘以如此距离相见,观看表演,也算是人生乐事。 真有那么容易吗? 杨云一直觉得公孙大娘不可能轻易出来献舞。 那么多名门望族都求见不得,李白只是醉酒后做个邀约,就能带他这个陌生人来看表演? 就在杨云琢磨时,突然感觉舞台后有少许动静,随即脚步声传来。 就在杨云准备用精神力探测一番时,李白拿起酒坛,道:“杨兄弟,我们边饮酒边等待如何?” 说着,李白竟直接对着坛口喝了起来,看起来放浪形骸,但他的动作很轻巧,酒水进口,一滴也没洒出来。 杨云侧头看李白时,舞台上突然传来长剑破空声,迅即一名舞者现身,没有任何伴奏,手中长剑开始舞动,如同鬼魅一般,眼前一阵眼花缭乱。 “好。” 李白只是看了一眼,便大声叫好,“大娘技艺不同凡响,开场便让人惊叹。” 喝过酒处于半醉状态的李白,如同登徒浪子,洒脱自如,极尽张扬。 舞台上的舞者并不为李白的叫好声所动,继续挥舞长剑,一时间台上皆为剑影笼罩,寒光凛冽,慑人心魄,但杨云从中看不到一丝一毫实战的影子,很像后世的武术套路表演,又似舞者在刻意隐瞒什么。 最初杨云没看清舞者容貌,就在好奇的时候,舞者飞跃而起,足足腾空三四米,身体诡异地在空中停滞片刻,一个回眸,透出几分妩媚,却又带着一抹杀气,看起来极为矛盾,但有是那么真实。 就在这一瞬间,杨云看清楚了舞台上表演者的面庞。 跟杨云想象中的公孙大娘有些不同。 面容没有姣好到惊世骇俗,已然有着岁月风霜的痕迹,不过苗条的身材以及矫健的动作,冲淡了红颜老去带来的遗憾,尤其是三十来岁成熟女人的风韵,让人怦然心动。 “美是美,但这美却有不足。” 这是杨云对舞者的初步印象。 舞者继续表演,这时琵琶声响起,声音带着几分肃杀,舞者的每一个动作都踩在节点上,看起来惊心动魄,但在杨云眼里,曲调还是稍显单薄,无法跟舞蹈做到相得益彰,以至于眼前精妙的剑舞减分不少,甚至于杨云还觉得没有伴奏舞台效果会更好。 不过李白似对这琵琶声很陶醉,甚至闭上眼聆听,等忍不住想要欣赏舞蹈,与音乐合拍时,才又睁开眼,双目如炬盯着舞者。 “裙子太长,不利于展现舞者优美的身段,照理说大唐不是保守的朝代,怎会出现如此情况?至于这舞蹈,空有其形,不是杀招的剑法,看上去就是花架子,她明明有更好的表现方式,为何要隐藏起来?” 杨云两世为人,见识不凡,后世综艺节目推陈出新,什么《舞动奇迹》、《舞林大会》、《舞蹈风暴》等等,使得他对舞蹈产生兴趣,从网上搜集了各种舞蹈来看,使得他对于各种舞都有所了解。 像这种独舞更应该表现舞蹈的内在,而不是徒有其形。 最初的惊艳过后,杨云开始研究起剑舞来,甚至有一种自己就是舞蹈老师,能给对方提意见的想法。 舞台上突然发出“噔”的一声,舞者用长剑一下子将前方案桌上的烛台挑断,杨云这才看清楚,舞者手中的长剑是精钢宝剑,而且开过锋,也就是说对方是拿真剑表演。 “难道说是考虑到用真剑表演会有危险,才故意有所收敛吧?”念及此,杨云多少有些释怀。 随着琵琶声突然停下,舞台上的表演就此结束。 经过一场激烈的舞蹈表演,舞者甚至连气息都未有少许混乱,足见如此一场表演对她来说真的是小儿科。 “好。” 李白见表演结束,站起来拍手叫好。 杨云跟着起身鼓掌,却没有像李白那样表现得喜形于色,只是仔细打量舞者。 舞者微笑着走下台子,如此杨云能将她的面庞看得更清楚,的确是个三十来岁长得极为美貌的婀娜女子,之前杨云还以为她精心装扮过,现在才看清楚,对方身上并无铅华痕迹,似平素邻家美妇。 杨云想了下,若这位真是公孙大娘,以其成名数十载,怕是已年过五十,能保持如此姿容实属不易。 “见过李相公,杨道长。” 女子走过来,躬身行礼,甚至不用杨云自我介绍,这足以说明她早就知道杨云的身份,这多少让杨云感觉意外。 李白笑道:“大娘风采不减当年,说起来我有两年未曾见过大娘献艺。” 女子微笑道:“却不知杨道长是否满意呢?” 杨云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问道:“你就是当世最好的舞者,公孙大娘?” 杨云还是觉得见公孙大娘太过容易。 昨天刚见到李白,今日又见公孙大娘,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之前求之耳不得,现在人家主动送上门,还表现出如此亲密的态度。 作为穿越者,杨云当然想把这时代所有名人都见上一圈,眼前这两位,可都是他来到大唐后定下目标一定要见的对象。 李白笑道:“杨兄弟这是怎么了?我还能诓骗你不成?这便是公孙大娘,我孩提时,便曾见过她舞剑,这多少年都未曾变过模样,恍如昨日之事。” 听李白如此说,杨云更加确定了舞者的身份。 李白如今都三十多,他说自己孩提时便见过公孙大娘舞剑,说明公孙大娘至少要年长他七八岁到十几岁。 眼前也算是“冻龄”的美女。 一如后世容颜不老的冯程程、小犹太。 “在下杨云,见过大娘。”杨云不知应该称呼公孙大娘为小姐还是夫人,只能跟李白一样称呼“大娘”。 历史上对于公孙大娘婚配与否没有任何记录,虽说公孙大娘在这时代赫赫有名,是个大明星,可到底只是舞者,社会地位不高,这也使得公孙大娘的私事越发隐秘。 公孙大娘微笑着向杨云施礼,显得极有风度。 李白笑道:“大娘来了,何不尝尝美酒?” 公孙大娘往酒坛看了一眼,笑道:“醉仙楼的酒,在春风巷可是紧俏货,不过这酒美则美矣,太易醉人,还是让李相公自行享受吧。” 李白讶然:“大娘真不想试试?” 公孙大娘巧笑嫣然地摇了摇头,妙眸重新落到杨云身上,跟杨云对视。 “之前小徒十二,曾与杨道长会面,献艺中有不足之处,还望海涵。”公孙大娘道。 杨云想了想,难掩震惊,暗忖:“难道说此前表演剑舞的小娘,是李十二娘?” 李白笑问:“十二是谁?为何之前不曾见过?” “她性子有些野,平时都在外游历,未跟李相公会过面。”公孙大娘解释。 杨云明白了公孙大娘话中透露出的意思。 “十二”并不以舞剑娱人,至少到现在还不是靠这个维持生计,而是跟松剑一样喜欢行走天下,多做那仗剑行侠仗义之事,只是当日因缘际会,听说米家兄妹宴请他,才会现身表演。 之前松剑曾提过这件事,而以当时松剑的口吻,似跟这位名叫“十二”的女子很熟稔,说明他们是一路人。 “不叨扰两位,今夜洛阳皇宫内有圣上赐宴,妾身将前去献舞,这就要退下筹备。”公孙大娘道。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晚上受邀者中也有公孙大娘,不过公孙大娘是属于表演者那一类,而他则是请去的宾客。 李白赞叹:“如今大娘怕是只有到宫中才能时常一见了。” 公孙大娘笑着看向杨云,道:“杨道长,那就晚上见。” “嗯?” 李白看着杨云,好奇地问道,“杨兄弟今日也要进宫?” 杨云微笑点头:“正是。” 李白啧啧称奇:“你要入宫,还来跟我斗酒,实在是……唉!只是可惜我虽有才华,却无用处,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今日不能耽误杨兄弟的正事,我们早些结束这宴会,也让你回去做入宫准备。” 第二八九章 甲胄赴会 李白得知杨云晚上要进洛阳皇宫参加宫宴,既羡慕又感慨,而后豪情消减,二人简单对饮后告辞,各自回府。 杨云一天内见到两位当世大家,一个是公认的舞蹈第一名家,一个是流传千古的诗仙,心神激荡,半天没回过神来。 回到住所,杨云仍旧在回味之前会面时的情景,吴元走来,一脸不解地问道:“师傅这是去见何人了?” 杨云笑着摇摇头,反问道:“安排你做的事,可有眉目?” “已办妥。”吴元道。 “那就好。” 杨云满意地点了点头,面对吴元仍旧很好奇的目光,神色淡然道,“马上就要入洛阳皇宫,既受邀前往,不能去得太晚,家里这边就交给你了。” 吴元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师傅如此大费周章让弟子去办事,为何不亲自出马呢?不怕事与愿违?” 杨云笑道:“你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完给吴元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即进内沐浴一番,洗去浑身酒气,入宫还得换上一身干净点的衣衫,既是以道士之身受邀入宫,只能换上道袍,表现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至于入宫后如何自处,则完全不在意。 杨云心里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定位。 “我是道士,还不是国舅,要把我摆在如何位置上,那是皇帝老儿需要考虑的事,我只需要扮演好道士这角色就行。” …… …… 入宫一切顺利。 华灯初上时,集贤殿前,宫宴早早就设下,邀请参加宴会的宾客相继在内侍引路下进来,每个人都是单独的席位,杨云的席位相对靠后一些,跟张高坐了个对桌,没法私下交流。 随着宾客到来,杨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在道士席位那一边,因为被邀请来的地珉、长春真人都坐到对面,而他这边基本是王公贵胄。 李林甫早早到来,正在安排宫宴事项,本来鸿胪寺管的事情,被他这个黄门侍郎给接手了。 杨云一直期待有什么重量级的人物出现,不过一直等到席位快坐满,也未见到张九龄等重要大臣。 突厥、吐蕃和回纥三邦使节已到来,本波泰宝也赫然在列,不过本波泰宝的席位更加靠后,也是安排在道士一边,本波泰宝后面只有回纥正使。 如今草原还是突厥人的天下,回纥名义上依然依附于突厥,而突厥使节的席位对面,相对靠前一些,杨云对此不太关心。 “公主来了。” 旁边一名四十岁左右的武将说了一句。 这武将看起来相当低调,络腮胡子,来到席位后很紧张,大概不经常参加宫宴,抻着头看咸宜公主时,目光中精光迸露。 杨云心想:“这家伙是谁?见到公主为何如此大反应?” 咸宜公主到来,先去跟李林甫打招呼,对入坐席位提出要求。 杨云揣测,大概是咸宜公主之前未被安排席位,所以要临时安插,但因场地非常大,增加席位并非难事。 而后咸宜公主四下张望,似在找什么人,在场无论王公贵胄还是文臣武将,都奇怪公主的举动,等咸宜公主发现杨云时,视线不再挪移,随即面带笑意往杨云这边指了指,李林甫惊讶地看了过来。 不多时,内侍过来,到了杨云身边,小声道:“杨天师,公主请您到前面,在公主旁席位就座。” 大概是咸宜公主想到晚上要借助杨云出风头,怕杨云隔得远没法交流以及做配合,所以才把杨云的席位换到靠近皇帝的位置。 这一来,甚至比很多王公的席位都更靠近皇帝,若换作礼教森严的时代,必定属于僭越之举,可大唐民风开放,再者像今日的宴会本来就很随意,君臣间无隔阂,更何况一个席位? 杨云起身,在内侍的引领下往公主身旁走去,那边正好有一个空席。 而之前提醒“公主来了”那名武将小声嘀咕:“这是何人?如此大的派头?” …… …… 杨云在咸宜公主旁的席位坐下。 咸宜公主对杨云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不想跟我靠得太近?” 左边是咸宜公主,杨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右边,一双仇视的眼睛正瞪着他……咦,这不正是历史上咸宜公主的夫君杨洄? 因为武惠妃之前有意招揽杨洄为驸马,所以有意把咸宜公主跟杨洄的座位安排在一起,可咸宜公主自作主张换了个座位,这样她和杨洄中间便空了一个位置,正好让杨云坐下去,此举让杨洄气急败坏。 “杨兄,久违了。” 杨云对杨洄打了个招呼。 杨洄板着脸道:“你我虽然都出自弘农杨氏,可你我身份天差地别,别以为可以跟我平起平坐。” 这话清楚地落到咸宜公主耳中。 咸宜公主皱皱可爱的瑶鼻,道:“都是弘农杨氏,同为大唐子民,出席宴会,怎不能平起平坐?某些人把自己定位得太高了吧?” 杨洄听到公主言语中带着讥讽,赶紧解释:“公主,我只是教训这小子。” “别小子小子的叫,这位小道长可是我父皇认可的杨天师,地位远在你之上……若说不能平辈论教,应该说你身份在他之下。” 咸宜公主用严厉的口吻教训道。 杨云在中间听得很不对味,感情咸宜公主把我叫来,是拿我当挡箭牌? 杨洄这小子一看就是个阴险狡诈之辈,历史上配合武惠妃搬倒太子李瑛,后因牵扯谋反落罪而死,可不是省油的灯。 别是公主故意给我找麻烦,给我树个对手吧? 杨云感觉感觉气氛很紧张,正要出言开解一番,恰在此时,李隆基偕同武惠妃进场,顿时所有人神色一肃,殿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均起身相迎。 高力士走在前面,把李隆基扶到正中的主位前。 李隆基看似正常,但杨云却感觉这位大唐皇帝走路下盘不稳,脚步很飘,身体似乎有些发虚,至于为何会如此,暂且不得而知。 “陛下,可以开席了吗?” 李林甫上前请示。 这次杨云距离皇帝很近,以至于李林甫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李隆基摆摆手示意让在场之人皆落座,而后问李林甫:“人都到齐了吗?” “几位王子尚未到来,太子殿下……也未列席。”李林甫道。 李隆基脸色有些难看,一拂袖道:“不等了,开席吧。” “是。” 李林甫得令后正要回头宣布宴会开始,就见一行人从南边广运门而来,正是太子李瑛和光王李琚等人,这些人皆未着常服,而是一身甲胄,腰间佩剑,俨然一副上阵杀敌的模样。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要造反。 不过来人数量不多,后面也没有兵士相随,李林甫在震惊之下赶紧让千牛卫把李瑛等人挡下来。 “荒唐,荒唐,这是作何?” 李隆基皱眉骂起来。 李林甫迎上去跟李瑛打招呼,一向老谋深算的李林甫在李瑛面前毕恭毕敬,但他越是如此,李瑛越没好脾气,一照面就把李林甫骂了个狗血喷头,声音大得殿内都清晰可闻。 而后李林甫快步回来,到李隆基面前道:“陛下,太子得知今日有番邦使节在,那吐蕃国师或对您不利,这才跟其他王子一样,着甲前来护驾。” 李隆基一脸恼火:“朕用得着他护驾?这么多侍卫干什么的?让他把铠甲卸了,除去佩剑,才许入席。” 大概李隆基做了妥协,想到自己儿子孝心,再者有番邦使节在,也就没发作,只是折中让李瑛等人卸甲。 可这种事,到底有辱国体,毕竟在场有外邦使节在,被人看了必定要流传出去,引为笑柄。 李林甫回去通传皇帝的意思。 李瑛表现得很愤怒,可能是觉得李林甫假传旨意,竟一把将李林甫推开,不管周围千牛卫阻拦,提着剑一步步向殿内走来。 一下子宴会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很多王公贵胄都站起身,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李瑛这是要公然造反吗? 不过到底皇帝身边侍卫众多,尤其大殿周围潜藏有很多千牛卫以防不测,李瑛提剑入殿,还没走到李隆基席位之前,便已被突然出现的千牛卫死死拦住,若李瑛还想靠近,只有将面前的数十千牛卫官兵当场格杀。 “让开。”李瑛怒喝道。 千牛卫可不管别的,他们只负责皇帝安危,这会儿更有外邦使节在前,没有任何退缩之意。 李隆基起身喝斥:“太子,为何造次?” 李瑛喊道:“父皇,儿臣前来护驾,这些人不识好歹,阻挡儿臣拳拳之心,望父皇将这些不长眼的兵士屏退。” 李隆基怒道:“若你想过来,除非用你的剑刺穿朕的喉咙。” 这话令在场宾客大哗。 如果说之前只是太子造次,那现在皇帝明显动了真怒,丝毫不给太子留情面。 后面那些皇子听到皇帝的话,都赶紧把手上的兵刃放下,连身上的甲胄也一并卸了。 而李瑛却一往无前,高声道:“既然父皇不肯领受儿臣的心意,那儿臣不参加这宴会就是!” 说完他转过身,身着甲胄提着剑,径直往广运门而去,走得极其坚决,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第二九〇章 真正比试一场 目送太子离开,很多人松了口大气,作为大唐臣子,自然怕皇帝跟太子间发生剧烈冲突,这是涉及大唐社稷安定的大事。 李隆基未继续发作,主要是今天有外邦使节在场,皇帝很看重面子,不想在外人面前出糗。 剩下的皇子不像李瑛那么有个性,老老实实在太监引领下到自己的位子就坐,但他们在卸下甲胄后衣冠不整,还没法整理,显得有些狼狈。 杨云在这些人中,并未发现李瑁的身影。 随着李林甫宣布宴会开始,殿中的气氛开始变得热烈起来,但许多人心里都在打鼓,很担心大唐重演宫闱之变。 宴席一上来就是敬酒环节。 李林甫好似没事人一般,张罗着让王公大臣向李隆基敬酒,祝酒辞中最重要的就是恭贺李隆基跟仙家联姻。 在场宾客,既有外邦使节,也有大唐富有盛名的道士,这次更像是皇帝跟道家人一次联谊聚会。 “朕一向崇道,如今终得回报,上仙九天玄清玄女下凡到世间,朕有幸成为人世间第一位跟上仙结秦晋之好的皇帝,何等荣幸?尔等都是朕的臣子,接下来应普天同庆。”李隆基几杯黄汤下肚,有些飘飘然,站在那儿,拿着酒杯摇头晃脑说着话,眼睛微闭,陷入某种遐思中。 他不坐,在场的人也不能坐。 “哼” 恰在此时,突然席间传来一声很不和谐的冷哼,声音之大,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做臣子的,理所当然地选择充耳不闻。 不管是谁不识相,总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诧异来。 李隆基睁开眼,四下张望,饶有兴致地问道:“有谁不服吗?可是外邦使节有何不同看法?” 众人顺着之前冷哼声音看了过去,入目处是末席端坐的本波泰宝殿内所有人站起来的情况下,就他端坐不动,显得太过特立独行,今日大唐所有列席的人都对他怒目相向。 又是这家伙! 吐蕃人果然不是善茬,到了大唐的宫廷宴会还想捣乱!? 不知“死”字怎么写? 李林甫见皇帝没生气,作为主持宴会之人也显得态度谦和,笑着问道:“吐蕃国师,我大唐天子礼重你,才让你前来参加宴会,你非但不尊重当今天子,还以如此态度示人,可是想在宴上惹起事端?” 都以为本波泰宝会出来挑衅,谁知他却站起身,双手合什,态度谦和:“不是我发出的声音,怎会说我对大唐皇帝不敬?” 这下人堆炸锅了。 明明就是这家伙,在场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就他不动如山,声音也是从他那边发出来的,这番僧怎么好意思抵赖? 李林甫也未料本波泰宝会如此说,照理本波泰宝以吐蕃国师的身份,断不至于做了事情不敢承认,但他又觉得必是本波泰宝所为。 “陛下,您看” 李林甫不好表态,只好转过身,请示李隆基。 李隆基笑了笑,道:“既是误会,便罢了,酒席继续,上节目吧。” 李林甫提起精神,不再把本波泰宝捣乱当回事,笑道:“诸位落座,马上有精彩的表演,为诸位助酒兴。” 乐曲声起,六十名身着白色长裙的舞姬如仙子凌波而来,伴随着悦耳的磬钟和箫悠扬的笙箫,在大殿中缓缓起舞,身姿妙曼,舞态婀娜,数十歌姬轻吐朱唇,优美的曲调在大殿上回荡。 美人如玉,醇酒甘甜。 乐声似跳珠撼玉,曲调如天籁之音,大殿中数百宾客如醉如痴,摇头轻晃,整个大殿都沉浸在虚无缥缈的仙境中。 一曲罢,又是一曲,连续四曲过去,乐声陡然变得激昂起来。 公孙大娘于众多舞女中,突然提剑而出,明晃晃的宝剑慑人心魄,但有心人却能看出,那只是一柄有反光效果的装饰剑,并不是金属打造。 这次公孙大娘的表演可说尽善尽美,发挥非常出色她可以轻巧地跳上其他舞女的头顶,又在高台和地面间来回飞跃,同时手上的宝剑不断挑出一个个剑花。 空中传来“唰唰唰”的破空声,即便长剑是假的,仍旧营造出不亚于真剑的气势,冷冽的寒光反射周围烛火,令现场气氛变得无比紧张。 杨云却很轻松,放开身心,欣赏眼前代表大唐最高艺术成就的舞蹈表演。 他不自觉拿眼下的表演跟中午见过的剑舞进行比较,觉得眼前的表演特点更为突出,公孙大娘举手投足间,严丝合缝,仿佛剑幕展开,水都泼不进去,但他又隐约又觉得这剑法并不完善,明明很多招数可以大开大合,一击毙敌,却别扭地作收势,若临敌的话很可能会被敌所趁,而招式中的格挡原本作为防守所用,但出招后身前却露出数个空门。 杨云心想:“难道说公孙大娘的剑舞只是花架子,之前我多心了?” 一场盛大的宫廷组舞表演下来,在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尤其是到最后的部分,即便是以剑术见长的武将,也对眼前公孙大娘表现出的高超的剑法充满钦佩。 公孙大娘当世第一舞者的称号果真是名不虚传。 等公孙大娘表演完毕,今日宫廷舞蹈表演便宣告结束,在场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连李隆基也神色欣然,起身向在场宾客敬酒。 皇帝敬酒,又迎来一圈恭维之词。 那些王公大臣出来说了一堆拍马屁的话,频频提及李隆基跟九天玄女联姻乃大唐盛世的具体表现,让李隆基得意洋洋,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 “父皇,孩儿感念您对道家的推崇,特地找名师学了几招道术,想为您和在场宾客展现一番。” 咸宜公主沉寂很久,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自告奋勇地说道。 李隆基满脸笑容,显然他早就知道女儿要出来献艺,笑问:“在场这么多道术方家,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吧?” 咸宜公主一脸自信:“良机难得,正是有这么多名道汇聚,咸宜才想跟在场方家请教一番。” “嗯。” 李隆基点点头,同意了女儿所请。 李林甫高声道:“咸宜公主要用一些小道法,向诸位道家名师请教,公主殿下,您请到前面来。” 咸宜公主未停留在席位上,往外走时,特地看了杨云一眼,暗示他帮忙。 其实咸宜公主根本就不会任何法术,在这么多人面前,若夸下海口而无表现,定会很丢脸,她的目光其实也是在警告杨云,答应了我的事情就必须全力配合,否则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舒服。 众人瞩目中,咸宜公主走到李林甫身旁,也是客首位置,突然抬起手,指着末席方向的本波泰宝,娇声道:“吐蕃国师,今日我就要用自己所学一点道法,跟你比试,你可敢应战?” “啊?!” 一言差点惊掉在场人下巴。 都以为咸宜公主不过是出来用个小障眼法,博大家一乐,然后大家伙不管看懂没看懂,都会附和说很神奇,然后在心领神会中把事情揭过。 小公主的虚荣心满足了,大家面子上也过得去,其乐融融。 谁知小公主太不安份,并不是表演什么障眼法,上来就挑战本波泰宝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公主殿下,不可,万万不可!” 李林甫站在咸宜公主身旁,听到公主的话,急忙阻止。 武惠妃的声音也从咸宜公主身后传来:“咸宜,不得胡闹。” 咸宜公主脸上满是坚毅之色:“我乃大唐公主,父皇的女儿,大唐社稷安危跟我休戚相关,今日有吐蕃国师对我大唐君臣无礼,我便要替父皇和大唐子民出来教训他一番,哪怕输了,我也算尽了一份心力,说明我大唐子民没有退缩怕事的。” 这话说得相当漂亮,在场人都觉得公主年龄虽小,但有骨气。 可问题是,谁都知道咸宜公主不是本波泰宝的对手,且也知本波泰宝根本就不识相,在跟九天玄女在时间的替身交手时便违背约定,痛下杀手,失败后还试图劝九天玄女庇护吐蕃人。 这货绝对不是什么佛法高深,行事正大光明的有为禅师,很多人看来,这根本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若公主与之对战,输了很可能是会有生命危险。 “吐蕃国师,你不敢应战吗?” 咸宜公主用咄咄逼人的口吻喝问。 本波泰宝在众人注视下于末席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周围千牛卫如临大敌,今天他是宴会上最不安定的因素,宫廷侍卫早就将他当作危险分子看待,片刻不得松懈,现在见他有异动,都不敢大意。 “大唐公主,你为何要为难我?你不是我的对手。”本波泰宝并不想应战。 明摆着的事情,这是个输赢都不讨好的活。 赢了不能证明什么,反而成全公主忠义的气节,他还不能下痛下杀手,不然他自己出不了这宫门。 输了则颜面扫地,更不为他接受。 并且他每次出手身周都有一股一往无前的冲力,连他自己都无法及时收手,这意味着,一旦跟咸宜公主斗法,非要拼出个胜负不可。 “那你过来,跟我父皇下跪,我便当你认输,这件事就此过去了。”咸宜公主继续步步紧逼。 “哈哈。” 在场有人笑出声来。 真是大涨士气啊,不管输赢,总之大唐的面子找回来了,能让这不识好歹的番僧骑虎难下,就让人无比痛快。 这就相当于先打个嘴炮,用精神胜利法单方面宣布自己赢了。 本波泰宝却不吃这一套,大声道:“既然大唐公主坚持,那我只能得罪了。” 说着真的走到场地中央,要跟咸宜公主对战。 李隆基见此状况,赶紧叫停:“咸宜,你的心思朕明白,可此事应由道家中人应对,绝对不该是你,朕不能让你有任何差池。” 咸宜公主回过头,笑着对李隆基行礼:“父皇,您一直都很宠爱女儿,外人都说,女儿是生在温室里未经风霜的娇花,当不起您如此宠爱,今天女儿就想证明,我既是大唐公主,就要承担起公主的责任,哪怕今天真出了意外,我身死当场,那也只能怪女儿学艺不精,还望父皇成全女儿一片赤诚之心。” “啊?” 李隆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及笄的女儿会如此慷慨陈词。 “若父皇不同意,外邦的人会说,我大唐言而无信,反倒会落大唐的威风,今日我便要用自己所学,跟吐蕃国师真正比试一场,输了也不丢我大唐的脸。” 咸宜公主神色坚定地说道。 第二九一章 公主的高傲 小公主态度异常坚决,连皇帝都拉不回,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随即李隆基便向罗公远和三藏金刚使眼色,示意他们要确保自己女儿的绝对安全。 在场道士都站起来,都有护驾护航之意,杨云跟着起身。 本波泰宝走到大殿中央,傲然地环视周遭一圈,千牛卫迅速出动,将场地包围出来,意思很明显,万一本波泰宝有对皇帝不利的举动,或是伤了公主,侍卫就要上前去拿人。 咸宜公主闲庭信步一般走向本波泰宝,在其面前三丈开外驻足。 “大唐公主,若我出手伤了你,只能先说一声抱歉……我出手从不留余地,若你不想受伤,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本波泰宝言语间满是威胁。 你这个唐朝公主不是要逞能吗?我现在就严正警告你,我不会留手,你个小姑娘家想仗着天朝皇室的威严以及身在洛阳皇宫占有主场之利,就想让我认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问你怕不怕? 咸宜公主微微一笑,道:“吐蕃国师客气了,同样的,我出手也不会留情,到时候伤了你,别怪我大唐失礼。” “嗯!?” 本波泰宝闻言立即谨慎起来,他似是想起什么不堪的往事,之前满脸倨傲之色顿时消失不见。 因为第一次他在大空观跟张高斗法时,就发生过让他琢磨不透的事情,当时本来已能将张高一举击杀,可暗地里有人相助,不仅功败垂成,他还受了暗伤,只是别人看不出来罢了。此时他见唐朝公主有恃无恐,立即想到那个隐身暗处的高人或许会出手。 可他没有退路,立即摒弃所有杂念,提起拳头,在咸宜公主尚未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突然一个闪身,朝咸宜公主身前掩杀而去。 现场人还在等李林甫站出来宣布斗法开始,谁曾想作为前辈高人的本波泰宝居然未有任何提醒,突起发难,毫无名家气度,因为事发突然,没人反应过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本波泰宝电光火石般冲到咸宜公主近前,瞳孔中的人影陡然放大,本波泰宝砂锅大的拳头已然朝咸宜公主身前招呼过去。 “卑鄙!” “无耻!” 这是在场人第一反应。 咸宜公主也未料到本波泰宝会偷袭,而且出手这么果决,动作还非常快,她一时间完全来不及做反应,她毕竟不是什么高手,在如此境况下根本无法保持之前的从容淡定,身体稍微一倾,下意识地躲避,但此时拳头逼近,哪里还来得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本波泰宝以为大局已定,心中暗喜时,前方人影陡然消失,他挥出的这一拳虽势大力沉,但并没有砸到咸宜公主身上,诡异地落空了。 咸宜公主的身体如同陀螺一般,突然原地加速旋转,擦着拳风,堪堪避过这必杀的一拳。 “呼!” 本波泰宝全身力道都集中在拳头上,由于没有接触实物,他控制不住身形,踉踉跄跄向前冲出五六步才勉强止步。 本波泰宝没料到咸宜公主不硬接他的拳头,而是选择躲开,因此当他站稳回望时,整个人都很狼狈。 咸宜公主惊魂未定。 她身体没来由急速旋转,整个人也有些发懵,停住时有些天晕地旋,不由四下张望,视线正好跟本波泰宝羞恼的目光对上,来不及想自己怎么做出这些动作的,她赶紧站定,正对本波泰宝,因为她很清楚第二波攻击很快就要来临。 “大唐公主,你为何要躲?” 本波泰宝生气地质问。 我应了你的挑战,跟你斗法,你居然躲闪我的拳头,分明不讲规矩! 咸宜公主到底是大唐皇帝的女儿,见惯了大场面,稍微压抑心中的不适感后,笑着回道:“吐蕃国师,你可真会言笑,本来就是斗法,各凭本事,谁规定我一定要站在原地硬吃你一拳?” “嗯!?” 本波泰宝的怒火稍微平息,冷静思考一下,好像这话没毛病。 明知道你拳头硬,我还不能躲闪,必须要硬接你拳头? 这是斗法还是找虐? “对,公主说得没错,分明是你这妖僧不讲规矩在先。”杨洄突然跳出来,为咸宜公主声援,高声喝斥。 本波泰宝心中一阵烦躁,侧头怒视聒噪的杨洄,突然一伸手,足下丝毫未动,一股强大的气浪朝杨洄扑了过去。 杨洄吓得赶紧往一旁扑倒,勉强避过气浪的袭击,但他坐的席案已被那股气劲直接震碎,酒盏和碗碟等破碎一地。 杨洄扑倒的地方不是别处,居然是杨云身后。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杨洄几乎没有想太多,本能地做出这个反应。其实本波泰宝并不是想杀他,只是嫌他多嘴多舌,准备给他一个教训。 杨洄发现只是席位碎裂后,从杨云身后爬起,以杨云的身体做挡箭牌,探头探脑地喝问:“你想要干什么?” 李林甫也很生气,喝斥道:“阁下太过无礼了吧?为何要对宴会宾客无礼?” 本波泰宝板着脸道:“我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口不择言的家伙,并未有冒犯大唐皇帝的意思。” 这话说出来没人相信,根本就是攻击咸宜公主一招没得手,被人教训后恼羞成怒对场外人撒气。 当着大唐皇帝的面搞这些,风度尽失,更是不给与会宾客的面子。 换作别人,就算突厥和回纥使节,也不敢如此无礼,可偏偏这位是吐蕃国师,大唐跟吐蕃间连年战争,两国本就属于敌对国,以大唐朝廷的尿性,就算本波泰宝真的对皇帝和大臣无礼,也不会就此翻脸,生怕被番邦人说大唐没风度。 咸宜公主生气地道:“你跟本公主斗法,为何要袭击无关人等?有本事朝我来。” 本波泰宝转过身,冷目扫过咸宜公主俏脸的脸庞,眼睛里杀意满盈,他根本就不准备讲理,竟真的依言朝咸宜公主冲杀过去。 这次他出手更快,而且为了防止咸宜公主闪避,双拳齐出,封住咸宜公主所有闪避的路,甚至做好随时换手攻击以及拳头折向的准备。 他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足见认为这一击应该十拿九稳。 眼见自己已冲到咸宜公主面前,咸宜公主毫无所动,说明公主这次真的是黔驴技穷,已没有任何办法躲避。 “砰!” 一声闷响响起。 在场人都不敢正视,谁都知道本波泰宝的拳头可以将数人合抱的大石击得粉碎,咸宜公主那小身板根本经不起如此一拳。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声音是本波泰宝一拳打在咸宜公主身上发出时,却见咸宜公主右臂居然也抬起,握紧拳头,居然先一步打在了本波泰宝身上,本波泰宝的身体突然僵在空中,无论是冲势还是拳劲,瞬间消弭于无形。 “嗯?” 作为当事人的本波泰宝整个人懵住了,他低头看了自己被击中的胸口一眼,再看面前近在咫尺却无法伤到分毫的唐朝公主,眼神中充满费解和不甘,然后在短暂错愕后,身体倒飞出去,在空中足足飞出十多丈,才重重摔落地上。 “噗通!” 这下本波泰宝摔得非常惨,嘴里吐着鲜血,再没法像以前斗法那样可以马上盘坐调息,而是捂住胸口,不停“哇哇”吐血。 作为当事人,咸宜公主也惊讶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毕竟刚才的举动并不是她自主意识做出来的反应,抬手臂是别人帮她完成,打中本波泰宝瞬间,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手臂在用力,显然真正击中本波泰宝的力道不是来自于她的身体,她只是配合地摆了个造型而已。 不过作为斗法的一方,现在她已得胜,当然知道该怎么应付面前的场面。 咸宜公主缓步往本波泰宝身前走去,本波泰宝吓得赶紧用手肘往后挪几步。 或许是本波泰宝之前做过很多赶尽杀绝的事情,他想当然地以为,大唐公主想趁他受伤的时候取他性命。 “吐蕃国师,先跟你说声抱歉,本公主之前说过,出手不会留余地,但既然斗法有了结果,我也不会赶尽杀绝……对了,你输了不会不认账吧?” 咸宜公主脸上带着得意而自信的笑容,她对眼前取得的结果非常满意,小姑娘家当着在场这么多知名道士和大唐君臣的面,狠狠教训了目中无人的吐蕃国师,小女儿家的成就感和虚荣心都爆棚。 这甚至比当日用诗来压张九龄一头更过瘾。 尤其现在这么走上几步,就看到不可一世的本波泰宝吓得往后爬,她配合地用高傲的语气威胁一番,感觉自己人生已到了巅峰。 本波泰宝这会儿没有丝毫脾气,咳嗽两声,吐血道:“大唐公主,你赢了。” “好!” 在场与会之人,尤其是大唐王宫贵胄和朝臣,都拍手为咸宜公主叫好。 咸宜公主满意点头,转身往李隆基跟前走了过去,在李隆基惊愕目光的注视下,恭敬行礼,道:“父皇,女儿并未给大唐丢脸,现已将吐蕃国师击败,这都是您平时在道法上教导有方。” 李隆基勉强笑了笑,他很清楚自己没本事教出如此优秀的女儿。 他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三藏金刚和罗公远,心里很奇怪,难道是这些人在暗中相助自己的女儿? 但他又隐约觉得不对,因为女儿在这件事上一直都信心十足,好像真是习得高深的法术,有恃无恐跟本波泰宝斗法。 “咸宜,你做得很好,朕要赏赐你……对了,你要何等赏赐?”李隆基看了眼远处被抬走的本波泰宝,笑着问道。 咸宜公主抬起头,一脸高傲的神色:“女儿不需要父皇赏赐,女儿只是想以后更多跟道家高人接触,学习更为高深的道法,望父皇恩准。” 李隆基笑着说道:“这算什么请求?既然你有心向道,朕恩准便是。” “陛下……” 武惠妃想到什么,赶紧提醒李隆基。 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大唐女子学道,基本都是为了避嫁,皇室公主入道门就意味着不会再嫁人,若咸宜公主说一心求道,那不就等于是就此成了道姑,那婚姻大事该怎么办? 这是武惠妃万万不能接受的。 第二九二章 天下第一 咸宜公主脸上全都是灿烂的笑容,并不因说出崇尚道家要潜心修行而烦恼,也不知她是早就想好要以此躲避嫁人,还是说根本就不懂其中关节。 李隆基并不太在意此事,即便想到了,也打从心底里不想把自己宠爱有加的女儿早早嫁出去,故意装糊涂。 这可急坏了武惠妃。 可眼下正值女儿力压吐蕃国师,为大唐赢得一场外交上的辉煌胜利时,君臣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她想跟丈夫说清楚,李隆基也没给她机会。 高力士凑过去,小声劝告:“娘娘放宽心,大可待宴会散去后跟陛下说清楚,无需操之过急。老奴也会适时提醒一二,不必此时惹陛下不开心。另外,公主或许只是随心一说,您别太在意。” 高力士深谙圣意,他提醒武惠妃别坏了皇帝的兴致,有事可以回头说,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替你言明。 且小公主很可能是赢得斗法的胜利,有些飘飘然,想表达一下对道家的尊崇,未必是真想加入道门,您别太担心。 武惠妃想了想,倒是这么回事,回去可以教训女儿,让女儿放弃邪念,准备嫁人,于是重新坐了下来,陪李隆基饮酒。 咸宜公主赢得满堂彩,突厥和回纥使节都面露忌惮之色,为大唐公主表现出的卓绝实力而惊惧不已,他们生怕被大唐针对,本来有效仿吐蕃国师,从族中挑选勇士来向大唐军民挑战的打算,眼下都摒弃这个念头。 咸宜公主志得意满返回座位,满含深意地望了杨云一眼,目光中透露出嘉许和感激,她很清楚刚才正是杨云全力配合她,暗中发力,她才能大出风头。 “很好,本公主记你一份情,回头好好答谢。”咸宜公主坐下后,凑到杨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此时刚在新搬来案桌前坐下的杨洄,见公主跟杨云说悄悄话,表现得很亲密,心中愤然,想凑过去听,谁知没等他靠前,公主已把话说完。 咸宜公主用略带奚落的目光望了杨洄一眼,似在嘲笑之前杨洄的表现,令杨洄觉得颜面无光。 “大唐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今日陛下赐宴,我等臣子当敬陛下”李林甫极尽献媚之能事,又开始号召在场宾客向李隆基敬酒。 李隆基豪情万丈,女儿为他赢得最在乎的脸面,不用再费脑筋思索让什么人去跟本波泰宝斗法由咸宜公主赢得这场斗法,比谁出来得胜都让他有面子。 接下来的酒宴,越发热闹了,但大唐表现出的强势注定了不会再有大事发生,杨云只当自己是个看客,别人遥相敬酒,他也举起酒杯示意,别人起身过来敬酒,他也会凑趣地站起来回礼 殿内没人注意杨云,只有一旁的咸宜公主时不时就笑盈盈看着他,俏脸红扑扑的,媚眼如丝这大概是咸宜公主这辈子最风光的一天,而咸宜公主对杨云出手相帮也心怀感激,看他的目光跟平时截然不同。 酒宴差不多快结束时,李隆基借口不胜酒力,起身告辞。 这基本是惯例,皇帝入席比别人晚,走得也要比大臣早一些,以体现出皇帝的尊贵。 众大臣起身恭送,李隆基携武惠妃和高力士离开后,现场越发热络,几名王公过去向李林甫敬酒,都觉得眼下李林甫正得宠,还以为今日公主跟吐蕃番僧斗法一事是由李林甫安排,所以都涌过去跟李林甫攀亲近。 “公主” 眼见皇帝离开,杨洄再也忍不住,起身绕过杨云,到了咸宜公主席桌前准备搭话。 咸宜公主一脸生分,瞥了杨洄一眼,扁扁嘴道:“今天你替本公主说话,算你有勇气,不过事前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贸然跳出来,丢人现眼,实在是给大唐抹黑这种事传出去,于你,于大唐脸面都有损。” 杨洄什么都没说,上来就被公主教训一顿,心中非常懊恼,可他毫不气馁,还想凑近乎,却直接被咸宜公主伸手阻止。 “多余的话不必多说,现在酒宴马上就要结束,你该准备一下出宫去了。等下本公主要跟杨天师同行,顺便探讨一下道法,别来烦人。”咸宜公主语气冰冷道。 之前咸宜公主不提杨云还好,现在提到杨云,杨洄终于找到发泄点,怒指杨云:“你说这小子?他懂什么道法?有关道法之事,我比他强多了。” 旁边过来一名二十出头的武将,本想跟杨洄打招呼,听到杨洄的话,先是一怔,然后拍了拍杨洄的肩膀,指指席位相对靠后的那些道士,即便什么话都不说,意思却很明了。 在这么多大唐知名道士面前,你老哥就别吹牛了,连我听了都觉得寒碜,公主更会对你生出恶感。 咸宜公主起身,摇头笑了笑,道:“看来你对道法很有研究,那改天本公主跟你探讨一二杨天师,我们出宫路上边走边聊?” 杨云看了看杨洄,旁边那年轻武将向他点头示意,他拱手道:“杨公子,这有这位将军,告辞了。” 在杨洄愤恨的目光中,杨云随同咸宜公主一起出殿,往广运门走去,隔着老远还听到杨洄咋咋呼呼,似有谁招惹到他,正大发脾气,不由再次摇摇头。 “这家伙,仗着是皇亲国戚,一直都很嘚瑟,每每在杨道长面前失礼,望海涵。”咸宜公主向杨云道歉。 杨云问道:“公主是说杨公子?” 咸宜公主抿嘴一笑,眼睛眯起,呈月牙状,眼神中全都是笑意,道:“不是他还有谁?刚才谢谢你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就把本波泰宝给打败了,看来你的修为又有提升啊” 杨云心想:“哪里是我修为有提升,这次能顺利把本波泰宝给解决,主要原因是已非首次跟本波泰宝过招自己对于本波泰宝的招数早就烂熟于心,刚碰到可能会仓促应对,胜负参半,两次就能从容,三次就完全把主动权抢过来。” “公主怎知我出手?在场那么多人,这功劳我可不敢冒领。”杨云谦虚地说道。 咸宜公主收起笑容,白了杨云一眼:“还在装?你当我不知是你出手?哪怕当时你什么动作都没有,可我就能感觉到,那力道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啊!?” 杨云愣了一下,此时他才知道,原来咸宜公主跟本波泰宝对战时,还分心留意他的反应,这也是小公主狡黠的地方,想从一些细节判断之前九天玄女下凡之事是否为杨云一手操纵。 可杨云却觉得,咸宜公主不可能直观感受到他暗中出手,这大概又是小公主在耍小手段,引诱他把实情说出。 “公主这么喜欢往在下脸上贴金,那在下就厚着脸皮接受了。”杨云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没说承认,但变相接受了咸宜公主的说辞。 “你啊你。” 咸宜公主头侧了过去,继续看向前方,语气非常无奈,不过更多是埋怨,而且是关系亲密者之间的埋怨。 走了一会儿,咸宜公主不说话,好似在生闷气,杨云侧目看她一眼,她正好也侧过头看杨云。 二人视线撞上后,咸宜公主仓皇地把目光收了回去,显得很心虚。 杨云道:“公主,快到长乐门了,在下该告辞了。”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这么不喜欢跟我同行?这才出内宫,外面还要出端门,以你的身份又不能骑马,这一路要走很远,路上多说几句不好吗?非要让我跟父皇请示,让你来当教授我道法的师傅,你才肯与我多说两句?” 杨云暗自为难,小公主今天怎么了?虽说刚才帮她在人前立威,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恩情,可也不用赖着不肯走吧。 难道说想拜我当师傅,就此跟我学法术? 可你根本没有修炼法术的资质,我找的都是有超能力的女孩,你明显不合适。 出了长乐门,咸宜公主见杨云缄默不语,以为刚才说的话不妥,又道:“若你不想陪我走,或者有紧要的事情,那我们回头再说张道长跟你一起来的吧?” 咸宜公主老早就发现张高一直坠在两人身后不远处,不时打量这边,大概猜想杨云有事跟张高说,而她这边的活已忙完,再者二人身份地位差距巨大,短时间内找不到共同话题,相处有些尴尬。 杨云点头:“若有事的话,回头谈为好,现在时间不早,在下不想耽误公主您回去休息。” 咸宜公主脸色略微有些难看,觉得杨云这是赶她走。 但她是公主,心高气傲,明知人家不欢迎,自然不会死赖在别人身边。 “那好,你在醉仙楼等着,我改天登门拜访今天你完成承诺,帮了我如此大的忙,我不会亏待你,一定要让你知道本公主诚意满满。” 咸宜公主先给杨云画了个大饼,说是要报恩,还表现得很有诚意,可杨云实在想不出她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回报。 咸宜公主先一步离开,杨云站在原地,等张高靠近,然后跟张高见礼。 张高侧头看了公主的背影一眼,笑着问道:“这是否意味着,先前都是杨道友你出手相帮?能在公主身后不动声色便搞定吐蕃国师,想来天下道术第一的名号,非杨道友你莫属了。” 第二九三章 特殊谢礼 张高给杨云戴了一顶高帽。 若是旁人戴也就罢了,张高可是天师教的掌门真人,拥有数百万信众,竟对一个小辈说出如此恭维之言,着实让杨云吃惊不已。 “张道长,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公主只是跟我探讨一下道法,并非是因为我相助她斗法胜过吐蕃国师……至于她取胜的缘由,我也不太清楚,应是陛下不想让吐蕃人全身而退,找了个道门高人暗中相助,方令公主得胜。” 杨云一来就把事情推开,表明跟自己没关系。 张高脸上似笑非笑,他根本就不信杨云所言,但杨云矢口否认,他不好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当即点头:“公主说有意钻研道法,想来杨道友给了她不少指引,方有今晚战胜吐蕃国师的壮举……看来我大唐又要多一位道法高深的皇室中人。” 杨云愣了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需要他仔细琢磨,张高极有可能是在暗示什么,杨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杨云从未打算把自己的利益跟咸宜公主捆绑在一起。 张高非要如此说,杨云也不会跟他深究,随即便揭过这话题,谈了一下有关张镜彦修炼之事,出端门后两人各奔东西。 …… …… 一晚过去,有关咸宜公主在皇宫斗法战胜吐蕃国师本波泰宝的事传得街知巷闻,有人添油加醋胡说一通,把咸宜公主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甚至把她形容得足以跟九天玄女媲美,而本波泰宝作为反面人物,再一次当了故事的背景板。 杨玉环和咸宜公主短短几天内两次把本波泰宝打败,极大振奋了大唐百姓的心,更为这次道家法会划上圆满的句点。 这天下午,杨云在醉仙楼内见到来访的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特地换上一身女装,并非华丽的宫装,而是普通的仕女服,一袭紫色六幅长裙将她身材衬托得曲线婀娜,裙上刺绣着精美的图案,双臂环绕红帛。 她头梳云鬓,戴着一朵艳丽的绢绸牡丹,容颜娇美白皙,秀眉修长,双眸如两泓深潭,目光深不可测,鲜红的嘴唇丰满不失棱角,嘴角挂着迷人的笑意。 想起上楼时四下里投来惊艳的目光,咸宜公主觉得自己用美貌同样可以慑服世人。 “公主殿下。” 杨云恭敬地行了礼,在咸宜公主示意下,杨云坐到了她对面。 咸宜公主笑道:“我说过会登门感谢就不会食言,我知道道普通礼物你未必喜欢,无论金钱还是美女,以你现在的条件都不缺,不如给你一点实在的。” 杨云想了想,小公主又在搞什么古灵精怪的东西? 比金钱和美女还实在的东西? 那是什么? “公主大可不必。” 杨云摇头笑笑,表现得很随意。 管你答不答谢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唯一担心的是帮你有被人揭穿底牌的风险,一次已算仁至义尽,只要你以后别再来找麻烦便可。 咸宜公主道:“你一定以为,我给你的东西,你不会放在眼里,对吧?其实不然,我要给你的,是替你向父皇请示,让你来管理大唐道门,从此之后你就是大唐的国师,大唐有关道家事务都由你一手操办,你意下如何?” 杨云明白,咸宜公主是要给他权力,但不是治国的权力,而是统领那些牛鼻子老道的权力。 有个屁用啊! 杨云心里对这权力根本不稀罕,再世为人,他只是把道士当作掩饰自己具有的超能力的外包装,根本就没想过以后要以这身份治国。 他真正的目的是改变大唐,成为引导历史走向的人,当道士再牛逼也就到张果那地步,亦或者长生不老…… 可杨云知道,自己的超能力中并不包括延年益寿,什么长生不老都是骗人的,至于得道成仙更是扯淡。 “怎么,不喜欢吗?”咸宜公主见杨云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脸色有几分尴尬,有些好奇地问道。 在她看来,男子汉要么好酒色,要么贪恋权财,既然杨云现在除了权力其它都有了,给杨云治理天下道士的权力,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可杨云的表情说明,他对此并不热衷,甚至有些发愁。 杨云苦笑道:“公主殿下,道门中人都在以各自方式修炼,或是隐居深山,不问世事,或是做法事赚钱,养家糊口,或是行走天下,行堪舆玄空之术谋生,或是广布道义,与人为善,或是传承宗门,将教派发扬光大……为何凭空指派个人,干涉他人修行?” “嗯?” 咸宜公主作为金字塔顶部那一小撮人,根本就没想过如此深刻的社会问题。 杨云再道:“在下谢过公主好意,只是我对管理道门不感兴趣,作为修道者,讲究清静无为,若要眷恋尘世间声色犬马,怕就难以维持道心,进而法力衰退。至于帮助公主,只是为之前一个承诺,公主不必挂在心上。” 咸宜公主微微蹙眉,气恼地道:“我给你争取到这么好的条件,你都要拒绝?那你为何之前说自己要求学?求学不就是为了做人上人?” 杨云道:“学问永无止境,儒学和道学相辅相成,互为表里,在下求学不过是为检验学问,同时完成家师嘱托。” 只要是解释不通的事情,就推给虚无缥缈的武尊真人,反正世间没这个人,咸宜公主无法求证。 咸宜公主有些生气,沉默半晌摇摇头道:“既然你不喜欢我的安排,那回头我另外找个谢礼给你便是,只是希望到时候你别再拒绝。” …… …… 这次会面,几乎是不欢而散,公主撅起嘴,发起了小脾气。 苦心为杨云安排的“升迁”大计,杨云一口回绝不说,还被他数落,说了一番大道理,咸宜公主最好面子,作为大唐公主她不希望被人说不识相,心里非常委屈,这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云下午去见了松梅和王籍,刚进松梅所住院子,松梅本来趴在窗口,看到杨云进来,立即从窗口离开,然后在房里摔东西。 “怎么回事?” 杨云见王籍出迎,指了指松梅的房间问道。 王籍撇撇嘴:“昨晚就发过疯了……没得传召入宫,正恼火呢,见到师兄来还不变本加厉?师兄昨夜进宫,见到圣上了吧?” “嗯。” 杨云一边跟王籍说及有关昨夜入宫之事,一边跟王籍进了旁边的院子,不管松梅在屋里发什么疯,杨云和王籍都不太往心里去。 现在明摆着的事情,松梅的身份已没法隐藏,外面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真相,连朝廷邀请知名道士参加宫宴的名单中都没有松梅的名字,这代表松梅在道家的名声彻底毁了。 本来杨云会直接受到影响,可问题是现在他已经贵为“预备国舅”,而且他还施法证明过自己,没人愿意为了个神棍跟他撕破脸皮。松梅想通过发疯让杨云照顾他,可被揭穿身份后他已无任何价值,杨云不可能再无底线的帮忙。 “……今天市井都在传公主在宫宴上战胜吐蕃老和尚,师兄亲眼所见,是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帮公主?” 王籍没机会进宫亲眼见证斗法,只能问出席过宫宴的杨云。 杨云摇头:“大殿里黑灯瞎火的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吐蕃人仓皇落败,吐血后被兵士抬走。” 王籍神色振奋:“我早就说那老东西一定会遭报应,大空观欺负我大唐道家无人,现在他该知道厉害了吧?对了,师兄,您过来有何指教?” 杨云指了指松梅住的院子:“我准备尽快把他送走,离开洛阳,别干扰我这边正事进行。” “师兄说的正事……不会是令姐跟圣上的婚事吧?其实不送他走也没关系,我这边保管看住他,不让他出去捣乱。”王籍笑嘻嘻道。 杨云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不准备给王籍留下商量的余地。 明摆着的事情,现在很多政治势力对他很敌视,现在风尖浪口没人会如何,但等热度冷下来,肯定会在其他方面做文章。松梅是杨云曾经找来假扮师傅的,若有人拿这件事向他发难,难保不会对他有所影响。 最好的办法是把松梅送走,给他一些钱财防身,等于用完了这个人,可以让他自生自灭了。 王籍看杨云态度,大概明白什么,想了想道:“那就将他送回蜀地,他原本就是蜀地的道士,给他买几间道观,再送一些田地,让他开坛作法,总有无知的信众以为他有大神通,继续他招摇撞骗的生涯。” 杨云笑着拍拍王籍的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回头我送一些银两过来,打发他走。” “明白,明白。”王籍连声道。 …… …… 二人从院子出来,松梅已不再摔砸东西,大概是发现没有作用,人累了也需要休息一下。 松梅在窗口见杨云要走,赶紧招呼:“好徒儿,你赶紧过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杨云回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籍没好气地道:“还敢自称师傅?现在外边的人都知你是个冒牌货,以你这模样,就算给你龙冠也不像龙王,年前就已到人人喊打的地步,茅坑里的石头就别冒充黄金!”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松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面子挂不住,可偏偏他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谁让他是自己作死,一步步把自己折腾到今天这地步? 王籍送杨云出门,又提了一句:“朝廷刚有调遣,家父调任朔方,整军抗击突厥人南下,今年突厥人不老实,朝廷只能调遣家父去,也是看重家父治军的能力。” 杨云心想,王昱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将领,好大喜功且听不进忠言,有什么能力可言? “那就祝令尊战场上旗开得胜。” 杨云随口说了一句,告辞后转身离开。 第二九四章 杨国舅 洛阳皇宫,李隆基已在为迎娶杨玉环做准备。 为了能顺利跟仙家结亲,李隆基在处理这桩婚事上显得异常谨慎,生怕哪个环节出现偏差,为九天玄女本尊所不喜。 一切都是以娶皇后的礼数进行,但涉及到杨玉环具体封号的问题上,就有些为难了,负责此事的李林甫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前来请示李隆基。 “……陛下,您看这仙人入宫,该以何名分?若低了,对仙家不敬,可若是以皇后之尊……请恕臣冒昧,此事着实难办。” 李林甫小心翼翼做俯首帖耳状。 李隆基旁边只有高力士作陪,这件事就是三个人关上门商议,不与外人道。 李隆基自己也有些踟躇,喃喃自语:“直接敕封皇后不行吗?” 说话间,他看向一旁,想听取高力士的意见。 高力士察言观色,看出皇帝对这件事非常犹豫,便拿出相对中立的态度,道:“陛下,皇后要母仪天下,若仙家做了皇后,这管理内宫事务……怕是不那么方便,另外惠妃娘娘那边……是否会反对?” 即便高力士偏向皇帝,属于皇帝信任之人,但还是要顾虑跟武惠妃的关系。 杨玉环进宫,更像是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皇帝过了这股新鲜劲儿,终归还是要回到武惠妃身边,现在帮杨玉环,等于是开罪武惠妃,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李隆基皱眉道:“此事跟惠妃有何关系?朕那么多妃子,她能顾得过来吗?” 话是这么说,但李隆基自己也犹豫不决,他是个痴情种,虽说现在对杨玉环动了心思,可心中对武惠妃终归有牵绊,历史上李隆基也是因为武惠妃死了,需要慰籍,才会移情别恋杨玉环。 李林甫问道:“那陛下,是否敕封玄女娘娘为皇后?” “这个嘛……” 事到临头,李隆基实在难以做决定,继续看向高力士。 这下高力士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皇帝不想直接封杨玉环为皇后,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最好既能体现杨玉环身份尊崇,又不至于影响皇宫内苑安稳。 “不如封玄女娘娘为贵妃?”高力士试探地问道。 李隆基用力地吸了口气,脸上为难之色稍微宽解,好像这提议既符合他的预期,也能平衡宫内各方关系,实在是再好不过。 但李隆基没有马上答应,又问李林甫:“李卿,你如何看?” 李林甫乃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李隆基的意思,赶忙笑道:“高公此议甚好……宫中不设皇后久矣,即便以贵妃之位,也必定荣冠内帷,不会折损陛下对仙家的尊崇,也能让仙家感受陛下的诚意。” 这话明显属于违心之言。 众所周知,只有皇后才算是皇帝的合法妻子,别的妃子生下的孩子都不能算是嫡出。自从开元十二年,李隆基废王皇后为庶人,后宫便无主。既然现在要跟仙家联姻,你没有皇后,当然是直接封后才能体现出诚意。 但现在只是封个贵妃,再隆宠充其量也就是妾侍之首,这不但是在糊弄臣民,更是糊弄神仙。 真正有九天玄女下凡的话,听到这番对话,估计会直接降下一串雷,把君臣三人劈个粉身碎骨。 但现在高力士和李林甫的意见,却正中李隆基下怀。 这位日渐昏聩的皇帝才不管什么臣民和仙家的意见,在他看来,赐封杨玉环为贵妃,既能体现自己对仙家的尊重,又能让自己内宅安稳,可说是完美无缺的建议,剩下就不用再做思虑了。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力士,你立即安排人去办。”李隆基微笑捻须,道,“李卿,玄女观还有几日落成?” 李林甫一看皇帝心急了,就算工期很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最多不过三日。” “那好,迎仙入宫就定在三日后进行,诏告天下臣民,让他们跟朕一起为此向苍天祈福,朕要让他们知道,朕跟仙家联姻,全都是为天下黎民百姓,绝无私心。”李隆基大言不惭地说道。 李林甫赶紧领旨,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陛下,这玄女娘娘……在人间有个弟弟,就是那位曾多次入宫的杨天师,您看此人……该如何安排?” 高力士白了李林甫一眼,似是觉得对方不该在此时提到杨云,就如同杨云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既然杨玉环是以仙家之身入宫,那她在人间的弟弟就微不足道。 可李林甫有他的私心,现在朝中他正面临张九龄派系的围堵,论献媚高力士是挡在他身前的大山,非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才能跟朝中这些对手抗衡,而杨云作为新贵妃的弟弟,将来的大唐国舅,以后也必然是大唐政治势力中的新贵,若能一早就跟杨云建立好关系,以后不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李隆基不会顾及臣子间的派系纷争,李林甫提到杨云,他想都没想便道:“既是贵妃的亲弟弟,那就是朕的小舅子,国舅是也……既然是国舅,当然要赐官封爵。暂时就让他领个侍御史的差事,让他多学学吧。” 皇帝的话,让高力士和李林甫都吃惊不已。 本以为皇帝随随便便赐给杨云一个近臣的官职,不会太高,足够荣耀就行,谁知上来就赐个“侍御史”。 唐朝侍御史隶属于台院。 御史台分台院、殿院、察院,台院是执掌纠弹中央百官,参与大理寺的审判和审理皇帝交付的重大案件的监察机构。 台院有侍御史六人,掌纠察百僚、弹劾不法,审判皇帝特命的案件,并与门下省的给事中、中书省的中书舍人分直朝堂,受理冤讼,号称“小三司”。侍御史还有专人分管御史台官署的日常杂务,在诸御史中地位最高,职权最重。 皇帝赏赐给杨云的第一个官,就有监察百官的权力,且他还是国舅,那不用说以后当官的都要巴结着点杨云,尤其是身上不干净的,必定要跟杨云建立起良好关系,如此才能避免被参劾。 李林甫听到皇帝的话,心中窃喜不已,觉得自己的目的已达到。 高力士则有几分疑惑:“陛下,一上来就给杨天师如此高的官职,是否会引起下面人的不满?他并无风闻言事的能耐,也无这方面的经验。” “所以才让他学,朕让他姐姐当贵妃,若对他有所刻薄,外人会如何想?此事便如此定下,照章办理便可。” 李隆基拿出不容商议的口吻,摆摆手意思不必再提,仿佛就算是这个官职对杨云来说也是一种亏待,想早早就把事情揭过。 …… …… 李林甫高兴万分,他看出皇帝对杨云的器重,若杨玉环在宫里如鱼得水的话,很容易就把武惠妃的威势压下去。 如此一来,这个时候他再在武惠妃身上押宝就没太大意义了。 毕竟杨玉环身上有个雷打不动的符号,那就是九天玄女在人间的化身,就算武惠妃用尽手段也不可能让杨玉环失宠,反而杨玉环年轻貌美再加上仙家身份撑腰,随随便便就能把年老色衰的武惠妃给压下去。 “我若是将此消息告知姓杨的小道士,他对我还不得感激涕零?以后不乖乖听我命令行事?” 李林甫回到宅邸,心中琢磨要不要亲自去找杨云,忽然觉得不合适。 “我跟这小子见面不过三两回,之前到大空观看斗法的事情上,我还把跟他相约之事忘了,这小子不会记仇吧?” 李林甫已经意识到,其实他“得罪”过杨云,张高和本波泰宝斗法那天,他先是表现出足够的礼重,邀请杨云次日同往,这分明是加分项,可由于他贪恋小妾的温柔,第二天起床晚了,出门太过匆忙,竟然把约定忘了,直接动身前往大空观,等于说是未兑现承诺。 这比没去找杨云,没跟杨云事前约定还要糟糕。 “父亲,听下人说,您要亲自去见杨姓的小道士?若您真的有事,为何不派人把他给叫来?” 李空儿听说李林甫回宅,还安排马车准备出门,便过来询问。 李林甫皱眉道:“你怎还以小道士相称?现在他姐姐就要做贵妃了,以后他就是大唐的国舅,不得无礼。” 李空儿不以为然:“国舅算什么?大唐国舅比比皆是。” “你懂什么,大唐除了他姐姐,还有别的贵妃吗?就凭他这身份,在朝中就是一等一的尊贵,况且陛下还赐他侍御史的官职,以后连为父见到他,都要忌惮三分,你可别对他有所不敬,影响为父大计……好在他的身份和官职都是为父替他争取来的,想来他会卖为父三分薄面。”李林甫得意地说道。 “啊?听父亲话中之意,您以后准备跟这妖道交往,甚至准备跟他结盟?”李空儿震惊无比。 李林甫一怔,随即骂开了:“混账,让你不提道士,你竟变本加厉起来?不过为父现在去见他有所不便,你今日没事的话代替为父前往,把是我在陛下跟前替他争取到的荣耀一事告知他。” 李空儿不情愿了:“女儿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你别小瞧了他,他既是陛下推崇有加的道家天师,又是玄女娘娘在人间替身的亲弟弟,如今还当上国舅,刚进官场就身居高位,这几层身份都非常尊崇,以后为父想跟他进一步建立起亲密关系,不能让张曲江他们抢得先机。” 李林甫提到张九龄,握起拳头咬牙切齿。 李空儿蹙眉道:“父亲还有什么办法能跟他进一步建立起亲密关系?” 李林甫闻言打量李空儿,眼睛微微眯起,好像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李空儿看到这眼神,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不等李林甫做出解释,赶紧行礼:“父亲既有吩咐,女儿照办便是。” 第二九五章 向往的生活 有关杨云被皇帝敕封为侍御史的事,不用李林甫特意叫女儿去通报,宫里已有人到杨玄璬家报喜。 杨玄璬马上安排下人把这个好消息告知醉仙楼。 李林甫以为自己做事很麻利,知道因势利导,但高力士比他动作更快。 高力士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以前神龙政变、唐隆政变和李隆基登基前后跟太平公主争锋时,情况比现在险恶多了,不都被他逐一化解?眼见李林甫闪烁其词,他就知道李林甫有什么花花肠子,早一步派人到杨家通传,抢先表功。 如此一来,杨家只以为是高力士居中运作,才换来杨氏一门富贵,感激的对象只能是高力士。 李林甫再想用对付韩休那套,依靠提前泄密来换取结盟,已然行不通。 杨云得到杨玄璬传来的消息后,亲自到三叔家拜见,这回终于能在杨府正堂跟主人见面。 “未曾想,你竟一步登天,一当官就是侍御史,看来你要弟凭姊贵了。”杨玄璬说这话时还想保持长者的尊严,可话到嘴边,已没了以往的强势,他忽然意识到,杨玉环如今贵为贵妃,与她关系最紧密的始终是杨云这个亲弟弟。 杨云笑着说道:“多蒙叔父这些年养育之恩,又全力栽培,才让九姐姿容气质俱佳,艳绝人寰,对道法也有着深刻的理解,方获得九天玄女娘娘青睐。” 杨玄璬并未因此而感觉宽慰,长叹一声后说道:“以后你在朝为官,有不懂的地方,多跟人问问,实在不行来问我也行,切不可乱来,你也知你非科举出身,属于幸进之臣,盯着你的人太多,而你所处位置又十分之碍眼,必须得谨小慎微。” 之前杨云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处处跟杨玄璬对着干,现在尘埃落定,他表现得十分恭顺,始终做洗耳恭听状。 让杨玄璬享受一下长辈的荣光,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杨玉环到底是杨玄璬一手培养出来的,杨云属于采摘现成的果实,后发先至拿下最大那块蛋糕,自然也得让自己的亲叔叔分润一部分利益。 也许是考虑到以后同朝为官,而杨云还是国舅爷,比杨玄璬这个名义上的国丈更有地位,以至于杨玄璬在杨云面前实在硬气不起来。 叔侄二人坐下来谈了约半个时辰,杨玄璬想留杨云在府上吃饭,被杨云委婉拒绝。 “叔父请见谅,最近府上事情太多,我都不敢住在府里,生怕招惹麻烦,所以另寻住处,现在得知要当官,诚惶诚恐,想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免得因礼数上有差池,惹来不必要的闲话。” 杨云的意思是现在只是宫中派人来通知,正式委任官职的文牒没下来,若说官府来人而杨云未予迎接,或许会被人攻讦。 总之就是找个理由先走。 杨玄璬却能理解杨云眼下谨小慎微的态度,点头道:“那你先回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时常来看看,无须通传,若有不决之事可到衙门找我,你我名为叔侄,实乃父子,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此一时彼一时,杨云想到自己刚到洛阳时,带杨玉环出去参加个宴会都要被杨玄璬指着鼻子教训半天,便觉得恍如隔世。 这才过了多久?什么事都改变了,杨玄璬不再端着架子骂人,而是要和和气气跟他商量事情。 “再就是,你找个时间把令师请来,我从未招待过他,必须当面感谢他栽培出你这个好徒弟。”杨玄璬意有所指。 杨云皱眉。 外面传得纷纷扬扬,以杨玄璬交游广阔,想来早就知道松梅是冒牌货,有何必要设宴款待? 这不是故意找麻烦吗? 杨云撇撇嘴:“还是等家师下次来洛阳再说吧。” 反正要把松梅送走,这世间并没有武尊这个人,只要今天把事情揭过,管他以后怎样,没有师傅还非让他变个师傅出来不成? …… …… 到了家里,杨云把自己要当官的事一说,小院里的女孩们似乎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连张镜彦对当官也是懵懵懂懂。 唯独吴元了解一些,问道:“师傅要进御史台吗?” 杨云笑道:“以后我就是正儿八经的言官,不用科举也能穿上官服,以后有自己的官邸,走到哪里都会带上几个官差撑撑场面。” “师父,我要穿官服,当官差。” 年龄最小的雅清叫起来。 在她看来,穿上官服很有面子,走到哪儿都可以嚣张跋扈,简直是横行于市的通行证。 乙丹笑了笑,道:“以雅清这年岁,穿上官服也不像官,不过……师父的年岁也不大,真要当官,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是啊,师父,我们以后跟着你,是当官差,还是继续修道?”安伦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杨云没好气地道:“以为我当官了,你们就能偷懒,是吧?好好在家修炼,以后想在官场混,没个正经的本事不行,道法就是我通行官场的凭靠,你们以后既是道士,也是我的帮手。” 吴元想了想,不解地问道:“御史言官也要用到法术吗?” 杨云瞄了她一眼,道:“谁规定御史不能用法术?我要查个贪官,随便就能把他的家宅翻个底朝天,他跟什么人见面,是否行贿受贿,休想瞒过我。” 这话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但看吴元脸色,似乎当真了,因为以她的了解,杨云真的有这个本事,若把法术用在稽查贪官污吏,参劾政敌上,简直是无往而不利。 “行了,把东西收拾收拾,今晚我们到醉仙楼吃,好好犒劳犒劳你们。为师今天心情好,亲自下厨,想吃什么赶紧点菜。”杨云笑着说道。 “我要吃肉。” 乙丹的诉求最简单。 “我要喝酸梅汤,最好是冰镇的。” “师父,我能吃糖醋排骨吗?上次吃过,很好吃……” 小萝莉们听说晚上有好吃的,一个个都活泛起来,对她们而言有吃有喝,有高床暖枕,就是向往的生活,大概只有吴元和张镜彦有一些更高层次的追求,但跟吃香喝辣什么的没冲突。 …… …… 晚上醉仙楼二楼靠里的雅间,小萝莉们吃完饭,叽叽喳喳谈论有关杨云当官的事情。 这可是家里一等一的大事。 杨云当官,意味着以后有人给她们撑腰,这年头有官府做靠山,等于说不再受欺压,连做生意都不用怕别人来闹事。 杨云并不在雅间里,他在楼下会见董奇容和一些士绅,当晚这些人斥资把醉仙楼一楼给包下了,庆祝杨云做了国舅,名义上当然是庆贺杨玉环即将入宫做贵妃。 董奇容以前只是因为杨云法力高深又有官府背景而推崇,现在不一样了,杨云是皇亲国戚,不出意外弟凭姐贵,将来绝对是朝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以前他就想巴结权贵让自己从坊主直接做官,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巴结杨云就行了。 一群士绅对杨云也是一通恭维。 几名从朝中退休下来的老臣,之前对杨云不屑一顾,这次也主动前来参加宴会,跟杨云攀关系。 好歹同住上林坊,华夏人最重乡土情结,以后出去说新国舅出自上林坊,外人都要给上林坊士绅几分面子……谁知道这些人跟新国舅的关系如何?万一是生死之交,得罪了上林坊的人不就等于得罪杨国舅? 杨云自从来到大唐,从什邡县令到剑南节度使,再到河南尹,迎来送往,什么场面没见过?对于官场那一套阿谀奉承之言早就熟悉,这天晚上的宴会没什么好说的,一群人向杨云敬酒,自报家门的同时跟杨云拉家常,把之前配合杨云一起抗震救灾的事说了,俨然一家亲。 等送走所有客人,已是戌时末,外面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杨云回到楼上,雅间内安伦、乙丹和雅柔正在玩叶子牌,张镜彦跟吴元坐在窗口说话,雅清靠在姐姐怀里,昏昏欲睡。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杨云招呼一声道。 几个女孩放下手上的牌,站起身来,簇拥到杨云身边,吴元问道:“那今晚是回原先的家,还是回租住的小屋?” 即便吴元跟别的女孩不一样,是半道加入师门的,且只有一年期限,可她也把杨云的住所当成了自己的家,因为她的老家在蜀地,在洛阳没别的地方可去。 而且杨云身边归属感很强,几个小女孩间建立起不错的关系,互相间知根知底,同时都拥有超能力,有着共同语言,不用藏着掖着。 杨云道:“今天回我们自己的家,看看谁敢来捣乱……明天一早安排人把所有东西搬回去。” 杨云现在担心的反而不是武惠妃的人,而是杨洄,之前他跟杨洄闹得很不愉快,算是跟这个历史上的咸宜公主驸马有了直接冲突。 以他对杨洄的了解,此人不是正人君子,再者杨洄也是皇亲国戚,自然会想到在杨云正式成为国舅前,好好报复一番。 “今晚乙丹和吴元你们两个盯紧点,我可能要跟雅柔出去一趟,若有人来闹事,你们不用客气,只管用手段,让他们知道前来捣乱的下场。”杨云用恶狠狠的口吻道。 乙丹很听话,连连点头:“知道了,师父。” 而吴元却隐约觉得不妥。 当知道杨云又要带雅柔出去,吴元能够猜想这个便宜师父要去跟什么人会面,但吴元不能多问,只能在应声后跟几个小萝莉一起下楼。 “老何,你去召集点弟兄。” 杨云指了指门口正在指挥清扫杂物的何五六,叫过来道,“现在我当官了,总要有自己的班底,你去漕帮叫几个相熟的人,必须要身家清白,以后跟着我办事,我会付他们工钱,走到哪儿稍微有点样子,遇事不用总躲开。” 第二九六章 夜半招贼 醉仙楼。 杨云再次于深更半夜见到杨玉环。 今晚的杨玉环,神色平静,举止雍容,经过两天时间消化,她对于“九天玄女”暗中跟她的对话已能接受。 见到杨玉环后,杨云表现得很高兴,恭喜道:“听说姐姐要封贵妃了,大唐只有姐姐一位贵妃娘娘,就连寿王和咸宜公主的母亲也只是惠妃以后在宫里,可说是无人能压得住姐姐。”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道:“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姐姐都没觉得怎样,你高兴什么?就算是皇后,也只是名义上的,何况只是贵妃?我跟这人世间的皇帝的婚姻,怎可当真?别人又怎么会把我当成真正的贵妃娘娘看待?” 她言语中透露出一抹洒脱,好像已经完全看开了,心中有了定计,一副誓要将假夫妻进行到底的节奏。 对李隆基的称呼,变成了“人世间皇帝”,俨然她真的是神仙,对于人间的皇帝居然都带着几分轻视。 杨云过去问道:“姐姐真的不打算跟陛下有夫妻之实?这未免不太好吧?” 他当然不会说,这其实就是来自于他的谆谆教导,用特殊方法引导杨玉环思维,才让杨玉环有了如此坚定的信念。 杨玉环道:“我是仙女,跟凡人皇帝本就天差地别你别笑,你真以为我没机会得道成仙?只要我一心求道,肯定大有希望,你也知我天赋异禀,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你不也一样吗?” 这是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当然,杨云不会把杨玉环的期冀泡沫给刺破,杨玉环这么想,算是树立起了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 “我尊重姐姐的决定哦对了,白天有皇宫里的人来传话,说我马上就要当国舅,也是托姐姐的福,还赐给我一个什么侍御史的官职我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杨云装作欢喜地说道。 “国舅嘛,我嫁给皇帝了,你就是国舅,做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不过我跟皇帝之间徒有其名,你现在是得了个官,但将来怕是没机会更进一步。” 杨玉环想了想,又道:“至于你当的那个什么侍御史,姐姐也不知是什么官,想来不会比三叔的官大,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提拔你” 杨云笑了笑,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挠了挠头,故作迷糊地看向杨玉环。 吃过杨云亲手烹饪的美食,杨玉环感觉肚子有些吃撑了,放下筷子,喝了口酸梅汤漱漱嘴,又道:“哦对了,以后我要在宫里潜心修道,怕是不能随便出来,你每旬第一天试着问问我,若我说出来再接我,若你派去的人发现我正在修道,不管怎样都不能打扰,只管离开就是知道吗?” 杨云心想:“她这是想干嘛?怕我经常找她,打扰她跟九天玄女交流?还是说她真的有心修道成仙?” 杨云转念一想:“现在她心血来潮,所以才觉得修道成仙有前途。等她在宫里闷坏了,郁郁寡欢的时候,必定会求我带她出来” “姐姐想修道,弟弟怎会不成全?那我就按姐姐所说,每月只跟姐姐沟通三次,由着姐姐的意思来。”杨云道。 杨玉环满意一笑,媚眼如丝:“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嘛,听姐姐的话才有好果子吃,以后姐姐真的得道成仙了,也会提携你一把现在你全听我的就行。” 真是个不切实际的姐姐,掉进圈套还不自知,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人生目标,却不知人生就要陷入泥潭了。 送杨玉环回去后,杨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想让杨玉环一直受掌控不太容易,随着杨玉环年龄增长,见到宫里的奢靡后,难保她会继续这么意志坚定。 随着时间推移,杨玉环发现自己在修道路上举步维艰,自然而然就会打退堂鼓,总不能一直吊着杨玉环,让她做那虚无缥缈的神仙梦? “以后的事,谁能想得到?走一步看一步吧。”杨云想开了。 杨玉环年岁不大,干嘛非要规划那么长远的路?只要让她现在坚定心思,一心放在问道上,等真正成年才考虑前途,大概就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凌晨时分,杨云带着雅柔回到自家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他四周探查一下,并未发现有不速之客,好像政敌没打算对他动手,或者正在酝酿中。 “师傅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却不知何人会来闹事?” 吴元守夜到杨云回来,她也想知道杨云带雅柔到底去做什么,见到杨云前来,便过来问询。 杨云道:“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我当上国舅,那别的国舅是否会眼气?尤其是惠妃,是否会暗地里报复?还有那些道士,眼见我飞黄腾达,他们会甘心?” 吴元摇头道:“师傅在这件事上,似乎有些太过杞人忧天了,那些人知道师傅刚上位,陛下正惦记,怎会此时前来闹事?必定是以后在师傅从政时再找麻烦,至于到府上闹事这招太过下做,而且师傅门下有那么多能人异士,他们来不是自找麻烦么?” 杨云笑道:“做人还是谨慎一点好,我们永远也不要低估敌人的狡猾和凶残。” 杨云本是无心一说,谁知一语成谶。 快天亮时,杨云从床上惊醒,发现有人在府宅周围聚集,一种强烈的危机意识在心底生成。 “师父,不好了,雅清说窗外的猫头鹰告诉她,有坏人。” 雅柔忙着前来敲门,神色紧张。 院内女孩都起来了,紧张兮兮地跑到杨云的房间来,这才是回来住的第一晚,本以为会太平无事过去,谁知麻烦真的找上门来了。 吴元仓皇出来,有几分衣衫不整,不过她足智多谋,道:“我们赶紧出去把人拿下,免得被他们抢占先机,若是在外边堆柴薪放火就不好了。” 杨云面色轻松,笑道:“事情没那么严重,捉贼要捉赃,不拿到他们动手的证据,我们怎么抓人,然后将人移交官府?” 这下女孩们都好奇地看着杨云,这可是杨云自己的宅子,结果他却是最淡定、看得最开的一个,莫非早就胸有成竹? 等几个女孩按照杨云吩咐,各自在神通相助下爬上院墙,看到外面一群正在商议动手的笨贼,她们也就跟杨云一样心安了。 杨云现在的宅子不小,放火他们也不知从何处放,所以商议出的对策是装作劫匪来劫掠一番,吓唬一下杨云,至于对杨云有什么神通他们似乎完全不知情,完全就是被人拿来当枪使的路人甲。 他们在商议时,完全不知有几双大眼小眼盯着他们,一举一动都被人掌控。 “你们两个,从正门撞进去,提着刀吓唬他们,让他们把金银珠宝交出来。” “当家的,那门不太好撞,我们叠人梯从院墙翻进去是不是更好?” “对对对,俺也觉得从院墙走更好,刚才从正门走过,那门外层贴了层铁皮,轻易撞不开,咱又没器械。” “那好,就从院墙翻进去,就这儿吧,进去后我跟老五、老六去后宅,你们几个去前宅,不过上面说了,这里没护院,大可放心,都是一群生瓜蛋子,反不了天。” “凭啥老五、老六可以跟当家的进内院?里面有女眷吧?” “有内眷又如何?真把自己当成匪徒了?进去后最多抢些银子出来,恐吓一番。” “若他们反抗呢?” “反抗的话打一顿,伤筋动骨也能接受,总之不能把人弄死,再者说了咱不是真的土匪,不能做欺辱妇孺的事情,谁不守规矩我把他给剁了。” “好。” “好。” 一群人商议妥当,七八条汉子往院墙这边走来,正准备搭人梯,还在探讨谁在下面当垫背的,就听院墙上面传来声音:“需不需要给你们递根绳子,帮你们一把?” “那感情好咦,谁在说话?” 当家的随口应了一句,随即发现情况不对,四下打量,发现弟兄都在抬头往院墙上看。 这一看不打紧,就见杨云和几个女孩正饶有兴致看着下面,院墙也就两人高,双方视线一下子撞上了。 “靠!这谁啊?” “这么快就惊动主家了?当家的,咱撤吧?” “撤你个大头鬼,没看到就是一群瓜怂?赶紧上去把人给打下来,我的刀呢?” 杨云手里提着一把刀,笑着问道:“你在找这个吗?” “我的刀怎么到墙头上去了?谁给扔过去的?”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您腰间挂着的。” “不对,我的呢?” 几个看似凶恶的匪徒,发现自己腰间的佩刀都不见了,这次杨云怀里抱的家伙事有点多。 “还是朝廷配备的制刀,看来诸位身份不简单啊说吧,哪个衙门的?衙门的人来打家劫舍,不想活了么?”杨云的话没刚才那么和气了,冷笑声中很有威严,下面几个黑衣人都有些吃不消。 “当家的,怎么办?这小子好生邪乎,咱的刀都被他弄去了。” “我看到了,好像有一只手在我身边拿走的,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确定是被人偷走的?他们没下来,谁干的?” 带头大哥以为有内鬼,环视一圈,才想到跟这家人压根儿就是素味平生,弟兄们怎会出卖自己人? 那只能说明,这里真的闹鬼? “撤。” 带头大哥有几分见识,眼见敌人难缠,马上想到溜之大吉。 可旁边弟兄们提醒:“当家的,走不了,咱的刀丢了,回去怎么交待?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刀拿回来啊。” 第二九七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群人虎视眈眈盯着墙头上的主人家,没了刀护身,他们的气势没刚来时那么足,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才能把自己的佩刀拿回来。 “弟兄们上啊,就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谁不上谁是怂货。”带头大哥自己不上,却怂恿周围人上。 “当家的,要不您给打个头阵?” “是啊,当家的不上,我们手下怎敢上?您的拳脚功夫不一向是我们中间最好吗?衙门里的人谁是您的对手?“ “滚你娘的,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衙门?” 没人往前冲,自己人先起了内讧,也是这些家伙处在低处,若是想动手非要爬墙头,而兵刃在对方手上,若强闯民宅,人家用刀杀了他们属于白杀。 就在双方僵持,没人动手时,墙头上杨云问道:“你们知道这是哪里?” “管你是哪里,开罪了上官,有你好活的?”带头大哥喝道。 杨云道:“我猜你们是姓杨的找来的吧?是不是那个卫尉少卿杨洄?”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带头大哥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杨云再道:“你们以为受长宁公主的儿子指派办事,就有恃无恐?可知我姐姐如今要嫁到宫中,圣上钦封贵妃你们这不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么?” “贵妃?本朝哪儿来的贵妃?” “不对啊,当家的,昨儿听说衙门里有书传来,说是陛下要封九天玄女娘娘当贵妃,就在这几天。” “玄女娘娘的弟弟?那不是闻名洛阳的小神仙杨天师?” “什么?他是杨天师?” 一群人都瞪着墙头上的杨云,他们不相信身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杨云,在洛阳城,就算没亲眼见过杨云,也知道杨云的名气,从预警地震到大空观修复道像,杨云是洛阳百姓公认的小神仙。 杨云突然一个翻身,从墙头上下来,把刀往地上一丢,道:“想拿走刀,把来历说清楚,否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黑衣人相互瞥了一眼,眼冒精光,显然不想遵守规矩。 “愣着干嘛,抢啊。” 带头大哥一声令下,一群人朝杨云扑来,可这群人根本就是酒囊饭袋,杨云都不用动手,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手段,冲在前面的那个家伙摔倒在地,后面的接连被绊倒。 没等人近前,已然倒下一片,最后两人见状赶紧撤回几步,随即俯下身体去搀扶同伙。 “哎哟,哎哟” 一群人捂着腰,看着前面的杨云,心里都有些胆怯。 “这家伙别真是杨天师吧?不然怎么这么邪门?” 带头大哥心头一沉,忽然招呼,“风紧,扯呼” 一群人想跑,发现身后已有人堵住去路,却是刚才在墙头看热闹的吴元和乙丹。 一人想冲过去,把两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抓住作为人质,谁知没等他近身,又被摔了个狗吃屎。 “完了,果真是杨天师!” “这下无路可逃了!” “杨天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为难我们啊。”带头大哥一看就是市侩之徒,一看进进不得,想跑也跑不了,也不负隅顽抗,“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开始求饶。 形势转变之快,杨云瞠目结舌。 那群黑衣人也全部跪倒在地,眼见对方果真拥有无上法力,顽抗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识相求饶,指不定人家看在他们是官府中人面子上,把他们放了。 吴元走过去,厉声喝问:“你们还不老实交待,是谁派你们来的?想被移送官府究罪吗?” 这话听起来威势十足,杨云却觉得杀气略显不足,这群人本来就是官差,肯定希望能被送到官衙,有长宁公主府照应,必能得到袒护。 杨云手一抬,地上一把刀顿时飞入他手中,他摸了摸刀锋,道:“不如干脆全部拉去城外,通通解决了,免得被人以为我这个新出炉的国舅好欺负。” “杨天师,您老不是开玩笑吧?您可是神仙,怎会跟我等微不足道的小民一般见识?”带头大哥心里发寒,人虽跪着,但眼睛却瞥向身前不远处撒落一地的钢刀,看样子只要杨云不放过他们,就准备奋起一搏。 杨云一伸手,跪在前面的带头大哥立即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地上抓起,缓缓升到半空中,无论他怎么挣扎,身体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束缚住,无法动弹分毫,见此情形,所有黑衣人都吓傻了,磕头如捣蒜。 杨云手一落,带头大哥从半空中摔落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哎哟。” 带头大哥发出一声痛呼,忽然发现自己身体已恢复行动力,但此时此刻哪里赶跑?顾不得全身疼痛,再次跪倒在地,哭着脸哀嚎:“杨天师,正如您所料,确实是杨少卿指派我们来的,他跟我们的上峰打了招呼,派我们几个来捣乱,没说杀人放火,就说要教训您和家人一下,给了个地址,并不知您老人家住在这儿,若知道的话就算打死小的,也不敢来骚扰您啊。” 带头大哥这话倒不是虚言,但凡知道杨云事迹之人,都笃定杨云是有道行的半仙,怎敢来造次?而且杨云现在的身份是国舅,从地位上来说,比杨洄高多了,来杨云这里捣乱那不是找死? 杨云心想:“杨洄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难怪历史上被人宰了,除了会献媚和投机取巧外,他还会做什么?咸宜公主如此佳人,嫁给这么个东西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吴元走到杨云身边,小声道:“师傅,不如把此事通知官府,由他们出来指证,看贼人如何收场!” 听起来把人交给官府,追查杨洄的罪责,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但杨云仔细思索后,便知这招行不通。 别说现在这群人行凶未遂,就算成功了,杨家这个皇亲国戚还未坐实,皇帝不可能为了他去动姐姐家的孩子,反倒是杨云会成为众矢之的,让人认为他是个刺头,以后想在朝中有所作为,也会引来忌惮的目光。 可就这样把人放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抱歉,杨云自认没那么好的脾气,干脆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杨洄不是喜欢暗中报复吗?那我就给你来个照葫芦画瓢,但不是让这些人去,而是亲自动手,不落人罪证。 “你们把地上的垃圾带上,滚吧!” 杨云厉声喝道。 黑衣人如蒙大赦,赶紧俯身从地上捡起兵器,一哄而散。 此时天快亮了,杨云看了看天色,道:“现在我心情很不痛快,需要发泄一下,你们谁愿意帮我?” 说完才发现这话有歧义,不过除了吴元和张镜彦外,其余几个女孩没有任何想法,都兴冲冲想听杨云会说什么。 杨云道:“趁着天亮前,我们去长宁公主府宅放把火,熏熏这群王八蛋。” 杨云现在不需要收敛。 自己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要忍着不成? 大不了鱼死网破! 以他和身边这些女孩的能力,杀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只是去别人的宅院放一把无名火? 佛晓时,杨云已完成放火之举,公主府此刻正被熊熊大火包围,他已经带着女孩们回来了,回在院子便开始探讨这次行动得失。 “师傅,现在看来您真的被人给盯上了,若他们知道是您纵的火,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吴元很担心,以她对那些权贵的了解,别说这件事是杨云做的,哪怕只是被怀疑,也肯定会再来报复。 下一次很可能是硬碰硬,直接通过朝廷的力量对付杨云,比如说把这件事捅到皇帝那里。 杨云笑道:“吴元,你很机灵,但有些事却只是一知半解,今天这事,就算杨家人知道是我干的,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吴元皱眉:“师傅,此言何解?” 杨云微笑着摇摇头:“现在你们师姑即将要嫁到宫里,受宠与否那是后话,但至少目前为止,谁都知道我是新贵,怎会轻易触眉头?杨洄年轻不懂事,可他家里的长辈不可能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就算他们不识相,真要来报复,但既知我轻易便将他们的阴谋戳破,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他们家里放火,实力差距之大可谓天差地别,况且我们做事隐蔽,就算他们捅到陛下那儿也是查无实证,最多是派来不良人监视查探,可回头他们要承担的后果就要比今晚可怕十倍甚至百倍。” “我现在只是警告他们,别以为我好欺负,这次只是小惩大诫,若再胡来,我让他们府上鸡犬不宁。” 吴元想了想,觉得杨云言之在理,可有些地方还是想不通。 不过身为弟子,地位上天然占劣势,没敢继续跟杨云争论。 此时何五六带人来了,天光大亮,何五六按之前杨云吩咐,从漕帮找了一群魁梧汉子来,就算没提刀却也拿着棍棒,加起来十六人,用来看家护院倒也气势十足。 “师傅不是说,不担心他们乱来么?”吴元不解,既然杨云说杨家人不敢声张,为何还要找护院? 杨云没好气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面上他们不会乱来,可暗地里呢?若是晚上有人跑到醉仙楼纵火,或是老到家里骚扰你们,而我又恰好不在,或者你们单独出去的时候遭遇不测,岂非不妙?这些人找来就是为了起到恐吓的效果。” 吴元道:“师傅请放宽心,有我们在,家里和店里都不会有事。” 杨云叹道:“我知道你们有本事,可旁人未必知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总觉得我们家都是老弱妇孺,不把我们当回事,有这群护院在,武力高低是一回事,至少让人知道这院子有人,就算再不济,平时当个门子盯着门口,或者干脆杵在那儿当个门神,也能让府上少很多前来打秋风的苍蝇!” 第二九八章 谈崩了 杨云的府邸开始像豪门大宅了。 可惜这里终究不是官邸,只是在民宅中算是比较好,可跟正经的官邸相比,那就没眼看了。 家里多了很多护院,出门颇有点前呼后拥的意思,杨云并未觉得此举太过招摇,如今他已经贵为国舅,就要对得起这个新身份,那些紧盯着他的人自然而然就会知道,想找他的麻烦不容易。 家里固定安排八名护院值守,四人一班,前后门都盯紧了,再分出人手到院子周边巡视,显得颇为正式。 醉仙楼也增加了护院,暂时只负责后院安全,到底酒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不能表现得像是江湖草莽聚集之所,不能打扰客人消费。 “当家的,若有人上门生事,是直接打呢?还是先请示您?”何五六有些吃不准,洛阳乃天子脚下,在这种地方大打出手显然不合适,以前没人敢上门来找茬,主要是因为杨云跟坊主和官府关系密切,黑白两道听到小天师的大名都自动绕开。 但今后敢来生事的,必然背景雄厚,不会把河南府衙和漕帮放在眼里,何五六就有些吃不准该怎么办了。 杨云没好气地道:“把人请来,就是看家护院的,谁来捣乱打谁,这叫正当防卫,懂不懂?” 何五六得到吩咐,立即硬气起来,挺直腰杆道:“当家的请放心,谁来打谁,若弟兄不够临时还能找人凑数,只要一个招呼就能叫上几十号人。” 杨云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没招揽错人,何五六这家伙看起来胆小怕事,其实也是个狠角色,如今他在漕帮地位直线上升,若真有人不讲规矩前来捣乱,或许真会被群殴!到时候就有热闹可瞧了!” 中午时分,李空儿找上门来。 李空儿直接到的醉仙楼,经人传报,等了很久才见到杨云,她已经很不耐烦了。 “杨道长好大的架子。” 李空儿出言讥讽,冷目相向。 杨云对李空儿非常冷漠,这小妞虽然长得很漂亮,但几次三番找他的麻烦,他已经有些厌烦了。 不过二人之间虽然龌蹉不断,但在杨玉环正式成为贵妃前,他不想跟李林甫发生直接冲突,所以只能选择暂时虚与委蛇。 “什么风将李小姐吹来了?难得大驾光临,请到里面坐。” 杨云笑着招呼道,以主人家的身份发出邀请,嘴上还一个劲儿道歉,“贵客上门,请恕招呼不周,我那些伙计真没眼力劲儿,怎么能让您这样的贵客在外等候?” 李空儿板着脸道:“不用了,本小姐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场合,有话外面说咦,你为何还不出来?” 她的话有如命令,似乎杨云必须要听她的,表现出一种你不跟我合作我就要你好看的强势。 可这根本吓不倒杨云。 杨云之前用实际行动证明,蓄意跟他作对的下场就是被打脸,直至颜面扫地,对此李空儿深有体会。 “这大中午的店里正忙,在下作为东家,必须看着,请恕不能陪李小姐出去,楼上有清静的雅间,李小姐可以屈尊坐一坐。不然的话,你就先回府去吧,等我有空了你再来。” 杨云说完,拿出一种你不进店就滚蛋的姿态,转身而去。 这下李空儿不乐意了,我来你这个破地方主动相约,在门口空等半天,结果你就这么个态度? 分明是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 “你!” 李空儿怒视杨云的背影,似要翻脸,可骂人的话刚到喉咙就咽了回去,气得用力地跺了下脚。 明摆着的问题,现在不是杨云求着她,而是李林甫打算跟杨云之间建立起亲密关系,她带着使命而来,从中穿针引线,若杨云就是不给她面子,她也没辙,回去还没法跟她老爹交待。 杨云回身笑问:“李小姐还有事?” 李空儿冷声道:“进去就进去,到你这儿来,当然是你做东,宴请我,若招待不周,本小姐以后再不见你!” “呵呵。”杨云听到如此威胁,大觉稀奇,连以后不再相见都能拿来要挟人?就像谁想见到你似的?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 到了二楼雅间,李空儿气呼呼坐下,本来她怒气满盈,不过见到二楼雅间布局后,不知怎的心态忽然平和下来,冷若冰霜更多是强撑着装出来的。 醉仙楼经过杨云精心装修,在洛阳城内所有酒楼中独树一帜,这里一切布局都讲究宽敞明亮,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布局参考了后世大行其道的酒楼格局,雅间装饰豪华,至于他用来招待客人的雅间,更是布局精妙,用以装饰墙壁的山水画都有好几幅。 “墙上挂着什么东西?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化人?” 李空儿语气仍旧不善。 杨云笑道:“都是从市面上买来的不值钱的书画,附庸风雅的,李小姐应是个中行家吧?不如指点指点?” 李空儿瞥了杨云一眼。 虽然她嘲讽杨云,可她自己对于字画赏鉴这些不是很了解,那不是她经常触碰的东西,生怕被杨云为难,转而起身,来到窗前看了看外边洛水的风景,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桌前坐下。 杨云给李空儿倒了一杯茶,问道:“李小姐亲自登门,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便直说了罢。” 李空儿瞄了眼杨云,神情非常复杂,但还是轻启樱唇:“恭喜你啊,陛下敕封你姐姐为贵妃,你也马上就要当国舅,陛下还赐你一个侍御史的职位。” “哦。” 杨云笑意盈盈,“原来李小姐是来通知这件事?我昨日便已知晓,李小姐现在才来通知,是否有些迟了?” 李空儿冷笑不已:“昨天你只知道事情结果,而不知情由,你可知你姐姐是如何被陛下赐为贵妃的?而你的官职又如何来的?” 杨云好奇地问道:“莫非是令尊在背后斡旋?” “嗯!?” 李空儿呆了一下,她没想到杨云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她不知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趾高气扬道,“知道就好,若非家父在背后出大力,你姐姐何以成为贵妃?难道你不该感谢他吗?” 杨云心想:“李林甫派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来跟我搞好关系,初衷是好的,以为年轻人之间有共同话题,尤其是少男少女间,可问题在于我跟李空儿间有很大的过节,听李空儿说话的口气,哪里像是来结盟的?根本是来寻仇的好伐!” 杨云道:“这件事,还是直接感谢陛下比较好,或者感谢九天玄女娘娘也可,乃是九天玄女娘娘慧眼识珠,选择我姐姐当作化身,至于令尊人中翘楚,我实在不敢跟他扯上关系。” “你你这话是何意思?” 李空儿怒目圆瞪。 话说到这份儿上,李空儿完全不能接受李林甫主动降低身段,派她来商议结盟之事,在她看来杨云应欣然应允才对。 可杨云却真心不想跟李林甫扯上关系。 管你李林甫将来如何飞黄腾达,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小妞需要我把话说得再直白一些吗? “我的意思是李夕郎府第门槛太高,不是我一介小民能高攀的。”杨云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 李空儿一听,又气又急。 气的是杨云不识相,她都亲自上门通知,给足了面子,杨云还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根本是不给她,不给李家面子。 急是她想到自己带着父亲的嘱托来的,以她的心高气傲当然不想铩羽而归,若跟杨云谈不成,回去在父亲面前如何交代? 再者,她想到昨日李林甫跟她说话时,那闪烁着充满深意的眼神,让她意识到,若杨云不识相,很可能她要被李林甫当作拉拢杨云的筹码。 以她对李林甫的了解,李林甫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别说是她这个女儿了,就算更珍贵的东西,李林甫也舍得拿来交换。 杨云道:“李小姐不用着急,回去后直接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令尊便可,我刚到洛阳不久,连道家事务都未能搞清楚,对于朝事就更不明白了,当差的话必定是错漏百出,若我跟李夕郎扯上关系的话,那是丢他的脸,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相互捆绑。” “给你脸不要?” 李空儿明明知道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可想到杨云的无礼,还有眼下这种不识相的态度,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来她遇事很冷静,懂得思考和变通,但面对杨云时却完全失去这些优秀品质,变得冲动易怒和不顾后果。 杨云笑了笑,道:“在下身为修道之人,被世人误解已非一天两天,修道之人若脸皮不厚,怕都不好意思出来闯荡,李小姐的总结真到位啊。” 李空儿愤怒起身,正要拂袖而去,可想到就这么把事情办砸了,实在不甘心,她侧过头看着杨云,问道:“说吧,怎样你才肯答应我的条件。” “你的条件?什么条件?” 杨云不解地问道。 “就是你归附我父亲,供我父亲驱驰!” 李空儿把话说得很直接。 杨云惊讶地问道:“李小姐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我现在已经是国舅了,算得上皇亲国戚,怎么突然要受令尊驱驰?就算我当官了,令尊跟我不同衙,我见到他也只是会恭敬地称呼他一声李夕郎,至于归附之事勿要再提。” 把话说到这地步,二人已然谈崩了。 李空儿怒火中烧,可面对态度坚决的杨云时,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刁蛮任性的丫头,遇到杨云这样油盐不进的老油条,就像秀才遇到兵。 “回去跟令尊转告一声,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同殿为臣,我会充分尊重他的意见,但若涉及朝事,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为好。” 杨云微笑着把话说完,起身送客。 第二九九章 最后的机会 李空儿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她不想低下头跟杨云商议,既然人家不乐意结盟,她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早晚有你的好果子吃。” 李空儿发出一句无力的威胁,气冲冲下楼去了。 李空儿走出醉仙楼后就开始后悔,本来跟李林甫答应得好好的,以为这次不会遭遇什么困难,谁知道会铩羽而归。 一想到杨云的样子,李空儿便恨得牙痒痒,心中的悔恨顿时烟消云散。 “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父亲怎能跟这种投机取巧之徒来往?” 笃定心思后,李空儿返回家中,等到李林甫回来,她略微犹豫,还是硬着头皮去书房把见杨云的经过说出来,以为父亲能理解,却发现李林甫脸色异常难看。 李林甫额头青筋迸露,几乎是吼出来:“亏为父以前还觉得你很有能力……昨日便让你去通知他,结果拖延到今天你才去,还给谈成这模样……哼,为父看错了你,太让人失望了!” 如此刺耳的评价,让李空儿心中满怀委屈,她很想说杨云有多么不识相,倾述她跟杨云见面时被奚落的种种,还想把此前在杨云那儿受到的种种委屈跟父亲抱怨,可话到嘴边,她选择了缄口。 她很清楚,现在不是讲述自身困难的时候,事情没办好是事实,父亲的责怪只是对她做事能力的评价,并不涉及父女骨肉亲情。 “我主动派人去跟他谈,他居然如此干净利落便拒绝了?可是你刁蛮任性,谈话的语气和方式不对?” 李林甫稍微琢磨后,语气稍微缓和一些,皱眉问道。 李空儿噘嘴道:“姓杨的道士根本是油盐不进,看来他并不想投奔父亲,很可能早就跟张令公谈好了,不然为何之前张令公会单独召见他?” 李林甫认真想了想,神色肃穆:“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之前张老头找他,我就感觉情况不对,现在看来真有此可能。” 李空儿心中一喜,继续道:“父亲不该把责任都推到女儿身上,女儿尽心尽力跟他谈,身段放得很低,他却不屑一顾。分明是个靠姐姐上位的草包,却如此不给父亲面子,父亲根本没必要把这种无耻小人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 李林甫黑着脸道,“这小道士在朝中地位非常特殊,他可是‘仙女’的亲弟弟,陛下对他很器重,从一上来就赐其侍御史之职就看得出来,以后朝中必定是一号人物……若现在不跟他打好关系,以后他投靠张老头,肯定会成为巨大阻力,到那时我如何更进一步?” 李空儿闷声不语,心有不甘。 李林甫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上翘,道:“这次的事就当委屈你了,我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识相,你先回屋去吧,剩下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为父亲自去会会他。” 李林甫展露出的阴森笑容,李空儿看了心里直发毛,直觉告诉她父亲有针对她的阴谋。 “父亲作何打算?” 李空儿紧张地问道。 李林甫瞥了一眼女儿,阴测测地道:“你不用关心这些,总之这小子是朝中新贵,又是道门中人,就算再有道行,也摆脱不了酒色财气的影响,不然他开酒楼如何?哼,我就不信这世间有我收拢不到的人!” 李空儿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不出意外的话,父亲就是要坑她的那个人。 …… …… 杨云跟李空儿不欢而散,有人留意到了,正是位极人臣的张九龄。 近来洛阳举行道家大会,各处街巷都乱哄哄的,对此极为不屑的张九龄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但这并不代表他置身事外,作为大唐的宰相,他很清楚这件事对朝廷的影响。 杨云作为事件的主角,一直都被张九龄留意,得知杨玉环即将成为贵妃后,张九龄试图进言让皇帝收回成命,结果却被皇帝毫不留情地赶出寝殿,张九龄意识到,在杨玉环成为贵妃这件事上,已无多少转圜余地。 “……李夕郎派人去跟杨道长见面,就在醉仙楼二楼的雅间,乃是一名美貌的女子,据查是李夕郎的女儿,谈完后此女回到李府便再未出来,杨道长吃过午饭,于下午未时二刻左右去府衙见过河南尹……” 探子调查得很仔细,把杨云的一举一动都告知张九龄,而在张九龄身旁倾听的,除了儿子张拯,还有孙子张国器、孙女张瑜。 探子通禀完便被屏退,而后张九龄默不做声,似在认真斟酌。 张拯道:“父亲,看来李夕郎已出手,他想借陛下宠信新贵妃这当口,把新贵妃的弟弟收拢到身边,跟父亲周旋……李夕郎为人狡猾,父亲不得不防。” “是啊,祖父,眼下城内都在谈论新贵妃和新国舅之事,百姓对他姐弟二人非常推崇。”张国器在旁补充。 父子接连说话后,张九龄依然沉默不语,显然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分析。 半晌后,张拯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似乎觉得只有张瑜的意见才能搔到张九龄痒处。 张瑜思索良久,道:“李夕郎一向跟祖父不对付,就算他跟杨道长合谋,只要陛下对祖父信任,祖父完全不必担忧……有关九天玄女下凡之事,蹊跷太多,极有可能是杨姓道长自编自演,如此一来,祖父应防备的不是李夕郎,而是心机叵测的杨道长。” 张瑜说完,张九龄抬起头来,诧异地打量孙女,显然他心中的确有这层顾虑。 至于要防备李林甫和杨云勾结,这事不用儿子和孙子提醒,他早就知道,而且思虑比张拯和张国器更为周全,也有应对措施。 “瑜儿的话,不无道理。”张九龄点头道。 张拯见女儿切中父亲心中担忧,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好奇地问道:“父亲准备如何应付那姓杨的小道士?他现在是东都人人瞩目的天师,他在大空观成功修复道像,就让人记住了,现在又有个‘神仙’姐姐,别人更是把他当成小神仙。” 张九龄道:“自古凡人不跟仙家争,为父能如何?” “什么仙家,根本就是江湖道士坑蒙拐骗那一套。”张国器扁扁嘴道。 张九龄冷笑一声,喝问:“如此说来,你有确凿的证据?” 张国器吓得赶紧退后两步,不再多言,张拯接过话头,道:“若有证据的话,早就呈报给陛下了,这可是欺君的大罪,但如今看来,说他坑蒙拐骗,却也未必……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查,还是要查,坚决地查下去,直到找出真相!”张九龄在心里盘算很久后,给出个笼统的答案。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晚辈都没法接茬。 谁都知现朝中上下调查九天玄女下凡一事者比比皆是,至少利益受损的武惠妃就如坐针毡,不可能不派人调查,连两都道士圈想刨根问底者也不在少数,可就是没人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张瑜突然道:“其实也好,如此正好证明,杨道长跟惠妃没有勾连,今后双方甚至有反目成仇的可能!” “咦!?” 张拯闻言呆滞一下,随即想到什么,道:“之前不是说,咸宜公主还在跟姓杨的小道士见面么?且之前宫宴中,咸宜公主斗败吐蕃番僧,是否是那小道士在背后搞鬼?看起来,两方并不像分道扬镳,莫不是一切都是惠妃在暗中主使?” “别乱猜了!” 张九龄抬起手,打断儿子的话,叹道:“惠妃妒心很重,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宫中树立个年轻美貌的竞争对手?至于咸宜公主跟姓杨的小道士来往,其中有何内情,尚需瑜儿去查一查。” 也许是张九龄知道孙女跟咸宜公主之间私交甚厚,便想让张瑜跟进此事,调查杨云跟咸宜公主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女知道怎么做了。” 张瑜颔首领命。 张九龄再道:“后天就是新贵妃入玄女观的日子,公卿大臣都会入宫观礼,或许还有神迹出现,若要查明因由,找一些道法高深、见地非凡之人观礼,不失为上策,这件事你们立即安排,过了后天,再想改变局面便无可能。” …… …… 杨云已然是众矢之的。 眼看杨玉环就要正式成为贵妃,而他也要以国舅的身份入朝当官,羡慕嫉妒恨的人比比皆是,但他的心态依旧很平和。 外人以为他风光无限,此时应该小人得志,到处耀武扬威,但他却低调行事,每日都在家和醉仙楼两边走,少有跟外人接触。 “历史上杨玉环入宫,武惠妃已死去,太子李瑛更在早一步便被武惠妃扳倒,属于玄宗朝的下半场,但问题是现在上半场还没到终段,就让杨玉环提前进入历史舞台,面对的阻力可想而知。” 杨云很清楚,开元末期这几年,大唐发生的事可比天宝初年多多了,现在一切都未尘埃落定,杨玉环便粉墨登场,很可能会改变很多事。 尤其他现在于暗中对杨玉环形成影响,让杨玉环不接受贵妃的实质身份,意味着李隆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把注意力放在杨玉环身上,不存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情况。如此一来,武惠妃在宫中的地位不至于受太大影响。 “一个新欢,一个旧爱,分庭抗礼,现在新欢还不给皇帝面子,刻意疏远,那皇帝还不得把注意力全放在旧爱身上?” 杨云这几天都在思虑改变历史后会有什么影响,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这天下午,宫里送来有关两日后请他入宫观礼的请柬,到时候他会跟王宫贵胄和文武大臣一样,亲自出席并观摩杨玉环入住玄女观的盛大庆典。 到时不但洛阳皇宫,东西两京甚至天下各州府都会有相应庆典。 这次邀请名单中,包括一些道家名人,毕竟杨玉环进驻玄女观,属于道门盛事。 杨云迅速意识到,很可能有人会借助这次庆典,做“殊死一搏”,想方设法揭破杨玉环假玄女的身份,这也是杨玉环获得贵妃封号前最后的机会。 第三〇〇章 入宫观礼 转眼到了杨玉环正式入住玄女观并敕封贵妃的日子。 这天杨云起得很早,身边几个女孩他只能带一人进宫,这次他没选择吴元,而是让张镜彦穿上道袍,跟他一起入宫。 别的女孩都想进宫去长长见识,奈何杨云身份不高,在宫中没有门路,也就没法带更多人进宫。 杨云带着张镜彦到了端门,等候前来迎接的侍者,却有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告知,让他等候李林甫过来,说是李林甫特地交代过要跟他一起入宫。 杨云心想:“李林甫之前已坑了我一次,这次不会故技重施吧?我在这里等他半天,万一他不来,不是错过了参加杨玉环入主玄女观的典礼?” 但碍于情面,杨云还是稍微等了一下,不到盏茶工夫便见李林甫前来。 这次李林甫穿一身紫色冕袍,腰缠金玉带,看上去喜气洋洋,还在半道便主动跟杨云打招呼,非常的亲热,似乎完全不记得上回约杨云去大空观却放鸽子的事。 “杨道长今天气色不错,想来是为令姐入宫而欢欣吧?大唐就要多一位贵妃,以后宫里宫外,杨道长要多多照应啊。” 言语间李林甫对杨云多有抬举,大概是觉得杨云就要当国舅,急于跟杨云建立起不错的关系,完全就是自来熟。 杨云笑道:“在下何德何能,能帮到李夕郎的忙?应该是您老多多照应才是。” “哈哈哈。” 李林甫笑道,“杨道长虽然道术造诣很深,可初入仕途,到底全无头绪,需要人点拨指引。此番陛下赐你侍御史之职,你若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只管来问,我绝对不会藏着掖着。走,我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好。” 杨云点头,跟李林甫一同往应天门行去。 此番洛阳皇宫观礼,宾客非常多,基本王公贵胄和在京六品以上官员都在受邀之列,加上从民间请来的道士,合起来有两三千人。 李林甫跟杨云同行。 沿途有不少勋贵和官员前来打招呼,李林甫逐一把杨云介绍给这些人,一副熟络的模样,他就是要给人制造一种错觉他跟杨云是一伙的! 杨云之前没同意加入到他麾下,李林甫便用如此方式逼迫杨云站队。 “杨道长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婚配人家?” 快到应天门时,李林甫突然问了一句。 杨云感觉李林甫这个问题意有所指,摇头道:“修道者不问尘事,在下从不曾考虑过这些。” 李林甫不解地问道:“怎么会呢?道门中成婚者比比皆是,又不是佛家,讲究什么六根清净,连那位上台接受吐蕃国师挑战的张高道长,不也有儿子吗?天师教便是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的” “杨道长不会一心求道,以至于凡尘俗事全都不管不顾吧?正所谓阴阳调和万物皆明,女人乃是这世间最灵验的仙丹妙药,或许你品味过其中乐趣,对修道大有助益呢?” 杨云听到这话不由皱眉,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得道成仙还要有女人充当灵丹妙药? 李林甫似乎也觉得这话很扯淡,又道:“看破红尘嘛,你不看破,怎么随缘渡劫?这红尘中事,不接触,又怎么看破呢?” “呵呵。” 杨云笑了笑道,“李夕郎高见。” 李林甫对杨云这种“虚心向学”的态度十分满意,继续笑着说道:“杨道长如今已贵为国舅,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怎能一直孤家寡人不解风情?我有一女,对道家事非常推崇,不如你跟她多多相处,探讨一下道学,若有缘的话,走到一起岂非一桩佳话?” 杨云对李林甫的“热心肠”感到很奇怪。 这位怎么说也是历史上一号人物,把控朝政十几年,现在居然跑到他这个新贵面前兜售自己的女儿? 这是要卖女求荣么? 可问题是,就算你把女儿卖了,你也在我身上讨不了好,我跟你这个奸臣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林甫见杨云不表态,皱眉问道:“杨道长应该见过小女,不知对她印象如何?” 杨云摇头道:“令千金姿色绝美,但在下跟她之间可能存在诸多误会,每次见面都会生出龌蹉来。误会需要慢慢消除,至于一起探讨道学,也不是不行,但更深层次的探讨和交流就不必了。” 这话已有明确回绝之意,杨云本以为李林甫顾忌面子,肯定会就此罢手,不曾想李林甫居然不依不饶。 “有误会就解除嘛,何必羁绊于心?道家不讲究一个随心吗?我对道门不太了解,可小女却对修行非常向往,若是她能在与杨道长相处中学到一些道法精髓,成就一番仙家缘分,那就是天赐良缘了。” 对于杨云明显表露出的抗拒,李林甫不为所动,绕来绕去,始终不忘撮合杨云和自己女儿的姻缘,这时二人已走到了应天门前,已有宫中执事前来接引。 按照规定,受邀的道门中人跟朝官不能走一道,以防止草莽在洛阳皇宫内有唐突后宫佳丽的冒失举动。 杨云趁机拱手:“令千金美若天仙,但脾气确实不太好,此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往接引太监走去,李林甫听到这话,脸色立变,看着杨云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难看,眼里射出凶狠的目光,杀机迸露。 杨云并非第一次进洛阳皇宫,这次前来观礼,他心情还算轻松,带着张镜彦往里走,不时转头四下打量。 张镜彦也在观察周边环境,对于一个长居山中的小女孩来说,能到洛阳皇宫这样富丽堂皇之所,算得上是一种无上的荣幸。 杨云在路上仔细思虑李林甫的话。 对于李林甫想跟他结亲,杨云能想到,却没把事情往深处想,怎么说李林甫也是一等一的朝官,如今已进入朝廷核心,很快就有问鼎宰相的资格,照理说不屑于跟他攀附关系。 可问题是,李林甫此人非常善于钻营,这也是历史上其能在朝兴盛十几年的根本原因所在。 这么一想,李林甫这番有着未雨绸缪意味的结亲举动便在情理之中了,怎么说他杨云也成了新贵,乃是炙手可热的大唐国舅,还是九天玄女的亲弟弟。 “以后我要在大唐有所作为,就不能跟口蜜腹剑的李林甫穿一条裤子,否则被坑死都不知道他想用一个李空儿,就把我套牢?” 杨云想想李空儿,容貌绝对是一等一,仅仅次于他姐姐杨玉环,跟张瑜是春兰秋菊各有所长,可惜就是太过刁蛮任性,根本不是正妻的合适人选。 尤其李空儿小肚鸡肠,根本就是个惹祸精,把这种女人娶回来,家宅能安宁? “我不能为了美色,连基本原则都不顾,管李林甫如何招揽,我就是要跟他划清关系,你能把我怎么着?” 杨云再想到自己相对倾向一些的政治派别,好像只剩下张九龄可选择,他心里又是一阵别扭。 张九龄这个人能力是强,历史上也以清流自居,可问题是对方做人太注重出身来历,当宰相不懂灵活变通,就算他去投奔,张九龄也未必会接纳他,而且未来张九龄多半要因那臭脾气而为皇帝不喜,早早就被踢出朝廷权力中枢。 “看来暂时中立为好,两边都不沾,先混一段时间,看看太子那边是什么状况再说,我就不信皇帝能一再容忍庶子出身的太子李瑛胡作非为,等这件事过去,我再想怎么选择政治派别的事情吧。” 杨云感觉到自己考虑这些为时尚早,张九龄就算真的很好,可也跟他没关系,历史大势不会改变,那未来朝局的变化也会向张九龄势弱而李林甫在朝登顶发展。 典礼举行的地方,位于飞香殿和庄敬殿之间,这里摆开了祭台,眼下宫中太监和宫女正在准备一些祭天的物品。 皇帝和王公都没出现,不过来了很多官员和道士,宫中执事来的也很多,至于杨玉环要入主的玄女观建在洛阳皇宫內苑,处在历史上上清观的位置,这里不是外臣可以随便进去的。 所以观礼活动只限于飞香殿前,等把杨玉环送到內苑,这场观礼就等于结束了。 只有皇帝和一些受到特别邀请的人才能进去,眼下杨云并没有得到通知。 张高早一步前来,见杨云带着自己的女儿来,笑着点了点头,招呼道:“你们来了?” 张镜彦穿着男装,见父亲看她的眼神很古怪,顿时撅起嘴自己明明可以在父亲身边安心求道,却被送到别人门下,远离师门保护,何苦来着? “张道长,看来今天道门来的人不多啊。”杨云本以为道家受邀的人很多,但到了地方,才发现来的道士很少,只有零星几个。 穿道袍的倒是入目可及,但都是宫里临时找来的假道士,穿着道袍,滥竽充数地撑个场面。 张高笑道:“生平能到洛阳皇宫走几趟,对于道门中人来说,足慰平生。” 显然张高不愿探讨有关政治以及道门内部纠葛的话题,只是感慨能有机会多次进皇宫来观礼,随即目光看向飞香殿方向,似是期待杨玉环出来。 杨云见状,也识相地不再深谈。 不多时,王公大臣越聚越多,女官将飞香殿后面廊道两侧封住,不让外人通行。 随即有彩旗从远处过来,銮驾一行正往此处靠拢。 第三〇一章 点化 杨云所在的观礼区域,位于飞香殿靠东一角的位置,并不正对皇帝銮驾前来的方向。 这边聚集的道士相对多一些,其他就是一些中下层官员,以及长居洛阳没什么实权的勋贵,人员比较繁杂。 趁着皇帝到来的当口,杨云细心观察了一下周边的情况,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也没找到想要对杨玉环不利之人,好像武惠妃以及那些利益受损的政治派系,没法招募到那种敢于挑战九天玄女权威为自己扬名的道士,这样一来杨云心里放轻松许多。 日子特殊,就算皇帝到来,今日出席观礼的宾客也无需下跪,但也不能向皇帝銮驾方向正视,必须低头恭候。 李隆基一身盛装从銮驾上下来。 高力士陪同在侧,未见武惠妃等嫔妃的身影,也不见任何皇子、公主等人莅临,大概李隆基觉得自己娶亲这种事有可能会引起家宅不宁,干脆只是让王公贵胄前来,而不让妃子和子女出席,避免影响他这个丈夫或父亲的权威。 李隆基站定后,左右环视一眼,今天并未安排特别的仪式,直接与高力士一起往飞香殿殿门而去。 如此一来,李隆基便逐渐走近,可杨云位于角落,两者间始终保持着十丈以上的距离。 有王公想上前道贺,被李隆基身边的侍卫给拦下,这次典礼仪式感不是很强,提前未经彩排,而王宫贵胄和官员对于如何跟皇帝道贺,明显未达成共识,这毕竟不是皇帝大婚,大臣们该如何自处,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恰在这时,有着道装打扮的宫人从远处一路小跑而来,李林甫见状有些诧异,亲自带着人上前拦下,等打听清楚情况后赶紧快步往皇帝身后追去。 侍卫并没有拦下李林甫,毕竟谁都知道最近他正得宠。 李林甫疾步到了皇帝身边,附耳小声说了一句,李隆基身体一顿,随即指向飞香殿方向,朝李林甫问了一句。 别人听不清楚,但杨云耳聪目明,精神力稍微集中便有了扩音器的效果,清楚听到李隆基的质问:“为何人不在里面?难道白日飞升了吗?” 李林甫解释道:“陛下,玄女娘娘已到玄女观,请您移步前往。” 声音相对大了一些,周边数米内的人基本能听到,高力士等近侍一脸震惊。 这是九天玄女正式嫁给皇帝的日子,也是九天玄女入主玄女观的佳期,皇帝前来迎接自己的新贵妃,当着如此多观礼的王公贵胄和文武大臣的面,突然被告知说玄女已自行去了玄女观,难免大为光火。 朕费这么大劲儿,努力营造出仪式感,为何到头来就好像我们君臣都被人耍了呢? 旁边人议论纷纷。 消息慢慢传播,很快现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片哗然。 他们实在想不出,戒备森严的洛阳皇宫,为何九天玄女不在飞香殿内等候圣驾光临,会自行前去新落成的玄女观,皇帝居然提前不知晓? 这是主持典礼之人的疏忽,还是说九天玄女故意给人世间的皇帝来个下马威? 场面顿时纷乱不堪,由于没人主持,一切乱哄哄的。 旁边张高问杨云:“杨道友,你提前可知晓此事?” 杨云当然知道,这也是他暗中吩咐的,杨云假借九天玄女的名义,让杨玉环故意摆这么一道,提前用超能力将杨玉环隔空送到了玄女观。 如此做,对杨云有几个好处,最重要的是防备有人在飞香殿周边趁人多的时候当众揭穿杨玉环假玄女的身份。 哪怕杨云再自信今天不会出乱子,可毕竟杨玉环除了魅术外并无其它防身能力,若真有人捣乱,还限制他跟宫外几个女徒弟间的联系,当着这么多人面让杨玉环下不来台,即便皇帝有意偏袒,也会让杨玉环身上玄女的光环减弱……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杨玉环只是九天玄女在人世的化身。 现在杨云就是要把杨玉环当成真的九天玄女来对待。 另外的好处就是让杨玉环明确跟李隆基的仙凡差异,为杨玉环立威,让大唐君臣知道,杨玉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遑论其他? 凡人自然更加敬畏了。 同时此举也减少了杨玉环在人前露面的次数,神话杨玉环的本领等等…… …… …… 杨云觉得如此安排没有任何问题,杨玉环照做了,人送到玄女观,继续跟李隆基保持距离,李隆基少了跟杨玉环同行的机会。 如此一来,二人仍旧是名义上的夫妻,李隆基想在人前表现一下跟杨玉环的亲近都没法做到。 “陛下,您看……”高力士见场面多少有些失控,赶紧提醒李隆基,让李隆基及早做出决定。 到底是留在这里继续把仪式完成,还是说就此移驾玄女观,在那边走完剩下的流程? 李隆基满脑子都是杨玉环的花容月貌,根本顾不上在场王宫贵胄和文武百官有何反应,一摆手,道:“移驾玄女观。” 高力士马上高声叫道:“移驾!” 作为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高力士专门练过嗓门,便是为了能在当下这种嘈杂的场合独当一面,在他一声嘶吼下,现场迅速安静下来。 李隆基一身衮冕,龙行虎步,但到銮驾边后因脚步匆忙,险些绊倒在地,幸好高力士眼疾手快伸手扶住。 銮驾起行,只有少数王公贵胄有资格继续同行,百官中也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才能跟随前往,眼下杨云只是以道士的身份前来观礼,又没正式进衙门接受侍御史官职,在今日迎娶仪式完成前还不是国舅,所以只能在飞香殿外目送銮驾一行远去。 大队伍走远后,在场的人议论纷纷,此时有鸿胪寺的官员过来协调、组织观礼人员出宫。 “这叫什么事!” 其中有嗓门大的中下层官员,对眼前经历之事发泄着不满。 也不知是在不高兴玄女自行前往玄女观,还是说对皇帝就这么匆匆走了,没给出下文而恼恨。 张高望了杨云一眼,眼神中全都是笑意,随即一行跟随人流,往明德门去了。 …… …… 洛阳皇宫内苑。 新贵妃入宫,以及九天玄女入主玄女观的活动并未宣告结束。 銮驾一行到了刚落成的玄女观外,李隆基迫不及待从銮驾上下来,正要趋步闯入观中,只见里面几名道女走了出来,正是之前派去侍奉杨玉环的宫中女官。 这些女官都是肉体凡胎,这次非但杨玉环神不知鬼不觉到了玄女观,连这些不谙法术的凡人女子也一并前来,让李隆基着实想不通。 “陛下,娘娘有吩咐,您不能入内。”一名女官神色紧张,跪倒在李隆基面前三丈远的地上,娇声劝阻。 李隆基好似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全身,脸色立即垮了下来,呆立当场。 高力士大声喝斥:“好你个贱婢,居然敢假传九天玄清玄女娘娘的意思,今日乃是陛下跟九天玄女娘娘成婚的大日子,她怎会不让新郎官进内?让开!” 不管九天玄女是真是假,高力士一定站在皇帝这边,这是他的基本立场。 他不敢质疑九天玄女的决定,只能先定性这是女官假传九天玄女之意。 千牛卫正要上去把人抬开,李隆基着急地一摆手,道:“别……别造次。” 侍卫闻言退到一边,任由那女官继续挡住去路。 李隆基一步步走到女官面前,问道:“你说……玄女娘娘是如何过来的?你们又是如何来的?” 女官非常害怕,低着头,身体颤抖个不停,道:“回陛下的话,奴婢也不知发生何事,只是一眨眼工夫,奴婢就到了玄女观内,后来玄女娘娘跟奴婢说了一番话……让奴婢出来带给陛下……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高力士无比震惊地道:“陛……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在高力士看来,既然杨玉环只是个化身,应该不会法术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神奇的举动? 李隆基稍微盘算后,惊喜地道:“这还听不出来吗?玄女娘娘定是知朕为她建了新的道观供奉,又知今日是迎她进观的好日子,所以再次下凡来,用仙法将人都送到玄女观内。” 如此大开脑洞的想法,高力士听了一百个不信。 可这又是出自皇帝之口,就算再离奇,高力士也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陛下,眼下如何是好?这玄女娘娘……” 高力士欲言又止,着实犯难了。 飞香殿外就让观礼者看了一场笑话,若在此再出偏差,皇帝跟贵妃大婚之日,皇帝居然被新贵妃挡在门外,这种事传出去皇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李隆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朝女官道:“你赶紧去传话给玄女娘娘,就说朕在外等她,共同完成大婚仪式。” 女官并未起身,恰在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彻天空。 “你这人世间的皇帝,好意我心领了,但仙家怎能跟凡人成婚?你这是在挑战仙家权威,我借助化身来到凡间,是为造福黎民百姓,顺带点化你得道成仙……今日之事,我不会怪责,但你要适可而止。” 声音振聋发聩,就好像贴着每个人的耳朵边说出来的。 李隆基短暂错愕后,朝天空问道:“朕诚心诚意,为何不能跟玄女娘娘共偕连理?” 那声音道:“仙凡有别,你要跟我的化身成婚,有夫妻之名,我不会反对,但切忌用强。若你执迷不悟,将就此断绝仙缘,别怪我未曾提醒你。” 第三〇二章 形式婚姻 李隆基自认为是坐拥天下的帝王,跟天上的神仙平起平坐。 故此,天宫的玄女娘娘下凡,李隆基先是张罗接玄女入宫,又执意跟玄女成婚,仗势的便是他是皇帝,可以为所欲为。 现在那声音如同晨钟暮鼓,直入肺腑,发人深省,他身体猛地一个激灵,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这个皇帝在仙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仙人有足够的手段阻止他乱来。 眼前就是直言不讳的警告,他若是乱来的话会遭致天谴,就此无缘成仙。问题是玄女警告的方式很特别,如此广而告之,不但他明了九天玄女的意思,连周边王公大臣和随从侍卫,甚至连部分还未出宫的道士和官员也听到了,均面露惊疑之色。 “陛下,您看……” 高力士一阵发愁,他一心向着皇帝,可有些事情实在非人力可为,一时间有些无计可施。 高力士没有怀疑其中有诈。 光是这千里传音笼罩整个大唐皇宫的能力,此前就从未见过,如此振聋发聩,响彻天地,那不是仙人所为又是何人? 李隆基看了看高力士,眼神中充满不甘,最后摇头轻叹,无奈地道:“回去吧,朕开罪了玄女娘娘,若依然不知进退,仙人的眷顾将就此消失……朕不能对不起天下臣民哪!” 到此时,李隆基依然拿天下大义为自己开脱,大概意思是他就此放手,不是怕玄女真的会撒手放弃带他成仙,而是为了大唐臣民可以得到仙家庇护。 高力士叹道:“陛下,您为了臣民如此委屈自己……臣民必定会感激您仁心仁德。” 大婚之日,皇帝被新贵妃拒之门外,连见一面都不得,还逼着说出一些大义凛然的话,但凡听到这话的,都觉得很假,但问题是没人敢站出来揭穿。 李林甫请示过李隆基后,赶紧安排让王公大臣各自回去,之后宫中一系列庆典也随之取消。 原本是要将小事做大,君臣同乐,普通欢庆,现在皇帝吃了瘪,就只能大事化小,尽可能降低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李林甫严令,不得把今日九天玄女警告皇帝之事泄露出去,否则威胁治罪云云,但听到这话的人太多了,虽然不会瞎传,但至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随之便成为世家大族茶余饭后的谈资,世人知道原来李隆基这个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 …… …… 皇帝娶新贵妃的大婚庆典,以一种类似于不欢而散的方式结束。 李隆基憔悴了许多,在高力士搀扶下回到皇宫內苑,大概需要很久来养“心伤”。 百姓只知道皇宫内婚礼已成,本来他们就没机会入宫观礼,两都以及全国州府举行的庆典并未因宫内变故而取消,反而因为玄女被神化,民间活动非常多,甚至有地方士绅斥资为玄女建造道观供奉,一些旧的道观也改为玄女观。 杨云从皇宫里出来,心情很不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 皇帝跟杨玉环成婚,他也成了名义上的国舅,但其实什么都没改变,杨玉环跟李隆基之间,依然如同路人一般。 现在杨玉环还有一定“信仰”,坚信将来她可以得道成仙,如此一来杨云就可以用潜意识的方式,干涉杨玉环的发展道路,对大唐的未来拥有一定影响力。 “师傅,您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杨云出宫,带着张镜彦回到家中,吴元忍不住过来询问。 现在外边曲巷非常热闹,杨云府宅前百姓络绎不绝前来“膜拜”,这让杨云府宅有些不太安宁。 将杨玉环的声音均衡地送入皇宫内每一个人的耳朵,是由吴元完成的,只有吴元有改变物质特性的本事,将声音无限放大,即便吴元遵从杨云命令圆满完成任务,她还是很不理解,杨云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阻挠皇帝跟新贵妃的大婚典礼进行。 杨云笑着问道:“让圣上保持对仙家的敬畏,不是道家中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吴元顿时为之语塞。 维持仙家至高无上的威严,的确是道士应该做的事情,不然皇帝不会对道家如此推崇,百姓见到道士也不会敬畏,道家存在的意义也就消失了。 如果说皇帝是人世至尊,那仙人就是至尊之上的神明,在神明面前人间的皇帝也要靠边站。 张镜彦好奇地问道:“师傅,你在跟师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跟你吴元师姐探讨一个深刻的哲学问题,到底道家中人修道的目的是什么,若有人想以凡人跟仙家联姻,又该怎么做。” 杨云敷衍地解释。 张镜彦似懂非懂点头,看向吴元,希望吴元的话能更接地气一些,可惜吴元只是摇摇头,未再有任何解释。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尖锐的男子说话声:“这里是国舅爷的府宅吗?” 杨云冲着吴元笑了笑,走到门前,推开门一看,一队护卫护送着一名管事太监过来,这太监近前后笑盈盈对杨云道:“国舅爷,我奉高公之命,给您送一点东西过来,随后会有更多赏赐送到,高公也会亲临。” 原来是高力士派来打头阵的。 无论仙宫的九天玄女是否承认婚事,至少这件事无法收回成命,皇帝用诏谕宣布自己跟玄女的婚礼正式完成,杨云这个国舅的身份也就坐实了。 李隆基眼下精神萎顿,不知该怎么办,高力士那边却明白其中诀窍,既然无法促成皇帝跟杨玉环间事实上的婚姻,那就在形式上把婚事坐实,相关礼数一点都不能少,杨云既然是新贵妃的弟弟,国舅的身份自然也要大肆宣扬一番。 如此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杨云笑着把来人请到院子内,侍卫们将送来的礼物全都抬到院子中。 杨云拿出谢礼要送过去,管事太监赶紧回绝:“国舅爷别折煞小的,小的只是来传个话,您有事只管跟高公说。” 言罢赶紧退出门口,站在门前正中位置,又让侍卫守在外层,如此既防止杨云外出高力士来见不到人,他没法交差,同时也是禁绝外面前来杨府门前膜拜的百姓,干扰杨云府宅的正常秩序。 …… ……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高力士才乘坐马车前来。 杨云亲自到门口迎接,高力士红光满面,一点都看不出曾在宫里遭遇到不顺心之事。 高力士跟杨云见礼后,随同杨云一起进到府宅内,到正堂坐下,高力士笑着说道:“以前称呼您杨天师,现在该尊称一声国舅了……这不,陛下特地给您赏赐府宅,不过不在洛阳,而在长安,还有几十顷地,内府已在安排,相信很快就会划定好。” 杨云起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高力士压压手,示意杨云坐下,用温和的口吻道:“陛下跟贵妃娘娘新婚大吉,而你又是娘娘身边最亲近之人,还是大唐道家天师,这几层身份注定了陛下不会亏待你……之前我派人来,告知你已被陛下委任官职的信息,你收到了吧?” 杨云微笑着点头。 “那就好,我还担心下面的人嘴拙,不知是否把意思传达清楚……陛下让你领个侍御史的职位,又怕这职司太低,所以特地让我来安抚一下。这个从六品下的官职国舅爷先兼着,回头陛下定会委以重任,赐爵之日可期。” 高力士把话说得很直接。 既要给杨云官职,还要赐予爵位,食邑当然也会有,这代表杨云将正式成为皇亲国戚。 在这件事上,高力士力主推进,目的是帮李隆基完成对杨云的收拢,让世人知道皇帝跟九天玄女已是正式夫妻。 杨云笑道:“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感谢陛下还有高公公。” 即便此时,杨云仍旧称呼高力士为“高公公”,丝毫没有改变,高力士却一点怒气都没有。 旁边随从心惊胆寒,天下间连皇帝都不会如此称呼高力士,杨云这是一而再地不识相,就像故意跟高力士难堪一样。 这次没人为杨云纠正,高力士不为己甚,凑过头小声道:“国舅,正事说完,还有一件私事,陛下遣我过来,是想给你传一道密旨。” “哦?” 杨云有些意外,看了看四周,意思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怎么传密旨? 高力士笑着摆摆手,随即跟他来的人都退出正堂,就在杨云站起身听旨时,高力士摆摆手,道:“坐下来,私下里告之便可……” 言罢凑上去,附耳低声道,“陛下希望国舅能进一趟皇宫,到玄女观跟玄女娘娘见上一面。” 说完用满含期待的目光看向杨云,生怕杨云一口回绝。 杨云想了想,为难地说道:“我一介外臣,进宫去见……陛下新敕封的贵妃娘娘,是否不太合适?” 高力士道:“国舅乃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入宫见上一面有何不可?还有一件秘辛,今日大婚,陛下未见到贵妃娘娘,也就是你姐姐……心中甚是挂念,除了请国舅去一探究竟外,旁人去都不合适,望国舅能体念陛下一片苦心。” 杨云点头道:“那好,在下回头就去皇宫一趟。” “不是回头,是当下。” 高力士纠正道,“这不正好国舅也要进宫谢恩?一起走,路上我还可以跟国舅说说今日之事……嗨,说出来都没人会信,太神奇了。” 说话间,高力士迫不及待拉杨云进宫。 大概是想到不能让李隆基过多担忧,高力士全力促成杨云第一时间去见杨玉环,如此方能体现他高力士会办事。 杨云笑着没有多言,跟高力士一起出得府门,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第三〇三章 一心虔诚 杨云到了洛阳皇宫,跟随高力士一起来到贞观殿。 经通传后,杨云与高力士入内,但见李隆基坐在那儿,写写画画,很快又把写好的东西撕成碎片,捂额长叹,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 “杨天师可算来了。” 李隆基见到杨云后很激动,主动起身相迎,丝毫也不顾忌自己皇帝的身份,直接拉着杨云的手,双目热切地望着杨云。 杨云被李隆基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这种状况下没法行礼,赶忙说道:“见过陛下。” 高力士道:“天师,您别多礼,陛下希望您能早点去见玄女娘娘,回来跟陛下通禀玄女观内的情况。” 李隆基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杨天师,此番出现如此大的变故,是朕之前从未预料到的,朕到现在都不知玄女观内发生了什么,只好召你进宫,替朕往玄女观走一趟。” 杨云看得出来,李隆基对“九天玄女”的警告非常在意,也可以说非常害怕,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成仙机会就此葬送,才会有此强烈的反应。 要不然的话,就算李隆基对杨玉环的姿色非常迷恋,也绝对不会紧张到抓耳挠腮坐立难安,乱了心神的地步。 “遵旨。” 杨云恭敬地回了一句。 李隆基这才把手放开,指了指高力士,道:“就让力士陪杨天师一同去,一定要把里面的情况弄明白,回来后详细告知朕。” “是,陛下。” 高力士领了皇命,与杨云一起出了贞观殿。 …… …… 高力士继续带杨云往洛阳皇宫內苑走去。 高力士显得很着急,似要抓紧时间完成皇帝交托的差事,脚下飞快,杨云必须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高公公,既然陛下对玄女娘娘如此关心,为何不把玄女观内的人叫来问一下?”杨云故作不解地问了一句。 高力士着急道:“没用啊,玄女娘娘之前只召了个小道女去说了一句,随后就在里面闭关静修,谁敢进去打扰?陛下先前派了两拨人过去,都被拒之门外,要不然陛下怎会如此着急?” 杨云释然地点了点头。 这些话高力士在迎他来时是不会说的,现在确定皇帝要用杨云去探查杨玉环虚实,高力士才坦诚相告。 二人进入內苑,过陶光园,穿过水桥后再绕过一处花园,便见到一处普普通通的道观矗立在那儿。 道观为简单的三进院落,坐北向南,以子午线为中轴,分别是观门处的灵官殿、供奉主神的玄女殿和后殿的三清殿,因为皇宫内土地有限,左右的财神、文昌和药王、救苦等殿均未修建。 玄女观修建工期太紧,没法装修得富丽堂皇,但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新建出一座道观已属不易。 “到了,就在那边。” 作为李隆基的大管家,高力士对皇宫內苑每一处建筑都无比熟悉,老远就指给杨云看。 杨云抬头看了看玄女观,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跟随高力士走到观门前,发现有身着道袍的女官过来挡路,不允许通行。 高力士没好气地喝问:“不认识我是谁吗?” 这些女官唯唯诺诺,她们当然知道身前这位就是当朝号称内相的高力士,权势滔天,开罪这位大佬,随随便便就能让她们身首异处,可她们又带着吩咐在这里,无所适从之下,只能磕头不已。 高力士正要发火,杨云说和道:“高公公,她们也是奉命行事,您不必跟她们置气,不如让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一名女官道:“玄女娘娘之前传下话来,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靠近的都会被法术弹出来……” 高力士脸色不善:“你们知道什么,这位是杨天师,乃是玄女娘娘……在凡间的亲弟弟,难道杨天师都不能进去见玄女娘娘?让开!” 这下女官们不敢造次,只能让到一边,不过她们也明白,靠她们的身躯根本就挡不住皇帝派来的使者,她们就是听从命令,把玄女吩咐的内容传出来,象征性地做一下阻挡就行了。 …… …… 进入玄女观观门后,高力士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他其实也害怕被玄女迁怒,不在前带路,而是让杨云挡在他身前,猫着头,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杨云道:“高公公,不如我一人进去,你在外面等候如何?” 高力士被杨云突然出口的话吓了一大跳,稍微平复心情后,才一口回绝:“这怎么能行?陛下吩咐下来的,怎敢不尽心竭力?国舅只管在前走……不用理会我。” 杨云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 高力士眼下的神态,完全出自对天上神仙的敬畏,大概高力士觉得,九天玄女一般不会轻易对人世间的皇帝下狠手,可对他一介阉人就未必那么客气了,神仙嘛,喜怒无常且法力无边,视人命如草芥。 过灵宝殿,穿过一道月门,终于来到玄女殿前,两人跨步进入殿门,高力士正想四处打量一眼,突然感觉身前出现一股很大的压力,就像一支无形的大手推来,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到了殿门外。 高力士挺着身体,想重新进入大殿,但身前有一道无形的墙,他始终迈不进门槛。 “啊……国舅爷,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力士很着急,明明杨云顺利进去了,可他进去就会被弹出来,再想进去就不行了。 杨云道:“这是道家的结界,无形无色,坚不可摧,正所谓咫尺天涯,一步天庭,一步地狱,便是指此。大概是玄女娘娘不想让高公公入内,才……容我前去查看过情况,回来告知详情?” 高力士心有不甘,但又试了两下,发现果真突破不了这道无形的墙壁,只能颓然点头,道:“唉,只能如此了。” 随即气馁地往后退了几步,发现身前再无压力后,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依然有些惊魂未定。 …… …… 杨云进到玄女观内殿,但见杨玉环的身影背对这边。 面前是一尊很大的玄女道像,不过修建玄女观时间仓促,这玄女道像就是木头雕刻而成,外面涂了一层鎏金的漆状物,呈现的正是当日杨玉环当空降临时手持宝瓶的形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观音像。 杨玉环并未听到杨云的脚步声,跪坐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这架势不像是在修道,而像是在礼佛。 平时杨玉环学了很多道家的礼数,可她从未接触过这种需要对一尊道像进行参悟的修行模式,只能根据想象,完成对九天玄女的膜拜。 “嗯。” 杨云清了一下嗓子,招呼道,“姐姐,我来了。” 杨玉环听到杨云的声音,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她没有立即转身,而是用虔诚的口吻道:“不要放肆,到了这里态度要虔诚,赶紧过来向玄女娘娘下拜。” 杨云走到杨玉环身后,低头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杨玉环,摇头轻叹:“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入戏太深,把一切当真了?” 他装出对“玄女暗中托付杨玉环”之事完全不知情的模样,用不善的语气说话。 杨玉环口宣道:“我弟弟不够虔诚,得罪了玄女娘娘,望您不要怪他,所有的罪责都让弟子一人承担。” 见杨玉环如此虔诚,杨云心里有些别扭,本来就是拿来作为坚定杨玉环信仰的虚构人物,现在却被杨玉环当真了,并且做出眼前神神叨叨的举动,杨云心中琢磨,如此是否害了这个天真无邪的姐姐? 杨玉环诚心“悔罪”后,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看向杨云,虽然脸上想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但神色还是有几分激动。 “姐姐,你怎么了?”杨云问道。 杨玉环没好气地白了杨云一眼,拉拉杨云衣袖,轻声道:“这里是姐姐参悟道法的地方,很神圣,我们到外面去说话。” 于是二人走到旁边的隔间内。 这里是杨玉环平时休息的地方,因为杨玉环常出入,很多地方没收拾好,她又不让那些道女进来侍奉,隔间内的东西摆放略显杂乱。 进到隔间内,杨玉环把帘子放下,这才松了口气般说道:“四郎,你知不知道刚才那番话是对玄女娘娘不敬?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以后任何时候来此,都不能造次。” 杨云笑着说道:“姐姐,你不会当真了吧?玄女娘娘……本就不存在啊,姐姐你不就是玄女娘娘吗?” 杨玉环瞪了杨云一下,道:“你这是大不敬,姐姐冒充玄女娘娘,但并不代表天上就没有玄女娘娘,举头三尺有神明,难道你想说,其实道家所谓的修炼,还有敬畏的神仙,都是虚构的吗?” “呵呵。” 杨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杨玉环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泄露了“天机”,迅即摆摆手,柔声道:“你没见识,姐姐不跟你计较,今天你没听到玄女娘娘对陛下的警告吗?那总不是你弄出来的吧?” 杨云好奇地问道:“什么警告?我怎不知?” “这么说来,你今天没到玄女观这边吧?姐姐亲耳听到了,那声音好大,绝对不是凡人能弄出来的,姐姐觉得……玄女娘娘可能真的存在。”杨玉环故作神秘道。 杨云心想:“你分明是因为玄女娘娘暗中跟你说话,这才相信玄女真正存在,这不是蒙我吗?” 不过杨云也不揭破,道:“神明的确需要敬畏,是弟弟的错,不过姐姐你……以后准备长时间在此参悟道法?青灯道像常伴……可是,你……你现在已经是贵妃了啊。” “贵妃也不影响我对得修成道果的向往,这里安静,姐姐在这里过得很舒服,不再受别人冷眼,你不用担心……哦对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杨玉环最后好奇地望向杨云,怎么看都像是转移话题,避免眼前这个好奇的弟弟怀疑到她心中有关玄女的小秘密。 杨云道:“是这样的,陛下对姐姐很担心,所以派我来看看姐姐……怕姐姐在这里有何不适应的地方。” “哦,这样啊,我没事,你回去跟皇帝说,让他放宽心便可。”杨玉环随口说道。 杨云听到这话觉得很别扭,杨玉环俨然把自己当成真的九天玄女了,对李隆基的称呼居然如此轻蔑! 看来当前姐姐的心思,真的不是当贵妃,而是要立志成仙啊! 第三〇四章 神仙眷侣? 杨玉环对杨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好像无论谁都别想打扰她静修道法。 杨云临别之前问道:“那姐姐,以后你就在这里独自过活?若有不顺心之事,该如何是好?这里如此冷清,周围又没几个人,久了岂不烦闷?” “这就不用四郎你操心了,修道本就应该清心寡欲,若周遭人多,怎能安心修炼?记得之前约定,每旬跟我联系一次便可,你去吧。” 最后杨玉环居然对杨云下了逐客令。 这让杨云多少有些无奈,感觉自己用玄女身份给杨玉环画了一张大饼,现在杨玉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 …… 杨云出玄女观后,高力士急匆匆迎过来。 “国舅爷,里面情况如何?娘娘她……一切还好吧?”高力士眼神灼热,一脸急切地问道。 杨云点头应道:“我姐姐在里面安然无恙,不过她似有什么束缚,不能随便出来见人,只需按之前在飞香殿时安排,每日将所用之物送进去便可。” 高力士追问:“那今日大婚该如何进行下去?” 显然杨云所说,不是李隆基追求的结果,李隆基想继续把迎娶玄女的典礼完成,甚至洞房花烛。 杨云摊摊手,道:“这就不由我等凡人来做决定了。” “唉!” 高力士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想来也是,你姐姐不过是玄女娘娘在人世间的化身,此等事她怎做得了主?不过陛下那边……怕是要继续烦忧了……臣子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真是不称职啊。” 高力士对李隆基无比忠诚,见局面无法挽回,不由暗自垂伤。 杨云道:“既是陛下交托差事,前来问询情况,现在是否应该及时回禀?” “对对对,怎把这茬给忘了?赶紧回去,别让陛下久等了。”高力士急匆匆在前面走,说是引路,还不如说是急着回去通禀。 杨云也不说什么,跟在高力士身后,二人一起前往贞观殿。 …… …… 回到贞观殿时,李隆基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他身边没有大臣伴随,只有几名内侍小心翼翼侍立一旁,不敢吱声。 “两位卿家可算回来了,玄女那边……如何了?” 李隆基迎上来,也不问高力士,又跟初见时一样,一把抓住杨云的手,面带殷切之色问道。 高力士本已张开嘴要说,闻言只能小心退到一旁,任由杨云来讲述。 杨云大概说了一下见杨玉环的情况,告之杨玉环在里面安心静修,还嘱咐他代为转告,让李隆基放心。 “没别的了?” 李隆基听到这里觉得不是个滋味儿,赶紧追问是否有其它情况。 杨云苦笑道:“此番事项,家姐也不明所以,甚至可以说身不由己……眼下她只能根据九天玄女娘娘的指引,在玄女观内静修,以她之意,陛下无需为其挂怀,只要静修道法,相信很快就有相见之日。” 李隆基放开手,沉默一下,忽然咬牙道:“不行,朕亲自去探望一番。” “不可,不可啊!” 旁边的高力士见识过仙人所布“结界”的厉害,赶忙出言劝说,“陛下忘了玄女娘娘那番警示之言?若贸然前去,不是冒犯娘娘么?陛下还是听从贵妃娘娘劝告,潜心修炼,争取早日成就道果,共谐仙缘。” 高力士怕自己被迁怒,说完赶紧后退两步。 李隆基闻言呆住了,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苦恼道:“今天乃朕大婚之日,怎遇到此等事?以后朕跟新婚的贵妃,不是要分居两处?” 高力士没法给李隆基排忧解难,只能求助地看向杨云,希望这个新国舅能想出个办法,让李隆基心里好受一些。 杨云宽慰道:“陛下,玄女娘娘言犹在耳,此时违背恐有不测之祸。以微臣所见,陛下先潜心参悟道法,若有进展,便可名正言顺前去玄女观讨教,并以此来试探玄女口风如何?” “嗯!?” 李隆基眼前一亮,感觉找到折中之法,欣然道,“这倒不失为好办法,玄女娘娘对朕不满意,定是因为朕未曾将道法参悟清楚便有冒犯之举,若朕道法已参悟透彻,便有腾云驾雾之能,就算飞上天庭也是可以的。” 眼前的李隆基跟杨云之前见过的杨玉环一样,都有些魔怔了,提到成仙之事,态度都非常笃定,好像这就是他们下半生的奋斗目标一样。 高力士随帝王之喜而喜:“那陛下,是否为您准备闭关静修之所?” “对对对,力士,你立刻去准备!”李隆基道。 高力士再度请示:“是否需要别的娘娘伴驾,一同参悟道法?” 李隆基看了杨云一眼,对高力士这个提议有几分羞惭,以前他所谓的参悟道法,更像是找到机会关起门来胡闹,酒色一样都不少,只是不见外臣。 眼下他打定主意要好好修道,一摆手:“旁人在,一定会影响朕清修,所以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这次闭关时间……杨天师认为通常几日为宜?” 杨云知道,李隆基闭关,等于说朝政一概不问,虽说有高力士和张九龄等人打理国事,可没有皇帝首肯,很多大事容易被拖延,一旦出问题那他就是妖言祸国,这个锅他可不背。 杨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当搅乱国家社稷的妖道,笑了笑道:“这种事,臣不敢随便建议,还是陛下自行决定吧。” “那就定七日之期吧。” 李隆基着急地吩咐,“赶快准备香汤,朕要沐浴更衣,闭关修道,其间除非有军国大事,不然谁都不许前来打扰。” 高力士闻言心中一喜,皇帝不在,他就等于是监国,张九龄有事都要来请示他。 “是,陛下。”高力士欣然领命,又用示好的目光望了杨云一眼,退下去为李隆基操办闭关之事。 …… …… 杨云从皇宫出来时,心情很不错,不管在宫里见到什么,总之这次杨玉环跟李隆基的大婚已顺利完成。 作为杨玉环背后的男人,杨云暂时可以放下所有担心,让杨玉环自己去嘚瑟,反正杨玉环一入宫门深似海,剩下的路都得她自己去面对。 “是你?” 杨云刚出应天门就听到一声娇叱,转头一看,只见咸宜公主一身华贵宫装,在十多名宫女簇拥下走了过来。 当天众多公主并不在邀请参加观礼之列,就算最得宠的咸宜公主也没被传召入宫,咸宜公主此来,大有找她父皇兴师问罪之意。 杨云行礼:“公主有礼了。” 咸宜公主见到杨云,不着急入宫了,近前后上下打量杨云一番,问道:“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国舅了么?还是朝官,为何这副穿着?” 杨云仍旧一身道袍,进宫也没换打扮,咸宜公主看了十分奇怪,随即想到什么,又问道,“宫里的事不都结束了么?你到宫中来……莫不是有别的事?” 杨云如实答道:“刚刚奉诏入宫,前去面圣。” “啊?” 咸宜公主有些意外,问道,“我父皇找你?他说什么了?” “这……” 杨云犹豫片刻,笑了笑道,“怕是其中内情不好对公主明言,在下只是一介外臣,不好随便参与宫闱事务。” 咸宜公主对杨云的隐瞒很不满,恶狠狠地瞪了杨云一眼,道:“跟我还要保留那么多秘密,看来你这人真的很不识相……行了,本公主不跟你多废话,这就要入宫面见父皇,向他讨教些事情。” 杨云笑道:“陛下刚说要闭关静修道法,此时入宫,你怕是见不到陛下。” 杨云知道,咸宜公主很得宠,平常时进出宫门无阻,眼下她就是想求见李隆基,闭关心切的李隆基就算不喜,也不会对这女儿如何。 “你说我父皇……要闭关?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没跟我交待吗?”咸宜公主本要走,听到这话折身回来,目光锐利地打量杨云。 杨云继续笑着,耸耸肩,摊开双手,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令咸宜公主非常生气。 二人正僵持,忽然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似乎很急,杨云转头一看,竟是高力士一路小跑出宫门来。 见到杨云,高力士很高兴,竟对旁边的咸宜公主视若无睹。 “国舅爷走得太急了,有事跟你说呢……” 高力士走到杨云跟前,忽然发现一旁宫女簇拥着的咸宜公主,赶紧行礼,“这不是公主吗?见过公主殿下。” “阿翁,你可真是,几时见你如此快跑过?这是跟杨道长有要事谈么?”咸宜公主嘴上对高力士还算尊敬,但话里却透出一丝火气。 高力士道:“这不杨天师已是国舅爷了吗?陛下赏赐田宅,还有仆婢,先前给陛下办事,竟没跟天师安排妥当……” 念及咸宜公主是当前正得宠的武惠妃的女儿,高力士本想强调杨云国舅的身份,到后面只说杨云是“天师”。 “那恭喜了。” 咸宜公主嘴上向杨云恭喜,可态度毫无改善。 高力士察言观色,本想细说皇帝的赏赐,但眼下咸宜公主虎视眈眈,只能避重就轻:“陛下赏赐的物件儿,我这让人一并给天师送去……你们傻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天师搬到马车上去?” 他朝远处追过来的十多名侍卫打招呼。 那些侍卫中,有两人抬着一口箱子,四人分别抱着一方木匣,其余人等空手,应该是保护财货。 到了近前,高力士没让人打开的意思,指了指不远处停放着的几辆马车,道:“都给我搬上去,天师回去后再看吧……以后同殿为臣,望您多多照顾。” 言罢对杨云和咸宜公主点头哈腰,道:“事已办妥,我也该回去伺候陛下了,您二位……见谅。” 第三〇五章 热心肠 高力士发觉咸宜公主态度不对劲,说话很冲,即便他不怕咸宜公主闹事,可到底跟皇帝受宠的公主交恶没什么好处,当下笑着告辞,径直回皇宫内去了,连跟杨云闲话家常拉拉关系的想法都暂且放下。 杨云见侍卫把皇帝馈赠的一大箱和几小箱东西送到前后两辆马车上,心里也在揣测到底是什么。 转过身正要走,杨云发现咸宜公主还站在一旁,并没有进宫的意思。 “公主不是说要入宫去面圣么?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杨云说完便拱手行礼,准备先行离开。 “站住!” 咸宜公主走了过来,一伸手挡住杨云去路,冷声喝问:“谁让你走的?本公主有说你可以走了么?” 杨云讶然,随即笑问:“公主,你……这是何意?” 咸宜公主拿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架势,道:“你都说了,我父皇正准备闭关,我这会儿进去打扰他怎么行?正好碰到你,就问问道法之事,你不是想回绝本公主吧?” “呵呵。” 杨云笑而不语。 咸宜公主气呼呼地道:“你现在有本事了,当上了国舅,那就不算外人,有话直说,今天宫里发生的事……你作何解释?” 杨云道:“在下不解公主之意。” 眼见咸宜公主又有几分咄咄逼人,不把他当盟友了,杨云感觉咸宜公主是因之前在宫里发生九天玄女警告李隆基一事而生气,虽说当时这小妮子不在场,奈何这种事没法在皇室内深藏,咸宜公主入宫很有可能是想向李隆基揭穿此事。 想到这里,杨云有些不以为然……咸宜公主你真有那本事,知道其中秘辛? “不用遮掩,我知道一定是你做的,以你的本事,什么做不出来?别以为我会去揭破你的把戏,本公主没那兴趣,本公主想看看父皇赏赐你什么,带路吧。” 咸宜公主好似单方面宣布胜利……我知道这是你的阴谋,但我就是不揭穿你,也不听你的解释! 杨云苦笑道:“既是陛下赏赐之物,给公主看……有些不太方便吧?” 咸宜公主生气地道:“别忘了最初是谁在父皇面前引介你……我和十八哥对你那么好,现在你姐姐当了贵妃,我也没怪你,只想看看父皇赏赐你什么,很过分吗?” 说完不给杨云回绝的机会,径直走到准备载杨云回去的马车前,没等宫女把马凳搬过来,便直接跳上马车,身手异常矫健。 “再不上来的话,我就让车夫把东西送到我府上去,你来不来?”咸宜公主发现杨云没有跟上时回头威胁了一句。 杨云这才明白过来,其实咸宜公主要看御赐之物不过是借口,真实目的是想跟他一起回去,路上可能有事情要说。 杨云心想:“小公主的心思还真难猜,她金枝玉叶,干嘛一定要跟我过意不去?” 没法参透咸宜公主的心思,杨云便跟随一起上了马车,然后车子启动,吱吱嘎嘎往上林坊去了。 …… …… 马车车厢里,咸宜公主还真把箱子打开了。 先打开的是其中一方小木匣,里面装有田契和地契,都不是洛阳的,而是在长安城给杨云赏赐的宅邸和土地,属于原本皇庄的一部分,名义上有六十顷,但其实加起来能有个四十顷就不错了,其中有部分是没开垦的林地。 一座五进院的宅子,作为“国舅府”,说好的赐爵之事没落实,不过想来姐姐当了贵妃,当弟弟的很有可能会封爵。 除此之外还有御赐的十六个奴婢,加上先前就说要送的,加起来有二十多个,显然杨云的院子住不了那么多人。 很快其他三口小木箱也被咸宜公主打开,里面分别装的是金锭、珍珠和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父皇对你可真好,我都没有被赏赐过这么多好东西。”即便咸宜公主没见过后面马车里的大箱子,只是见到这些财货心里便升起几分羞恼。 杨云笑道:“这不是因为公主尚未开府么?” 大唐的规矩,只有公主成婚后,才会赐府第居住,虚封变成实封。 杨云虽说有土地,但暂时无爵位,也就没有食邑,跟公主的待遇还是没法比的。 咸宜公主瞪了杨云一眼,道:“之前宴会上,本公主不说过了么,今后潜心修道,从没想过开府之事,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话又带着几分怪责,直斥杨云言语不当。 面对这么个浑身带刺的小公主,杨云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尽量少说话,避免引起更多的冲突。 因为当天是特殊日子,小公主的父亲背着她老娘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地位比她老娘还要高,即便都知这是皇帝自己的事,当女儿的没权力过问,可小公主怎会甘心? 念及此,杨云也就不去跟咸宜公主争,管她闹哪出呢。 “不用说,剩下那口大木箱里就是绫罗绸缎了……你现在当了国舅,有了官职,以后就是吃官饭的,修道的事应该也会耽搁,别说什么你一心求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就问你,你将来作何打算?” 咸宜公主咄咄逼人地问道。 杨云心想:“这口气不对啊,我以后作何打算,跟你有何关系?” “以公主之意,我不该修道,那我应该回答……今后的追求是加官进爵,升官发财,再多娶几房娇妻美妾,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这样你满意了吗?”杨云顺着对方话里的意思说道。 咸宜公主狠狠地瞪了杨云一眼,道:“想得美你……” 骂了一句,突然笑起来,咸宜公主紧绷的脸随即舒展开,大概是想明白了,没必要跟杨云置气。 “你啊你,从来都是这种游戏人间的态度,让你这样的人做官,非出岔子不可,我劝你还是跟父皇辞了御史台的差事,专心管理道门,这样既能让那些道士听从朝廷号令,又不至于无事可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咸宜公主语气软下来后,又开始规划杨云将来的生活。 杨云知道咸宜公主对他有意见,似是想改变他的人生轨迹,这时候他宁可选择沉默不言。 二人相对而坐,突然沉默下来,谁都不想主动挑起话题。 过了很久,咸宜公主才又问道:“现在你已经是国舅,地位飙升,将来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可谓事业有成,不知你在京城名媛中,对谁有意思?将来准备跟哪家联姻?” “嗯?” 杨云一怔,小公主管得可真宽啊。 “你想说,你年岁不大,没考虑过这些,是吗?真虚伪,这是很实在的问题,你在朝中任事,可比做道士复杂多了,非要有政治势力撑腰不可,别指望本公主……还有母妃以后会继续照顾你,我们各管各的,你必须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我觉得,你跟张令公府上小姐,有几分渊源,或许可以走到一起。” 咸宜公主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好似真的在为杨云操心。 但杨云依然觉得很诡异,我将来娶谁,需要小公主你操哪门子心? 杨云道:“我出身微末,怎敢高攀?张小姐家世太过显赫,门不当户不对的……再者我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其实你只要想,但凡跟父皇说句话,父皇就会给你赐婚,就看你是否有此意愿。”咸宜公主道。 杨云不由想到张瑜。 这女人内敛且富有智慧,倒是妻子的不错人选,可问题是他在前生没经历过太复杂的感情,一介布衣要追求宰相府上万众瞩目的千金,那不是扯淡么? 现在虽然是国舅,但改变不了他出身不好的事实,张九龄本就对他有成见,怎会同意这门婚事? 他马上摒弃了这想法,心想:“我居然被咸宜公主给带偏了,我闲的没事去思考这些干嘛?这不就跟杨玉环一样,说是要给我把两京名媛清单给我,为我制定追求计划,一来二去她只顾着自己去了,最后谁管我了?” 杨云笑道:“在下真没此想法。” “胡说八道,你真没想法,绝对不会迟疑半天才回答,其实你想娶张小姐,又怕被拒绝,是吧?” 咸宜公主冷目瞥向杨云,语带不屑。 “就算我真想,是不是先等个几年,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后再说呢?”杨云问道。 咸宜公主又白了杨云一眼:“很多事下手要趁早,若你不出手,那名门闺秀就归别人了,张小姐如今年已及笄,相信张令公很快就会给她安排婚事,别说过两年,到明年你都没戏了……” 杨云听到这里不由皱眉,这算什么,意思是你要给我牵红线? “而且,我听说李夕郎想把女儿嫁给你,就是那个曾在宴会上你开罪过的李小姐,当时你便是为张小姐出头才得罪她,若李夕郎向父皇提请赐婚,你觉得你跟张小姐之间有机会吗?”咸宜公主热心地说道。 杨云大惑不解:“公主,其实道家中人,少有问及红尘事,这你是知道的,为何突然如此关心在下的婚姻大事?” 咸宜公主冷目瞪着杨云,眼睛稍微转了一下,好似在想说辞,半晌后道:“我只是看不惯李夕郎那小人嘴脸,平时在我母妃面前搬弄是非,一转脸就为你姐姐入宫之事跑断腿,现在还想跟你这个朝中新贵结亲,你说他目的是为何?” “哼,李夕郎还不是图谋在朝更进一步?所以本公主一想到这里就很生气,你还是娶了张小姐吧,我跟张小姐怎么说也是闺中密友,对她很了解,贤良淑德,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若你娶了李小姐,那就要倒大霉了!” 第三〇六章 有钱有地有人 咸宜公主的分析头头是道,杨云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问题是这跟她咸宜公主有关系吗?这小妞突然关心他的婚姻大事,不用说其中一定有阴谋诡计。 “公主的意见,在下会认真考虑,不过既然你我同行,不如到醉仙楼,由在下做东,跟公主把酒言欢?” 杨云算是服气了,既然跟咸宜公主讲道理没用,干脆避重就轻,婚事我们先不忙讨论,我请你吃饭,把你嘴堵上如何?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当本公主会害你?听不进去就算了……到前面街口本公主就会下去,谁要跟你把酒言欢?把自己当谁了?” 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跟之前与高力士相处时恶劣的态度还是有细微区别,杨云听出话中带有善意,只是公主要保持她金枝玉叶的脸面,才故意把话说得如此僵。 公主要走,杨云自然求之不得,到了前方街口,杨云让车夫停下车,正要伸手去扶,咸宜公主已先一步麻利地钻出车厢,稳稳地落到地上。 咸宜公主的车驾一直跟在后面,还有她那些扈从,或骑马或坐车跟着,很快她便上了马车,大队伍扬长而去。 杨云没有下车去送客,在他看来完全没那必要,咸宜公主能放过他不说三道四,那他就别自找麻烦,还是让这位小公主“无牵无挂”走得干脆利落为好。 “国舅爷,接下来我们往何处?回府吗?” 车夫见公主走了,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本来他负责接送高力士,现在送杨云,还遇到咸宜公主搭车,他都有些懵了。 杨云笑道:“自然是回府,有劳了。” …… …… 几辆马车平稳地停在杨云府宅前。 杨云从头一辆马车上下来,此时门口聚集的百姓已散去,坊主董奇容派来的人看守四处,保证国舅府的安宁。 董奇容对于帮杨云办事非常热衷,他知道杨云不想被人打扰,也知今天是非常时期,就派人把杨云府宅四周牢牢看住,不让外人靠近。 百姓一看,到府宅这边来见不到杨云,久了也就自动散去了。 杨云并未见到董奇容的身影,董奇容派来的人都识相地距离府门一段距离,生怕打扰到杨府日常生活。 杨云下车后,本来车夫招呼从后面车里下来的几个侍卫帮忙卸箱子,却被杨云婉拒。杨云让守在门口的乙丹过来,轻轻松松把一大四小共五口箱子搬进院子,随即给了点赏钱,把这些人都打发走。 此时女孩们都聚集在院子里,等候杨云归来。 “师父,这是什么?又是好东西吗?” 安伦见到几口箱子,眼睛冒光,凑过来想伸手去打开,却怕被杨云怪责,一时间有些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杨云笑道:“这里面是房契和地契,还有金银珠宝等等,那口大箱子里估计是绫罗绸缎,拿出一部分金子来,你们分了吧。” 杨云一向秉承的原则,有好处不会独专,这些女孩虽是他的徒弟,但他从来没当佣人看,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这下小院热闹起来。 珠宝玉器杨云用不着,基本都分了出去,杨云还准备继续分金锭,吴元凑过来问道:“师傅,是否该留一些做日常用度?” 杨云皱皱眉头,道:“平时花不了太多,留太多钱在身边作何?现在有房子有地,还有生意赚钱,有官职拿俸禄,不用太过节省,再说这些本来就是你们应得的。” 杨云自己没心疼,吴元却舍不得,杨云都不知吴元怎么想的。 吴元不再多说,很快几个女孩就把一匣金子分干净。张镜彦作为小院的新加入者,也有自己一份,此刻正拿着几个金锭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来拜师傅的,简直是来打工赚钱的,而且这里的效益实在太好,才来不过几天时间,换来的东西都能出去买个小院独住了。 “先说好,这也是保密费,之前我让你们做的事,一概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你们都要跟我一起遭殃。” 杨云板起脸教训道。 几个女孩叽叽喳喳讨论自己分到一大笔钱该怎么花销,听到杨云的话,一本正经应了下来,但其实都没太当回事,她们年纪小不知什么叫泄密,觉得杨云是杞人忧天。 而杨云这话,更多是对吴元和张镜彦说,尤其是吴元,毕竟二人的师徒关系可能也就再维持半年时间,到那时就要各奔东西。 “师父,还分不分了?” 杨云顺手打开大箱子,看到绫罗绸缎表面还摆了一层金锭,不由愣住了。安伦凑过来一看,眼睛一亮,脱口问道。 杨云笑着把八个金锭通通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一人怀里又塞了一个,笑道:“把东西藏好,别想着把别人的钱据为己有,在这里必须要讲原则,守信用,谁若是破坏规矩,可别怪我用师门法度惩罚你们。” “哦,有金子喽。” 安伦先抱着自己分到的金子跑了。 什么偷抢,似乎跟她们全无关系,杨云这话本来是对安伦说的,毕竟安伦有当窃贼的过往和能力。 但现在安伦却丝毫也不觉得这个提醒跟她有关,有钱了谁还想当贼? 而且小院里个个都身怀绝技,若惦记别人的金子,非被杨云发现不可,她们生怕被杨云赶走,而杨云现在给她们的金子,别说是买一些零食和玩具,就算是平稳地过下半辈子都没问题。 …… …… 当天下午,杨云去见了刘衡政。 刘衡政作为河南尹,洛阳百姓的父母官,对杨云好一通恭维,然后恭敬地请杨云到内堂叙话。 “杨天师可有前往御史台应差?” 刘衡政很关心杨云履职的情况,以后杨云不单纯是个道士,一跃成为皇亲国戚兼朝臣,刘衡政觉得自己的投资有了回报。 杨云笑道:“还没去应卯,很多事不太明白,只能等朝廷安排。” 刘衡政哈哈大笑道:“换了旁人,定要先把差事接下,即刻走马上任……以您现在的身份,旁人必定极尽恭维和巴结,去上任一天什么都不做,这孝敬也如流水一般……哈哈,小官也知天师您不缺这点银子,而小官眼下也没更多礼物相赠……” 最近这半年时间,刘衡政送杨云的东西非常多,杨云明白对方这话意有所指。 “不过,小官还是要借花献佛,听闻朝廷为天师您在长安归置府宅,洛阳这边还没有,不如暂时在洛阳弄一处别院……这不正好当日夏夫人,赠送了您一些好东西?因为事情仓促,操办起来需要时间,所以直到今天才给天师您准备好。” 刘衡政说话间,起身从堂桌上拿了一方木匣过来,交给杨云。 杨云疑惑地打开,里面除了房契、地契外,还有一些卖身契,显然是之前夏夫人跟杨云提过送他歌舞班子和奴仆之事,不想此刻竟全兑现了。 一下子,杨云感觉什么都有了,不用自己买房子买地,朝廷先赐了一套,现在别人又馈赠一套,加上两边送的奴仆,家里人口开始爆炸了。 可这些并不是杨云追求的。 钱固然很重要,但之前拼命赚钱的目的只是为了帮杨玉环上位,而现在杨玉环正处在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中,好像准备太多银子也没用,与其去打点为杨玉环铺路,还不如等别人来给他送钱更实在。 杨云笑道:“夏夫人真是多礼,她人呢?” 这次杨云同样没拒绝,他不知夏夫人搞什么鬼,既然送来了就先收下,就像上次送他俩歌舞姬一样,总有办法推了。 刘衡政叹道:“之前不跟您说过,她有要紧事回江南……乃是生意上的事,这一两年世道不是很太平……生意人遇到的麻烦事也难免多一些。” 杨云听刘衡政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暗示米家那边有什么状况。 年后杨云跟米家接触不多,但也知道现在米家生意不好做,显然有什么势力在盘剥洛阳商贾之家。 而刘衡政就算不是始作俑者,也跟这势力有莫大关系。 杨云故作茫然不知,笑着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未能在夏夫人走之前,跟她好好聚聚。” “天师实在不必太把这生意人放在心里,夏夫人再知情识趣,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她送来的东西您收着便可,至于请托办事,能推则推,在朝当官就要深谙这道理,看来天师您还不太习惯目前的身份,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跟小官一说,小官必定言无不尽。” 刘衡政说话的口吻,俨然跟之前找他拉关系的李林甫一般无二。 都在说,你杨云没有当官经验,以后要指望我,然后可以请我来教你做官,换取你对我的支持。 可杨云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知道现在所得官职,只是个虚职,真正能做的事太少,想改变一个时代不太现实。 “这里先谢过刘府尹。” 杨云笑着做了感谢。 二人又交谈一番,随即刘衡政似又暗示什么:“接下来陛下很可能要离开洛阳回长安,到那时天师应该会随驾一起赶赴长安……小官不才,若能更进一步,希望能在长安跟天师您共事。” 话说到这一步,杨云再糊涂也明白了,刘衡政希望杨云在皇帝面前推荐他一把。 就算刘衡政掌握的政治资源足够多,但帮衬这种事,谁会嫌多呢? 第三〇七章 深化合作 杨云到府衙来这一趟,没有商量太多事情,和刘衡政寒暄完毕,便拿着厚厚一叠田契、地契和卖身契归家。 “不管什么朝代,还是当官来钱容易啊……嘿,我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有如此大笔收获,若真当上高官,那岂不是财源滚滚?看来杨国忠在历史上声名狼藉,也不是没有缘由……谁能抵挡得了钱财和美色诱惑?” 杨云把东西带回家,这次女孩们已不觉得杨云会继续分钱,等看过只有一堆纸后,越发不当回事了。 反倒是吴元很仔细,她逐一看过,发现都是这个世道可以安身立命的“硬通货”,皱眉不已,摇头道:“师傅,看起来那位刘府尹别有用心啊,否则为何送您如此厚重的礼物?” 杨云笑道:“你以为这是刘衡政送的?不不不,他只是转交罢了……乃是一个来自扬州的女商贾托他送的,就是上次送来俩女人那个。” “那个女人很危险。” 吴元的评价直接了当。 杨云笑着点了点头。 在很多事上,吴元颇有见地,可惜吴元年岁不长,对于朝事理解不深,对于许多现象,只是局限于好坏做出判断,不会深究其中蕴藏的利益得失。 比如说夏夫人,看起来确实很“危险”,但要具体探讨此人是做什么的,只有把她的来历和结交目的搞清楚,才能确切知道跟这女人将来应该怎么交往。 “现在朝廷赏赐了我府宅,但不在洛阳,暂时这里将作为我的宅邸住下去,马上会有一些仆从送来,让他们做家务和看家护院,没有我的允许别到后院来,再就是让他们把门看好,不让无关人等骚扰……如果你们不懂得如何安排,就让何五六来,交给他来处理。” 杨云之前已找了一批护院回来,现在朝廷赏赐了奴仆,这下子家丁和女婢都有了。 不过一下子增添那么多丁口,院子就住不下了,毕竟这不是官宅,杨云开始伤脑筋怎么把这些人安置下去,在周围买宅子不会那么凑巧,送去夏夫人赠的院子也不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在上林坊租院子妥当,让这些人就跟上班一样,平时来往于杨府与住所便可。 要租宅子,现在杨云不想通过何五六,直接去找米家更好一些,正好可以跟米家商议一些事。 …… …… 当天下午,洛阳城里仍旧热闹非凡,民间有关皇帝迎娶九天玄女的庆典还在进行中。 杨云已彻底从这件事中抽身出来,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评价如何,反正他作为玄女的亲弟弟,已获得国舅身份,眼下有官职在身,首先要考虑自家宅院安宁。 来到米家,米原和米盈兄妹亲自迎了出来,本要请杨云到米家正堂作为贵客招待,但杨云不想让米家人太过麻烦,干脆把这对兄妹请到附近的茶楼说事。 米家兄妹得知杨云想通过他们在上林坊租个院子时,米原高兴地说道:“天师这是说的哪里话?妹妹,不是我们在上林坊有个三进的小院么,一并送给天师得了。” “对。” 米盈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杨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来可不是为了白白要别人家的好处,赶紧道:“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不想让你们再破费,租赁给我便可……另外,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乃是有关下一步开工坊……” 本来米家兄妹以为杨云只是客气一下,象征性推拒后,最后还是会收下,但后来才发现杨云是说真的,见杨云态度坚决他们才罢手,心里揣测或许这点便宜已不能入杨云法眼。 “宅子……好说,若是天师想要,只管在上林坊寻觅便可,实在不行用高价租到靠近杨府的民院……其实天师也可以买下就近的宅院,进行扩建,想来街坊邻居不会为难……只是上林坊距离洛阳皇宫有段距离,在那里置办宅院,今后恐不利出行。” 米原现在替他老爹当家,对于朝廷的事情有一定了解,他知道杨云已经当官了,以后会经常出入皇宫,意味着住宅最好靠近皇宫周边,这样一来将来上朝时才不用走冤枉路,毕竟上林坊距离皇宫还是有些远。 杨云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随便住一阵子,以后不是要到长安么?” 米家兄妹对视一眼,他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杨云以后很可能会长期留滞长安,但米家田宅以及产业都在洛阳,若不及时做出变通,很可能把刚巴结上的杨云这个大靠山给错过。 米盈心思慧黠,连忙道:“其实我们米家也有意要在长安拓展生意,你说是不是……大哥?” “对,我们米家确有此意。” 米原明白妹妹所指。 杨云很清楚,米家现在买卖不好做,难得跟他攀上关系,不想轻易错过。而随着他成为国舅,双方地位差距正在逐步拉大。米家现在一心抱杨云大腿,什么都愿意付出,遑论只是在长安新开商业网点。 “嗯,以后我们在长安,也可以进行一些生意上的合作……哦对了,之前让你们找的工匠,情况如何了?”杨云问道。 米原道:“目前只找到一些木匠和石匠,另外有专长于雕刻的手工匠人,有的曾为皇家修建宫殿,手艺精湛……” 米原为了证明米家确实在帮杨云做事,把事情说得很详细,变相告诉杨云,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他们,一定能完成。 杨云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两张图纸来,道:“我现在需要几个木工,把基本摆设做出来,至于让他们做什么,回头细说……这里有一份购买货物的清单,你们仔细看一下……回头我会让人把钱送来。” 兄妹二人把几张纸看过,末了相互看一眼,一脸懵逼的样子,看来根本不懂杨云画的是什么。 杨云在蜀地时,曾设想过建立自己的工坊,不单纯制造火药,还要改造一些工具,让很多发明可以提前来到这个世界,为改变大唐做准备。 以前没有条件,现在随着他在洛阳扎稳脚跟,连杨玉环的事也暂时告一段落,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发明创造上面,以他的能力,现找人手太过繁琐,不如利用现有的资源,就是动用米家的关系。 之前他曾跟米家人谈过相关事宜,米原兄妹只当杨云是想扩建酿酒工坊,却未想过是要建新工坊进行创新。 “天师,这上面画的不知是何物?”米原问道。 杨云笑道:“就当是天上神仙所用,对人间来说,既能给人提供方便,又能改变世间百姓生活方式,对我们来说呢,却是门赚钱的营生……我现在没太多心思放在上面,毕竟又要修道又要当官,这才选择和你们合作。” “多谢天师青睐。”米盈很高兴。 如今生意难做,靠着杨云提供的酿酒法,米家正把产业重心往这上面转移,连行货都暂时停了,如今杨云荣升皇亲国戚,他们更不想失去跟杨云合作的机会。 杨云点点头道:“那就继续合作下去,具体情况,不如稍后让米二小姐跟我回去,一路上继续洽谈,顺带我会让人把钱送到贵府……你们别推辞,既是合作,就要先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我不是白用你们。” 米原笑道:“好说,好说,只要能跟杨天师您混口饭吃,我们米家愿供驱驰。” …… …… 杨云跟米家人认识有一段时间,米家在合作上,从未怀疑过杨云别有用心。 之前他们就明白,杨云能把酿酒方子相赠,就等于说是赋予了米家长期生存就算一时落魄也能东山再起的能力。 杨云和米盈步行返家。 到了上林坊坊门前,基本上所有事情都已谈妥,下一步杨云就是让几个护院帮忙,抬一箱钱到米家。 结果到了自家门口,杨云发现有辆马车停在那儿,被董奇容派来的人挡住去路,看样子不想轻易离开,眼巴巴等他回来。 随即马车上下来一人,虽然身着男装,但杨云一眼便认出是曾在蜀地跟他有不少交集的刘清媛。 有大半年时间没见,刘清媛看上去清减不少,毕竟逃婚到洛阳后举目无亲,曾想借助吴元的关系跟杨云见面,并未成功。 “天师,那位公子好像是来找您的。” 米盈指了指刘清媛,小声说道。 杨云见到刘清媛,第一时间是想回避,当初离开蜀地,完全是利用刘清媛的天真烂漫,现在回想起来,正是因此让刘家受到王昱责难,也为后面刘家非要把刘清媛嫁给新任剑南道节度使家子弟而埋下伏笔。 杨云点了点头,道:“乃是一个朋友,本想让你把钱带回去……不如等我跟朋友见过,再让人送钱去贵府,时间就在今天,不会耽搁。” 米盈不明就里,微笑着点头,道:“几时送去都成,不送也可,小女子先回去了。” 说完带着两名家仆折身离开。 杨云这才迎上前,既然刘清媛主动找上门来了,他没理由回避。 “刘公子,这么巧?好久不见。” 杨云笑着打招呼。 刘清媛一脸不耐烦的模样,道:“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这么快就忘了当初是谁助你从蜀地脱身?我在洛阳都快活不下去,现在就当是曾经的好朋友,厚着脸皮来求你行个方便,提供个栖身之所,有问题吗?” 刘清媛原本刁蛮任性不讲理,但经过出蜀地到洛阳这一途,整个人好像成熟不少。 杨云笑道:“自无不可,有话我们到里面慢慢说,此地不是说话之所……” “哼。” 刘清媛轻哼一声,不用杨云引路,自行往杨云家门去了。 第三〇八章 香饽饽 杨云带刘清媛进了家门。 院里几个萝莉正在玩跳方格的游戏,对于有客人造访并没有多好奇,嘻嘻哈哈玩闹不停,只有吴元年岁大一些,见状迎了过来,近前后脸色一变……即便刘清媛身着男装,吴元还是一眼便认出。 “师傅。” 吴元呆滞片刻,随即想到什么,便要居中斡旋。谁知杨云一摆手,道:“你们暂且回避,我有事跟刘小姐说。” 吴元一看杨云这是要跟刘清媛私下交流,眉头微蹙,行了个万福礼,有些为难地瞥了刘清媛一眼,终归还是依言离开了。 随着吴元带着几个小萝莉离开,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杨云领着刘清媛进到正堂,一摆手,道:“刘小姐请坐。” 刘清媛没有坐下,四下环顾一番,道:“听说今天是你姐姐嫁到宫中的好日子,你姐姐一入宫就是贵妃,为众妃之首,现在你已经贵为国舅爷了,恭喜你啊。” “呵呵。” 杨云摇摇头,笑着说道,“我还是习惯别人称呼我为杨道长,方外人对于尘世的功名利禄不是很看重,至于家姐入宫,完全是因缘巧合,很多事都不受我控制。” 刘清媛没像别人一样对此提出质疑,她到杨云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好奇地摸了摸扶手,然后看向杨云,道:“我记得成都初认识你时,你不过是王家三公子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谁想一转眼就成了朝廷的天师,还当上国舅,在洛阳成为风云人物,以后还要当官……这应该都是我帮你忙的结果吧?” 杨云听这话意思,好像是来讨债的,难道是要把之前送他离开蜀地投入的本钱和利息都一并讨回去? 若只是给钱就能把事完成,杨云反而觉得一切都好说。 这世间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 “当初刘小姐肯帮助在下离开,在下感激不尽,但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开为宜……”杨云淡淡一笑,有些不以为意。 不管怎么说,当初他是付出过代价的,现在来看过于儿戏,但当时却是等价交换,不存在值不值的问题。 刘清媛不屑一顾:“当时你说是你师傅有先见之明,让你先走,现在谁都知你那师傅是冒牌货,根本是你想借我们刘家帮忙逃离蜀地,而后我刘家因此遭致官府打压,损失有多大,你知道吗?会野一战,若有你在,大唐断不至于兵败垂成,你要为那一战的失利负责。” 这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杨云不想解释,很多事现在都明朗了,光靠嘴皮子可翻不了天。 杨云等刘清媛心情稍微平复一下,这才说道:“刘小姐到洛阳来,落脚之所之前我嘱咐帮忙安排,可是住得不甚如意?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跟吴元说,一年内她都是我弟子,你叫她做什么都很方便。” 刘清媛愤愤然,涨红着脸道:“我知道你不想对我们刘家负责,不过现在刘家在蜀地境况非常糟糕,你当上国舅,是否该出手帮一下?哪怕你写封信到蜀地,告诉我家人实际情况,也可威慑地方官府,让他们不敢拿我们刘家如何。” 杨云突然明白为何刘清媛明明是带着愤恨来,却一直隐忍不发,很多时候调子起来了,又忽然平复下去。 因为他杨云现在已是皇亲国戚,成为实权派,这让刘清媛产生一种错觉,既然当初我帮你离开蜀地,你现在的成就有我一份功劳,那我可以名正言顺请你帮忙,既能化解我跟家族的矛盾,又能帮刘家解除眼前的危难,我也就从家族的罪人变成功臣! 既然你对我有利用价值,那我就没必要跟你生气上火,只要你肯出手帮忙便可。 杨云以前从未做过为人撑腰之事,哪怕跟米家之间有生意上的往来,也没到这一步。 此刻他略微有些迟疑,问道:“刘小姐的意思,是让我跟剑南道那边打声招呼?可我现在连官职都没领……再者,我跟新任的剑南道节度使素味平生,这话……实在是递不上。” “暂时先写封信去蜀地也不行吗?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只管写一封说明情况的信件,让我安抚好家里人,至少让他们知道,我当初帮你,没有白帮,你知恩图报,我们刘家以后在朝也有了靠山,不需要再担心地方官府打压!” 刘清媛气鼓鼓地看着杨云,仿佛杨云若是不写这封信,她就要跟杨云拼命。 这样一封信,对杨云来说并不损失什么,写了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他也知这种信没多少价值,很可能还会给刘清媛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影响,只是这小姑娘现在一门心思认准这么做对家族最有利,由不得杨云拒绝。 杨云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我即刻写信,希望能帮到你,帮到刘家,也希望刘小姐能跟家里人冰释前嫌。” …… …… 杨云兑现了承诺,把信写好,大概意思是跟刘清媛见过面,还对刘清媛以及刘家当初相助离开剑南道表示感谢,以后互相扶持,有什么需要尽管到两京求助。 把信交给刘清媛时,吴元已侍立在旁。 吴元眉头紧锁,有什么话想对刘清媛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总算你不是狼心狗肺。” 刘清媛拿到信,心满意足离开。 杨云没有亲自送刘清媛出门口,吴元想去送,也被刘清媛婉拒。 等人走后,吴元问道:“师傅,刘小姐为何坚持让您写这样一封信?现在您跟剑南道节帅并不熟悉,她这样做……是否会适得其反?” 杨云轻叹道:“这是她的决定,而且态度很坚决,我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她想靠这封信化解跟家里的矛盾,我……暂时想不出其中利弊。” “那万一刘家人觉得应该转而巴结师傅您,让她嫁给师傅呢?”吴元说出个杨云早就想到但没有说出来的问题。 刘家是什么尿性,别说杨云很清楚,吴元也很明白。 先是想把刘清媛嫁给王籍,后又要嫁给张宥的子侄,一次次越过刘清媛的底线,其实这也变相说明刘家在失去朝堂的靠山后,有些不择手段了。 既然现在刘清媛说她巴结上了杨云,那下一步很有可能刘家就要把刘清媛送给杨云这个当红炸子鸡,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我不过刚到朝堂,无权无势,刘府怎会如此安排?你太多心了吧。”杨云随口安慰。 吴元心情有些沉重,大概是为好姐妹的人生际遇坎坷而发愁,最后点点头道:“希望如师傅所言,不会发生如此之事吧。” 杨云想了想刘清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可关键是真没到发展出感情并到瓜熟蒂落需要成婚的地步,他来到这世界,对于情情爱爱没那么多想法,可能也跟现在身体没成熟,对于男女之情没那么热衷有关吧。 “幸好不是直接穿个成年男子,不然很多事就不会用脑子考虑,出了偏差就不好玩了。”杨云心中暗暗庆幸。 …… …… 刘清媛带着信回去,不用说是要寄回蜀地,让家族知道她逃婚离开蜀地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跟杨云建立了结盟关系。 第二天一早,王籍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来杨云处来拜访,顺道来跟杨云说说有关松梅的事情。 “师兄,听说昨日刘小姐来过?就是益州大族刘家那位刘小姐……我听说她是逃避婚事来到的东都,之前刘家人到处找她。” 王籍用试探的口吻说着。 他跟刘清媛之间本有婚约,不过在王昱战败调回京城后,一切都作罢……刘家不可能再跟已出现颓势的王家建立紧密关系,转而去巴结新任剑南道节度使,两家之间自然出现严重矛盾。 杨云点头道:“她昨天来过,有什么问题吗?” “这刘小姐,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来见师兄……难道以为师兄会帮她不成?现在刘家日落西山,在益州为其他地方势力挤兑……” 这话分明蕴含有深意,似在对杨云暗示什么。 杨云笑着问道:“听说你跟她有过婚约,怎么……你想见见她?” “我可没此意,不过她当初相助师兄离开……家父很着恼,但现在想来其实此事跟她以及背后的刘家没多大关系,很多事冥冥中自有注定……对了师兄,家父来信,问及有关我六姐拜你为师之事,你看……” 王籍先前还在说刘清媛,一转眼就说到王莲。 好像在跟杨云建立起紧密联系这件事上,王家跟破落户刘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之前的李林甫也包括在内,都可以牺牲家族女人的未来,促成结成利益同盟。 “之前不是说得很清楚,你六姐没有潜修的资质,我实在没法收她为徒么?”杨云脸色多少有些不悦。 他知道,再不用点强硬手段,没法压住这些前来寻求结盟之人……他现在就像一个怀揣宝玉的童子,或者说他自己就是一块璞玉,谁都想把他据为己有,奇货可居。 看似送女人到他这里来,其实是想以女人为纽带,把他拴住。 王籍面带苦涩,低声道:“这件事家父嘱咐我一定要完成,若师兄不肯,怕是只能让我六姐当师兄的妾侍……师兄不想如此糟践她吧?” 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直接把王莲说成是一颗棋子,至于棋子的想法和未来都不重要,只为达成某种目的,王莲这辈子就等于是白白牺牲。 “回头再说吧,改日我会跟令尊当面谈谈,很多事不必做得如此功利,王小姐才貌出众,为何要屈就?另外我跟你们王家本就渊源颇深……我刚到朝为官,很多事不太明白,正好可以跟令尊商议一下。” 杨云这话近乎于违心之言。 为了安抚住王家人,他只能这么说。 他可不认为王昱是结盟的最佳人选,不过既然王昱一直把王籍放在他身边,对于当初他于蜀地逃走一事也未太多计较,投桃报李,至少他会与王昱保持面子上的亲近。 第三〇九章 闲差 杨云要应自己差事了。 他被皇帝任命为侍御史,一直没有赴职,就像领的是虚职一般,不过按道理高力士已送来官牒,之前还可以借口忙姐姐的婚事,现在怎么都要去衙门报到了,正好看看下一步该如何安排。 从心底讲,杨云非常不希望自己长久坐班,“日出而视事”,每天衙门和家里两边跑,他这个官职属于后世的纪检部门,风闻奏事,行使监察之职,权力虽大似乎没什么油水,还是经营醉仙楼实在,每个月至少都有几百贯入账。 杨云自嘲:“这官职得来太过容易,没有经过科举摔打,一步步磨砺升迁得来,所以才会这样懈怠……真要是寒窗苦读十载,高中后得个从六品下的官职,不知会高兴成怎样……人啊,就是看来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东西。” 皇帝跟杨玉环大婚后次日,杨云来到洛阳皇宫外城所在的御史台,进入端门,左前方就是御史台。 唐朝洛阳宫城外城集合了几乎所有中枢衙门,进入端门,左边是御史台、秘书省、太仆寺等,右边是鸿胪寺和太府寺,而门下外省、中书外省、殿中省等,都在里面靠近应天门的位置,这中间还夹杂着左右春坊、左右骁卫、左右千牛卫等御林军衙门。 杨云没有穿官服,只是带了官牒前来,在门口知会过自己的名字,知客赶紧毕恭毕敬地把他迎到里面,到了衙门正堂,知客向杨云略加讲解,而后为难地补充一句:“……司宪不在。” 司宪就是御史中丞,御史台的负责人,杨云作为侍御史,隶属于台院,司宪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洛阳的御史台衙门,只是作为大唐御史衙门的补充,只有当皇帝移驾洛阳时,这里才会作为正式的公衙启用,但其实很多参劾百官的奏折,还是要由长安的御史台来完成。 “我来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就当报个到,其他没什么。” 杨云态度随和,没有摆国舅的架子。 知客笑着把杨云迎到御史台正堂,请杨云坐下,随即入内通报,过了大约一刻钟,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迎出来,向杨云行礼。 “阁下就是杨国舅?久仰大名。在下乃监察御史张明业,以后您有何事只管吩咐。”出来接洽的官员很客气。 杨云跟张明业打了声招呼,便请对方坐下来细谈,张明业将之前知客未曾说过的御史台的情况补充一番。 “……杨国舅您的正式职务是侍御史,台院中只有御史中丞位在您之上,至于御史大夫……如今并不常设。而殿院有六位殿中侍御史,其下是察院,有监察御史十名,在下便是其中一人,下官为正八品官,洛阳这边,有何事您只管跟在下说便可……” 因为大唐在长安和洛阳各有衙门,如今皇帝在洛阳,可主要政务还是由长安行政班子完成,使得御史台如今也分成东西二京两套班子的格局,洛阳这边有些像后世明朝南京小朝廷。 杨云作为皇亲国戚,皇帝正在洛阳,跑到长安去应差显然不合适,肯定要留在洛阳来当差。 如此一来,就给杨云上班摸鱼创造了条件。 简单交谈后,张明业带杨云到里面查看了御史台衙门的布局,走了一圈下来,发现各个房间空空如也,少有人在里面办公。 杨云问道:“为何不见同僚?” 张明业笑道:“国舅有所不知,御史这差事,主是要风闻言事,朝中官员若有不轨,坊间但有传闻,便得查证,同时六部事务也要关心,若有账目、册籍缺漏,要随时前去查勘,是以留在衙门的时间很少,不过上殿面圣时多半会列席,参与君前陈奏。” 大唐在贞观后,一直重视言路通畅,到玄宗朝却有收紧言路的态势,开元年间看似政治清明,但其实暗潮涌动,御史言官进言之路也开始受到一定阻碍。 杨云故作不知,问道:“那我平时需要过来应卯么?” “这是自然,既是在此当差,每日应卯不是理所当然么……不过若有事来不了,或要出去查案,可派人通传一声,也不是不可通融;若遇到开朝会,则会提前通知。” 张明业看起来讲规矩,其实是告诉杨云,你来不来都行。 反正你是皇亲国戚,皇帝亲自委任的官员,在御史台更多属于挂职的性质,虽然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但人比人气死人,就算你不来应卯,御史中丞也不能把你如何,我们下官还能捆住你手脚不成? “那官服呢?”杨云问道。 张明业惊讶地问道:“官员自会配发官服,之前未有给您准备吗?” 杨云想了想,昨天自己收受的礼物很多,但没见有官服这一项,莫非这大唐的官服还要自掏腰包订做不成? 张明业一看杨云神色,便大概明白过来,笑着说道:“下官这就安排人为您量尺寸,这账目也会过御史台的账,在您上面……还有三位侍御史,他们分掌御史台大小事务,而您照理说是掌印曹……” 不知道的还以为掌大印有多威风,但其实就是把印章收拾好,回头有什么事拿出来把大印盖上去便可,做不了主。 杨云听到这里,觉得御史台结构简单,横来竖去就那么几个人,还搞成两套班子分别在长安和洛阳两地,再加上差事很多时候需要在外面跑,衙门近乎于空衙。 “那好,我先应了差,了解下具体经手的事务,最好能跟同僚见上一面,把差事落实,以后我按部就班来点卯便是。” 杨云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把自己的权责了解清楚,他不是走正经科举出仕的,一当官就是侍御史这样的高官,肯定会引来诸多敌视,表现得太过活跃,会被人误会要揽权,还不如暂时当个咸鱼,默默观察一番。 唐朝科举考取进士后并不能立即做官,需要通过礼部和吏部铨选,才会授予官职,而且多是出任京畿县尉或州地佐官,少部分到秘书省正字,任校书郎或著书郎,需要在基层打磨多年才能得到提拔。 根据不成文的规定,御史台的官员大多需要经历郡县,然后唯一进入御史台的途径是迁任监察御史,然后从主簿熬到殿中侍御史,接下来才是侍御史,级别整整差了三级,其中起码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光阴打磨资历,所以杨云不遭人嫉妒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后张明业请杨云到里面喝茶,看看是否有同僚前来应卯,同时找来裁缝为杨云量尺寸,订做官服。 …… …… 入职履新第一天,杨云感觉有些无聊。 辰时到的御史台,直至正午时分也没见有旁的同僚来,张明业想请杨云吃饭,也为他拒绝。 发现当天大概率见不到其他同僚后,杨云跟张明业打了招呼,借口下午有事便准备溜号。 “杨国舅,您明早来最好,到时会有人送案牍,到时候您顺便也接收一下,与几名同僚一起查阅。” 张明业的意思,来日御史台有要紧事,基本上所有官员都会来。 可杨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托词,有没有他并无多大区别。 杨云离开御史台后琢磨:“看来李隆基安排我出任这差事不是随口乱来,而是知道这个位置谁都能干,级别不低,还有监察百官的权力,方便朝臣巴结,等于是给了我一个既轻省又有油水的优差。” 杨云刚要往端门走,只见几名官员从端门过来。 御史台处于洛阳宫城外城,这里出入的要么是官差和宫廷侍卫,要么就是官吏,杨云这样穿便装的人相当少见。 杨云隐约见到张九龄的身影。 此时张九龄正同两名官员往应天门走去,似要进宫找李隆基说事,见张九龄没留意到自己,杨云也没主动上前去打招呼,很快两人的距离便拉远了。 “皇帝不是在闭关么?想来现在还在小黑屋参悟道法,应该不会得传召,那就是想自行前去请见,碰壁也就不稀奇了。张九龄在为官方面,终归没有李林甫那么懂得灵活变通啊。” …… …… 杨云没回家,先去了醉仙楼,让后厨做了简单的饭菜,在二楼雅间用餐。 当天醉仙楼仍旧非常热闹,之前基本是普通富户、客商前来用餐,现在达官显贵明显多了起来,主要因为杨云已贵为国舅,醉仙楼也就从一个平民就餐的店铺,突然提升了品味,普通人不太敢踏进门来。 杨云吃过饭,从楼上下来,马上被人认出,过来行礼打招呼的络绎不绝。 杨云并不认识这些人,简单招呼,从醉仙楼回到家,此时院子里非常热闹,杨云进来才发现奴仆被送了过来,院子里一帮女孩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师傅,突然来这么多人,不知该如何处置,就算打杂……也用不上这么多,况且也没那么多屋子给他们住。” 吴元在女孩中算是有见识的,可在面对如此境况时也显得手足无措。 杨云马上让吴元把所有奴仆召集起来。 一共有二十二人之多,其中女婢十四人,家丁八人,加上之前从漕帮找来的护院,杨云家里一下子有了四十来号家仆。 这些人不用说,都要杨云养,到了府上,既要做事,也要张口吃饭,每月还要给一些俸禄让他们养家糊口…… 杨云突然觉得,有了地位紧随着会出现更多麻烦,该给自己找个管家,一方面管理家庭开支,另一方面就是管理这些新增人口。 “米家那边还没租好院子吗……不行,得去找何五六,让他来做这些琐碎的事情。”杨云觉得现在再让何五六管理醉仙楼,会让自家院子陷入麻烦,不如把醉仙楼的差事交给掌柜,何五六正式升任杨府管家。 等护院把何五六叫来,杨云把事向何五六一说,何五六一脸欣然:“不就是安排他们办事么?好说,好说。” 何五六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过去把八个家丁叫到一边,而后看了看那些女婢,有些为难了。 似乎他只会管理男丁,女婢跟院子里杨云那些女徒弟一样,都是他不敢支使的。 “当家的,若这些个汉子没地方住,干脆就直接安排到醉仙楼后院,但这些女眷……怕只有您来安置,住在外面不合适……” 何五六先前的自信一下子没了。 杨云点头道:“既如此,你先把他们的住所安排一下,下午去跟米家联系,把院子定下来,男女分开住,租来的院子就当是员工宿舍吧。” 第三一〇章 杨云的指引 婢女、护院、家丁凑一块儿,就算什么事不做,整个家看上去都乱糟糟的。 见此情形,吴元凑过头轻声问道:“师傅,您是否想过,把一部分人先送去西京,让他们到府上收拾,这样等师傅到西京后就可以直接住进去?” 杨云看着吴元,感觉吴元是以这小院女主人的身份在考虑问题,好像吴元并未意识到,其实杨云跟她的师徒缘分只有一年,时间一到她就要回长春真人身边,那时可能李隆基都没回长安,杨云自然也不会去,届时吴元连那院子是何模样都不知。 “没谱的事,先这么着吧,别想太远。” 杨云不想知长安的府宅什么样,不知布局如何,如果他不喜欢的话,或许会择地重建,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 …… …… 简单安顿一下,人员散去,男丁和部分婢女去了醉仙楼和租住的院子,府上只留下六名婢女。 她们的任务是收拾院子,这样小萝莉们日常就不用那么辛苦,可以安心修炼。 至于厨房的差事,还是由原本雇请的婆子负责,不过以杨云的想法,近期亲手栽培出几个厨子,不行的话从醉仙楼调几个手艺好的大厨来也可。 做生意赚钱重要,但优先得满足自己的口福之欲。 到洛阳来,短期目标把杨玉环栽培成贵妃,如今已圆满达成,下一步就是好好做官,顺便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心些。 下午杨云没有回御史台,安顿完家里的事情,就去应韩择木之约。 韩择木是杨云在朝中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官员,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是大文豪韩愈的叔父,值得一交。 韩择木宴请杨云,得知杨云履新后没人宴请时,觉得非常奇怪:“御史台也是,为何对杨道长如此疏远?不过这也给了在下机会,让在下可以好好款待一下杨道长。” 韩择木心目中,杨云仍旧是那个神通广大的道士,至于什么国舅、侍御史,跟他关系不大,仅就官阶而言,他这个工部侍郎远在杨云之上,双方本就没有任何可用来攀比之处。 吃过酒宴,天色已黯淡下来。 韩择木没邀请别人参与,二人在席桌上也未谈杨云当官之事,东拉西扯小半天,韩择木有点不胜酒力,摇摇晃晃起身,拱手告别后便各自回去。 杨云到了自家门口,见有马车在此等候,等护院上来通报才知道,这是李林甫派来迎接杨云的车驾。 “我家郎君得知国舅今日履新御史台,特地在府上备下酒席,为您庆祝。小的奉命驾车前来,接您前去赴宴。” 车夫到了近前,恭敬向杨云行礼。 杨云刚跟韩择木喝了一肚子水酒,无意再赴宴;再者,他不喜欢李林甫的为人处世方式,于是直接推诿:“我刚刚参加完酒宴回来,有些不胜酒力,只好回绝李夕郎的美意……你回去跟李夕郎说,下次我请他。” 原本杨云刚刚入仕,即便是侍御史,但跟李林甫相比地位上还是天差地别,就算杨云请李林甫,李林甫也未必会卖他面子。 但现在李林甫主动发出邀请,居然被杨云一口回绝,在外人看来,这个官场新人太不太把李林甫当回事了,回头一定会遭致惨烈的报复,但杨云却知道,短时间内李林甫拿他没有办法。 车夫很为难,但见杨云态度坚决,只能摇摇头,赶着马车回去跟李林甫汇报。 “师傅去何处饮酒了?” 吴元站在门口目睹一切,她没料到杨云居然直接回绝如今在朝炙手可热的李林甫。 杨云笑着说道:“哪里喝酒重要吗?跟好友一起,把酒言欢,谈一些坊间趣闻,开阔眼界,足矣。唉,我累了,让人烧水,沐浴后我要早早休息,明日一早我要到御史台。” 现在家里有了仆人,虽说杨云不习惯支使别人做事,可这白得的下人,不用白不用,自己终于有一天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生活,总算没有丢穿越者的脸。 吴元把一名婢女叫过来,仔细吩咐一番,随即那婢女便去烧水。随即吴元看向杨云,问道:“师傅,需要找个丫鬟到房内,侍奉您沐浴吗?” 这话有点消遣杨云的意思,却以一本正经的语气问出来,吴元脸色严肃,看起来非常古怪。 杨云没好气地道:“我还没到手脚不能动的地步,这种事自己来就好,要不然你进去侍奉?” 吴元识相地不再说话。 她知道这种互相打趣的话聊开,总归是她吃亏,谁让她是徒弟,还是女孩子呢?也就是杨云没有邪念,不然在这罪恶的封建时代,她这个姿色上乘的女弟子,定没有好日子过。 …… …… 一觉睡到亥时。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杨云起来,带着雅柔出了门。 这次倒不是接杨玉环出宫,而是杨云想暗中查看杨玉环在玄女观内的表现,准备再对杨玉环做一番精神指引。 杨云通过雅柔开的空间门,直接到了玄女观中殿外面,此时杨玉环正跪坐在巨大的玄女像面前,嘴里嘀咕着什么,似在虔诚膜拜,又像是请求庇护。 “娘娘,弟子已按照您的吩咐,不见外人,在此潜心静修,您为何还不对弟子做出指引,让弟子知道如何修炼才能得道成仙?” 杨云放空心灵,以精神沟通的方式跟杨玉环进行交流,刚开始什么都没有,随即便听到杨玉环内心细微的声音。 之前杨云几次跟杨玉环用精神沟通,基本都在半夜,再者杨玉环每次出宫也在半夜,所以杨玉环养成了晚睡的坏习惯,反正她在观里修道,没人敢来打扰,什么时候休息都随她的性子。 杨云模拟女音,与杨玉环的内心取得联系。 “……你尚不能做到清心寡欲,谈何得道成仙?” 杨玉环身体猛然一震,随即脸上透着惊喜,她为得到玄女娘娘回应而高兴。 “娘娘,我现在修心养性,无欲无求,请您明鉴。” 杨玉环最喜欢耍小聪明,明明都被点明心性方面的修炼不足,非要强辩,沿袭了她从来不服软的性子。 心中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心仍旧有追求,无法放下功名利禄,对于世间色相看得太重,只有当你放下所有执念,才能得到真正的超脱。成仙得道,必须要做到是非齐一,物我两忘……” 杨云把这意思传递过去,感觉自己是在给人洗脑。 这个姐姐太注重功名利禄,就算现在一心向道,也是因为成仙的渴望大过当贵妃,在她看来,当上神仙就代表可以长生不老,世间一切皆受其掌控,杨玉环的野心在杨云熏陶下,早已滋生壮大。 “那娘娘,我怎样才能放下执念?”杨玉环哀求得到仙示。 那声音又道:“放空你的心思,不去想要得到什么,只去默念道家经文,摒弃一切杂念……” 杨玉环果然照着心灵指引,默背《道德经》,过了很久,她想讨教修炼法门,却再也无法跟心底的声音取得联系。 此时杨云依然没走,默默旁观。 过了大约一刻钟,杨玉环终于气馁,从玄女像前走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坐在床榻边蹙眉苦思良久,无果后颓然躺到了榻上。 …… …… 杨云离开玄女观时,杨玉环已睡下。 跟雅柔回家的路上,雅柔昏昏欲睡,毕竟每次都是半夜出来,最近杨云出来得很频密,让小丫头身体有些吃不消。 回到家,不出意外,吴元正在院子里等候。 吴元对杨云半夜出去非常留心,但她恪守之前约定,未得杨云准允从不在半夜踏出家门。 “师傅,我知道一个消息,望您不要生气。”吴元最初什么都没说,跟在杨云身后到内院,终于鼓起勇气,坦诚相告。 杨云顺口问道:“什么事?莫非跟……长春真人有关?” 吴元点点头,道:“是,好像……他们要找人对付师傅,还有师姑。” 杨云对于长春真人和罗公远等人要动手,早有预料,毕竟现在道家势力被杨云耍得团团转,两京最大的道家联盟,如今在皇帝身边的超然地位行将不保。 皇帝只在意九天玄女,连对张果的兴致都没了,更是对罗公远等修道之人不闻不问。 就算罗公远等人之前一直秉承道门内部不相互加害的原则,可长久下去,他们必然会针对杨云,拿回他们本来应有的政治利益。 “哦?这是长春真人对你说的?”杨云问道。 吴元摇摇头:“不是,他……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猜测,之前我去见过师尊……跟罗天师照过面,他们闭门商议事情,而后就听闻有长安的修道者到了洛阳,似在筹划什么大事……” 虽说吴元是长春真人安排在杨云身边的眼线,但随着时间推移,吴元逐步倾向于站队杨云,杨云慢慢从吴元身上得知对面的消息。 就像这次,吴元大概是良心不安,所以才对杨云发出警告。 “只要不危及你师姑的生命安全,他们尽管出招,我会奉陪到底,但若是连起码的道义都不顾,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即可。既然选择不跟他们合作,我就料到有一天会成为敌人……徒弟,我不用你帮我,别坏了你心中恪守的底线就好。”杨云提醒。 第三一一章 中立 翌日上午,杨云穿了身蓝色细麻长袍,腰束革带,施施然来到御史台……他的官服尚未做好,暂时只能以便装出入宫闱。 到了御史台,不见其他同僚在,就连昨日见过的张明业也不在,问过知客才知道,原来边将遣使入洛阳,向皇帝呈奏兵事,当天洛阳御史台官员到了兵部衙门,跟营州都督张守珪的使者会面,因杨云初来乍到,未得宰相张九龄传召。 “真没把我当回事啊!” 杨云感觉自己被张九龄轻视了。 他很清楚,这两年大唐北方边境地区,边军跟突厥兵马冲突不断,局部战事频繁,张守珪乃大唐名将,“立功边城,为世虎将”,此时突然大张旗鼓宣扬要出兵突厥,恐怕更多是对突厥人进行震慑。 “国舅爷,您不用在此等候,若非陛下不开朝会,今日你本来要去宫里参与议事,现在嘛,特事特办,张令公等三省干臣还有兵部要员会自行商议,拟定出兵之策,此事您不必太往心里去。” 知客的意思很明显,你刚到御史台,很多事没弄明白,其实就算御史台的人去了也只是充当背景板,表示这次省部会议公开公正,没有勾连和私相授受之事,最终决定权要由宰相和兵部尚书等人拟定。 杨云知道,如今张守珪挂着御史中丞的官衔,名义上是他的长官,当然这种官衔也是虚衔,本身张守珪并不在御史台任职。 杨云本想留下等御史台的同僚回来,大家一起吃个午饭,相互了解一下,增进彼此友谊,经知客这么一说,摇摇头转身便走,既然御史台有没有他都一样,那不如早点回家干自己的事情。 …… …… 从御史台出来,杨云正要前往端门出宫,就见黄门侍郎李林甫带着一帮官员往秘书省去。 秘书省紧挨着尚书台,官衙大门就在杨云右手边,这些人以李林甫领头,行色匆匆,大概有什么要紧事商谈。 不过李林甫看到杨云后,立即跟身边人打了声招呼,这些人先进了秘书省官衙大门,而他则过来向杨云见礼。 “昨日请你到府一聚,为何没去?本想介绍几位朝官给你认识,还准备一些娱兴节目,你这不现身,席间失色不少,让人扫兴啊。”李林甫说话时面带笑容,不像是责问,却似遗憾杨云错过了什么。 杨云笑着拱手,道:“昨日跟朋友饮酒,不胜酒力,回去后倒头就睡,根本就没精力赴第二场宴席……李夕郎勿要见怪。” 李林甫对此似乎很理解,点头道:“你刚到御史台,应酬多是正常的事情,迎来送往本身就很麻烦,我当初也是如此……哦对了,今天你这是作何?这么早就回去了?” 杨云道:“御史台没什么差事,只好先回府,耐心等待。” “没差事?今天不是有重要军务商议么?北疆军政一向由御史台督导,哪怕只是列席旁听,也要担负起斟酌得失的职责……看来某些人对你有成见,以至于未把你这个新任的侍御史放在眼里!” 李林甫刚开始还表现出不解,转眼就把话挑明,直接说是张九龄偏见所致。 杨云初来乍到,以皇亲国戚之身空降御史台,却参与不到具体政务,说轻点是张九龄看不起人,说重的话那就是对皇帝的蔑视。 适逢李隆基闭关修道,张九龄不让额外因素影响朝廷对北方军务的判断,杨云固然没受到邀请,李林甫居然也不在受邀之列,那就有些过分了。 杨云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李林甫再道:“营州张将军为政宽简,为人廉洁,素为百姓推崇。此番他并未亲自到洛阳,不过听闻他陈奏北疆边防几个题奏,见解颇为独到,又听闻草原上乱事发生,正是我朝平定北方草原良机。” “哦。” 杨云笑了笑,大概理解为,对方表现出有什么事都跟他商议的态度,以此来示好。 并不是真的想问他对北方战事的看法。 李林甫道:“之前小女跟你一见,之后屡屡提及,甚是挂念。回头你们见见,谈论些道家趣事,提升她的道学造诣,我这个做父亲的感激不尽。” “嗯。” 杨云继续微笑着点头,他知道李林甫口不对心,对于跟李空儿见面,杨云根本想都没想过,除非李空儿自己找上门来,但以那刁蛮女的态度,这可能吗? 看样子李林甫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女儿的感受,李空儿未必肯来相见。 李林甫感觉杨云不是很热情,看了秘书省大门一眼,道:“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跟高公商议,只能把你我的会面放在后面了,就此暂别。” “告辞。” 杨云拱手行礼,目送李林甫离开。 等李林甫走远后,杨云开始揣度李林甫的用意。 有关北方兵事,李林甫没得张九龄重视,于是干脆自己组织了人手来秘书省,拿出结果后跟高力士谈。 杨云心道:“张九龄哪怕是宰相,权力再大,却依然要受高力士节制,若真要出兵,在皇帝未授权的情况下,高力士的态度就至关重要……还是李林甫做事更有针对性,张九龄明显有些想当然了。” 张九龄在没得到高力士支持的情况下,贸然主持省部会议,明显落了下风。 …… …… 杨云暂时不想牵扯进李林甫跟张九龄的纷争中去。 哪怕李林甫极力拉拢,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与之保持足够的距离。 至于张九龄那边,他则觉得想帮都帮不上忙,张九龄出任宰相,短短三年时间就被罢黜,不是没道理,张九龄不管是手腕还是政治觉悟,跟李林甫差得太远,现在杨云只能尽量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场,免得过早卷入党争中。 不过从今日之事看,张九龄已将他打入另册,哪怕之前出自好意提醒张九龄收敛,不要结党,张九龄仍旧没领情,毅然将他排除在圈子外面。 “不过这倒不能怪他,我乃道士出身,骤然提升高位,他对我有成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过,就算他诚心拉拢,难道我就真的帮他做事?跟在张九龄身后,亦步亦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暂时给李林甫混,至少李林甫懂得以利益收买人心。” 杨云先去了醉仙楼,何五六紧张兮兮过来,告知:“上面……来了位王爷,在雅间坐了很久,说是等您回来。” 杨云仔细问过,才知寿王李瑁来了。 自从道家大会开始,杨云跟李瑁间已基本没有来往,此番李瑁突然造访,还主动在醉仙楼等他,似乎有什么难处。 杨云上楼,发现走廊里连个随从的影子都没见到,便知李瑁是低调出门来。 来到雅间门前,杨云轻轻敲了敲,“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杨云推门进去,李瑁站起来相迎,没有丝毫架子。 “世事变化太快……” 李瑁一句简单的评价,便将最近发生的事做了总结。 杨云明白,李瑁所说的“世事”,其实就是他跟杨玉环的关系,情人变后妈,这种失落是这个初涉情事的小年轻承受不起的,整个人憔悴很多,显然最近茶饭不思,身体有些扛不住。 杨云心想:“幸好不是如历史上那般,跟杨玉环伉俪情深,再被你老爹抢走……现在不过是抢了你女朋友,还不至于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杨云提起茶壶,给李瑁面前的茶杯倒满,安慰道:“很多事乃老天注定,世事变化太快,非人力能扭转,还是放下心中郁结为宜。” “唉!” 李瑁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既然杨道长都说了是上天的决定,我有何好郁结的?现在你成了国舅,在朝为官,以后少不得经常见面,今日我特地来看看你,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这话有些假,但听起来让人心里很温暖,李瑁跟咸宜公主一样,在他成为国舅后,没就此划清界限,这是否意味着以后还有继续来往的可能? 杨云笑着问道:“寿王不怕惠妃娘娘介意?” “嗯?你是说母妃?她怎会介意……来之前我问过咸宜,她说你这边根本不用担心,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拘束,还说要给你做成一件事云云,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这几日也见不到母妃……” 李瑁大概没被武惠妃训诫,严令不得跟杨云见面,无论武惠妃多宽宏大量,也不可能放任子女跟情敌的人来往,杨云突然觉得从咸宜公主到李瑁,做事都太过情绪化,从未考虑过他们的举动会带来何等影响。 杨云也丝毫未表现出见外,把自己昨日到御史台领差事,今天早晨去御史台铩羽而归的糗事跟李瑁说了一下。 李瑁神色有些恍惚,显然没仔细听……说是认命,但其实还是一门心思想杨玉环。 杨云心道:“这哪里是来跟我叙旧的?根本是睹物思人,到曾经跟杨玉环去过的地方,找回昔日的感觉,重拾旧梦,继续当‘深闺怨妇’。” “寿王为何不出城走走,散散心?” 杨云见李瑁无精打采,不由提议一句。 李瑁回过神来,稍微思索杨云的话后,摇头道:“没心情。” 杨云点了点头,道:“不如这样,寿王叫一些朋友来醉仙楼,把酒言欢,直抒胸臆……经常参加社交活动,应该会让心情放松下来吧?” 李瑁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不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面对这个情商很低的木头疙瘩,杨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难怪历史上就是个悲剧人物,从思维到性格,再到为人处世的态度,就是个优柔寡断的面瓜,空有皇子的身份……你不悲剧谁悲剧? 杨云突然有种想法:“既然因为我的出现,硬生生把杨玉环从你身边带走,那不如我还给你一些东西,把你锻炼出来,至少有能力去跟政治上的竞争对手叫板,也算对得起你了。” 第三一二章 搅浑水 醉仙楼。 杨云跟李瑁在二楼雅间喝茶,气氛沉闷。 杨云几次想引开话题,让李瑁往正面健康积极的方向发展,却发现无济于事,不一会儿李瑁又进入发呆的状态。 杨云感觉到,李瑁似乎并不是来找他谈事情,更像是找个地方躲清静,他这个主人在不在场差别都不大。 “难道这小子经历感情上的挫折,得抑郁症了?”杨云暗忖。 杨云如坐针毡,干脆下楼去叫厨房给李瑁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很快酒菜上桌,整个雅间弥漫着酒菜的香气,李瑁却没有动筷子的兴致,坐在那儿遐思。 就在杨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外面突然传来咸宜公主的声音:“杨老板,你把我十八哥藏哪里去了?” 言中带着嬉笑,大概咸宜公主知道杨云和李瑁在雅间,才会如此说。 杨云推开雅间门,只见咸宜公主身着锦袍头戴金冠,一袭男装站在外面,脸上满是笑容,比起李瑁要轻松自在许多。 “公主作何前来?” 杨云四下看了看,发现咸宜公主也是独自上楼,估计是将随从留在了楼下或者楼外。 杨云摇摇头。 这对兄妹性格相似,都不太喜欢端皇室贵族的架子,平时出入京城一些场所,都尽可能保持低调,不想引起旁人注意。 咸宜公主往雅间里看了一眼,见李瑁连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没有,神色略微有些不悦,问道:“十八哥,你知道我来,是不是不高兴?若不欢迎的话,那我走了啊。” 李瑁没精打采地道:“咸宜,你这是作何?来都来了,进来一起用饭吧。” 咸宜公主用奇怪的目光望了杨云一眼,随即跨步进入雅间,不问李瑁和杨云的意见,直接坐在南边靠窗的位置。 “鸡鸭鱼肉都有,还有美酒,真是丰盛啊……哼,看来我不如兄长,能得某人眷顾。”咸宜公主言语中有几分不满,大概是觉得以前杨云招待她的时候上的菜式太过寒酸。 但其实二者截然不同,杨云招呼咸宜公主时基本上的是新颖的菜式,以追求鲜美为主。而招呼李瑁则更为直接一些,大鱼大肉居多,也跟现在春暖花开,洛阳市井间能买到新鲜河鲜有关。 杨云笑而不语,在二人身旁坐下,旁边李瑁帮腔道:“咸宜,你就别为难杨兄了……他知道我心情不好,特地准备了一桌子酒菜,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气人的话最好少说,伤感情!” 言语间已然跟杨云称兄道弟,根本就没把杨云当作外人。 咸宜公主听到兄长对杨云的称呼,不由微微皱眉,斜着瞥了杨云一眼,目光好似在说:“你给我兄长灌了什么迷魂汤?” “早就知道兄长心情不好,做妹妹的自然不能没有表示,我特地从扬州请来一个歌舞班子,如今已到翠绿小居,只要兄长回去就能见到……希望兄长能一醉解千愁。” 咸宜公主笑着说道。 杨云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过来,咸宜公主这是考虑李瑁受了情伤,干脆一次性给李瑁找了不少江南美女回来,说是“一醉解千愁”,还不如说让李瑁沉醉在温柔乡里,抚平心里的伤痕。 “哦!” 李瑁却对别的女人全无兴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继续便进入恍惚状态。 咸宜公主没得到兄长良好反馈,神色再次沉了下来,迁怒一般瞪了杨云一眼,这才收回目光,拿起酒杯,道:“到了某人的酒楼,怎能不喝酒?来来来,十八哥,你别想其他的,妹妹先干为敬……” …… …… 咸宜公主到来,看似为席间增加几分活力,但根本无法引起李瑁兴致,李瑁继续旁若无人地发呆。 原本咸宜公主还想逗李瑁开心,但努力半晌未见收获,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连酒杯也放下了。 之前杨云还努力劝解李瑁要看开一些,现在咸宜公主来了,却没法把话题继续下去,半晌后咸宜公主瞪着杨云,似要让杨云说上两句。 杨云这会儿也开始装糊涂,故意当作看不懂咸宜公主的暗示。 “酒足饭饱,不如我们到城外游览一番,消消食?”咸宜公主笑着提议。 李瑁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们出游,先告辞了……咸宜,你别老是叨扰杨兄,他刚到朝堂,很多事要做,不能为你我耽误正事。” 到此时,李瑁仍旧为他人着想,起身后便直接出门,往楼下去了。 咸宜公主本想追出去,但见杨云丝毫也没有相送之意,她一赌气也不下楼,任由李瑁离开。 …… …… “你倒好,把自己当没事人一般。” 李瑁一走,咸宜公主这壶水好像煮开了,愤怒地朝杨云咆哮。 杨云神色淡然,问道:“寿王如此状态,在下也很痛心,但很多事必须要看开,以我的能力能做什么?” 杨云的意思是寿王无端到我这里来,我又是请他吃饭,又是开解,完全尽了朋友该尽的义务,你不能事事苛求,你有本事为何不自己开解他? 咸宜公主气呼呼道:“我十八哥落到今天这地步,别说跟你无关,他待人以诚,不知如何害人,可你呢……” 杨云摊摊手,没有回话,好似在问,听你这意思我很会害人咯? “唉!” 最后咸宜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 显然她也明白,李瑁混到今天这地步,跟谁都无关,只能说李瑁的性子太过软弱,经不起风浪。 或许是少男少女太在意情情爱爱的东西,感情用事,而不去顾虑利益得失,这也跟李瑁的生长环境有关,从小在温室中长大,又无需为温饱发愁,所以稍微受一点打击就感觉天塌了。 “公主既是来安慰寿王的,现在寿王已离开,作何还要留下?”杨云问这个问题时语气有几分冷淡,大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道:“这么不欢迎我来?现在我有事跟你商议一下,难道不行吗?” 杨云笑了笑,他并不觉得咸宜公主真有心情跟他谈正事,应该只是找个借口。 却未料咸宜公主还真煞有介事跟杨云讲起来:“我听说,今日朝堂上商议有关出兵突厥之事,如今洛阳市井间传得沸沸扬扬,现在突厥使节还没走,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是有什么意图吗?” 杨云摇摇头,表示自己茫然不知。 “你别跟我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虽然刚到朝堂,但见识渊博,对于目前大唐的情况比谁都清楚……我想听听你的真实看法。” 咸宜公主一脸认真地说道。 杨云想了想该如何措辞,随后问道:“突厥也分很多派系,相互间征伐不断……这次朝廷说要出兵,是讨伐哪一个部族?” 咸宜公主却像得到启发一般,双目圆瞪:“你是想说,目前之所以风声大雨点小,其实是朝廷向草原部族施压,不战而屈人之兵?” 杨云笑了笑,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可问题是……父皇并不当朝,只是由臣子来谈出兵事宜,出了问题谁来负责?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不能猜测一下这件事会如何发展?” 咸宜公主不依不饶地问道。 杨云反问:“公主为何对出兵草原之事如此在意?照理说,这事跟公主无多大关系,莫不是惠妃娘娘对此很关心,想从中做些什么?” 咸宜公主听杨云提到她母亲,脸色稍有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作为皇室中人,岂能不关心国家大事?尤其现在父皇正在闭关,我们这些儿女更应该站出来,勇于任事……你身为侍御史,也有监督朝臣做事以及规范行为的责任,我来跟你谈,正是你我职责之所在。” 杨云很想说,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可戴不起,你们想搞阴谋诡计,千万别牵扯上我,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朝廷已经决裂成两派,正有意通过这件事,互相攻讦。 杨云道:“公主跟我在此谈论国事,意义不大,朝廷出兵与否,以及出兵会以何方式进行,会议尚在进行中,谁能说得清?公主何不代表陛下前去监督一番?我虽是侍御史,但刚到任,没人把我当回事,连在衙门里具体负责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爱莫能助。” 听了杨云的话,咸宜公主眯起眼打量,好似要把杨云通体看透。 “那我跟你直说吧,其实是我母妃知道如今朝中无人做主,想以我十八哥出来参与政务,若能表现一番……诸如让他提出正确的出兵方略等,就算帮他一把,如此也能让我父皇刮目相看,相助他成就大事。” 咸宜公主诚恳而又严肃地对杨云说道。 杨云没心思怀疑这话真伪。 武惠妃虽不是皇后,但从来都以皇后自居,大唐女性地位很高,有皇后之心怎会不想管朝事? 当初武则天如何上位的了解一下! 尤其是在李隆基闭关修炼不理会朝政的情况下,武惠妃更想表现一番,趁着如今李林甫和张九龄两大派系竞争进入白热化,从中掺一脚赚取利益,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杨云摇头道:“就算我能给寿王建议,以寿王如今的状态,如何参与朝事?敢问,朝中谁会听从他的意见?张令公还是李夕郎?” 这只是简单的疑问,却把意思说得很清楚,现在问题的关键,根本是张九龄跟李林甫之间的斗争,到底惠妃要站哪边? 难道是想搅浑水,两不沾? 第三一三章 孰又知晓? 别人或对杨云不了解,咸宜公主却对杨云有极为深刻的认知。 哪怕杨云故意装糊涂,她也看得出来,或许在她眼里,杨云的能力绝不是只会法术,对当前时局看得也很透彻。 “你可以帮我十八哥,如同当日帮我一样,只要让张令公对他高看一眼,以后十八哥在朝中就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咸宜公主对李瑁的未来做出规划,不求得到李林甫支持,而是要得到百官之首的张九龄的信赖。 杨云心想:“看来武惠妃很清楚,她儿子想上位,最好是得到宰相张九龄的青睐,至于李林甫,小人一个,只会算计她儿子。” “这种事,走一步看一步为好。提前布局周详,说不一定适得其反。”杨云没有马上答应咸宜公主,哪怕他心中的确有意帮李瑁。 咸宜公主又用略带怨责的目光瞪杨云。 随即好似明白什么,咸宜公主起身往外走,空气中留下一句话:“请你帮我十八哥,别把他往坑里带就行……这都不行,看来你不想为任何人谋事。” …… …… 咸宜公主走后,杨云觉得知我者小公主也。 效忠谁都不如效忠自己内心,做事不必看别人眼色,只要自己眼界开阔,步步锦绣不难做到。 杨云回想了一下跟咸宜公主认识的过程。 在小公主面前,他展现了很多能力,大多数时候都是以“道法”的形式,无意中透露的,潜移默化之下咸宜公主对他产生一种警惕,哪怕现在咸宜公主跟他是友非敌,他仍觉得大为不妥。 “咸宜公主太过精明了,大概是出自女人的直觉,总认为我很危险,所以处处针对,看来以后她会成为我前进路上的阻碍……若她蓄意与我为敌,以她所得皇帝信任,随便说两句坏话,我都会有麻烦。” 本来杨云还不觉得自己跟咸宜公主结交有何不妥,现在却开始防备起来,主要是最近咸宜公主针对他的地方太多了。 …… …… 咸宜公主离开醉仙楼,没有回翠绿小居,因为她觉得要给李瑁留一些私人空间。 为李瑁准备了青春少艾美艳动人的歌舞姬,目的是让李瑁逐步沉溺美色,事情急不得,最好是李瑁先欣赏一下歌舞表演,醉不醉人人自醉,一旦进入某种忘我状态,再做其他事便水到渠成。 她去见了张瑜。 一份邀请函送到相府,便把张瑜给请了出来,并未有多麻烦……这时代的女孩子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明清时期的事情,何况公主相邀,张瑜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茶室内,咸宜公主为张瑜斟上茶水,笑着问了下张瑜的近况,还询问张瑜对九天玄女下凡之事的看法。 张瑜的回答异常谨慎,拿出的几乎都是推脱的外交辞令,没有参杂个人想法在里面。 咸宜公主突然打断张瑜的话,语带不满:“以我看来,这些很可能都是杨云那家伙自己搞出来的事情,不然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他姐姐当了下凡的玄女?难道张令公对此就没什么想法?” 张瑜早就料到,公主请她来,多半是要试探张九龄的口风,只不过想通过她的口了解。 “家祖平时并未在晚辈面前提及此事,不过以民女的想法,这种事实非人力能及。”张瑜小心翼翼地道。 咸宜公主摇摇头,叹息道:“谁说他不能做到?张姐姐应该听说过我在宫里跟吐蕃国师斗法之事吧?我之所以能战胜番僧,就是因为杨道长在背后帮我……哦,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杨国舅了。” 张瑜未料公主会在她面前吐露如此重要的情报。 若非有咸宜公主亲口验证,光靠张家的情报网络,根本没法探知到底是谁帮咸宜公主取得跟本波泰宝斗法的胜利,本来张家上下还猜想是皇帝授意罗公远等人暗中相助。 “其实他这个人做事很谨慎,走一步看三步,所提建议很有针对性。此番他初涉朝堂,因为没什么当官经验,没人拿他当回事,连具体职司都没落实……张令公不妨施加援手,说不一定可以得到一个好帮手。” 咸宜公主笑着评价。 本来是在说杨云的坏话,转眼咸宜公主又开始劝张九龄招揽和培养人才,对象还是杨云这个高深莫测的小道士,张瑜心中顿时打起几分精神,提高警惕。 “杨道长之前不是武惠妃的人吗?还帮助寿王成功举办此次道家大会……不过他姐姐入宫当上贵妃后,两者合作的基础已经没了。公主劝说我祖父找杨道长当帮手,到底有何意图?莫非是故意这样说?如此一来家祖忌惮之下,必然会疏远杨云!” 张瑜脑子里生出无数个想法,大多数都怀有防备心,从未想过咸宜公主是真心实意推荐人才。 “如果杨道长能在张令公手下办事,相信很快就会在朝堂站稳脚跟……张令公在我父皇跟前没有像样的皇亲国戚做帮手,这不,杨道长正好可以填补空缺?也是小妹多嘴多舌,还喜欢篡改别人的意思,其实之前杨道长属意我作诗,就有对张令公示好之意……” 咸宜公主笑嘻嘻说着,丝毫不觉得如此跟张九龄的孙女谈话有何不妥。 张瑜面不改色,不住颔首表示领教了,脑子却转个不停。 “来,张姐姐,我们喝茶,下面我准备举办个宴会,请一些女道士与会,姐姐对道法应该有一些了解,不如一起来吧……请柬在这里,我亲自交给你比较好。” 咸宜公主终于把“正事”说出,递过去一份请柬,张瑜拿过来连看都没看就交给旁边侍立的丫鬟。 “姐姐想必最近也很忙,唉,总想知道张家将姐姐许配给哪户人家,谁若是娶了姐姐,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咸宜公主说完,陪同张瑜一起出了茶室,正要走,忽然记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份好似书信般的东西递给张瑜,道,“这是我母妃写给张令公的一封信,劳烦张姐姐转交。我们宴会见。” …… …… 张瑜见过咸宜公主,心情无比沉重,感觉自己正被武惠妃一系的人针对,她跟咸宜公主的私交,成为别人的突破口。 回到府中,张瑜把此事跟父亲张拯一说,张拯摆摆手,道:“等你祖父回来,你自己跟他说吧。” 张拯不太想评价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女儿见识广博,既然他探不清楚老父亲的意思,干脆等张九龄回来,让女儿自个儿去说,顺道听听张九龄的意见。 张九龄回来已是华灯初上,脸色沉重,眉头紧皱,似在朝堂遇到什么不顺心之事。 “父亲,这是咸宜公主托瑜儿转交的信函,乃是惠妃武氏写给您的。”张拯把信件拿出来,上面蜡封未破,显然在这之前未有人打开看过。 张九龄接过信函,直接拆封,将书信仔细看过,随后放下,颇有些不耐烦地道:“那女人,还不死心。” 张拯道:“父亲说的,可是她想让十八皇子当太子这件事?” “不然呢?她入宫晚了些,如今风华正茂,深得陛下宠信,可她儿子却没有大造化……按照礼数,就算太子被废,也绝对轮不到她儿子来当储君……” 张九龄评价很直接,没顾儿子和孙女在旁便脱口而出。 张拯请示:“那父亲是否要回信?” “不必了。” 张九龄摆摆手,“这件事我自会处理,至于回信……只会让她以为有条件可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加理会。瑜儿,你见公主,她跟你说什么了?” 张瑜在旁默不做声,听到问话,马上将咸宜公主跟她会面的经过娓娓道来。 尤其提到咸宜公主在她面前说杨云好话一事。 张九龄听完后,皱眉道:“说起来,我今天倒是忘了御史台有这么号人。” 张拯好奇地问道:“今日父亲未让杨道长商讨国事,莫非并非是有意为之?” 张拯之前得到的情报,张九龄故意针对杨云,请御史台的官员与会,唯独不请杨云,现在才知另有隐情。 “他一介未长开的少年郎,除了道家事别的一窍不通,我请他去作何?也是今天无人跟我提及,便未当回事。” 张九龄解释。 张拯点了点头:“如此也说得过去,小杨道长初入官场,恐怕连朝廷官制以及具体职能都不知晓,谈何行使御史之权?” 张瑜却有不同意见,行礼道:“祖父,杨道长毕竟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侍御史,您尊重杨道长就是尊敬陛下,有些时候面子工夫还是要做足,才不会落人把柄。今日公主似乎有意对我说及此事,似是想离间祖父跟杨道长的关系,是否……有专门针对祖父的意思?” “嗯?” 张九龄面色凝重,并未马上接话。 张瑜道:“祖父对陛下任命的官员,一再无视,陛下听到后会怎么想?这杨道长好像确实有些本事,之前他作诗也是劝谏祖父,并无多少恶意。” 张拯马上板起脸来教训:“瑜儿,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孙女之前用心琢磨过此事,祖父应该想过,杨道长前来见祖父时,虽言语间多有不敬,但出发点是好的。孙女还听说,李夕郎有意招他为婿,似是想利用他贵妃亲弟弟的身份,向陛下表忠心……” 张瑜执着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张九龄没马上回答,认真思索后点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张瑜试探地道:“那祖父何不将杨道长招揽在身边?即便不为祖父所用,也不为李夕郎得逞,祖父引导他向善,不至于成为朝堂的祸害。” 张拯笑了起来:“瑜儿,你这就过虑了,如今朝局稳定,即便他是国舅,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说到这里,张拯有意看了一下张九龄的反应,发现父亲脸色出奇的凝重。 张九龄叹道:“以陛下如今对道家……还有玄女娘娘的礼重,未来之事……孰又知晓?” 第三一四章 查仓 杨云到任御史台第四天,才算正式接受委派差事……他是在醉仙楼得到御史台派来的人通知,告诉他当日代表御史台前去监察东都粮仓。 这是杨云首次以侍御史身份执行公务,本应穿官服前往,但御史台并未把他的官服送来,大概是到现在都未做好,只能以便服前往。 “总不能让我穿一身道袍去吧?”杨云带了两名护院,连个差役都没有,便去洛阳城北靠近安喜门的含嘉仓。 含嘉仓是玄宗时期洛阳最大的粮仓,建在宫强内,如此选址,跟隋朝回罗仓的设置有很大关系。 回洛仓本是洛阳最大粮仓,兴建于隋,但因建在城外,隋末乱世中为瓦岗军攻破,粮食成为瓦岗军迅速扩充实力席卷天下的凭靠,唐太宗时兴建含嘉仓,便建在宫城内,如此也有力保证了洛阳以及周边地区粮食稳定。 只要洛阳城甚至皇宫一日在朝廷掌控中,粮仓就不会失守,也不用分兵据守。 含嘉仓非常大,大约有圆形仓窖四百多个,大小不一,为了防止粮仓走火,这些仓窖间保持足够的距离,防止火势蔓延,内部灭火措施几乎做到了极致。 杨云进入含嘉仓外部围墙的院门,就见到一个个储水的大水缸,为防止冬天水缸里的水冻成冰块,水缸旁还堆砌有柴草。 “这位就是新任侍御史杨天师吧?”杨云到了含嘉仓后,便有出纳使前来迎接。 通报过姓名,对方叫李叶,似是皇亲国戚。 李叶见杨云没穿官服,也不觉得多奇怪,谁都知道杨云刚到任,行头准备不齐乃题中应有之意。 杨云跟李叶见礼,而后问道:“不知我今日来该做些什么?这监察粮仓……我以前从未做过。” 李叶笑了笑,回道:“您来主要是查账目,至于核对这些事,会由司农寺的人具体负责,今日要等司农寺杨少卿前来,才好开始。”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单独前来视察粮仓,而是要有司农丞一个姓杨的少卿来陪同。 仔细问过杨云才知道,原来这“杨少卿”来头不小,乃是隋炀帝的玄孙,玄宗朝很有名的杨慎矜。 杨慎矜是弘农郡公杨隆礼之子,为人深沉刚毅,富有才干,喜欢意气用事,在家族中颇负盛名,跟杨云算是同乡同族,但不是出自同脉……杨慎矜的出身可比杨云高多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隋朝皇帝的后代。 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身为唐朝的“二王后”,杨慎矜在朝当官很容易被人攻讦,后来杨慎矜也是因为自己隋炀帝后代的身份被牵连进谋反案赐死,杨云并不觉得成为前朝皇室的后代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情。 等了很久,杨慎矜才前来,毕竟他要从司农寺赶过来,而杨云从上林坊过来要方便许多。 “杨天师,有礼了。” 杨慎矜三十岁上下,姿容俊美,完全是个美男子的形象,说话非常得体,身材高大,站在那儿给人一种男模特的感觉。 杨云与之见礼。 杨慎矜表现得非常友好,并不因杨云是外戚荫官而有所轻视。 杨云从杨慎矜对他的称呼便感觉到,自己“天师”的名号很唬人,别人提到他首先想到的不是他外戚的身份,而是道家天师,比之罗公远都不逊色。 杨慎矜带了两名司农寺属官,一个是司农寺丞兼监察御史,名叫姜列,还有一个负责记录的书吏。 随后在李叶陪同下,杨云和杨慎矜进入含嘉仓内,按照惯例先在含嘉仓周边巡查一圈,看看仓窖是否有破损塌陷的情况,再看周边的防火措施是否得当,最后才是到含嘉仓的衙门板房查看账目,逐一进行核对。 杨云拿出政坛新丁的态度,不断问杨慎矜一些问题,杨慎矜一一作答。 反观杨慎矜,主动跟杨云说的话题,几乎都是关于道家的,好像杨慎矜对于修道非常感兴趣。 “不知杨天师道法精进到何等地步?再修多少年可以成仙?”杨慎矜对于修炼成仙之事深信不疑,连连发问,问题刁钻古怪。 杨云摇摇头,道:“这种事如何好说?何况我这一脉并未有师门前辈羽化的记录,即便要成仙,也是到深山老林,不为世人所见。” 历来传说中,修道者羽化成仙时,必须要到深山老林筹备,这便是道经上所说的“渡劫”,至于怎么个渡劫法,民间传闻不少,甚至还有一些所谓的“官方记录”,但基本是人云亦云,杨慎矜见到杨云这样一个“活天师”,当然想问问道家修炼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成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交谈中,在含嘉仓内走了一圈,这段路程可不短,杨云四下看了看,没觉得有何不妥。 这里值守的官兵很多,但一个二个都很懒散,大概看粮仓是辛苦不讨好的活,调来这里就意味着失去了升职空间,每日厮混过活,从将领到普通兵丁都没多少精神。 到了一处仓窖前,正有差役把粮食装车,运粮的马车有五六十辆,每一辆都能运出去上千斤粮食。 杨云问过才知道,原来这些粮食准备由大运河送到北方去,或许跟传闻中张守珪出兵突厥有关。 杨云心想:“就算一百车粮食也没多少,不过含嘉仓最近应该会大批调动粮食,御史台遣我来监察,是否跟要核对数字有关?这自古以来粮仓的猫腻很多,别人不来却让我来,大概是看到这其中有需要担责的地方,必要时可以把我推出去背黑锅。” 终于到了衙门口,李叶笑着问道:“两位上官,不知你们对含嘉仓的情况作何评价?” 杨慎矜道:“含嘉仓每年朝廷都会拨款修缮,眼下虽未到雨季,不过该做的防备需要及早完成,避免储存的粮食受潮……” 这话也是例行公事。 众所周知,粮食储藏最难的一环就是防止受潮,一旦粮食受潮便可能引起霉变,还容易引发内部温度升高,出现起火的情况,古代粮食储存毕竟没那么多现代化的科学手段,更多是需要一些物理方式解决受潮问题。 如今正值开春,距离夏天还有一段时间,暂时不用为粮食受潮而烦忧。 但会不会起火,又另当别论了。 到了衙门内,没有椅子,只有榻席供就坐。 含嘉仓的差役搬来一些账目,共有两箱子之多,为了妥善保存,很多数据刻在竹简上,显得异常沉重,供查阅使用。 随后含嘉仓的人,包括李叶都退出门外,从外边把门关好,大概这是规矩,但凡有人来查阅账目,含嘉仓的官吏便不得旁观,防止出现上下勾连或是现场删改的情况。 “账目这么多,不知该从何查起呢?” 杨云询问坐在对面的杨慎矜。 杨慎矜摇头不语,向旁边的司农寺寺丞姜列使了个眼色,随即姜列为杨慎矜和杨云各倒了一杯茶。 杨云坐在那儿,正要拿起竹简查看,杨慎矜伸手阻止他。 “杨少卿,你这是作何?” 杨云有些不解,蹙眉问道,“莫非这些账目有问题,经不起查?” 杨慎矜笑道:“未有此意,不过这账目既出自含嘉仓,那必定不会有问题,若是他们未核对好就敢送来,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这账目上每一个数据都是仔细核算后得出的,那么多帐房负责,绝对不会出现偏差。” “哦!?” 杨云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但大概意思懂了……查账不是为了来看账本,账本出偏差就是没算对数字,哪怕出错了也跟核查之人无关,只会追究帐房的责任。 杨慎矜道:“眼下朝廷商议出兵之事,这一来二去,含嘉仓要调动的粮食就多了,这才开春,若到夏天抽调的粮食更多。” 杨云点点头。 杨慎矜又是一笑,道:“要想真正核对账目,非等粮食大批出仓时,一车一车过磅后才能得出结论,现在想查清楚为时尚早。” 粮食放在仓窖内,眼下大多数仓窖封闭,里面有多少粮食根本不知道,以杨慎矜的意思,必须等粮食大批量出仓时才好核查账目。 杨云笑着道:“核对存粮应该是司农寺的事,我来……能做点什么呢?” “所以今天我们喝喝茶,把手头的事情暂且放下,若真有事他们必定会想办法通融……只需看含嘉仓的人有何反应,大概就知道他们今年存粮亏了多少……接下来我会让人查一下陈粮的数字,看看是否有人往外偷运粮食……” 杨慎矜这番话,说明他对粮仓的情况掌握得很透彻。 含嘉仓这些人想蒙他很困难,这也难怪,历史上杨慎矜便以管理钱粮有方而著称,即便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好像所有事都能全盘掌握。 有这么个高手在,杨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最多在旁监督一下,顺便打个下手,学习一下别人的经验。 “对了,杨天师,你出身弘农杨氏,近些年可有回过弘农?”杨慎矜又开始跟杨云扯旁的。 杨云微笑着摇头:“我虽是弘农人,但出生蜀地,修道也未曾走出蜀地,如今乃是第一次到洛阳,尚未有机会回祖籍一游。” 第三一五章 把师徒名分定一下 杨慎矜跟杨云东拉西扯,风花雪月无所不包,就是不谈公务。 但杨云看得出来,杨慎矜并没有恶意,而是胸有成竹,大概对含嘉仓的粮食储存情况早就了然于胸,所以才一点都不着急。就这么优哉游哉喝茶,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杨慎矜吩咐姜列去开门。 李叶等人没走,一直守在外面,见门打开,赶紧走了进来。 “两位上官,可有查清账目?”李叶陪笑着走了过来,并未表现出紧张的样子,一看就很自信。 杨慎矜笑了笑,道:“本官未察觉任何问题……不知杨天师可有发现异常?” 杨云一摊手,道:“连杨少卿都没发现纰漏,我能发现什么?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在别人眼中,杨云的确是官场新手,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但换作别人一定会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了然于心,不动声色。 像杨云说话这么诚实又直接,连杨慎矜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两眼。 “既然没问题,那这次查验就到此吧……两位上官,不如先签押,回头在下也好对上面有所交待?” 李叶拿出一张类似于收条的东西,用以证明今天杨云和杨慎矜已将含嘉仓查验清楚,立据为证。 可送到杨云和杨慎矜面前时,没等杨慎矜有所表示,杨云率先摆手:“在下什么都不懂,这种事可以多看多问,就是不能签字画押,毕竟在下对此全无头绪,若被蒙蔽怎么办……不如杨少卿来?” 杨慎矜哈哈一笑:“只以账目查验,就知粮仓是否存在亏空虫蛀,可能吗?还是要逐一打开仓窖,对照账目查验过才能算数。” 李叶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苦笑着说道:“两位上官,你们既然有心查验仓窖,先前从各仓口走过时,有该提出来啊,我们完全可以随即抽查一部分,以管窥豹……” 若说方才李叶表现还算镇定,现在却有些急了,大有尽快把责任撇干净的意思。 杨云眼睛眨了眨,瞬间弄清楚了杨慎矜的用意……这是要逼管仓者自己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来啊。 杨慎矜正色道:“朝廷规定的对含嘉仓的审计时间足足有半个月,不用着急定夺,回头本官会从司农寺抽调人手详细查证,今天我们只是来看看账目是否有问题,既然账目看过,没查出什么,自然万事大吉,后续事情改日再说吧!” 说到这里,他招呼杨云一声,问道:“杨天师,在下先行一步?” “我跟你一起走。” 杨云点头,这时候留下来不是把自己放到火上烤吗?自然要溜之大吉。 这可把李叶给急坏了。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中,谁想画风突变,杨慎矜和杨云转眼就要给含嘉仓的人甩脸色? “两位……” 李叶换了副讨好的神色,矮着身就要上前说和。 谁想没等他把意思挑明,就被杨慎矜伸手阻止:“查仓不是只查一家,今年涉及北方边患,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细细查证若出了问题谁来负责?今日到此为止,你们不必多言……杨天师,在下必须走了。” 李叶呆住了,随即在他复杂难明的眼神注视吓,杨慎矜、杨云和姜列等人施施然往含嘉仓大门走去。 出门后杨云和杨慎矜作别,杨慎矜笑着道:“看来杨天师对于官事也略知一二,做事情就是要这样,不能急于求成,刚才那位就犯了这毛病……不管有事没事,一定要等最后时刻再定,早下结论,十有八九要出偏差!” …… …… 无端得杨慎矜指点,杨云觉得很有意思,他从来都没觉得能跟杨慎矜这样的隋朝皇族后裔产生多大交集。 但经过半日相处,他觉得杨慎矜算得上正人君子,值得深交。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若以后真牵连到谋反案中,我是否还要跟他走得那么近?虽说清者自清,但终归有人会借题发挥。” 杨云突然感觉自己入朝当官后,开始变得瞻前顾后,俨然把自己当成职业政客看待,行事不再随心所欲。 回家后,杨云跟几个女孩商量了一下购买新宅的问题,几个女孩听了都很高兴。 吴元不解地问道:“师傅,如今我们这院子已经够大了,且长安那边还有御赐的宅院,为何还要置办宅子?以后师傅未必会长久留在洛阳。” 杨云笑道:“钱留着作何?开醉仙楼所得,以及这几次收到的礼物,现在我手头已经累积了差不多三千多贯钱,我又没别的花销,不如买个大宅子,改善一下居住环境……我准备就在上林坊内购买,哪怕安排下人住进去也好……” 为了改善下人的生活,专门买个院子?吴元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之色,直觉是这个师傅疯了? 杨云把张镜彦叫过来,吩咐道:“之前你父亲跟我说,道家法会结束他便会离开洛阳,返回龙虎山,估摸这两天就要走……修行不在乎一两日,你现在就回去跟你父亲团聚,晚上可留宿那边,等你父亲离开再回来。” “师傅?” 张镜彦不太明白。 杨云给了她充分自由,让她可以回去跟家人团聚,虽然时间很短,但却很人道。 她本想问杨云为何要给她如此便利,话到嘴边却低下头:“谢谢师傅。” 杨云笑了笑,顺手塞了把铜钱到张镜彦手里,道:“回去时记得给你父亲买点东西,好好孝敬他一下,他为了你有更好发展,同时也为了让你能顺利接管天师道,才让你过来,跟我修行……你得让他知道,我没亏待你……千万别告状啊。” “是,师傅。” 张镜彦之前对杨云始终保持几分距离,眼下杨云又给她放假,又给她钱,她心中开始接纳这个师傅和小院的氛围,她没有推辞,接过铜钱,连同之前分到的金锭一起装入包袱,简单收拾就准备回去跟张高团聚。 吴元看到这幅情景,叹了口气,道:“师傅,你可真会收买人心,其实镜彦她……并不想走。” 杨云笑道:“她是我徒弟,注定的,跑不了,短暂的离别不算什么,反倒是你……呵呵,我要收买人心的话,不应该收买你吗?或许回头我可以跟长春真人好好谈谈,是否要把你这个徒弟永远买断,到那时你就在我这小院里,无忧无虑修行,别老想站位的问题!” 吴元低下头,没有回应杨云的话,显然是有所触动。 …… …… 院子里多了丫鬟和佣人,感觉人员层次丰富起来。 后厨不再外聘婆子,而是从醉仙楼调来大厨,丫鬟负责打扫院子、洗衣服、端茶递水等杂活,至于院子里的体力活包括看家护院这种事,则通通交给家丁。 杨云做官更多是虚衔,没法公器私用,干脆就以自己院里人作为班底,出入都带着,既是为壮声势,也是为有人能帮他做一些杂活。 几个女孩现在各自有了一个照顾起居的丫鬟,岁数普遍在十二三到十六七之间,吴元身边丫鬟岁数最大,雅清的丫鬟年岁最小。 “师傅,我们外面是否还有个院子?之前您拿回来的礼物中,好像有房契……”吴元突然想起什么,特意跑到杨云屋里提醒。 杨云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在外面有个院子? 并非是他买的,而是夏夫人相赠,除了宅子,里面还住有歌舞姬,算是声色犬马的逍遥窟,也就是他定力足够,换作别的男人未必能忍住,哪怕知道里面的女人心怀鬼胎,依然会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 “你是说外面的宅院?那是扬州商贾送的,里面住的女人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说起来就是个蜘蛛洞,里面都是蜘蛛精,吃人不吐骨头那种……就当没有吧。”杨云笑着说一句。 吴元不解地问道:“即便师傅不喜欢那里,可终归挂在师傅名下,师傅大可将那宅子变卖,或者把里面的人清空也可……” 杨云道:“你对那宅子有兴趣?” 吴元低下头,沉默以对。 杨云笑了笑,道:“这宅子呢,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有足够的诱惑力,毕竟里面住的都是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可现在家里有这么多女孩,我日子就过得很轻松自在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考虑拿这院子跟长春真人交换,让你永远做我的徒弟,若成行的话……应该不错。” “师傅,请您不要言笑。” 吴元生气了,眉头皱了起来。 听杨云要拿院子交换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件商品,或是一件礼物,心里很别扭。 杨云摊摊手:“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我先跟你说声抱歉。” 杨云发现自己言语失当,立即道歉认错。 吴元闻言再次蹙蹙眉头。 她可从未见过这么客气的师傅,以前长春真人差遣她做事,从不会对她客气,毕竟师徒有别。 杨云道:“至于让你留在我这边,并非言笑,我得跟长春真人好好谈谈,又或是跟你家里人谈,你现在拜过两次师傅,真正能决定你未来发展方向的,除了你自己外,更重要的是你背后家族的意愿……” “没错,是长春真人发掘了你这块璞玉,让你踏上修道之路,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名师……如果可行的话,你继续留在我这边,做我的大弟子,比留在什么都不懂的长春真人身边更为妥当。” 第三一六章 贵妃出宫 杨玉环入宫,杨云做了国舅,当上官后,穿越者的生活真正安定下来。 当然,生意该做还是要做,这时代没说当官不能经商,更何况杨云只是开了一家酒楼。 三月二十一,夜。 杨云去皇宫接杨玉环出来。 杨玉环大概是闷坏了,没那么多的矫情,出宫后到了醉仙楼,等杨云捣鼓出一桌酒菜,立即大口吃了起来,胃口比之前好很多。 “姐姐慢些吃,可是宫里的饭食不合你的胃口?”杨云笑着问道。 杨玉环突然停下筷子,沉默一会儿后,幽幽叹了口气:“进宫没我想象的那么好……” 这是开始反思了吗? 最初杨玉环进宫的目的,是为了追求荣华富贵,拜托寄人篱下的生活。 谁知后来却是以道姑的身份入宫,守在空空如也的道观,身边只有几个女官陪同,没人聊天,即便杨云给了她一个精神寄托,就是追求成仙得道,可那毕竟遥不可及,不过几天工夫,杨玉环就开始后悔了。 杨玉环续道:“这两天我不太想吃东西,宫里的饭食刚开始觉得还不错,可后来……就吃不进去了,总想着出来吃一些简简单单的东西,比如说你这里的炒菜……” 杨云心想,我这里的菜肴怎么就成了“简简单单的东西”? 大概是吃了炒菜后,对别的菜肴没胃口吧! 毕竟宫里东西再好,总离不开蒸煮油炸烧烤那一套,就算顿顿都有鸡鸭鱼肉,总有吃腻的一天。 “那姐姐就多吃点。” 杨云笑盈盈说着,根本就不提之前杨玉环硬性要求每旬只带她出来一次的规定。 杨玉环似乎也觉得之前自己把话说得太满,一个月出来三次,根本就不能满足她对自由生活的向往。 又吃了一会儿,杨玉环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杨云问道:“四郎,你之前说过,白天也可以带我出来玩,是否行得通?” 杨云笑道:“姐姐想白天出来?” “嗯啊,宫里太闷了,如果可以的话……姐姐可以乔装打扮,换上平民衣衫,出来到处走走看看,总之不会坏了规矩……” 杨玉环说得很认真,尤其说到“规矩”时,杨云心想,难道杨玉环出宫另的目的?比如说跟李瑁藕断丝连? 杨云道:“姐姐想出来,自然可以,但得提前安排好。” “那姐姐明天白天就出宫来,你安排一下……” 杨玉环很高兴,迫不及待提出请求。 杨云笑了笑,随即点头。 看来杨玉环在宫里并未受到监视,只要提前发出指示,某个时间段不让女官靠近,就可以放心大胆出宫来玩。 “对了,姐姐,前两日我见过寿王,他对姐姐好像……很惦记。”杨云故意试探杨玉环的口风。 之前杨玉环刚进宫时,对李瑁不屑一顾。 既然现在杨玉环对入宫之事开始反省,不知她对李瑁作何感想,必须要把杨玉环内心真实想法打探好。 杨玉环随口道:“现在我当了贵妃,跟他不可能了,他总惦记我作何?你别跟他接触,我听说惠妃的势力很大,颇得圣上信赖,宫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线,现在我做了贵妃,位在她之上,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针对我。” 也不知杨玉环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似是而非,但对于她现在这种警惕心理,杨云很欣慰,觉得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历史上杨玉环能三千宠爱在一身,岂是易与之辈? “姐姐在宫里打探到的这些吗?”杨云问道。 杨玉环笑道:“你当姐姐一个知心人都没有?身边那些女道,基本都是从各宫抽调来的,她们消息灵通,若不是她们在原先的地方受到冷落,怎会发配到我这里?我就用一点手段,把她们收拢过来,现在她们可听我的话了,什么事都会通知我……” 杨云对杨玉环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这个姐姐年岁虽小,刚入宫就懂得发展自己的势力,看来真是个适合宫斗的好苗子。 杨云赶紧打消这念头,把杨玉环送进宫去跟那些妃子相斗,并不是他的目的,也不是他要引导的方向。 “明儿姐姐要出来,那今晚姐姐吃完后,弟弟便早些送你回去吧,免得休息不好,明儿出来玩也没精神。”杨云提醒道。 杨玉环笑着点头:“有四郎你这样会法术的弟弟真好,姐姐入四面高墙的深宫都能随时出来玩,你不用担心我会败露行迹,只要我们去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别遇到熟人就行了……” …… …… 送杨玉环回宫的路上,杨云做出交待,让杨玉环妥善处理好一切,主要是不能让玄女观的道女察觉异常。 即便杨玉环觉得她已把身边人搞定,可杨云却知道,一定会有旁人安插的眼线,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事毕回到家中,风平浪静,不过仍旧见到吴元在院子里等候……好像每次杨云出去,她都默默守候。 “师傅回来了?” 见杨云回来,吴元招呼道。 雅柔打了个呵欠,回后院洗漱休息,而杨云则在院子里逗留了一会儿。 “你为何不睡?” 杨云随口问道。 吴元有些犹豫,半晌后道:“我在想师傅说的,要把我留在师门……睡不着。” 杨云笑道:“你不愿意就直说,我不会勉强。” 吴元摇摇头,道:“留下来……当然很好,毕竟能从师傅这里学到很多东西,非以前独自摸索法术可比,只是……” “有什么话直说。” 杨云客气地道。 吴元终于鼓起勇气,道:“只是……弟子觉得,以后师傅未必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修道上,师傅当官后,会逐步把修道之事放下,以后随着地位飙升,朝争越发激烈,恐怕顾不上我们这些弟子……还有,师傅沉迷于功名利禄,若成家,我们这些弟子……再想好好学习道法,就很困难了。” 杨云听到这话,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吴元。 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徒弟,居然考虑到未来他官越做越大,甚至成家后的情况。 她大概是说,即便我想在你这里学道法,可等你当了大官,身边妻妾成群,就顾不上修道,这样我还不如留在长春真人那边,图个清静。 杨云笑着问道:“你说这话,是想点醒我,让我一心求道?” 吴元摇头:“我只是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师傅若是觉得弟子无礼,便当没听到。” 杨云笑了笑道:“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做事有规划,走一步看三步,这很好,但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即便我将来真的成家立业,甚至在朝廷也有了作为,也断不可能放下道法修为……我们有强大的法术,为何不好好利用,拿来改变这个社会?不过具体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尽快把答案给我,我好做下一步安排。” “嗯。” 吴元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意思是回去会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等吴元进房后,杨云心里琢磨开了:“吴元跟别的女弟子真的不同,别的一个个都是乐天派,包括张镜彦在内,都不会考虑太过长远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吴元很早就离开家在外求道,自强自立惯了,所以才会想到旁人未思虑到的细节。” …… …… 杨云没多想吴元的事,总之他不会强人所难,吴元说想留下,他才会具体安排落实,反之则会尊重吴元的意见,任其离去。 第二天上午,杨云很早就带雅柔出门,到了洛阳宫墙外,准备接杨玉环出来,至于当天御史台有什么差事,好似跟他全无关系。 春暖花开,洛阳城风景如画。 杨云坐在翠绿枝条遮蔽头顶的柳树下,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跟杨玉环取得联系,得知其已把玄女观内的事安排妥当。 而后杨云让雅柔打开空间门,将杨玉环接了出来。 “真不容易啊,终于看到宫外的太阳了。”杨玉环乍一出来,显得很激动,就好像坐牢终于得见天日一般。 杨云笑道:“姐姐别太眷恋外面,既然入了宫,就该逐步适应宫墙里面的生活,只有这样才能安下心……以后无论是修道,还是当皇妃,不至于乱了本心。另外,今天不能在外逗留太长时间……”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没好气地道:“知道了,你个小唠叨鬼,姐姐没见过你这么啰嗦的男人,以后成家了怎么办?” 被杨玉环埋怨,杨云只是笑笑,在杨玉环面前,他尽可能装天真就行了。 杨云亲自赶车。 杨玉环在车厢里换上一身男装,脸上和脖子、手都用炭粉抹黑,眉毛画得很粗,而后掀开车帘,道:“我看看我这样如何?” 杨云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还行,不特别注意的话,倒是看不出来,但姐姐切记,不管到哪里都别用法术,不然总会有人发现姐姐女儿家的身份。” 杨云必须先把话挑明。 杨玉环的魅术太过厉害,随便施展就会让男人魂不守舍,现在她就算是个黑炭头,但依然明眸皓齿,照样有吸引男人的能力。 平时杨玉环总喜欢用自己的魅术换取一些便利,习惯成自然,这也成为她必须要规避之事。 “好了,别絮叨,再说的话,姐姐要不高兴了。前面就是洛水吧?我们过桥,到城南,我以前不常去,今儿想去南市看看……还有春风巷,听说那是整个洛阳最热闹的地方……总之,今天不到日落,绝不回宫……” 杨玉环打定心思要在宫外疯玩一天,什么皇妃、玄女的身份,早就被她抛诸脑后。 第三一七章 偷香窃玉 杨玉环出宫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到了南市,下马车后到处游逛,东瞅瞅西看看,流连市井,杨云一时间竟然跟不上她的节奏。 杨云只能把马车寄放,跟随杨玉环穿行于各个店铺和摊子间,充当着钱袋子和跟班的角色。 “四郎,不是姐姐跟你叫苦,即便姐姐没入宫前,出来的机会也不多,即便偶尔出游也没几天像今日这般尽兴。” 中午在一家小吃店吃羊肉泡馍时,杨玉环兴冲冲地对杨云说道。 杨云心想,可不是么,你以前只是寄居叔父家的小姑娘,自主权可以说是没有,出门基本是学习礼仪和道法,寥寥几次上街闲逛也是跟在别人身后,必须循规蹈矩,而且眼巴巴望着别人买东西自己却没份儿。 现在出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随心所欲,不要太爽。 “可惜这阳春三月好风景,没剩下几日了。”杨云随口说了一句,语气略带惆怅。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道:“怎么我听你说话,像是伤春的女人呢?小小年纪,一点朝气都没有……对了,春风巷名气很大,下午你带我去走走如何?” 杨玉环心玩野了,不记得什么修道之事,更不在意自己是贵妃,只想着怎么玩尽兴。 杨云把春风巷的情况大致跟杨玉环说了一下,杨玉环再次白了他一眼,道:“还用得着你来提醒?以为姐姐不知那是花街柳巷?可那是全京城最繁华热闹,也最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不是吗?” “还有,我听说大唐最好的舞者公孙大娘,来洛阳也都住在春风巷,很多文人墨客都会前去拜访……他们能去,为何我不行?” 这话没毛病,反正杨玉环一身男装,去春风巷走一圈见识一番,似乎并不打紧。 文人墨客是为了寻消遣而去,杨玉环去不过是凑凑热闹,增长一番见识,难道说她是为了找小白脸? 何其谬也! 杨玉环的眼界有多高,杨云见识过,杨玉环从来不把儿女之情放在心里,就像李瑁这样对她一往情深的风度翩翩的皇子,她转眼就抛诸脑后。 “行,不过我跟姐姐说清楚,这春风巷要晚上去才热闹,下午去会减色不少。”杨云介绍道。 “没事,姐姐就是去看看,等晚上生意兴隆时我们正好撤……快些吃,别耽误了时辰。”杨玉环心里念叨着去春风巷凑热闹,急声催促。 杨云呼噜呼噜喝完羊肉汤,便跟杨玉环上路。 …… …… 皇宫内苑。 李隆基闭关潜修已有数日,这天他提前出关,因为高力士多番催促,出兵突厥之事必须要由他来定。 再者这几天清心寡欲,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竹篾地席,醒来就参详《道德经》。经过这么多年纸醉金迷的生活,一时间李隆基竟然有些适应不了,干脆早些出关,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陛下,这出兵之事,张令公的意思是谨慎处之,说近来草原上不太平,不如趁草原各部族内乱,以钱财贿之,挑拨离间,坐收渔翁之利……” 高力士把这些天积压的奏本逐一向李隆基转述,取舍及轻急缓重均由他来定夺,李隆基丝毫也不怀疑他弄虚作假,甚至懒得事后验证。 这也是高力士可以在朝中呼风唤雨的根本原因所在。 玄宗一朝,高力士的权力从来没被制约过,哪怕李林甫也动摇不了高力士的地位,而高力士对李隆基的忠心也非普通朝臣可比,这对君臣的情义若非经历安史之乱,足以全始全终。 李隆基神色有几分颓丧,摆摆手道:“力士,你的意思呢?” 高力士被问及自己的意见,神色变得谨慎许多,想了想,道:“陛下,如今草原内乱,正是出兵的好时机……遥想太宗高祖时,名将辈出,草原任我朝将士驰骋,青史铭记,到陛下这里……治国功勋绝对比太宗高祖强出不少,但在威慑四夷上……则显得有几分欠缺。” 这话简直说到李隆基心坎里去了。 李隆基想了想,点头道:“可是,若出兵出现偏差,朕岂不是贻笑大方?” 高力士笑道:“此番张守珪提出出兵,准备充分,想他如此老将,能攻善守,任瓜州都督时屡败吐蕃就不说了,就说移镇幽州后,几次出击契丹、突厥等部族均未出现偏差,功绩足以铭记史册,难道他不想更进一步,千古留名?如今草原一盘散沙,完全无法抵挡我大唐铁骑,不趁其病要其命,不然对不起大唐如今的盛世。” “嗯。” 李隆基听到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很符合他对战事的期许。 高力士请示:“那陛下,这场战事……就此批准?” “行。” 李隆基点头。 高力士再度请示,道:“那就跟张守珪说,让他把战事扩大,可以自行选择出兵时机……不必谨慎处之,对吧?” 李隆基皱皱眉头,问道:“你所说的谨慎处之,是张令公的意思?他不想打这仗,或者是……收着打?” “是啊,陛下。” 高力士毫不犹豫应了。 李隆基稍微思索一下,摆摆手道:“既然决定了出兵,还瞻前顾后,实在有损我大唐威仪,不如就遂了边疆将士的心愿,让他们深入草原,获得功绩,但必须有言在先,若出兵不利,朕要追究相关人等的责任!” “是,是。” 高力士脸色马上变得拘谨起来,心里琢磨如何操作,才能防止火烧到自己身上。 对外族作战,谁都没法保证能取胜,为了防止出现最坏的局面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不沾,但他又是主战派,任何时候主战派都不讨好。 说完出兵事宜,李隆基问道:“这几日朕闭关,玄女观内情况如何?朕想去见见玄女……没问题吧?” “啊!?” 高力士迟疑地道:“这……不太方便啊,陛下……玄女娘娘深居简出,从不出玄女观一步,平时派人去送东西,也很难见到玄女本人。” 李隆基道:“可朕还是想见见她……日思夜想,朕还是去看看吧……” 李隆基闭关出来,也许是憋坏了,完全不顾之前九天玄女对他的警告,执意要去见杨玉环,却不知此时杨玉环并不在玄女观内。 …… …… 李隆基带着高力士,秘密从贞观殿出来,直奔玄女观而去。 李隆基不想引起宫里的骚动,甚至没通知后宫那边他出关的消息,防止妃嫔前来缠着他,尤其是武惠妃,他想给自己留一点私人空间。 到了玄女观外,李隆基探头看了一眼,身旁只有高力士一人,小声问道:“玄女就在里面,是吧?” 高力士笑着回答:“她不在此,能在何处?” “也是,神仙回天上去了,但她的化身必然留在人世,你随我前去……不要惊动她……”李隆基好像是来偷香窃玉的登徒浪子,走路蹑手蹑脚,到了玄女观院墙外,有意避开女官的视线,从侧门溜进了玄女观。 到了里面,李隆基拍拍胸口,舒了口气道:“真不容易,玄女应该不知朕来了吧?” 高力士凑过去低声问道:“陛下,若被上仙知晓……该如何是好?” 李隆基道:“朕遵从玄女吩咐,闭关修炼多日,如今对道法的理解更进一步,现在来求教,怎会被怪责?” 高力士听到这话,稍微琢磨一下,并不觉得多有道理,更像是在强辩,举头三尺有神明,人怎么能瞒过神仙?但毕竟此话是出自皇帝之口,他只能点头附和。 二人继续往里走,很快到了玄女观中殿,这还是李隆基第一次到此地来。 进入殿中,看到巨大的玄女像,李隆基抬头仰视,突然心生自豪,四下环顾,却找不到杨玉环的人。 “这……” 李隆基看向高力士,希望高力士能做出合理的解释。 高力士也纳闷儿,赶紧帮李隆基找人,主仆二人连杨玉环的房间也去找过,仍旧没有发现踪迹,此时惊动了在外值守的女官。 “混账!玄女怎会不见?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李隆基在得到高力士通禀,玄女始终不见踪影后,大发雷霆。 自己第一次到玄女观,偷偷前来,却没见到玄女的人,这不跟儿戏一般? 高力士为难道:“玄女娘娘吩咐,不允许道女靠近,说是要静修……若非陛下前来,她们也毫不知情,不过想来玄女娘娘不可能回仙界……” 高力士很着急,这事虽说跟他没太大关系,可问题是他陪同皇帝前来,李隆基不迁怒他才怪。 “陛下,是否派人去请罗天师……还有李夕郎前来?”高力士不想担责任,想到的就是赶紧派人找寻。 李隆基很生气,抬头看了玄女像一眼,突然顿悟,叹道:“朕此来,破坏了跟玄女的约定,是朕有错在先……朕应该先退出这神圣的地方。” “陛下,您……” 高力士听了这话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皇帝根本就没错,为何要认错? 李隆基再道:“朕这就离开,但还是要找到玄女,她不但是玄女娘娘在人间的化身,也是朕的贵妃,是朕的至亲,朕怎能让亲人失踪?力士,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绝对不能把事情张扬开。” 高力士本想推脱责任,一听皇帝这话,就算知道找不到人要担很大的风险,也不得不领命。 这是皇帝对他的信任,秘密行事,不能张扬,皇帝只把事告诉他一个…… “陛下放宽心,老臣就是万死,也一定将玄女娘娘找到,不让娘娘有任何危险。”高力士近乎是泣声说道。 第三一八章 观舞 杨玉环失踪,成为宫里头等大事,但又不能大肆张扬,李隆基只能安排高力士暗地里找寻。 高力士完全没有方向感,戒备森严的皇宫内苑,玄女观周围有那么多女官盯着,人就像凭空消失一般,如何找寻? 高力士将玄女观的女官叫来,逐一问话,却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没办法,高力士只能派太监、宫女到宫里各处去找,他只想着或许是新贵妃贪玩,从玄女观自行出来到宫里赏玩,从未想过出宫之事……宫禁森严,多处都有御林军设卡和巡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怎么可能绕过盘查出去? 为了保密,高力士派出去找寻的人都是他的嫡系,就连各宫的妃嫔都没有惊动,遑论宫外人了。 就在高力士在宫里到处找寻杨玉环时,杨玉环此时正在毗邻洛阳南市的春风巷花楼,一边欣赏歌舞表演,一边跟杨云会客。 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杨云新结识不久的大文豪李白。 李白本就住在春风巷附近,杨云来之前,派下人去请,相约一起到春风巷,遗憾的是公孙大娘不在,但这里才艺绝佳的舞女从来都不缺,自有人出来献艺。 “……杨天师入朝为官,可喜可贺,在下敬您一杯。” 李白对杨云多了几分尊敬,言谈举止都收敛许多,不复那种狂放不羁的姿态。 大概是想到杨云已做官,不再是平头百姓,即便口中对杨云以天师称呼,但态度已完全像是在对待达官显贵,语气中不自觉透露出恭维和巴结。 杨云知道,李白半生都在追求仕途上有所发展,以其心高气傲,想的是如何能一展平生所学,为国为民。 现在杨云作为朝中新贵,能给李白提供这样一个上进的机会,即便李白不是市侩之人,但也会不自觉矮一头,希望杨云能帮到自己。 两人算是相交于微末时,虽说当时杨云已非凡人。 杨云跟李白喝酒,可惜不是醉仙楼运来的美酒,李白喝起来不过瘾。 李白看着旁边穿着身月白色绸缎长袍,腰素玉带,脚蹬乌筒靴,头戴漆纱笼冠,皮肤黑得发亮的杨玉环,笑着问道:“这位杨公子,不知在下可否敬你一杯?” 杨玉环摆摆手。 不是她不想喝,是她怕泄露自己的身份,毕竟男子饮酒的方式她没学过,但凡拿出平时女子的做派,很容易被李白发现端倪。 “这位杨兄弟,酒量很浅,由得他吧!”杨云笑着解释一句。 李白虽好酒,但很少勉强别人,微笑着点头,拍拍手将花楼的知客叫来,安排下一场表演。 “几位贵客,请慢慢欣赏,今儿能出来献艺的姑娘不少,绝对能让大家尽兴!”知客是男子,说完便躬身退了下去。 杨云瞟了李白一眼。 看这架势对方在春风巷很吃得开,连公孙大娘都能随便请出来,更何况是这些普通的歌女和舞女? 杨云心道:“莫不是这才子从来都在风月场混得风生水起?大唐的李太白,俨然便是宋时的柳三变,在风月场无往而不利!不过他的才华不能浪费在这花街柳巷,若有可能,我还是得引介他入朝堂,让他可以一展所长。” 很快,歌舞姬又出来表演,一次出来四五人,才情跟公孙大娘没法比,但比之普通歌舞表演却强了很多。 杨玉环本身也懂得舞蹈,看得目不转睛,这是她第一次领略风月场上的表演,这些女子都以自己的声色娱人为生,她自然会拿来跟自己的才能作对比,看看自己是否有资格吃这碗饭,这正是小女儿家争强好胜的心态使然。 不过看了一会儿,杨玉环脸上涌现一抹失望之色,不说别的,她自认舞姿比这些女子要好看许多,不是体现在健舞,而是以柔软和身体曼妙见长的绿腰。 “杨兄,为何都是健舞?我想看一些软舞,是否可行?” 杨玉环对杨云提出要求。 她更想见识一些跟自己身体特征相符的舞蹈,对眼前舞蹈表演并不是很感兴趣。 李白笑道:“这位杨公子有所不知,大唐谁不知公孙大娘健舞天下第一?春风巷内这些小姐,舞姿多师承大娘一脉,以健舞见长,若是软舞,其实也可以,但那是晚上绣房内单独表演,更添旖旎……” 李白不但在风月场受欢迎,对其中种种内幕也了如指掌。 健舞主要是用于宴会表演,大开大合,震撼人心。 而像绿腰这样的软舞更多出现在私下场合,因为软舞表现身体柔媚,会催生男女旖旎的气氛,增加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杨玉环对这些不太了解,蹙眉道:“那就是没有咯?” 言语间有些不客气,耍起了小女儿家脾气。 可这股气上来,立马将她的魅术激发出,李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杨玉环白了一眼,瞬间魂魄被勾走,整个人都呆滞了。 杨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拉了杨玉环一把。 杨玉环这才想起杨云的嘱咐,将目光收回。 “太白兄,今天是我做东,宴请的是我这位同乡好友,既然她喜欢看软舞,那就给他安排一出好了。” 杨云对健舞也有些看腻了。 杨云对这时代舞蹈的了解,主要是出自当初刘清媛在他面前表演的软舞,确实平添几分温柔旖旎气息,那也是他第一次对男女之事有想法,到洛阳后发现坊间以健舞为主流,他没机会再领略那曼妙的舞姿。 不但杨玉环想看,他自己也很想见识一番,看看真正的舞蹈大家的软舞,跟刘清媛是否有可比性。 李白回过神来,他心下十分费解,不明白自己为何刚才会被黑不溜秋的杨玉环吸引,恶寒地打了个寒噤。听到杨云的话后,他顾不上多想,看着杨云道:“这并非难事,我安排一下便可。” 到底有李白这个行家里手作向导,风月场里,杨云觉得自己连动手都不用,便有人打点妥当。 李白安排软舞表演后,马上换了一批舞女上来。 随着丝竹声起,舞女们展现的不是之前那种豪迈、快节奏的舞蹈,变成了靡靡之音,感觉带着一些淡雅,同时又显得婉转。 杨玉环马上提起兴趣,看着小舞台上的表演。 舞女们莺莺燕燕,天衣飘带,璎珞臂钗,舞蹈神态优雅妩媚,似天女下凡,踏乐而舞,时而长带挥舞,时而摇曳缓行,步步生莲。宴客厅内很快弥漫着粉色的气氛,李白看的是色,杨云看的是艺,至于杨玉环则用心揣摩动作。 最后杨玉环神色中又透出一抹失望,显然她没从这些舞女的软舞上得到技艺上的启发,感觉跟她还是有一定差距。 杨云一看琢磨开了:“历史上杨玉环算是舞蹈名家,她舞蹈的天分,应该跟公孙大娘有得一拼,这不但是来自于她童年到少女时代的刻苦修炼,更有她对舞蹈的天分领悟……” 杨云道:“看来杨兄弟对此不是很满意?可是看过更好的?” 李白惊讶地问道:“这位杨公子对此都不满意?那……那可真是……或许只有请大娘亲自表演,才能入杨公子的法眼了!” 公孙大娘擅长的是健舞,至于公孙大娘的软舞技艺如何,见识过的人少之又少。 杨云不解地道:“太白兄别言笑,大娘舞姿之绝,主要体现在健舞上,至于软舞嘛……” “哈哈。” 李白笑道,“这个杨天师就有所不知了,大娘平时表演健舞居多,可她的柔情你没见过,若她年轻个几岁,怕是天下间没有任何女人能与之相比,这闺房中表演一段软舞,绝对能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 杨云听李白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也是公孙大娘的入幕之宾。 但这种事始终只是猜测,公孙大娘跟李白认识并不稀奇,但是否有超越朋友的关系,杨云不好意思相问。 杨玉环急切地问道:“既然公孙大娘如此厉害,为何不请她来?她现在何处?” 最初杨玉环只是来见识一下风月场合,是来玩耍的,但现场看了几场表演后,小女儿家争强好胜的心思起来,想要跟人比拼一下,尤其她不服输,听李白对公孙大娘舞姿的赞美,让她不自觉起了攀比心。 李白道:“最近大娘不知去了何处,也不知几时归,只有等她回来才能请她献艺,不知杨公子那时是否还在洛阳?” 杨玉环有些不满,转而看向杨云,似要让杨云想办法。 杨云摊摊手,既然公孙大娘不在,他总不能把人凭空变出来吧?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公孙大娘从外地回来,再带杨玉环来见识一次,到时杨玉环见了公孙大娘的舞姿后,跟她所学印证,分出高下也就心满意足了。 杨云笑道:“如此遗憾,只有等来日才能解除了,我这杨兄弟会在洛阳暂留一段时间,希望能等到大娘归来。” “哈哈,那就等大娘回来,请她献艺,我也好久没见过大娘的软舞了……来来来,喝酒。” 李白继续敬酒,主要是敬杨云,他不问杨云为何对这个“杨公子”如此看重,大概觉得二人交情莫逆,又或者是亲戚,没太往心里去。 之后杨玉环便闷闷不乐,此行没见到大名鼎鼎的公孙大娘,让她有些失望,她迫切地想跟公孙大娘一较高下。 第三一九章 不需要解释 杨玉环在外享受生活,宫里的李隆基则陷入焦躁不安中。 几次派人去向高力士问询杨玉环的最新情况,都没得到准确回复,最后他干脆移驾玄女观外,坐在台阶上等消息,毫无皇帝的架子。 当杨云把杨玉环送回来时,已是下午未时中,这还是杨云提早把杨玉环送归,依杨玉环的性子,非要玩到日落不可。 此时高力士已派人去通知杨云,试图通过杨云这个玄女的亲弟弟来找杨玉环,当杨云把杨玉环送回去后,人到传到应天门,跟等在那里的高力士见面。 “您可算来了。” 高力士见到杨云,急忙走上前,满面急切之色,“天师,娘娘不见了,到处都寻不到人,您赶紧想个办法把人找回来吧。” 杨云神色波澜不惊,问道:“玄女娘娘不在宫里?那就稀奇了?宫禁森严,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莫不是没仔细找寻?” 高力士苦着脸道:“宫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就差到那些娘娘的寝宫去找……天师,难道说有人对娘娘不利?那……那可怎么办?” 之前高力士一味找人,从没考虑过其中可能存在的隐患,经过这一番引导,他忽然想到什么。 杨玉环的存在,打破了皇宫内苑的平衡。 皇帝身边的妃子难免对杨玉环产生妒忌,玄女观本身就在内宫,玄女失踪很有可能是宫里得势的妃子所为,其中又以武惠妃的嫌疑最大。 杨云摇头道:“我对具体情况都不了解,如何能给你答案?” “那……我们现在赶紧入宫,一起去面圣,有天师在,至少能跟陛下分析下情况啊。”高力士一直不敢直接去见李隆基,拉上杨云,总算有个挡箭牌。 杨云没回绝,跟高力士一起往宫内行去。 虽说杨玉环已回到玄女宫,但尚未被人发现,他进宫只是走个过场,或许半路上就有人通知找到人了。 可一直到了玄女观外,都没有人前来传递消息,杨云猜想其中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陛下,老臣将天师给您带来了。”高力士一路小跑来到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李隆基身前,神色激动地说道。 李隆基原本埋首于双膝间,闻言抬起头,望着杨云,脸上升起几分希冀,道:“杨卿家你来了?你姐姐……九天玄女下落如何?” 杨云没想到,不过是把杨玉环带出去玩了半天,就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李隆基简直是个痴情种子,没亲眼见过真不敢相信能开创大唐盛世的皇帝居然如此“重情重义”。 杨云突然想到,李隆基先后诛除韦后和太平公主,几乎是在一条血路中登上皇帝宝座,除了一往无前的冒险精神,还有便是他的眼光和雄才伟略。就是这么个人,私下里却是儿女情长,意气用事,倒是跟寿王李瑁有几分相像。 “陛下,臣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否入道观找寻一番?” 杨云指了指玄女观大门。 高力士急道:“先前都找遍了,人不可能在里面,不如到宫里其他地方找找?” 此时高力士已有意提醒李隆基,玄女失踪案可能牵涉到宫里那些皇妃。 李隆基却好似根本就没听到高力士的话,道:“难道之前朕未仔细查看,其实玄女一直在里面?” 说完真的拉着杨云的手,往玄女观内走,高力士见了又气又急,却无计可施。 这是魔怔了还是怎的,高力士很清楚,此前他陪着李隆基把玄女观翻了个遍,怎么可能有遗漏的地方? 李隆基拉着杨云进入玄女观内,女官跪了两排,没有人敢深入中殿,自然也就没发现杨玉环已经回来了。 杨玉环从空间门回到殿内,并不知现在宫里都在找她,自顾自去了卧房休息……出去玩了半天她有些疲累了,这会儿正躺在榻上休息,听到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当即不悦地喝问:“不是不让你们进来吗?” 她现在是贵妃,外面身着道袍的女官相当于她这宫的奴婢,她之前在杨玄璬家里受尽欺压,到宫里有了地位也开始呼喝起人。 可进来的并不是女官,而是李隆基、杨云和高力士。 李隆基听到杨玉环的声音,神情激动,死死地抓着杨云的衣袖,道:“果真在里面……是朕失察了。” 高力士心里十分惶恐,这是怎么回事?他记得先前进偏殿来找过好几回,却一无所获,眼下证明人就在观内,等于说其实人根本就没丢,他一时的失察让皇帝白白担心一天,这责任怎么都逃不掉。 杨云朗声道:“上仙在上,我等信徒前来拜见。” 李隆基此时已带杨云和高力士进到了中殿神女殿内,但并未往后边走,稍微驻足一会儿,只见杨玉环一身道袍,缓慢地从休息的房间走了出来,面容端庄而又神圣,让人有种不配直视的错觉。 “皇帝,你来了?”杨玉环语气高傲,完全忘了她其实是个民女,至于玄女不过是把她当作替身。 李隆基并未发现有何不妥,能再度见到杨玉环,对他来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都好商量。他想走过去,近距离欣赏杨玉环绝美的容颜,却被杨云稍稍挡住,李隆基这才记起什么,笑着说道:“原来玄女一直都在观里,是朕鲁莽了。” 杨玉环神色平和:“我潜心修道,不想为外人打扰,皇帝你该知道的。” “玄女教训的是,是朕思虑不周……之前不过是关心玄女安危,特地来看看,谁知没见到人,以为玄女不在了,还派人到处找寻一番,原来是朕杞人忧天。”李隆基一脸认真地向杨玉环认错。 杨玉环煞有介事点点头,道:“知道就好,皇帝请回吧。” “啊?” 李隆基跟杨玉环成婚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自然非常不甘心,正要问询情况,旁边高力士已走了出来。 高力士拿出挺身护主的架势,跪下来道:“玄女娘娘,陛下一直都关心您的安危,想跟您一同参悟道法,望您能体谅陛下对您的深情厚谊,留他在此吧。” 高力士的意思,杨玉环留下李隆基不单纯是探讨道法,还有别的意思,比如说完成夫妻成婚后的合卺之礼。 杨玉环作为女孩子,虽年少但对于这些事还是了解的,但她现在内心还算坚定,那就是证道成仙,当即摇头道:“不方便,皇帝请回吧。” 如此拒绝皇帝,杨玉环算是大唐第一人。 李隆基此时脸上满是失望,却无不满情绪,低下头道:“朕知玄女无事,也就宽心了,力士,你跟朕一起走吧……杨天师,不如你留下来跟玄女好好谈谈?” 李隆基用殷切的目光望向杨云,大概意思跟之前新婚之日请杨云来一样,想让杨云探听杨玉环的口风,回去后通报给他。 杨云做出请示的姿态:“不知玄女娘娘是否容留?” 杨玉环没好气地道:“既是皇帝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吧,不过跟你说几句话后,你也必须走。” “是。” 杨云行礼领命。 李隆基叹息中带着高力士退出殿外,而杨云则随同杨玉环到了里间。 等人走了,杨玉环松了口气,紧张兮兮道:“怎么会这样?以前他从来都没来过,为何今天会突然来访?” 杨云笑道:“带姐姐出去前,我不就提醒过了?以前没发生,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生,看得出陛下对姐姐还是非常在意的。” “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当他是稀罕我吗?他是想让我早些教他成仙得道的法门,可我都还没领悟呢,怎么教他?”杨玉环没好气白杨云一眼道。 杨云笑而不语。 杨玉环蹙眉道:“他让你留下,是什么意思?” 杨云道:“估计是想让我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有就是希望得到姐姐的好恶取向,以便接下来对姐姐发起追求攻势。” “嗯?” 杨玉环仔细想了想,才算是把杨云话里表达的意思领会,随即白了杨云一眼,道,“就会耍小聪明!行了,姐姐不用你看着,你可以出去了。” 杨云被下逐客令,也不觉得稀奇,现在的杨玉环自主意识很强,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这个弟弟? 杨云将走之际,杨玉环突然叫住他,道:“对了,四郎,今天那个李白挺有意思的,说话风趣幽默,他自称跟公孙大娘熟悉,下次去玩记得叫上他,我们一起欣赏公孙大娘表演舞蹈,你可别忘了。” “哦。” 杨云有几分稀奇。 先前在春风巷,并不觉得杨玉环对李白另眼相看,大概杨玉环也在避忌什么。 可回来后,杨玉环便吐露心声,似对李白很感兴趣,这也跟李白的谈吐和其狂放不羁的性格有关,李白是那种别人一见就想交朋友的洒脱之人,风流倜傥,为人坦诚,如此才子不正应得佳人赏识? …… …… 杨云从玄女观出来,李隆基和高力士都没走,正在等他。 “杨天师,你姐姐……玄女怎么说?” 李隆基走过来,一把拉住杨云的衣袖问道。 杨云感觉李隆基对人完全就不见外,有事直接往前靠,这般私下场合,真没什么皇帝的架子。 杨云道:“玄女娘娘一切安好,不劳陛下挂心。” 高力士问道:“那之前,娘娘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不见?” 杨云摇摇头道:“问过玄女,她没有正面回答,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很有可能事情并不为她掌控。” 本来是很扯淡的说辞,说了跟没说一样,李隆基听完却“哦”了一声,好似很理解的样子。 总之是玄而又玄的事情。 只要说的邪乎,越没谱反而越靠谱,毕竟玄女在皇帝心目中那就是神话的东西,见识过玄女下凡,需要什么科学解释? 高力士对这回答很不满意,还想继续追问。 杨云突然道:“以臣想来,或是玄女为上仙感召,仙游太虚……也说不定。” 把之前玄乎的事情再强调一下,大概意思是,玄女本尊知道你来,故意把杨玉环藏起来,只是让你干着急,也是给你个教训。 第三二〇章 一心求道 杨云并不担心李隆基追查真相。 他带杨玉环出来之前,就考虑过这件事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相关因果。 本就把杨玉环神话了,现在出现这种凭空不见人又失而复得的情形,非但对杨玉环的地位无损,反而会让李隆基对杨玉环更加敬若神明。 杨云跟李隆基说明情况后,李隆基没心思再问别的,闷闷不乐离开玄女观,走了一段路便安排高力士:“高将军,你送杨天师出宫去吧。” “是,陛下。” 高力士恭敬领命,随即便去送杨云。 李隆基只身往贞观殿行去,背影有几分落寞。 往宫外行去时,高力士神色平和许多,想到顺利完成皇帝的交托,高力士便有种脱离大难的庆幸感。 “为何陛下来时未见到娘娘,而天师您来就见到了?” 高力士半路上终归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杨云笑着摇摇头。 “此等事真不好说,仙家手段,凡人怎知晓?唉,每次进宫都小心翼翼,希望以后不出什么事才好,也需仰仗高公公你照应……玄女虽选中姐姐做化身,但到底我姐姐不是神仙,若有人欺负她,她恐怕难以招架,希望高公公关键时候能帮到她……” 高力士听到这里很高兴,之前杨云表现出的都是高不可攀的姿态。 作为国舅,现在还当了官,但皇帝惦记的始终是杨云道家天师的身份,高力士很希望能跟杨云建立不错的关系,如此也方便他做事。 “以后多仰仗天师您才对……这次的事,要不是天师前来,怕是很难收场。” 高力士面带后怕之色。 今天若是到了夜里还找不到杨玉环的人,就算李隆基脾气再好,对他再信任,也难免要责罚一番。 二人非常客气,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 到了宫门前,高力士笑道:“就送天师到此,还要回去跟陛下回禀,马车在外备着,您走好。” “高将军请回。” 杨云不想称呼高力士为“高公”,也不好意思再直呼“高公公”,便称呼高力士为“高将军”。 称呼的改变,让高力士很开心,毕竟当初杨云很不识相直接称呼他“高公公”,直指他阉人的身份。 如今改变称呼,说明逐渐把他当成自己人。 正常情况下都是别人来巴结高力士,唯有面对杨云时,高力士有一种无力感,甚至还要反过来巴结杨云。 “天师客气了,您请。” 高力士没有着急走,目送杨云上了马车,老远还在招手,等马车消失在大街转角处才回身往洛阳皇宫里去了。 …… …… 高力士回到贞观殿时,李隆基闷闷不乐坐在窗边的地席上,目光呆滞,许久没换过动作。 高力士上前低声招呼,李隆基这才侧目看着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却把郁闷二字清楚地写在脸上。 “陛下,您宽心些,娘娘这不没事?您出关后,要么见见大臣,交托兵家之事,又或者到内宫,找几位娘娘陪您饮酒,还可以在宫里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开怀痛饮……”高力士对皇帝非常忠心,眼见皇帝难过,他也跟着伤心,便给李隆基提主意。 李隆基摆摆手:“不必了,朕今天去找玄女,刚吃了闭门羹,哪里还有心思吃喝玩乐?力士,你说朕会不会得罪了玄女?” “应该……没事吧。” 高力士安慰道,“这不玄女娘娘并没有怪责陛下?再者说了,玄女观那位……不是化身吗?杨天师进去跟娘娘说过,娘娘并无怪责之意啊?” 李隆基道:“若非玄女上仙对朕有怒,何故避而不见?朕自作主张进到玄女观内,即便被臣民知晓,也会责备朕求道之心不够坚定,更何况是上仙?” “陛下宽心些,有事的话,上仙一定会警示您。” 高力士只能出言安慰,再无其他良策。 李隆基又是唉声叹气,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送天师出去了?他……他半道上可有跟你说什么?诸如在朕面前不方便说的话?” 高力士终于知道为何皇帝让他亲自送杨云出宫,感情是要他私下打听消息,回来好通禀。 李隆基通情达理,知杨云作为臣子,又是道士,在皇帝面前或许有需要回避的地方,但私下跟高力士交流就容易许多。 “没有,天师并未谈及其他,他还……嘱托老臣好好照顾宫里的玄女娘娘,想来他对今日之事也茫无头绪。” 高力士回想了一下,仍旧是知无不言。 李隆基点点头,叹道:“朕对道家崇尚,但似有用心不诚之处,朕想过,一定要让天下人都明白朕对道家的向往,以后科举录取天下贤才,一定要考校应试士子对道家学问的理解,若其中有才能卓著者,朕可破格录取。” “啊?陛下……这……” 高力士听了皇帝的决定,觉得不太对劲。 皇帝坚定地说道:“此事朕便如此决定了,顺带看看朝中谁对道法之事很了解,朕一并提拔重用,至于朕的这位小舅子,就是杨天师,朕准备安排他更重要的职位,让他可以指引我大唐臣民,一心向道。” …… …… 高力士感觉事情有点失控。 皇帝似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一人对道家向往也就罢了,现在是要让整个大唐子民都要求道,那不意味着以后大唐要做官,必须先学习道法?而道法精深的官吏不问治理事务能力,都能得提拔重用? 如此一来,大唐岂不乱套了? 本来高力士在皇帝面前从来都是直言不讳的,可在这种问题上,他还是选择保留意见,没当面提出来,主要也是知道皇帝正在兴头上,破坏皇帝的兴致并非好事。 当晚皇帝在内宫设下私宴,不用说是因为在杨玉环那里受了委屈,便找来其他妃子寻求慰籍。 高力士奉命去兵部通知出兵细节,同时拟定诏书,委任张守珪出兵,而他先见的是在出兵事宜上跟他站在一起的黄门侍郎李林甫。 高力士在私宅见到李林甫。 李林甫在高力士面前,恭敬无比。 “……听高公之意,陛下在此事上算是彻底否决了张曲江的建议,改而采用您的方案,一次性解决边患?” 李林甫早有心理准备,可在听到高力士的话后,还是感到十分解气。 张九龄毕竟是宰相,在朝野影响力无比巨大,他通过掌控尚书省,内定边务,让张守珪谨慎出兵,就算出征也要把仗收着打,不许耗费太多军饷,更不想因军事上的冒险带来重大死伤,折了大唐的威风。 而现在皇帝的意思,是要扩大战局,令大唐可以在草原上找回封狼居胥的壮志豪情。 高力士叹道:“这件事啊,陛下听从了你的建议,放任边将施为。可终究呢,出兵事关国体,若出了偏差,可不能把过失都推到我身上,我不过是从中递个话而已。” “是,是。” 李林甫听出来了,这件事上,高力士只想居功,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高力士再道:“今天陛下有吩咐,说是以后在朝当官,必须要对道法有所涉猎,还说要把那位杨天师提拔到高位,我提前把内情告诉你,别跟杨天师过不去,陛下有什么事现在都想跟他商议……” 高力士没提杨玉环失踪之事,但宫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有心人不可能一无所知,明面上不提而已。 李林甫听到这话,悚然一惊,他惊的是杨云刚到朝堂,甚至都还没在官位上坐热,现在高力士却说皇帝对杨云信任有加,那不意味着以后杨云在朝中前途不可限量? “高公的意思是……?” 李林甫用求证的口吻提问。 高力士没好气地道:“李夕郎,有些事难道用得着我直说吗?陛下一心向道,为的是能成仙得道,这人间再好,跟仙人一比那就不算什么了,如今陛下得上仙眷顾,有机会位列仙班,千古帝王中有谁有陛下的造化?既然陛下向道,自然也要让大唐臣民向道,这件事需要解释吗?” “是,是,高公公提醒的是,在下认为,陛下道法高深,以后得道成仙指日可待。”李林甫随口恭维。 高力士叹道:“道法之事,论比杨天师修为精通者,怕只有寥寥数人,之前张果张先生到洛阳,可惜匆匆一别,你若要跟杨天师对着来,不如就从张果身上入手,不然的话……就一心合作,别闹出什么不愉快。” “是。” 李林甫无比汗颜,现在连高力士都提醒他要巴结杨云。 而跟杨云建立关系,则是他心中早就定下的大计,其实不用高力士特意提醒。 “好了,我也累了,一天奔波下来,都不知做了些什么,腰酸背痛的,唉!该回去歇息了……你没事先回吧。” 高力士不想回皇宫,知道回去也见不到正寻欢作乐的皇帝,还不如在宫外私宅内好好休息。 李林甫再度领命,恭敬退下,而后离开高力士的宅院。 …… …… 李林甫出来后,没有回衙门,也没有回家之意。 他直奔杨云的醉仙楼而去。 “老爷,以您的身份,去光顾草民出入的酒楼……怕是不妥吧?”家仆不解地问道。 李林甫笑着回应:“早就听闻洛阳城美酒飘香,我去品味美酒有何不可?也不看看这酒楼是谁开的!” 第三二一章 不嫁也要嫁 李林甫造访醉仙楼,连一身紫袍官服都没换来得及换下,便直接进门。 幸好不是饭点人最多的时候,不过如此还是引得很多食客回避,生怕惹来官非。 不过上林坊的百姓,以及常来的食客均知道杨云身份,并没有被突然现身的大官给吓跑。 李林甫被杨云请上楼后,楼下秩序迅速恢复,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照常营业。 “杨国舅这酒楼不错,就是地方稍微偏了些,以你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应该到北市和南市各开一家,最好在靠近宫门的地方再开一家,如此一来朝中同僚宴请时也好有个去处……” 李林甫上来就对醉仙楼一通恭维,看起来是真心为杨云着想,但其实都是套话。 杨云笑道:“难得李夕郎来访,今天我要好好请你品尝一下我这酒楼的菜肴和美酒。” “那就却而不恭了。” 李林甫没有回绝,他这次来醉仙楼,并没打算掏钱,一切都服务于跟杨云建立起亲密关系这一目的。 二人坐下。 不多时开始有茶水往上送,随后便是四个凉菜,四个蒸菜,高度酒也装了两酒壶送上来,杨云向李林甫斟酒,李林甫欣然接受。 “李夕郎请满饮此杯。” 杨云笑着举起酒杯道。 李林甫点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顿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杯喝下肚,感觉嘴里火辣辣的,俨然是当初宫廷赐宴时喝过的美酒。 “这酒是……” 李林甫故作不解。 杨云笑道:“莫不是李夕郎喝得不习惯?也难怪,这酒很烈,刚开始很不适应,慢慢就好了。不过李夕郎刚开始喝这酒,实在不宜多饮,浅酌即可。” 李林甫摇头道:“在下并无此意,之前在宫中曾喝过相似的美酒,应该出自这里吧?哈哈,看来你的酒如今已贵为贡品,将来注定为天下人崇慕,怕是这小小的酒楼盛不下那么多酒客!哈哈!” 李林甫话说得潇洒自然,毫无拘束,但跟李白那种洒脱是两回事。 给杨云的感觉,就是李林甫很假,说出的话并非发自由衷,听起来很顺耳,实际却没什么营养,不过他很佩服对方这种溜须拍马说空话不眨眼的能力。 杨云心想:“自古以来,皇帝都喜欢这种既会办事又会说话,还有眼力劲儿的臣子……说起来李林甫能力还是有的,史书记载他‘每事过慎,条理众务,增修纲纪,中外迁处,皆有恒度’,如此就更受皇帝欢迎了!怪不得他能执掌朝政十几年。” 二人没有忙着谈公事,频频碰杯,闲聊家常。 李林甫似乎不太适应这种高度酒,喝几杯后脸色通红,也就不再逞强,逐渐把话题往朝事方向引。 “国舅到朝多日,不知是否适应?御史台毕竟是个清水衙门,平时公务繁多,了无趣味,不行的话,在下帮你跟陛下提请,换个好差事,既有面子又有实权,还能真正为百姓做几件实事,你意下如何?” 李林甫不提高力士跟他说的话,故作表露出对杨云照顾有加的样子,想打信息获取的时间差,让杨云以为被提拔跟他有关系。 杨云哪能不知李林甫那点小心思? 当即道:“御史台挺好的,我这人平日闲云野鹤惯了,刚到朝中,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跟随旁人多学习,积淀一下很很不错,不劳李夕郎多费心。” 李林甫正色道:“国舅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一向喜欢跟年轻人往来,也知年轻人朝气勃勃,必定有远大志向,想早些有所作为,怎会甘于苦衙门待着?必要时我还得跟陛下说说……不然朝中某些大臣对你偏见重重,怕是少有上升空间!” 这话又是意有所指,说的是张九龄对杨云心存偏见。 杨云当官没几天,但他在御史台中备受冷落之事,却在朝野传开,有心人故意传播这消息,还特别提到杨云跟李林甫走得很近。 不用说,就是想树立杨云跟李林甫亲近的印象,给杨云打上李林甫的标签。 杨云笑道:“我听闻,陛下有意栽培我,不知可有此事?” “啊?” 李林甫一怔,他根本没想到杨云早早便得到消息,思索后忽然明白过来,应该是出自高力士的手笔。 既然高力士提前通知他,为何不能提前卖个好,告之杨云? 何况高力士也说了,现在要是跟杨云为敌,那就必须找个比杨云法术更强的人出来,罗公远怕是不行,只有张果才够格,不然的话就跟杨云建立起良好关系,如此才符合利益。 李林甫想到是高力士所为,也就释然了,笑道:“陛下对杨国舅有意栽培,这是好事,不过在下并不知晓,莫非陛下亲自跟你提过?” 杨云微笑着摇头,道:“乃是宫里传出的一点风声,不知真伪,所以才跟李夕郎求证。” 李林甫做出恍然状,道:“原来如此……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看来确有其事,来来来,继续喝酒。” 大概是要掩饰先前的尴尬,李林甫主动拿起酒杯,之后不再提有关要在朝举荐杨云之事。 …… …… 酒过三巡。 李林甫脸红脖子粗,看起来已然有七八分醉意。 李林甫半眯着眼睛,道:“国舅,之前我跟你提过,我有一小女,年方十五,生得花容月貌,她一向崇道,既然你尚未婚配,不知是否可定下婚约?即便你现在不想娶她,将来也可迎进门,你我间关系便可更近一步!” 李林甫故意等自己喝得醉醺醺时才说这话,如此一来即便被杨云拒绝,也有台阶可下。 之前他已不止一次跟杨云提过这件事,都为杨云回绝,现在他是铁了心要把李空儿嫁给杨云。 他很懂“规矩”,眼下要跟杨云建立起亲密关系,而杨云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最亲的关系莫过于结亲家。 若杨云做了他李林甫的女婿,以后翁婿二人不就好的宛若穿同一条裤子? 再有杨玉环于宫中得宠,李林甫也会跟着受惠,武惠妃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杨云笑道:“在下哪里有这福分?” “我说你有,你就有,你学识高不说了,道法造诣更是惊人,想来道门中出你右者寥寥可数,谁不抢着把女儿嫁给你?我看这件事就如此说定了,明日你只管到府上来提亲便可……” 李林甫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 女儿的幸福才不是他关心的事情,卖女求荣的心思早就打定,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把李空儿送入杨家门。 杨云自然不会接受如此好意。 他跟李空儿间别说感情了,简直就是仇恨满满,以他对李空儿的了解,若李空儿得知此事,非杀了他不可。 杨云不再跟李林甫废话,明知李林甫上门就是为拉拢他,眼下回绝的话,这老小子回头必定还会来说和,一来二去的再用什么手段跟皇帝提请,或许一道圣旨下来,自己真要娶李空儿回来。 这可并非杨云所愿。 “李夕郎喝醉了,尽说胡话。不过之前已说好今日不醉无归,我们再喝。”说完杨云便给李林甫敬酒。 李林甫急了:“你还没说是否接受这桩婚事。” “我们喝过后再谈。” 杨云向李林甫倒酒。 李林甫最初还能保持清醒,以为自己足够睿智,能在任何时候都把事情处置得游刃有余,但他低估了高度酒的威力,十几杯酒下肚之后,他彻底醉了,说的都是胡话,后来索性站在窗口,对外面大喊大叫,俨然是个醉鬼,惹得外面的行人频频抬头往上看。 李家下人一看这架势,感觉不对,立即上楼来,好说歹说才把李林甫扶下去,塞进马车把人带走。 杨云哑然失笑,摇摇头,看来这李林甫的酒品不怎么样啊。 这正好应了那句老话,酒品即人品! 酒品不好的人怕是在做人上也会有欠缺,当然这话是对历史有所了解的基础上的事后诸葛亮,但杨云却坚定了不跟李林甫走得太近的心思。 …… …… 李林甫醉酒一场,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 发现自己在家中软塌上,可怎么回来的却完全记不起来了。 赶紧把家仆叫来,详细问过李林甫才知自己在醉仙楼喝醉了,发酒疯的情况下被仆人送回来。 “好像跟姓杨的小子说过他跟空儿的婚事,不知最后是否敲定?不过这无关紧要,他不答应也要答应。” 李林甫起身,在婢女的服侍下简单擦洗过,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叫下人去把李空儿叫来。 李空儿早就睡下,睡得正香时突然被李林甫召唤,以为有什么紧急事务,赶紧洗漱,穿戴整齐,等见到李林甫时,才发现父亲满嘴酒气,眼睛里布满血丝,毫无仪态可言。 “我已将你许配给国舅杨云,就是那个道法很强的小道士,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人。”李林甫跟李空儿把话挑明。 李空儿急了:“父亲,您怎能如此?” 她还想争辩两句,却被李林甫伸手阻止。 李林甫道:“这种事,不容你拒绝,为父既是为你寻得一个好郎君,也是为我李家的未来着想,哪怕你心有怨怼,此事也如此敲定……别想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来拒绝,别以为为父不知你心思,想靠当道姑避嫁,没门儿!” 李林甫脑子灵光,再者他熟悉李空儿的桀骜不驯的性格,一来就拿出无比强硬的态度。 李空儿以为事情无法挽回,咬牙道:“那就让姓杨的接受女儿的一具尸体吧!” 说完气呼呼离开,连声告退的话都没有。 李林甫瞪大眼,着实意料不到会是这种情况,等稍微回过神,却冷笑一声:“我这女儿,真被宠坏了!” 第三二二章 派系制衡 朝堂上,李隆基跟众大臣探讨有关出兵草原事项,一旦拿出结果便会昭告天下,宣布以张守珪为帅,节制北部边疆各节度使兵权,大举出兵。 朝野上下群情振奋,但张九龄据理力争,希望皇帝不要穷兵黩武,主张适可而止。 李林甫和刚到朝堂尚未履职的牛仙客出面跟张九龄据理力争,双方在朝堂上辩论得面红耳赤。 最终皇帝没有听从张九龄的意见,力主出兵,同时对张九龄进行一番批评,话说得不是很严厉,但指出张九龄因循守旧,思想保守,守成有余却无开疆拓土之能。 皇帝当着众大臣的面批评宰相,让朝野上下看到一种苗头,那就是张九龄在相位上留不多久了。 这几年大唐宰相更变频繁,王晙九个月,宇融四个月,韩休十个月,皇帝似乎对每个人选都不满意,此番既然皇帝对张九龄也表达不满,下一步是否就要换相,存在一个巨大的疑问。 朝会结束,李林甫继续留下来跟皇帝商讨出兵细节,兵部也有人留下,而张九龄作为左相却并未得挽留。 张九龄只能随同其他大臣往殿外走,心中别提有多生气了,可在众臣僚面前他还得保持威仪,毕竟他是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守住本心方能稳住派系人心。 “如今李哥奴在朝如鱼得水,深得陛下器重,非要想办法将他给按下来不可。”张九龄想着心事,没有理会同僚过来打招呼,径直往宫门处行去。 没走出多远,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高力士匆忙而至。 张九龄觉得很奇怪,这会儿高力士不应该留在贞观殿内,旁听出兵事宜? 张九龄心道:“此番尚书省定下的出兵策之所以会被李哥奴扳倒,就在于未能交好高力士,以后必须吸取这个惨痛的教训。” “不知高公有何事?” 等高力士到了身边,张九龄行礼问道。 高力士笑盈盈回道:“我此番出来不是为寻求跟张令公见上一面,不过既然一同出宫,我们走一会儿说说话也可。” 张九龄本来以为自己还得重视,皇帝派高力士追来是想把他召回去商讨军国大事,却未料高力士压根儿就不是为自己而来,难免又是一阵憋屈。 “张令公一定以为我在这次军略上全力支持李夕郎和张帅吧?既对也不对张帅对兵事非常有信心,我又何必做恶人,阻止他建功立业?这几年西川用兵不断,西域也多有战火,北方却只有零星冲突,张帅如今已年迈,想趁着有余力,替大唐彻底平息北方边患,追平一下古之名将的风头,我们要给他面子啊。” 高力士的话,指向明确。 我不是拒绝你,也不是偏帮李林甫,而是想成全张守珪,让他有跟李靖、霍去病这样的千古名将比肩的机会,也让大唐开元盛世在对外用兵上也有建树。 张九龄自然不会接受高力士的说辞。 哪怕他现在对高力士客客气气,可心中仍旧容不下像高力士这样随意干涉朝局的阉人,自古以来阉人乱政遗祸比比皆是。 高力士抬头看着宫门方向,笑着道:“却说李夕郎,野心不小,之前他替惠妃娘娘谋划,有意废黜太子,拥立寿王做储君,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现在他更是向杨国舅示好,打算跟杨国舅结亲你说这是为何?” “哦?有此事?” 张九龄皱眉说了一句。 本来张九龄以为高力士跟李林甫穿同一条裤子,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高力士对李林甫也有不满,大概是觉得现在李林甫得皇帝看重,权势已起,野心跟着膨胀,想控制住很困难,便不自觉出手打压。 高力士虽不是宰相,但流水的宰相铁打的高力士,他既能在皇帝面前出谋献策,很多时候还代皇帝行事,其政治格局远非普通朝臣可比。 高力士略显不满:“怎不是如此呢?说起来,现在朝中谁都想跟新贵杨国舅走近一些,可偏偏李夕郎走在前面了,陛下前日还说,要给杨国舅升官,可眼下他已是侍御史,入朝堂不到半月,就又要升迁看来陛下对杨国舅很在意啊。” 张九龄沉默不言,并未就高力士所说发表任何意见。 他在琢磨高力士说这番话的用意,高力士到底是真有事出宫碰巧遇上,还是有意跟出来对他说这番话? 他更倾向于后者。 高力士故意把话题挑明,像皇帝提拔杨云这种事,朝堂上即便没人反对,但心中都会有根刺,毕竟这种提拔力度已超出朝廷应有的规矩。 哪怕杨云是皇亲国戚,但对大唐无寸功可言,怎能说提拔就提拔? 高力士明白张九龄的立场,见对方沉默,笑了笑道:“张令公莫太往心里去,就是出宫路上顺口谈几句,莫要将此事声张,免得为小人所趁呐。” 说完没等到宫门口,他加快几步往前,看样子真有什么急事。 张九龄没有追赶的意思,他还在思索高力士说的话,心中非常担心。 “若李哥奴跟姓杨的小道士走到一块儿,大唐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乱子,那小子可不是善茬,他对于朝局的理解,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以前张九龄看不起杨云,即便杨云曾借咸宜公主之口作诗点醒他,他仍旧很不屑。 可现在突然发现杨云已成为朝中一大新生力量,崛起得太过迅速,很有可能会成为他心腹大患时,就变得谨慎起来,突然想到杨云之前在他面说过的那些话,愈发觉得祸福难料。 杨云并未把李林甫说的联姻之事放在心上,觉得有办法化解,大不了跟皇帝说,自己是道士,不方便成婚。 李隆基的心思是早日成仙,至于帮李林甫促成婚事,应该没那么悠闲。 当天朝议,杨云没资格参加,御史台几位侍御史中,他资历最浅,又没有负责具体事务,朝中有什么大事好像都跟他没多大关系,只有逢大朝会他才有机会去朝堂露个脸。 问题是皇帝眼下并不是在京城长安,而是巡幸洛阳,即便举行朝议都是小规模会议,与会的多为四品以上大员,若要举行大朝会,非要等皇帝回长安不可。 巡查含嘉仓暂告一段落,他去了两次,第二次没有司农寺的人陪同,他单独前往,没发现什么。 即便粮仓有问题,也会拼命遮掩,想从表面发现端倪不太容易。 刚到朝堂,很多事他都控制不了,一个含嘉仓牵扯的问题太多,根基未稳之下,他可不想雷厉风行真查出点什么来,这对未来仕途非常不利。 要想上进,一定是恪守中庸无为的思想,难得糊涂,说白了就是在职位上捣糨糊,只要对得起上官,蒙得住百姓就行。 杨云清楚千百年来封建王朝当官的规矩,刚刚接触权力核心,在没有获得大的政治便利时,必须得保持平和心态,不要事事出来当刺头。 这天上午,他去了御史台,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事,穿着新官服在衙门里走了一圈便出宫,回到马车上当即把官服换下来,去衙门应卯不到半个时辰就返回醉仙楼。 上午醉仙楼刚开门,就有客人造访,还是个不速之客,乃是过来吃酒看风景,一脸闲情逸致的咸宜公主。 “听说李夕郎跟你谈联姻之事,说要把他女儿嫁给你,随时可能去跟父皇请求赐婚。”咸宜公主上来就用嘲弄的口吻说着。 杨云笑了笑,问道:“这种事,传得这么快吗?谁这么无聊啊?”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看你这模样,难道对这婚事欣然接受?当日我可是见过你对那李小姐的态度,怎么看你们都不像是有缘人,别说你为了能在朝堂上更进一步,会接受这桩婚事。” 杨云正色道:“这种政治联姻,本就不为个人掌控,就像公主所言,这是李夕郎刻意要跟我建立起亲密关系,且已求到陛下那儿,你让我怎么办?” “你可以去跟父皇据理力争,说你是道士,父皇总不能连基本的情理都不讲吧?”咸宜公主没来由紧张起来,似对这桩婚事非常关心。 杨云本来是在咸宜公主面前随口敷衍两句,没想到小公主居然急了,好像小公主比他还关心这桩婚事。 “公主,这种事随其自然为好。”杨云想了想,没有打击咸宜公主的积极性,随便宽慰一句。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好办法,本来我想促成你跟张家小姐的好事,不过那位张令公,既对你有意见,对我也没好眼色,这件事由我去说纯属白搭。” 杨云一笑,嘿,总算你这小公主有点自知之明。 第三二三章 公主当媒婆? “别说你母亲跟张九龄的政治立场不同,也别说这件事跟你没多大关系,就算有,人家堂堂宰相之家肯定不会给你面子。” 杨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既然公主说去了也无用,还来说这些有何意义?我之前已明确回绝过李夕郎,可他仍旧不依不饶,以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这种事怕是没办法拒绝吧?”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道:“人家来跟你联姻,你作为当事人,完全没办法?你的意思是,婚姻大事你都没办法自主?” 这话带着质问,意思是杨云有回绝的资格。 明摆着现在一切都是李林甫在操持,连杨云派人正式上门提亲这一环节都没有,谈何联姻? 你杨云如此精明?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杨云则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以李林甫做事的精明,眼下直接去求皇帝赐婚,根本就不用管我的意见,君无戏言,只要皇帝下了谕旨,事情就算落实,我能有什么办法? “公主,你最好心平气和些,现在你说的这些不还没发生么?赐婚之事……暂时只是公主的猜测而已。”杨云宽慰道。 事情还没发生,我总不能自作多情,跑去跟皇帝说,我不接受李林甫联姻的请求。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咸宜公主在宫里及时得到消息,在皇帝未颁发谕旨前,杨云紧急入宫推辞。 问题是现在所有一切都是揣测! 咸宜公主打量杨云,眼睛微微眯起,似想把杨云看得清楚,可她从来看不准杨云的心思,对于这一点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我是为你着想,眼下看来跟李夕郎联姻,对你有好处,但以长久看,实在是有害无益!” 咸宜公主煞有介事地跟杨云分析。 杨云之前心中就纳闷儿,为何咸宜公主如此关心他的婚事。 早前他分析,可能是咸宜公主不想让他跟武惠妃的政敌联姻。 但想到武惠妃如今在朝中最为忌惮的大臣分明是张九龄,张九龄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般,反对废储,双方势成水火。咸宜公主却促成他跟张九龄孙女张瑜的婚事,这就让他想不明白了。 杨云轻叹:“多谢公主关心,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实在没办法,要不……公主你替我跟陛下说说,方外人不方便沾惹红尘事,让陛下拒绝李夕郎的提请,一劳永逸如何?” 咸宜公主对杨云的态度很满意,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决定了?我去说了,你不会反悔,回头坑我,在父皇面前说我搬弄是非吧?” 杨云苦笑着耸耸肩,道:“这怎么可能?公主多虑了。” “那好。” 咸宜公主直接起身,道,“既然你决定让我帮你游说,那我就替你出头,跟父皇以及李夕郎掰扯清楚,只要回头你别坑我就好。” 杨云看咸宜公主起身要走,似要立即为他把事情落实了,做事如此风风火火,他不由摇头暗忖:“小公主是想当我的专属媒婆?既要替我回绝别家向我提亲,还要替我去谈我的婚姻大事?” “公主,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为好,我只是请你代我回绝李夕郎的提亲,可没有别的意思……” 杨云先把自己的意思说明,我只是让你替我否决跟李空儿的婚事,没让你代表我去向谁提亲。 咸宜公主得意洋洋地回过头,骄傲地道:“说出的话不能反悔,既然要回绝,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跟旁人联姻,你委托本公主,就代表相信本公主的眼光和能力……放心,本公主会给你选一门好婚事,不会害你。” 说完不等杨云回绝,径直下楼去了。 连杨云送她,都被她拒绝,意思是连杨云都不想再见,更别说听杨云的话了。 …… …… “这小公主,人小鬼大,居然学着旁人当媒婆……她不知道自己都没成婚,这手也伸得太宽了些吧?难道是武惠妃的意思,阻止我跟李林甫勾结,以此来避免影响她在宫中的地位?” 杨云只能想,这是武惠妃不想李、杨两家结成政治同盟而拿出的对策。 现在他已不再是筹码,筹码反倒变成了李林甫。 至于武惠妃的政敌,也不再是李林甫或张九龄,而是杨家,更准确说是宫中直接竞争对手杨玉环。 “这算是反向操作吗?” 杨云哑然失笑。 不管怎样,咸宜公主坐实了他代言人的身份,有意为他操持婚事,这真叫一个稀罕,尚未嫁人的小公主要给他人千针引线,成就姻缘? 杨云暗自琢磨,若皇帝听到女儿的言辞该作何感想?会不会怀疑,其实是咸宜公主看上他,准备破坏李林甫的好事? “越来越看不懂小公主了。” 杨云觉得女儿家的心思太难猜,就好像他永远无法完全掌握杨玉环的想法一样,为避免费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放到一边,安心做眼前之事。 …… …… 咸宜公主是少有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公主,主要是她太得李隆基宠爱了。 她进出宫门,很多时候都不需通报,进内帷很方便,可以直接找武惠妃,还可以请见李隆基,李隆基从来不会怪责。 久而久之,咸宜公主进出长安、洛阳两宫都畅行无阻,让很多皇子,甚至太子眼气不已。 这次咸宜公主进宫后,径直往内帷求见李隆基。 高力士正陪李隆基在内宫跟几名妃子吃饭,得到通传说咸宜公主到来,他不想打扰李隆基的兴致,默默退了出来,到安福殿前见到咸宜公主。 “阿翁,父皇在里面吧?我来找父皇。” 咸宜公主客气地说道。 高力士苦着脸:“公主殿下您来,怎不先通传一声?突然说要跟陛下相见,这可不是会面的好地方,若陛下知您硬闯,怕是不好交待……不如您先回去,等我跟陛下说过,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咸宜公主撅起嘴道:“我来见父皇,定是有要紧事,阿翁不想跟父皇说就算了,还出来阻挡?亏我平时对阿翁敬重有加。” 高力士别提有多为难了。 进去打扰李隆基的好事不行,不通传又怕得罪咸宜公主,甚至开罪武惠妃。 明摆着的事情,现在宫内势力平衡正被打破,杨氏一门崛起,皇帝对玄女替身杨玉环非常宠信,但武惠妃并未有势微的迹象,他属于皇宫中各派系的中间人,不想破坏跟任何一方的良好关系。 “那我就进去,跟陛下说一声,看陛下是否……方便。”高力士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咸宜公主立马换上笑颜,道:“就说阿翁最体谅我了,谢谢阿翁。” “唉!” 高力士叹了口气,转身进到安福殿内。 …… …… 李隆基正在陪几名妃子吃饭,席间谈笑风生,眼看下午是不准备离开了,问题是他来这儿没跟武惠妃打招呼。 这也是高力士为什么不想帮咸宜公主通传的原因,若皇帝现在正跟武惠妃相处,那还有何好避讳的? 眼下真的是有“不方便”之处。 “陛下……” 高力士进来,见李隆基眉飞色舞,谈兴正佳,趁着皇帝心情好,连忙走到李隆基跟前躬身行礼。 李隆基笑道:“力士,朕正跟几位嫔妃说你呢,这宫人里,你走路最稳当,那些小家伙都不如你走得好,一次有个小家伙为了避让,直接掉到桥下面去,成了落汤鸡,可有此事?” 高力士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什么走得好,人掉到桥下,分明说他仗势欺人,或是说他霸道。 高力士没接话茬,凑过去低声道:“陛下,外面咸宜公主求见。” “哦?” 李隆基舒展的眉眼一敛,微微皱眉道,“她来作何?没跟她说,今天朕不方便吗?” 高力士为难道:“说了,可公主很坚持,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李隆基点点头:“咸宜平时恃宠而骄了些,但她少有做鲁莽之事,想来没有重要事情不会来找朕……这样吧,让她到偏殿等候,朕跟几位嫔妃用过午膳就去见她。” “是,是。” 高力士领命退下。 总算没出大的偏差,皇帝没就此事怨责谁,看起来平安无事。 不过出来时他还是不由想到个问题:“若咸宜公主跟陛下说的事不当,那责任还是会落到我头上。” …… …… 高力士跟咸宜公主说过情况,然后带咸宜公主前往安福殿偏殿,路上用不经意的口吻试探了一下咸宜公主的口风。 “阿翁管得真宽哩……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来是跟父皇谈一个人的婚事。”咸宜公主笑道。 高力士惊讶地问道:“公主是说……您的婚事?听惠妃娘娘的意思,有意迎杨家公子为驸马,就是卫尉杨洄杨少卿。” 咸宜公主脸色不悦:“谁说这件事了?我之前不是跟父皇说过了,要好好修道吗?道女怎能随便嫁人?我两个皇姑也是在道门终身不嫁的,女儿家一定要嫁人才算圆满,做道女就不行?” “这个……” 高力士不想跟咸宜公主争论这种问题,因为毫无意义。 他试探地问道,“公主是为何人的婚事而来?” 咸宜公主面有得色,昂首道:“就是杨云杨道长,也就是新贵妃的弟弟,大唐的国舅。” “啊?” 高力士这下更惊讶了。 旁人来说杨云的婚事,他不觉得稀奇,本来杨云就快到要娶亲的年岁,正是朝中权贵联姻的香饽饽,各大家族对杨云有所“觊觎”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现在居然是云英未嫁的咸宜公主来谈?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杨玉环跟武惠妃未来必成大敌,高力士可不觉得武惠妃有那好心眼,居然为自己情敌的弟弟张罗婚事,除非是耍什么诡诈手段。 可就高力士对武惠妃的了解,就算那女人要施展一些阴谋诡计,也不太可能让女儿出面,咸宜公主在皇宫内一向以天真烂漫纯真可爱的形象出现,甚得皇帝宠爱,武惠妃若要让女儿出来耍手段,不等于是坏了女儿一贯维持的形象? 除非是武惠妃觉得旁人出面都不合适,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第三二四章 婉转的提亲方式 高力士没有直接发问,便当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进到安福殿偏殿后,便陪着咸宜公主一起等候圣驾来临。 过了近小半个时辰,李隆基才意兴阑珊从内殿出来,步履不稳,精神有些萎顿,高力士见状赶紧过去搀扶,却被李隆基伸手回绝。 皇帝不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虚弱的样子,勉强支撑着身体坐下,等咸宜公主上前给他见礼。 “咸宜,平时少见你,今日有何重要之事,非要来见朕?”李隆基说话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咸宜公主笑着说道:“父皇不是见不到女儿,是因为父皇太忙,这些日子除了操持国事外,又是忙着道家法会,又是闭关修道,女儿想见都见不着……” “你这丫头,有什么话直说为宜,父皇最近很疲累,需要休息。”李隆基也不怨责,望着咸宜公主时,心情还算不错,脸上也升起难得一见的笑容。 没等咸宜公主说什么,旁边高力士担忧地问道:“陛下,是否之前送来的丹药,您……未服用?” 李隆基摆摆手,苦恼地道:“那些丹药,前期力道太过刚猛,朕服下后飘飘欲仙,可过了那股劲儿就觉得了然无趣,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连身子都快直不起来了,还是少碰为好,也不知是否有更好的丹药……咸宜,说说你的事情吧。” 咸宜公主话已到嘴边,听到李隆基跟高力士的对话,眼前一亮,笑道:“父皇,儿臣来,正是跟您说有关炼丹之事,儿臣听闻杨道长……就是国舅杨云那里,有上好的丹药配方,延年益寿不说,还能强身健体,更进一步则有长生不老的功效。” 李隆基一听精神瞬间提振起来,瞪大眼,不敢置信地问道:“当真?” 高力士在旁目瞪口呆,刚才咸宜公主不是说要谈什么婚事?感情只是在打马虎眼,骗我是吧? 敬献丹药才是你真实目的!? 高力士暗忖:“可不是么,小公主再无趣,也不可能专门为杨云的婚事来找陛下谈话,还如此迫切,定是有更为紧要之事……我怎就未提前问问杨道长,是否有灵丹妙药?” 咸宜公主笑道:“儿臣知有此等丹药,还不赶紧来告知父皇您?但就怕事情出现偏差,比如说他所言不尽不详,或有夸大其词的地方……” “不会的。” 李隆基对杨云很信任,笑着摇头道,“杨天师秉性纯良,朕是知晓的,他姐姐是九天玄女,他自己也师从高人,他的造诣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定是服用了什么助长道法修为的灵丹妙药……” 本来没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往杨云身上安,也是皇帝对杨云过于神话,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自行脑补。 高力士提醒道:“陛下,杨天师从未说过他有灵丹妙药……” 声音很小,李隆基根本就没听到,他这会儿注意力全放在咸宜公主身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有练好的丹药?给朕送一些来!朕忍不住想见识一下杨天师的丹药效果如何。” 咸宜公主脸上略带失望之色,道:“杨天师说,他的丹药缺少必要的材料,诸如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之类。” 李隆基指了指高力士,道:“力士啊,你问问缺什么,赶紧给杨天师送去。” 高力士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他看着咸宜公主,希望咸宜公主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咸宜公主仍旧显得很遗憾,道:“父皇,炼丹之事,尤其是炼制长生不老之丹药,不能操之过急,儿臣会尽力协助杨天师完成此事,只是在这之前……儿臣有件事想请求父皇答应。” “嗯!?” 李隆基皱眉。 还有什么比为朕炼丹更重要的事? 咸宜公主道:“若父皇不答应,儿臣无心更无力帮杨天师完成炼丹之事,乃是有关杨天师婚事……” 高力士听到这话,稍微有些释然。 小公主终归没有信口开河,还是提及了杨云的婚事。 李隆基先是诧异,随即笑道:“莫非咸宜你对杨天师有意?也是,男未婚,女未嫁,你的年岁也不小了,及笄后就该谈婚论嫁,之前跟你母亲谈过几次,好像她属意卫尉少卿杨洄,但既然你中意于杨天师,那朕便……” 咸宜公主急了:“父皇难道忘了女儿之前在宫宴上说过,要全心全意修道?道女怎能随意谈婚论嫁呢?” “嗯?你……那你到底是何意?” 李隆基彻底不明白了。 这女儿太过古灵精怪,小心思不是他这个当爹的能揣测的。 咸宜公主道:“儿臣知晓,李夕郎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杨天师,双方结成亲家,可儿臣认为,李夕郎的女儿,那位李小姐,并非杨天师良配。” 这下别说李隆基脑子成了浆糊,连高力士都瞪大眼一脸迷惘。 此时李林甫尚未跟李隆基提过任何有关杨云跟李空儿的婚事,也是李林甫自信不用皇帝出面,他自己就能搞定。 何必拿这种小事麻烦皇帝,引起李隆基不悦? 李隆基看了看旁边若有所思的高力士,问道:“力士啊,咸宜她说的,是怎么回事?” 高力士陪笑道:“李夕郎欣赏杨天师的为人,觉得杨天师年方少艾,跟他一个女儿年岁相当,便想促成这门婚事……老臣也是听闻,这种事谁会在意?” 李隆基闻言无奈一笑,摸着下巴思考一下,问道:“咸宜,旁人的婚事,与你何干?” “若是跟父皇炼丹之事有关,儿臣便认为有必要说出来……以儿臣所知,那位李小姐本身也修道,儿臣从道家古籍中看过,说道女若性格乖戾狡诈,有不良心思,即便是道法高深的天师跟其亲近,也会损害道基,更可能令天师因此坠入魔道……” 咸宜公主明显是乱说八道。 李隆基听了连连摇头:“你从哪里听来如此荒诞不经的传闻?” 高力士眨眨眼,似是想到什么,提醒道:“陛下,既然公主说她曾见过,那有可能是真的,老臣听说李小姐对于道法领悟很特别……或许真不适合跟杨天师走得太近呢?” 相比于咸宜公主只是单纯看不惯李林甫想要跟杨云结亲,高力士说这话明显就是出自党争的目的……他不想李林甫跟杨云走得太近,影响他在皇帝身边的地位。 既然咸宜公主主动站出来挑唆,那他就顺水推舟说上两句,如此既卖了个乖给咸宜公主以及其背后站着的武惠妃,又顺带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反正就算最后查证子虚乌有,那也是咸宜公主担责,跟他没多大关系。 李隆基还是觉得不可理喻,摆摆手道:“这种事,让朕如何出面?难道臣子之间联姻朕都要管吗?” 咸宜公主笑道:“儿臣想到一个妙计,不如父皇向杨天师赐婚,如此不就间接打消了李夕郎的想法,将此事化解?” “啊?” 李隆基眉头皱得更紧了。 为了一桩本就邪乎的传闻,破坏臣子间的联姻,现在更要为这么荒诞的事情,去向他名义上的小舅子杨云赐婚? 高力士凑上前,笑着道:“陛下,老臣认为,公主所言有理……您想啊,这李夕郎平时对道家事务非常了解,他为何要急于将女儿嫁给杨天师?定是想通过杨天师,获得一些便利,既然如今陛下要用杨天师炼丹,那未来丹药是先献给陛下,还是先给……李夕郎呢?” 这理论听起来很不靠谱,可比咸宜公主说的,更能打动李隆基的心。 若李林甫当了杨云的岳父,那杨云炼丹出来,李林甫去讨要,杨云或许真就先给了李林甫,而长生不老药这种天赐灵丹,可能要千辛万苦才能炼制出来,给了李林甫,他这个皇帝不就捞不着? 高力士见皇帝犹豫了,趁热打铁道:“陛下,李夕郎对道法了解颇深……照理说,像杨天师这样的道家奇人,不应该跟李夕郎走得过近才是。” 李隆基仔细思索后,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说法。 皇帝都还没从杨云身上获得太多便利,李林甫就想“捷足先登”,长生不老丹是一码事,若李林甫真有什么不臣之心,想利用杨云来谋朝篡位,那不就威胁到大唐国运了吗? “咸宜,你的顾虑……朕明白了,可你的意思,让朕如何赐婚呢?”李隆基这次脸色严肃很多,郑重其事地问道。 咸宜公主恭敬回答:“儿臣平时跟张令公府上的二小姐交好,这位张二小姐乃是张令公的孙女,她对道法不太明了,年岁跟杨天师相仿,况且张令公一向反对陛下崇道,私下里更是从不相信道家神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儿臣认为,若不想有心人利用杨天师的婚姻大事来谋取利益,非要跟张令公这样正直且不信道之人联姻才妥当。” 这观点没有获得高力士赞同。 高力士虽然防着李林甫,但也没说要接纳张九龄,他可不想白白便宜张九龄,让张九龄获得杨云这个政坛新贵做帮手。 可没等高力士反对,李隆基便想通一切。 李隆基道:“咸宜果真是朕膝下最慧黠的公主,所虑都是为大唐江山社稷着想,朕也认为如此,不该被有心人拿杨天师的婚事兴风作浪,不如就让张令公把孙女嫁过去,也算是朕体恤杨天师,把他的婚姻大事给解决了!” 第三二五章 赐婚 李隆基在咸宜公主一番说辞下,欣然同意为杨云和张九龄的孙女张瑜赐婚。 实际上杨、张二人也就数面之缘,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咸宜公主一厢情愿。 咸宜公主一脸的心满意足,恭恭敬敬地说道:“儿臣先替杨天师谢过父皇好意,还请父皇拟定诏书,让儿臣拿去送给杨天师,同时跟他商量一下为父皇炼制仙丹之事。” 李隆基对于什么赐婚,根本就漠不关心,眼下既然被咸宜公主谈到这一步,也就听之任之,当即对高力士耳提面命一番,让高力士去草拟诏书,等他盖印后分别给杨家和张家送去便可。 而李隆基更为关心的,还是杨云能为他炼制出什么灵丹妙药来。 …… …… 咸宜公主离开皇宫内苑,高力士同行。 高力士苦笑道:“公主啊,您可真是多管闲事,杨天师的婚姻大事,跟您有何关系?莫非他有求于您,让您前来说和?” “是啊。” 咸宜公主笑眯眯地回道,“他的确是这意思,把婚姻大事都委托给我了。” “什么!?” 高力士大吃一惊。 本来他想不明白为何咸宜公主会突然生出兴趣来要当媒人,也跟杨云一般,觉得这是咸宜公主受武惠妃指使,离间李林甫和杨云这两个朝中新贵的权谋,突然听咸宜公主说这是来自于杨云的委托,他就不得不多想了。 高力士心道:“难道杨道长有意跟张九龄联姻,取得张九龄的支持,从而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高力士心中不胜惶恐,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毕竟张九龄在朝中以清正廉明和能力卓越著称,是当前高力士最为强劲的对手。 “公主,您是说……杨天师有意委托,让您来说和他跟张家小姐的婚事?”高力士继续试探,话锋稍微一变,又道,“不知此事张令公是否知晓?” 咸宜公主瞥了高力士一眼,没好气地道:“阿翁分明是想从我这里打听消息……莫不是以为杨天师跟张令公有意联合?你多虑了!” “哦?” 高力士可不相信咸宜公主的说辞。 咸宜公主笑道:“原因刚才我都说了,纯粹是我看不上李夕郎家的那位李小姐,本身我跟张家二小姐关系很好,从私人角度,我想撮合一下他们,郎才女貌吧……至于让杨天师跟张令公联姻,更多是考虑张令公为人严厉,以后有人教训一下那个眼高于顶的臭道士,给他吃点苦头。” 高力士听了脑子一阵发懵。 咸宜公主这是想帮杨云,还是要害杨云?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其实就是在胡扯,难道这只是小女儿家玩的把戏,跟政治什么的完全不搭边? 高力士心道:“之前惠妃就有意拉拢杨道长,如今惠妃跟杨道长必定势成水火,咸宜公主做事一定是想害他才对……可不管怎么想,这小公主都是被人忽悠了!” “阿翁别多心,既然父皇都安排下来了,还是赶紧找人草拟诏书,我正好拿诏书去找姓杨的,让他知道这件事,看他有何反应,想来会有很有趣……” 咸宜公主连声催促。 “急不得,急不得,拟定诏书后还要回去跟陛下看过,等用过印再说,不能操之过急。”高力士心想着事情现在尚有挽回余地,并不想轻易便趁了咸宜公主的心意,大有推诿之意。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若阿翁办事不力,我可就要折回去跟父皇告状,阿翁平时最疼我,可别因这件小事而闹得不愉快。” 高力士本以为这小公主生气了,见咸宜公主正满面笑容看着他,当即摇头苦笑:“公主言笑了。” …… …… 论手腕,咸宜公主哪里是高力士这个官场老油条的对手,有关赐婚诏书下达被推到了来日,至于翌日是否真的能成行,另当别论。 如此一来便给了当事几方提出“上诉”的机会。 在高力士看来,这件事若张九龄拒不接受,闻讯后一定会找皇帝请求收回成命,那时不用他出马,事情就会作罢。 “小公主胡闹惯了,她一力促成的事情,怎会作数?陛下只是一时被公主的话蒙蔽罢了。” 高力士安心地把风放出宫外,等候当事人的反应。 结果当天下午没把张九龄等来,却把李林甫给招来了。 李林甫心急火燎地进了洛阳皇宫,提出请见皇帝,高力士闻讯出来挡住气急败坏的李林甫。 “高公,陛下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突然要为张家小女和杨国舅赐婚?”李林甫见到高力士,语气很急,甚至带着几分质问的意思。 高力士心平气和地说道:“李夕郎,你先平复一下心情,这件事乃是咸宜公主主动前来向陛下提请,陛下方才御批……话说回来,此事跟李夕郎有何关系?” 高力士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林甫着急地道:“明明是在下准备跟杨氏一门联姻,怎突然变成了张家?这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若非张家人作梗,咸宜公主怎会突然跑出来搅局?” 高力士摇摇头,道:“这件事,我可就不知道了,不如你去问问公主,或是问问惠妃娘娘?” “我要见陛下。” 李林甫直接了当地说道。 高力士回答得很干脆:“你现在想要面圣,请求陛下收回成命,除非有惠妃娘娘,或是张令公、杨天师出面才可……李夕郎,您非当事人,此事跟您毫无关系……说是先来后到,可问题是李、杨两家从来未有婚约,陛下赐婚乃情理中事……李夕郎请回吧。” 李林甫心中有气却发泄不出来。 这事太过突然,让他有一种无力感,原本一切都在计划内,猎人已锁定猎物,不想却被人捷足先登! 他本有直接向皇帝提请赐婚的机会,而且只要他说出来多半会被皇帝采纳,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不必惊动皇帝,才错失良机。 “高公莫不是想看到张家跟杨家走到一起吧?新贵妃很受陛下宠信,杨氏一门将来如何,谁都不好说,若杨家跟张家联姻,怕是以后朝廷就是张某人的一言堂了!” 李林甫发现硬李林甫跟高力士也算是盟友关系,之前通过北方出兵之事打压张九龄,效果很不错,李林甫料想高力士不会偏帮张九龄。 可偏偏对于这件事高力士却不想出头,因为这会得罪咸宜公主。 高力士为难地说道:“此事跟我无多大关系,我只是奉命行事,若今明两日没能让陛下收回成命,事情便要落实,若李夕郎不愿看到这结果,不妨去跟张令公好好谈谈,以我对张令公的了解,他不会接受陛下的赐婚!” 李林甫苦笑。 自己想得杨云这女婿,偏偏得不到;张九龄不想让杨云娶自己的孙女,皇帝却主动赐婚? 这算什么事! 李林甫生气地道:“怕是这会儿有人正偷着乐,不用他出面,就有人成全!” 高力士摇头:“那我可管不着,总之现在李夕郎必须离宫,否则本将军就要赶人了。李夕郎,请吧。” 高力士执意不让李林甫入内一步,李林甫有一种无力感,最后甩袖离开,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找杨云,想通过杨云这个“准女婿”出面,把事情给推了。 “那小子不会不清楚,与谁结亲更有利吧?以张九龄一向对幸进官员的鄙视,会给他半点好处?” 李林甫暗自琢磨。 …… ……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经李林甫入宫这一闹,一下子朝野都知道有这么回事了。 大唐官场突然多了个爆炸性的大新闻,皇帝赐婚杨云和张家小姐,还是咸宜公主居中穿针引线,而李林甫本想嫁女儿不得,入宫闹事也没结果…… 这是一个牵扯朝中几方势力的大事,很多人看不懂这棋局因何而起,更不知会以如何方式收场。 作为当事人,杨云还是宫中来人通知后,才知有这么回事。 咸宜公主从他这里离开便没回来,大概是想拿到赐婚的诏书后再来,等生米煮成熟饭,直接找他“邀功”。 “师傅,以后我们有师娘了吗?”吴元和刚从张高处回来的张镜彦站在杨云面前,吴元很怪异的语气问道。 杨云没好气地回道:“以我如今的情况,适合给你们找师娘?” 吴元想了想,一脸认真地回答:“师傅如今在道家拥有极高的名声,各门各派都不敢开罪,尤其你还成为国舅,入朝为官,谈婚论嫁正当时,怎会不适合?” 杨云别提有多别扭了,有人要强加给他一段婚姻,这种感觉让人心里极度不爽。 虽说张家小姐张瑜的确不错,但那只是表面现象,他跟张瑜互相间谈不上了解,只是见过几次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如此就要谈婚论嫁,实在太过草率。 “师傅,好像宫里又来人了……您是否去迎接一下?”吴元站在醉仙楼二楼窗口,见楼下有动静,探头仔细看了一眼,回头对杨云说道。 杨云过去看了看,似乎真有宫人前来传旨。 但他觉得不可能这么快就有赐婚诏书送达,这种事远未到火烧房梁的地步,朝中必然会有人阻止。 “至少得给张老头一点时间,让他进宫请辞吧?”杨云心道。 第三二六章 好心办坏事 来醉仙楼的是高力士本人。 但高力士并不是来给杨云传旨的,有关赐婚诏书并未下达,高力士来只是确认有赐婚这么件事,同时提到让杨云炼制仙丹。 “……陛下对杨天师手上掌握的炼制仙丹的秘方很关注,早前已跟咸宜公主说过,让她全权负责协助杨天师炼丹,我前来并不是为抢功,只是力所能及提供帮助,有需要千年灵芝、何首乌等仙草或是天下罕见的炼丹材料的,只管提出来……” 高力士笑容满面,说是不想抢功,但处处都透露出他想把炼丹事务掌握在手的勃勃野心。 或许高力士对炼仙丹有所顾虑,并未展现咄咄逼人的姿态,但杨云知道,高力士在炼丹这件事上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杨云这才知道咸宜公主替他在皇帝面前吹了个很大的牛,什么炼制仙丹,大概只有松梅会如此吹嘘,其实他对什么炼丹完全是一窍不通。 即便他身负超能力,可这种超能力并不能带来帮助他人延年益寿的功效,这意味着让他炼丹,跟找诸如松梅这样的骗子,没什么两样。 杨云微笑着点头:“那先谢过高将军了,但炼丹之事,得从长计议,筹备大概需要几个月到几年时间。” “这么久?可咸宜公主之意,炼制丹药随时都能开始,好似不需要太久啊。”高力士有些犯迷糊,连他都听出杨云言语间的推诿之意。 杨云神色平和:“大概是因公主对炼丹事并不太了解,且她急于求成,希望尽快为陛下献上仙丹,也因我未跟她说清楚,所以才会出错。高将军请回禀陛下,既然公主已提出来,我定会尽心尽力炼丹,但既要炼仙丹,就不能操之过急。” 高力士面色略显暗淡:“炼丹由杨天师负责,那自然一切以杨天师的意思为准,我回去后自当回禀陛下。” 杨云笑着点了点头,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不想继续谈下去的意图昭然若揭。 高力士发现杨云跟他有隔阂,笑了笑道:“杨天师筹备炼丹,我便不打扰了,还有明日会有陛下赐婚的诏书送来,祝贺杨天师新婚大喜。” “多谢了。” 杨云行礼表达谢意。 高力士微微皱眉,他非常疑惑,看起来杨云似乎心安理得接受皇帝赐婚,在他看来这件事就不再是武惠妃一厢情愿使坏,咸宜公主很可能就真的是受了杨云的委托向皇帝提请促成张、杨两家联姻。 继而推论,要么是杨云单方面想要跟张九龄结成亲家,要么就是杨云和张九龄之间“狼狈为奸”。 高力士心下愤愤然:“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修道没几年便登高位,有几分气运罢了,居然还想跟令公府上结亲?这不是明摆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 脸上不动神色,高力士向杨云行礼后告辞。 …… …… 高力士回到皇宫时,已快到日落。 高力士立马将手下叫来,问询一番,主要是问张九龄是否来过。 “高公,张丞相没来,听说他已回府去了,估摸早就知今日公主提亲之事。”手下的回禀,让高力士越发生气。 高力士心想:“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莫非此番真着了那小道士的道,张、杨两家勾连在一起了?但既是张曲江跟杨小道士的事情,咸宜公主为何会掺和进来?难道说惠妃也跟他们结成一党了?” 显然高力士想不明白,三方看起来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还处于敌对的势力,怎么会因此事牵扯到一块。 他并不觉得,武惠妃真的会跟张九龄、杨云走到一起,除非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 …… 张九龄的确没入宫找皇帝回绝此事,因为他对情况完全不了解。 虽说他在公衙,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已有人将此传闻相告,可他怎么都不会相信皇帝会随便给大臣家的儿女赐婚,本身跟皇室无多大关系,又不是皇帝自己要纳妃,或是谈儿女亲家,这种事皇帝也要伸手,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可当他回到府上,连管家都跟他诉说,还把咸宜公主前去面圣,以及之后李林甫、高力士等人的反应一说,张九龄才终于确定此事为真。 “父亲,您可算回来了,如今朝中都在传,说是陛下赐婚瑜儿,让她跟杨道长成就姻缘……父亲刚从朝里回来,可知具体情形?” 张拯作为事件当事方,涉及到嫁女儿,偏偏这件事不由他来做主,见到张九龄时神色非常紧张。 作为父亲,他打从心眼儿里不接受这桩婚事。 毕竟张家跟外戚杨家没有任何交集,张家如今贵为宰相之家,根本不必以联姻的方式笼络杨云这样的朝中新贵。 更为重要的是,张家人有一种身为朝廷清流中流砥柱的孤傲,不屑于跟外戚走得太近。 张九龄神色冷漠,道:“我也是刚才听说,事情是否作准,另当别论。” 张拯急了:“那父亲应该立即入宫去面圣,好好跟陛下商量一下,若明日真有诏谕下来,事情不就无法挽回了么?听说李哥奴已入宫,请求陛下收回成命,怎么反倒是他对联姻之事如此在意……” 这边张拯急得呼吸急促,脸红脖子粗,张九龄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叹息,自己这儿子也太沉不住气了,还是太嫩了点啊。 “此事得从长计议,进去说话吧……” 张九龄并无前去面圣的意思,径直往书房去了,张拯只能跟在后面。 到了书房门口,只见张国器和张瑜站在那儿。 两个小辈见到祖父回来,脸上都带着疑问,希望张九龄能给出答案,可现在张家上下包括张九龄在内,对赐婚的细节都不知情。 进入书房,张国器和张瑜毕恭毕敬行礼。 张九龄摆摆手道:“今天情况特殊,多余的礼数就不必了,我也是听人说及陛下要赐婚,以为是一些人在朝中胡乱放风,纯属无稽之谈。” 张瑜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旁边张国器急了:“祖父,陛下怎能不问我张家意见,随便赐婚?这不是故意让我张家难堪?” 张拯道:“不如听听瑜儿的意思……瑜儿,你之前可知悉相关情况?以现在看来,是咸宜公主全力促成此事,你跟咸宜公主私交甚笃,她怎会如此胡作非为?” 之前张拯没仔细思索,现在突然想起,并不一定就是政敌在搞鬼,也有可能是咸宜公主跟张瑜之间私下有协议,比如说张瑜跟杨云见过几面后产生儿女私情,为了避免被张家人反对,干脆出动公主去劝说皇帝赐婚,让生米煮成熟饭。 张瑜当然听出父亲对自己的怀疑,态度坚决道:“女儿从来未跟公主谈论过婚嫁之事……不过公主对此事倒是挺热衷,曾私下提及过,但不知公主为何如此关心。” 张拯皱眉道:“头几年,你跟公主时有见面,堪称闺中密友……莫不是公主感觉到你心意,便想成全?” 这下张瑜更急了,这种事根本无法解释,一时间泫然欲泣。 张九龄一摆手:“不必怀疑瑜儿,她自小熟读诗书,不可能会坏家族声誉。” 要说对张瑜的了解,张拯一定不如张九龄。 张九龄非常重视这孙女,也一向认为这孙女巾帼不让须眉,是家族后辈中最富有智慧的一个,有做大事的风范。 张九龄不认为识大体的孙女会做出有辱家声之事。 张拯道:“咸宜公主突然出面,而姓杨的道士跟公主过从甚密,莫不是姓杨的有意以此等方法巴结我张氏一门?事情是否跟惠妃有莫大关系?” 张九龄蹙眉想了很久,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张瑜,问道:“瑜儿你怎么看?” 张瑜作为当事人,前一刻还被父亲怀疑,现在被张九龄盯着问,神色间略微有些不自然。 但她还是收摄心神,道:“祖父见谅,孙女之前对此事的确有所察觉,便是公主对杨道长的态度……很怪异,当时孙女未及多想,也未跟祖父细说,才导致今日之事发生。” “啊?瑜儿,你这话是何意?”张拯着急起来。 刚才这女儿还矢口否认,怎突然便承认下来? 张九龄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说详细些。” 张瑜道:“之前孙女曾跟祖父提过,公主莫名关心我的婚事,谈到杨道长时,言语中似对我有几分敌意,当时我想不明白,如今想来可能是公主……对杨道长有意,但碍于身份差异,不敢表露出来。” 张拯没好气地道:“这怎么可能?公主金枝玉叶,高高在上,你意思是她看上姓杨的小道士?” 张九龄则谨慎地道:“你继续说下去。” 张瑜面色为难:“后来公主提过,认为我跟杨道长间……有进一步发展亲密关系的可能,当时还以为是公主故意消遣,如今看来,却是公主有意撮合……此番或许是公主好心办了坏事。” 这下书房安静下来。 事情太过于荒诞不经! 张瑜居然说是咸宜公主看上了杨云,但碍于身份差异,便带入张瑜这个闺蜜的身份,主动撮合张瑜跟杨云成就好事,终于酿成今日之变。 这种说辞显然不能为张家人接受。 过了很久,张拯才请示:“父亲,您看该如何收场?” 张九龄叹道:“年轻人的事,我一介老朽如何干涉?老夫不想成为朝野议论的焦点,接纳陛下赐婚未尝不可!” “啊?” 这下张家几个后辈完全不能接受,几乎都在怀疑张九龄得了失心疯。 张九龄居然想把孙女嫁给杨云? 这怎么可能? 第三二七章 天作之合 当皇帝赐婚的消息传出宫后,当事两方,杨云和张九龄都没有即刻入宫,向李隆基提出反对意见。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 日落时分,杨云的三叔杨玄璬亲自来到杨云家中,他听说杨云要迎娶张九龄的孙女,特地跑来找杨云打探情况。 “看来陛下对你很器重啊,张相乃汉留侯张良之后,官宦世家,门庭显贵,能与之联姻,我杨氏一门受益无穷。” 听杨云介绍完大致情况,杨玄璬立即表示支持这桩婚事。 大唐世家门阀纵横,联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张九龄作为当朝宰相,能与张府结亲,意味着杨家可以在朝中获得极大的便利,即便张九龄退下去了,还有他一手拔擢的官员可以照拂,比如王维这样的名臣。 杨玄璬原本很得意,但突然想到什么,眉头微皱,有些担心地问道:“张相一向对道家不喜,对你这般修道之人时有挤兑,就算是陛下赐婚,你跟张家小女的婚事能成,将来也少不得会受一些白眼。” 这话算是说中杨云的心坎儿里去了。 张瑜跟他的婚事看来没法推掉,张九龄不去提出反对不是不想,而是知道去了也没用,君无戏言,皇帝决定的事情你要去反对,绝对会落人口实。 如此一来,若婚事成了,杨云跟张瑜结成连理,以后张九龄并不会把杨云当成“自己人”,这才是最让他觉得郁闷的事情。 说是联姻,其实就是给他找了个强势的姻亲,以后多半要看张九龄的脸色过日子。 杨云摇头叹息道:“我本不愿与豪门望族结亲,今日之事怕是对以后我在朝为官产生深远影响……不知三叔有何见地?” 杨云说的是实话,他本来就没打算投靠张九龄或李林甫,宁肯逍遥自在当个中立派,哪怕他知道张九龄乃朝中清流,是留名千古的铮臣、能臣,可问题是张九龄在朝立身处世的方式素为皇帝忌惮,也不为杨云欣赏,他宁可自己单干。 杨玄璬对杨云虚心求教的态度很满意,想了想后神色间有些许顾虑,道:“不行,看来我这个长辈应该出马,去见张相一面,看他的意思如何。” 杨云闻言有些诧异,这个三叔好像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区区微末小官登相府门,恐怕连门子那关都过不了……你以为张九龄这样的人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吗? 杨玄璬似也觉得自己“口出狂言”,改口道:“等事情最终确定下来后,我会代表杨氏一门跟张相会面,跟他谈一谈我们杨氏这一脉的情况,若可行的话,我杨氏一门以后为他调遣也是可以的。” 这话完全得不到杨云赞同。 以杨玄璬之意,哪怕现在杨玉环做了贵妃,杨氏成为朝中新贵,但最好还是要依附于张九龄这样的政治强人。 这不是什么好主意,杨云从未想过让杨家成为哪一个世家名门的附庸。 杨云摇头:“三叔不必出面了,以我想来,哪怕张令公如今在朝地位隆盛,但花无百日红,未必能长保相位,若将两家利益捆绑太深,一旦张氏失势怕是我杨家也难以立足,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相敬如宾,婚事是婚事,利益是利益,以后在朝如何立处,还得视实际情况而定。” “嗯!?” 杨玄璬听了杨云的话,十分意外。 杨云的意思是说,联姻没问题,但联姻后杨家跟张家间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将联姻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点。 换句话说,就算以后杨家跟张家交恶也没问题,哪怕杨云娶了张九龄的孙女,依然不能当成政治盟友。 这就不是杨玄璬能想明白的了。 明明近水楼台先得月,跟当朝宰相联姻,娶的不是张九龄府上庶出的女孩,而是张九龄的嫡孙女,还是皇帝赐婚,若不好好把握这层联姻关系,杨氏一门要崛起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杨玄璬稍微思索后,当即厉声喝道:“此事不可。” 杨云道:“以三叔之意,以后我杨家必须得依附张氏于朝中求存?这几年宰相更换频繁,若将来张令公被陛下猜忌,那我杨氏如何在朝中立处?” 杨玄璬坚持道:“烂船也有三斤铁,就算张相下来了,但关系和人脉都在,你作为他孙女婿,正好可以继承他的政治遗产,用以发展壮大我们杨家……” “总之此事不能听你的,你是小辈,见识浅薄,一切当以家族利益为重,你父亲不在了,我便是你父亲,有事必须听我的,明日等你入宫谢过恩我就去见张相,相信张相不会轻视我杨家,以后不是谁依附谁,而是利益共通!” …… …… 杨玄璬把话说得很满,可在杨云听来,这根本就是杨玄璬一厢情愿。 杨云心想:“其实三叔没看错,杨家虽然才出了个贵妃,但底子虚得很,想要快速上位最好是跟当朝权贵联姻,跟皇室联姻只是有助于地位提升,但在外人眼中始终是外戚之家,但若能跟文臣之首的张九龄联姻,以后在朝中的根基就能迅速笃实。” “但问题在于,张九龄即便能力超群,但在相位上注定坐不了多久,而以奸邪圆滑著称为人所不耻的李哥奴,却在朝中兴盛十几年,难道以后每一天都要分心应对李哥奴的阴谋算计,不胜其扰?” “问题是我又不能把这段未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 杨云没有干涉杨玄璬的决定。 反正去见张九龄的是杨玄璬,哪怕杨玄璬自称可以代表杨家,杨云也不会完全听从杨玄璬的吩咐。 正如杨云所言,他真的没有把这桩婚事看得太重,婚姻是婚姻,事业是事业,以后不可能把张九龄当成明灯型的师长,唯唯诺诺听从……既然安心求存,就得先摒弃跟任何政治势力联合。 当晚杨云安然在家休息,小院的女孩们除了吴元外,旁人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事。 多不多个师娘对她们来说,并无太大区别,毕竟只是杨云的徒弟,杨云修道,她们无需担心以后会被师娘欺压。 …… …… 翌日早晨,高力士亲自带人来给杨云送赐婚诏书。 随后在高力士作陪下,二人共乘马车前往皇宫……按照规矩杨云跟张九龄得到天子赐婚后都要入宫面圣谢恩。 “杨天师,好事成双啊,陛下说了,要给你加官进爵,以后在朝还有张相这样的贵人相助,相信不久便能更进一步……” 高力士忍不住告诉杨云“好消息”,提醒这次政治联姻会给杨云带来多少好处。 杨云却摇头叹息:“方外人怎能顾虑太多世间的人情世故?昨日高将军不提到要给陛下炼丹么?我这边怕是没太多闲暇用于钻营权谋,做事必须要专注于一项才能有所成就。” “哦。” 高力士听到这话很满意,一旦杨云把所有精力都用于炼丹,这样在朝中便掀不起太大风浪,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杨云道:“若在下在朝有做出不妥之事,望高将军能多提点。” 高力士随意笑了笑,道:“这是自然。” …… …… 杨云和高力士入宫,没有直接去见李隆基,而是在兴教门暂歇。 当天并无朝会,受邀入宫的只有赐婚双方,杨云猜想要等张九龄前来,一起前去面圣。 可等了半晌,都不见张九龄身影。 这大概便是张九龄对这桩婚事的态度,虽然说不反对,但就是不情愿,能拖就拖,不太当回事。 等得久了,高力士有些不高兴,直接在杨云面前数落开了:“这张令公,心高气傲惯了,即便没有入宫反对婚事,却也心不甘情不愿,或是他对杨天师有成见也说不定。” 说话时高力士有意观察杨云的反应,想知道杨云跟张九龄间是否有过什么协议,杨云对张九龄的态度究竟如何。 杨云神色平静,笑了笑道:“这桩婚事,的确是在下高攀了,若非陛下赐婚,我都不敢想会有这种事发生……咸宜公主是说过要帮我配个好姻缘,却从未提过跟哪家……” “啊?” 高力士昨日已从杨云嘴里探听到一些事,可没料到,这件事居然真的是咸宜公主自作主张。 他正要细问,却见远处应天门张九龄的马车到来。 张九龄从马车上下来,四下打量一眼,便往宫里走来。 “张令公来了。” 杨云也有意岔开话题。 高力士神色凝重,思索这桩婚事背后的隐情。 不多时,张九龄走了过来,脸色平和,看到杨云后还主动点了点头,既未有不悦,也不见欣然。 “见过张令公。”杨云恭敬见礼。 高力士笑道:“先跟张令公说声恭喜,张杨两家的好事,实乃天作之合……” 张九龄神色冷漠,往高力士身上看了看,大概意思是,既然你要恭喜,为何不亲自去给我传旨?而是跑去杨云那边? 张九龄道:“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快些去面圣,有话等到见到陛下再说吧。” “张令公,您的意思是……” 高力士听出张九龄语气不对,想到昨夜张九龄没有入宫提出反对意见,难道是今天领到御旨后才来闹腾? 张九龄不多做解释,径直往前走,根本就不给高力士和杨云好脸色看。 第三二八章 既成事实 在前往贞观殿的路上,张九龄沉默不言,似乎是以此来表明他的态度。 到了贞观殿,高力士先入内通传,过了一会出来,将杨云和张九龄引至殿内,此时贞观殿中除了李隆基外,还有赐婚事件的始作俑者咸宜公主在场。 “参见陛下。” 张九龄作为宰相,进宫面圣属于家常便饭,可这次来的意义跟以往有极大不同,言行举止变得拘谨许多。 李隆基笑道:“张卿家不用多礼,正跟咸宜说及你们张、杨两家的婚事,对于朕赐婚,你不会反对吧?” 皇帝一来就直入主题,作为赐婚者,李隆基好似很看重当事人的看法。 可问题是现在赐婚已成事实,即便张九龄想回绝,又能如何? 张九龄垂首道:“老臣并无异议。” 李隆基又看了看杨云,问道:“杨天师对此也没有意见吧?” 高力士在旁窃笑,连张九龄都没意见,这小道士怎么可能出言反对?能跟宰相家联姻,还不得高兴坏了? 杨云郑重其事地说道:“回陛下,微臣一向认为,自己是山野之人,生平以修炼为乐,不通朝廷礼数,不谙儿女私情……哪里有资格跟张令公府上结亲?所以,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话说出来,在场几人都瞪大眼,面面相觑。 张九龄没出来回绝,杨云反倒跳出来反对婚事? 这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有些不解,下意识地看向咸宜公主,指指玉阶下几人,意思是问询女儿,你不是把事都说好了才来请求朕赐婚的么? 咸宜公主用怪责的目光瞪了下杨云,随后凑到李隆基耳边,低声道:“父皇,女儿就直言了,其实这件事女儿并未提前跟任何人商议,昨天不跟您说明白了,就是想让杨天师炼丹,又不想被李夕郎图谋得利,占皇家的便宜,才出此下策么?” 李隆基记起来了。 昨天的确是在女儿分析利弊后,自己才做出赐婚的决定,属意张家的原因是张九龄不崇道。 高力士看出李隆基面色为难,怕杨云不懂规矩,触怒皇帝,赶紧提醒:“杨天师,今日陛下赐婚,何等荣耀?连张令公都无意见,你怎如此扫兴” 杨云正色道:“不过是将心中真实想法说出来罢了。” 大殿下面,张九龄被杨云回绝婚事,并不着恼,好似他本来也不赞成婚事,正好借杨云之口拒绝,看起来就像是张九龄跟杨云间达成某种默契。 高力士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隆基伸手阻拦,李隆基道:“杨天师不必妄自菲薄,你乃皇室姻亲,你姐姐更是大唐贵妃,怎能说无资格跟张卿家府上联姻?不是张卿家也没拒绝么?你就接受了吧。” 杨云微微行礼,没有表态。 咸宜公主急眼了,连忙提醒:“陛下赐婚,杨天师你这是要抗旨不尊吗?快快谢恩啊!” 张九龄见李隆基脸色阴沉下来,当下诧异地打量了一眼杨云,开口道:“这位小道友,如今你乃皇亲国戚,地位非比寻常,再者你出自弘农杨氏,也系名门之后,老夫便应允这桩婚事,你只管谢恩便可。” 本来高力士以为杨云和张九龄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发怵,怎么越看越像是老少二人一唱一和,故意推诿,不会是早就商量好这会儿唱双簧吧? 杨云叹息一声,恭敬地向李隆基行礼:“既然张令公如此说,那微臣就谢陛下隆恩。” 张九龄跟着行礼,如此一来,当事双方都认可,这桩婚事最大的阻碍也就没了。 李隆基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笑着道:“朕好些日子没今天这么高兴了,本要设宴款待两位卿家,可朕最近精研道法,略有所得,不可荒怠,就不多挽留你们了,你们两家快些回去筹备婚事,尽快晚婚,最迟不超过三月……” “老臣遵旨。” 张九龄恭敬领命。 杨云只是在旁附和一下,没有太大反应。 随后李隆基好似着急回内宫,一伸手,招呼高力士过去,正要离开,忽然想起张九龄和杨云还在殿内。 照理说是他把人请来,就该负责把人送走。 “咸宜,你不是要出宫吗?就替朕送送两位贵客,你是他们两家的媒人,看来两家都少不得给你送谢仪……哈哈。” 李隆基看起来对婚事很关心,但就是装装样子。 杨云要娶谁,跟他关系不大,昨日赐婚不过是因势利导,随口说了说,反正又不用他出力。 “儿臣明白,恭送父皇。”咸宜公主则兴高采烈,目送李隆基转入后殿,才陪同杨云和张九龄一起出去。 …… …… 从贞观殿出来,张九龄神色冷漠走在前面,丝毫也没有跟杨云攀谈的意思。 咸宜公主紧追几步,笑着打趣:“我替两家说和婚事,未跟你们商议过,我跟杨天师这边认识已久,私下交情不错,他应该不会怪责,张令公不会在心里骂我多管闲事吧?” 张九龄道:“谢过公主好意,对于有杨道长这样的孙女婿,老夫倍感欣慰。” 这话有多言不由衷,完全写在张九龄脸上,但张九龄没有一口回绝这婚事,说明他顾虑背后因由,以及朝争等情况。 若杨云真跟李林甫联姻,娶了李林甫的女儿,对张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至于孙女是否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葬送一生的幸福,在张九龄这样传统的儒者看来,并不太当回事。 一路无话。 杨云不会主动跟张九龄说什么,不然会显得他攀附权贵,现在把话说开了,本就是咸宜公主自作主张弄出的一摊子事。 杨云以实际行动表明他鲜明的态度:“我也是受害者!” 出了兴教门,张九龄向右转,前往中书省,杨云则跟咸宜公主继续往应天门方向走去。 张九龄离开,咸宜公主不复先前的拘谨,笑着打趣:“喂,你说是不是该感谢一下我呢?我可是给你找了个举世无双的好妻子,既貌美如花,又知情识趣,还品性优良,更有优越的家世背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杨云道:“公主还是说正事吧,好像您跟陛下举荐在下炼丹,对吧?” “没错。” 咸宜公主顿时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道,“你既然提出来了,我们就把炼丹之事好好谈谈……我已跟父皇承诺过,这丹药你非炼好不可,不管用什么材料,反正皇宫这边会全力协助,所以帮你说和婚事,也不是白说的。” 杨云冷声问道:“若是我的丹药不能让陛下满意,那又如何?” 咸宜公主面带得意之色:“那时肯定会降罪于你,定你个欺君大罪……好了好了,别这么严肃,你若是炼不出好丹药,就跟父皇说准备不充分,又或者缺了几样天材地宝,父皇又不能把你怎么着……拖个几年完全没问题!” 杨云对这小公主很无语。 说和婚事也就罢了,还整出个炼丹的幺蛾子,理论上是能拖,关键是李隆基有那么好的耐性? 把话说得太满,再想收回去就不可能。 咸宜公主好似认错一般,娇滴滴道:“我都给你赔罪了,你不是还想惩罚我吧?我可是好心好意,既成全你,又让你在朝中有了坚实的后盾,我没求你回报,总之这件事如此定下,不管你怎么想。” 到了最后,语气开始变得强硬起来,不管你是否生气,我赔礼道歉了,你不接受也要接受! “既是陛下让炼丹,为了寻找仙草,或许我要离开洛阳,一时半刻回不来了。”杨云装出一副沮丧的模样。 咸宜公主见状撇撇嘴,道:“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先成婚才能成行……我就想看到你婚姻美满,有了家,有了牵绊,看你舍不舍得长期在外流浪!” 杨云心中一阵懊恼,小公主怎就冥顽不灵呢? 真像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媒婆,话说人家媒婆说和婚事还有好处可捞,你一个没出阁的公主白白帮人说媒是几个意思? 让我跟张九龄这样的清流走到一起,对你背后的武惠妃利益损害极大,你是本来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还是故意给你母亲找麻烦? 出了应天门,杨云左转穿过左掖门,正式出宫,杨云回身行礼:“在下要回去筹备婚事,不能再陪公主,就此别过。” 咸宜公主瞪了杨云一眼,轻哼:“真是个不识相的小道士,亏本公主诚心诚意帮你,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本公主,你现在要娶的就是刁蛮任性且喜怒无常的李家小姐,到时候哭死你!” 说完赌气一般,往宫门前自己的马车走去。 杨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至少现在不用想跟李林甫家联姻的事情了。 如果说非要从张九龄和李林甫间选择联姻对象,肯定还是找张九龄,历史清名摆在那儿,符合杨云对大唐正直文官的期望。 再有便是关键一点,张家小姐张瑜要比李空儿更温婉大方,虽略显柔弱,却比工于心计的李空儿好了不知多少。 “我杨云几时如此吃香,连大唐两大政治派系都有资格联姻?还供我挑选?说出来恐怕人家都不会相信……” 杨云摇头苦笑。 现在看起来,他真被当作朝中新贵,成为政治斗争中最犀利的一颗棋子,从联姻方面就开始争斗不休,眼下看来是张九龄赢了一局。 实在太荒谬了! 第三二九章 公孙软舞 杨云跟张九龄奉旨成婚一事,在朝中迅速发酵。 杨氏一门作为朝中外戚,得到的关注非一星半点,且有一股暗流致力于阻止杨云跟张家走近……民间开始有了一些传闻,说张九龄想借跟杨云联姻,争取皇帝跟前的话语权,意图把持朝政,甚至有说张九龄蓄意谋反的。 “本来只是普通联姻,却被传得如此邪乎,难道有人想借此打击张九龄在朝中的威望?到底是谁呢?” 杨云感觉事情很不简单。 不像民间自发形成的传闻,而是有人在背后引导舆论,诸如李林甫、武惠妃乃至高力士都有可能。 张九龄做事执拗,逮着自以为的真理便不松口,无意中得罪很多人,被针对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这天一大早,杨云又带杨玉环出来,在醉仙楼用餐时,他跟这个心高气傲的姐姐探讨了张杨两家联姻之事。 杨玉环一心都在接下来观赏公孙大娘表演舞蹈上,对于弟弟的婚姻大事似乎漠不关心,心不在焉地道:“四郎跟宰相家的闺秀联姻,这是好事,姐姐替你感到高兴……今天一定能欣赏到大娘的舞姿,是吧?” 杨云笑着回道:“李太白找人来通知,说是大娘回洛阳了,这两天都在春风巷,过些日子可能会走,所以我才急着请姐姐出宫来……” “晚上去不是更好吗?” 杨玉环对白天出来还是有些意见,毕竟她很担心皇帝再次造访玄女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杨云摇头道:“姐姐或有不知,公孙大娘名声在外,入夜后会有达官显贵求见,到时撞见姐姐,怕是不好收场……我们白天来春风巷会冷清许多,暴露身份的几率小多了,再者便是入夜后回宫多有不便……” 大唐的城池入夜后通常都会宵禁,坊门会关闭。 要不是杨云有超能力,能提前预警避开巡城官兵,再者跟上林坊上上下下基本都认识,也不会一次次成功带杨玉环出来。 杨玉环想了想,没有再多说。 吃过早午饭,杨玉环再次把自己皮肤抹黑,穿了一身文士服,杨云亲自赶着马车,载着姐姐一路往春风巷去了。 杨玉环探头往外欣赏风景,快到南市时猛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跟张家千金几时成婚?姐姐想亲眼见证你娶妻。” 杨云回头道:“三叔把提亲的事大包大揽了,说不用我出面,他会把一切事项安排妥当,三叔还说会前去拜访张令公,现在还没商定时间,但陛下说过,必须尽快完成婚礼……大概用不了一个月吧。” “啊!?这么快吗?你年纪还小呢!” 杨玉环突然不高兴起来。 生气得毫无来由,杨云却明白,杨玉环是想到他成婚后,会怠慢姐姐,杨玉环开始吃未来弟媳妇的醋了。 杨云叹息:“我也不想那么快的,可陛下已安排下来,我没办法回绝……不过我这里保证,就算我成婚,对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姐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声便可。” 这话杨云说了不止一两次,但杨玉环依然是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 杨玉环道:“成了家的男人,能跟没成家一样吗?到那时,就怕你想顾着我这姐姐,也顾不上了……” 这话说得更为直白,她就是不想让杨云成婚。 杨云赔笑道:“姐姐放宽心,现在姐姐是贵妃,又是玄女化身,我还要巴结姐姐,让姐姐替我谋取好处呢,怎敢怠慢?” 杨玉环眼珠子转了转,思索后撇撇嘴:“就知你不敢对姐姐冷落,不然姐姐定饶不了你!” …… …… 到了春风巷,李白前来迎接,不过跟李白同行的还有个四十来岁,头戴尖顶虚帽,身一身艳丽的丝绸长袍,腰束玉带,装扮近乎“奇装异服”的男子。 杨云跟李白见礼后,李白代为引介:“杨兄弟,这位是来自西域的胡商阿布,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你称呼他阿布便可。” 那胡商用蹩脚的汉语道:“这位想必就是享誉洛阳的天师杨道长,幸会幸会。” 杨云对胡商并无多少好感,毕竟安史之乱后,西域汉人的遭遇太凄惨了,把非我族人其心必异这句俗语演绎得淋漓尽致。 停好马车,一行前往春风巷时,杨云悄声问李白:“太白兄为何要引介胡商阿布给我认识?” 李白赶紧解释:“杨兄弟莫要以为我是假公济私,其实他是大娘的客人,我跟他正聊有关买胡女之事,恰好碰到杨兄弟前来。” 之前杨云跟李白说得很清楚,平时以朋友交往便可,不用什么“天师”、“国舅”的称呼,他也怕李白引介很多别有用心的人来见他,让二人的关系变得不那么纯粹。 “胡女?” 杨云大概知晓这门生意,之前想买他高度酒配方的霍木铎也做这营生,就是把西域的女人送到中原来变卖。 这跟大唐境内的歌姬、舞姬的人口贩卖生意一样,大唐兼容并蓄,对外族人并不排斥,西域人一向以能歌善舞著称,大唐的有钱人对于异域女人充满好奇,而西域女人也想见识大唐的富庶,买卖也就有了市场。 李白笑道:“其实我也有心买一些,不过这次纯粹是帮大娘洽谈,你也知大娘舞艺精湛,希望把一身本事传承下去,需要很多好苗子,中原女子身段虽好,但狐媚毕竟不如胡女,大娘便想从这些胡商着手,挑选些天资好的回来培养……” 经李白这一说,杨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公孙大娘在挑选徒弟啊! 这时杨玉环凑过头问道:“胡女跟大唐女子到底有哪些不同?不都一个鼻子两只眼?” 李白摆摆手:“胡女之奥妙,非亲身接触不能领会,这位杨公子一看就不好此道,说了也就无趣了,还是等杨公子亲身体会过其中妙处,便有答案。” 杨玉环微微蹙眉,看了杨云一眼,显然对李白这番话不高兴。 杨云心说,李白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跟我姐姐说要“体会胡女奥妙”,她真有那能力“体会”? 这世上大才之人,对于声色犬马之事本就热衷,杨云不去跟李白说及太多,很快人便到小楼下面,只见门口立着一女等候,并不是公孙大娘,看起来要年轻许多,约莫二十岁许间,姿色绝佳,恭敬地向杨云和李白行礼。 “这是九娘,她在大娘手下学舞已有十年,已得大娘舞艺真传。”李白引介了一下。 杨云对那女子点头,那女子再次回礼。 以之前杨云对这些歌舞女的了解,公孙大娘手下女子多以数字为名,比如说李十二娘,听李白解释的意思,这个九娘在公孙大娘徒弟中估计排序第九。 到了二楼,并未见公孙大娘倩影。 阿布道:“李相公不是说能在此见到大娘?生意还是当面跟大娘谈为好,不知她是否可以现身?” 李白摆摆手,道:“今天只谈风月,不做生意,我们此来只是单纯欣赏大娘表演。” 杨玉环急切地问道:“大娘在何处?” 这次杨玉环主动提出来春风巷,目的便是见识公孙大娘的软舞,跟她自己的舞艺进行比较,算是“斗舞”,杨玉环有些急不可耐。 “不着急,先吃酒,让九娘表演一番,暖暖场。” 李白坐下,等婢女把茶点和酒送上来后,先给杨云和杨玉环面前的酒杯倒上酒,却没有给胡商阿布斟酒。 显然在李白心目中,阿布跟两位杨氏族人地位有差距。 本身商贾就没多少地位,能跟杨云这样的朝中新贵同席,已是一种恩赐,更别说阿布只是来自西域的胡商,这时代的人虽然没说看不起异族人,但也谈不上多重视。 阿布并不着恼,自斟自饮。 正喝着酒,之前见过的九娘果真上台表演,应李白要求,九娘没有施展剑舞,而直接以软舞开场。 乐曲轻柔,气氛逐渐变得旖旎,再加上九娘身上的翠绿薄衫在舞姿中会上下浮动,露出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引得李白和阿布目不转睛看着,呼吸也逐渐变得气促起来。 杨玉环看一会儿后,脸上浮现一抹淡笑,目光中有一丝轻视……在她看来,这位公孙大娘高徒表演的软舞跟她没法比,既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她也就失去观赏的兴致。 一曲表演结束,李白连连叫好,杨云跟随鼓掌,九娘过来敬酒后退下。 李白看向杨玉环,问道:“莫不是杨公子对九娘的舞姿依然不是很满意?” 杨玉环摇头:“也就一般吧。” 这评价很低,李白惊愕一下,这位杨云带来的杨公子是何方神圣? 眼界怎么这般高? “看来只有大娘亲自出马了……赶紧通知一声,请大娘快些过来。”李白催促着旁边等候的下人。 过了大约两刻钟,公孙大娘姗姗来迟,她手上提着琵琶,打着赤足,穿了一身轻柔的襦裙纱衣,缓慢走来。她那款款而行的步伐,充满风情,一颦一笑,都吸引男人的注意力,哪怕她现如今年岁的确有些大了。 但成熟女人的风韵,却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她……她就是公孙大娘?” 阿布见到公孙大娘,忍不住站起身,眼神中带着痴迷。 大概他以为公孙大娘跟别的风月女子一样,既出现在宴客厅,就可以上前去近距离接触。 可还没等他靠前,就被李白伸手给拦下。 “不得对大娘无礼。”李白冷声道。 阿布这才发现失态,讷讷地回到席位,重新坐了下来。 公孙大娘走到席前,欠身行礼,道:“几位相公久等了,听说这位杨公子要欣赏奴家的舞姿,奴家只好献丑了。” 杨玉环打量公孙大娘,眼神中闪现一抹失望之色,显然在她印象中,公孙大娘应该有倾国倾城之貌才对,而不是眼前这般红颜老去的妇人。 只见公孙大娘一个飞身回到舞台上,随即手中琵琶弹起,而她的身姿随着琵琶声起舞,居然是一边弹奏琵琶一边表演舞蹈。 第三三〇章 与大娘论舞 公孙大娘的舞姿,比她的徒弟更为优美,一边弹奏琵琶,一边表演软舞,相映成趣,画面显得生动活泼。 普通女孩表演软舞,诸如绿腰舞,总会体现出轻佻和旖旎,而公孙大娘的舞姿中却能表现出一种高不可攀的冷傲,而像之前她的女徒九娘,则无法具象这一点。 席间几人都看得呆住了,即便是杨玉环,也目不转睛看着公孙大娘表演,娇躯随着公孙大娘的舞姿而微微颤抖。 杨云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舞姿虽好,可琵琶在手,却显得有那么几分不伦不类,弹奏出的乐曲也很单调乏味,让人不敢恭维。 他是在场人中,对于歌舞见识最多的,毕竟是穿越者,公孙大娘的表演再好,对于后世大行其道的古典舞、民族舞、芭蕾舞等舞种来说,还是有欠缺的,。 “好!” 公孙大娘表演结束,李白忍不住拍手叫好。 阿布更是无比震惊地站起来,作为走南闯北的胡商,他声色犬马的场面见多了,可从未领略过公孙大娘这般超凡的舞艺。 公孙大娘从舞台上下来,风情万种地走到几人跟前,没有像一般舞女那样敬酒,显然以她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要做这些,除非她心甘情愿。 “李相公谬赞了。” 公孙大娘微笑着说道。 李白感慨道:“大娘的软舞已然是举世无双,但依旧不如剑舞,但凡见过大娘剑舞之人,无不为之倾倒,每次宫宴陛下都会邀请大娘表演……” 阿布在旁带着憧憬之色,遐想在宫中表演又是何等光景,明显还想再看一曲。 可问题是这次公孙大娘只是应李白邀请过来表演,显然没有兴趣再加演一场,对于她这样的“人民艺术家”来说,表演已不是维持生计的手段,更多是兴趣使然。 光靠她那些徒弟出场,就让她赚得盆满钵满,现在只有宫廷宴会或是达官显贵家里举办的高规格宴会,她才会应邀出席,再或者是眼下这般,由李白这样的名人出面相邀才往。 杨玉环看了公孙大娘的软舞,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眼神中满是失落,之前有多自信,现在受到的打击就有多大。 显然杨玉环有自知之明,在她心中,仅就舞技而言,她自认比不上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突然将目光落在杨玉环身上。 虽说二人素未谋面,可公孙大娘在风月场纵横多年,男女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她很好奇为何李白口中相邀的“杨公子”,居然会是一名女子? 难道说是国舅爷杨云带着红颜知己前来欣赏她的表演? “这位杨公子,不知您对奴家的舞蹈可还满意?毕竟今日奴家是为您而献舞。”公孙大娘一颦一笑满是风情,充满致命的诱惑。 这激发了杨玉环争强好胜的心思,她顿时施展起魅术来,只是一瞬间,旁边看过来的李白和阿布就陷入呆滞状态。 饶是公孙大娘经历过大场面,也知眼前是女子,依然差点着了道,好在公孙大娘见多识广,心知不妙立即便避开目光,嘴里默念《道德经》,才将心中那股旖念给摒除。 杨云赶紧用精神力压制杨玉环的魅术,场面才恢复正常,不至于惹出乱子来。 “大娘的舞姿,自然极好,不过在下跟太白兄一样,更喜欢大娘表演的剑舞。”杨云笑着说道,化解了现场极为诡异的气氛。 公孙大娘神色恢复平静,但依然不敢跟杨玉环对视,她能明显感觉眼前的少女很不正常,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阁下谬赞了,以奴家看来,阁下不过是随口恭维,并非出自真心实意。”公孙大娘一句话,就赢得场面上的主动,也有意将话题引开。 李白精神尚有些恍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可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黑炭头般的“男人”产生什么旖旎的想法,只当自己因公孙大娘而晃神,用力摇了摇头,这才笑着说道:“大娘,不如坐下来一起喝杯酒,一起聊聊?” 在李白盛情邀请下,公孙大娘欣然落座,几人围坐在席桌前,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公孙大娘坐在杨云身旁,虽然这一桌名义上是杨玉环这个“杨公子”为主宾,但其实杨云才是真正的主角。 公孙大娘浅抿一口酒,然后泰然自若地放下酒杯,笑道:“先前诸位都目不转睛看着奴家献艺,只有杨道长有心思观察别的……以奴家看来,他像是对奴家的表演有所不满哩。” 眼前公孙大娘表现出的,是欢场女子的柔媚,一颦一笑间展现出成熟女人的风情和魅力,足以让世间男子为之倾倒。 显然她是个中高手,跟杨玉环拥有的“魅惑”能力不同,她完全是靠女人自身的魅力进行发挥。 如此一来,杨玉环越发气恼了。 “为什么她没有法术,还能这么吸引人?看看李太白和胡商,完全都被她勾走魂了,还好四郎没受她蛊惑。” 李白笑道:“想来杨道长乃方外人,对于尘世间的美好无太多眷恋,这是他精神高洁,超脱出尘的表现,并非对大娘您不敬。” 阿布跟着附和:“是,是。” 此时阿布双目都放在公孙大娘身上,老脸有些发红,显然从未想过自己有机会跟公孙大娘这位当世最著名的明星同席而饮。 公孙大娘微微摇头:“奴家看来并非如此,以之前奴家对杨道长观察,他对美还是有向往的,莫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才有此反应?” 说话间,她往杨玉环身上看了一眼,似在暗示,因有美人在旁,杨云才会分心他顾,不专心看表演。 杨云恰好注意到公孙大娘的反应,对方明显是场面人,什么时候都留有余地。不过多说无益,不如主动出击。 “大娘说的是,我的确有别的原因,才会失礼。”杨云笑着说道。 “哦!?” 公孙大娘没料到杨云会痛快承认。 杨云续道:“大娘舞姿虽好,但琵琶在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更生出一种疏离感,想来是大娘在公开场合表演软舞,想以某种方式转移别人视线,才会横抱琵琶出场。” 这话说出来,公孙大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略显尴尬。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以她身上所着轻纱薄衣,在这种寥寥数人参加的场合表演旖旎的软舞,若不让人想入非非,必须要有旁的手段来遮蔽,才能掩饰尴尬。 抱着琵琶来,既能体现出她多才多艺,还能化解尴尬,同时在一些诸如需要下腰、回身、起跳时,能以琵琶对身体重要部位做一下遮挡,避免“漏光”这一情况出现。 公孙大娘作为当世舞蹈第一名家,舞蹈表演上早就有各种成型的方案,以往没人能像杨云这样直接点出来。 李白想了想,点头道:“杨兄弟所言极是,看来大娘是有意为之,这就是大娘你的不是了,应该罚酒。” 公孙大娘在欢场混迹多年,已很久没像今日这样在宴会上出“糗”,不过她表现得很坦然,微笑着点头,道:“杨道长说的是,是奴家不对,就此罚酒。” 这次公孙大娘直接饮下一杯。 本来没什么,可李白特地拿了高度酒倒给公孙大娘,这一杯酒下去,公孙大娘顿时有些吃不消。 一杯酒下肚,公孙大娘双颊红扑扑的,她心念电转,笑看杨云道:“不知杨道长对奴家的表演,有何指点之处?” 提出这个问题明显想挽回败局,让杨云难堪一次。 让杨云来指点当世舞蹈第一名家的舞蹈,分明是班门弄斧,有意为难人。 更为关键的是,就算杨云见识卓绝,真能提出意见,可问题是公孙大娘才是权威,说得好也无济于事,还是会被人说狂妄。 这一来一回,看似简单的问话,却暗藏比拼之意。 杨云笑道:“大娘的舞蹈绝对是当世无双,在下没什么能指点的地方。” 如此回答,也算中规中矩,公孙大娘笑了笑,显然她占尽上风,下一步应该是鼓动杨云喝酒,算她扳回一城。 就在公孙大娘要往这方面引导时,突然杨云话锋一转:“不过大娘的琵琶弹奏,就显得乏善可陈了。” 公孙大娘本来得意的脸色,瞬间微沉。 即便杨云贵为国舅,可她连皇帝都见过,那么多达官显贵对她趋之若鹜,一个外戚,不能无端在她面前放肆,这是伤尊严的事情。 “杨道长,奴家在弹奏琵琶上指法有问题吗?或是你看过琵琶弹奏比奴家更好之人?”公孙大娘的语气稍微变了变。 李白一看气氛不对,怎么说都是他邀请公孙大娘出来表演的,若是杨云跟公孙大娘之间产生什么龌蹉,他无法收场。 李白赶紧说和:“相信杨道长并无此意,只是随便交流一下。” 杨云笑道:“大娘误会了,以大娘弹奏琵琶的技艺,哪怕是在舞蹈表演中弹奏,也可说是当世无双,只是在下认为这首琵琶曲过于单调,听起来好像不能符合大娘这么高的技艺水平。” 这话说出来,场面马上缓和许多。 甚至杨玉环还轻哼一声,暗忖:“本以为四郎会帮我找回场子呢,原来他是变着法恭维公孙大娘!亏我还那么信任他。” 第三三一章 名曲 李白听了杨云的话,神色稍微放松下来。 他继续用说和的口吻道:“杨兄弟所言不无道理,大娘舞技自然是极好的,可在音律方面或有疏漏之处……” 此话听起来没毛病,但多少打击了公孙大娘的自信心。 “既然杨道长认为奴家的琵琶曲不尽如人意,是否有更好的曲子呢?若无对比,怎会有如此评价?定是杨道长在旁处听过更好的琵琶曲……” 公孙大娘凤目含煞,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这也是风月女子的习惯,在这种迎来送往的场合,绝对不能落于下风,把主动权拱手让给他人,否则没陪酒女子的好果子吃。 同时公孙大娘的疑问直指问题核心。 杨云当然听过更好的琵琶曲,还不是一两首,但那都是后世的事情了,来到这个时代,琵琶曲再好也是靡靡之音,没有形成体系,他提不起多大兴趣。 李白以为难住了杨云,举起酒杯道:“先不说这个,不如饮酒?” 杨玉环看出杨云被公孙大娘针对,激发心中争强好胜心,主动道:“我就听过更好的。” “哦?这位杨公子莫非对琵琶很在行?” 公孙大娘这话,差点道破杨玉环女儿家身份。 不然哪里有男子弹琵琶的? 杨玉环很不服气,刚才暗地里跟公孙大娘斗舞输了,心里便有挫败感,不想在弹奏琵琶上认输。 可她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杨云挺身而出:“大娘,在下对于音律的了解很粗浅,不知是否可由您来代劳,将曲调转化为音律呢?” “哦?” 公孙大娘很好奇,杨云说的根本难不倒她。 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何杨云会这么言之凿凿,好像胜券在握的样子? 李白很高兴:“看来杨兄弟真精于此道,连我都想见识一下了。” “好吧,请大娘拿出琵琶,弹奏一番……” 杨云终于要展现一下自己对于音律的理解,这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但碍于场面,不得不“献丑”。 …… …… 千古以来,最好的琵琶曲是哪个,无法定论。 但杨云对琵琶曲的了解,全在于那首著名的《十面埋伏》,其内容壮丽辉煌,风格雄伟奇特,在古典音乐中极其罕见。该曲出色地运用音乐手段,表现出古代战争的激烈场面,是一幅生动感人的古战场画面。 其音恢弘肃杀,将琵琶音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公孙大娘是弹奏琵琶的行家,杨云只要能吟唱出音调,就能以指法落在琵琶上。 最初只是断断续续的音节,后面就是连贯的弹奏。 等将《十面埋伏》前面的曲调完全连在一起,由公孙大娘弹奏出来,即便这首曲子对公孙大娘来说还不太熟练,但弹奏出的乐曲依然让整个房间的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杨道长,不知下面是何?” 公孙大娘将前半曲弹奏两遍后,已收起轻慢之心,改而用讨教的口吻询问。 杨云笑着摇了摇头:“今日不胜酒力,只记住这些,剩下的等回头头脑清醒后再说吧!” 外人听来,杨云这是有意吊公孙大娘的胃口。 公孙大娘非常气馁,好不容易学到如此精妙的琵琶曲,一次只能学几节,很不尽兴,对于她这样毕生都追求攀登艺术高峰的人来说,这是莫大的折磨。 “杨兄弟,看大娘如此诚心,不如再仔细回想一下?” 李白立即替公孙大娘说话。 杨云叹道:“真不是我有意遮掩,而是有些地方确实忘记了,等回头研究一下,再跟大娘探讨,现在头昏脑涨的完全记不起来,可不能怨我啊!” 公孙大娘询问道:“如此天籁之音,莫非是杨道长昔日所作?” “在下哪有如此造诣?” 杨云笑着摆摆手。 公孙大娘打量杨云,依然有几分不甘心,但看这架势,想让杨云把琵琶曲后半部分拿出来,怕是不易。 这么好的曲子,只是觥筹交错间就说一部分给她听,已算是难得的礼遇。 这世上哪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好处的道理? “那我们继续喝酒。” 李白不太在意,喝了几杯高度酒的他,意气风发,嬉笑怒骂,名句频出,差点儿就要起来亲自表演剑法。 不过始终公孙大娘在场,他不想太过放浪形骸,且有杨云这样的当朝权贵,做事还是有所收敛。 杨云看看时间差不多,是该将杨玉环送回去了,毕竟杨玉环出来有些时候,再遇到李隆基找寻的情况可就不妙。 偶尔一次还可以解释,次次都如此,必会引起李隆基怀疑。 “几位,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今日不能让太白兄请客,这里有一点小小的心意,望大娘不要嫌弃。” 杨云说完直接拿出一锭金子扔到桌子上,不用称重量,足以是眼下酒钱的十倍以上。 李白再三挽留,杨云还是急着带杨玉环回去,随即姐弟二人出门,到了春风巷外,乘马车归家。 …… …… “四郎,你太给姐姐争气了,我早就看那个公孙大娘不顺眼,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就是会跳舞吗?” 杨玉环语气不善,似乎公孙大娘得罪她了,这种女人间的战争,很多时候都莫名其妙,冷不丁就可能开罪。 说白了,优秀的女人从来不认自己差人一等,就像男人在酒桌上一样不能认怂。 “姐姐过奖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杨云谦和地道。 杨玉环好奇地问道:“弟弟,你从哪里学来的琵琶曲?为何以前没跟姐姐说过?如果知道你有这么好的琵琶曲,姐姐跟你学就是了,何必告诉公孙大娘呢?” 之前杨玉环还很自豪,觉得弟弟给自己争脸,挫败了公孙大娘的自信心,很解气。 可再细想,就觉得不甘了,明明我对弹奏琵琶也很在行,你干嘛要舍近求远把琵琶曲告诉外人? 杨云笑道:“我就是考虑到姐姐可能希望学习,所以才没把后面的内容告诉她……不征求姐姐的意见就把好东西外泄,若是姐姐不高兴怎么办?” 杨玉环听了这话,即便觉得有几分虚假的成分,可也开始飘飘然。 “四郎,你……你真好,姐姐爱死你了。” 杨玉环那叫一个开心。 原来不是弟弟不记得了,而是不想将好东西外泄,专门留给她的。 这足以说明杨云很在乎她这个姐姐。 杨云叹道:“可是姐姐现在专心求道,怕是没闲暇练习琵琶曲,宫里也没有琵琶给姐姐弹奏。” 杨玉环想了想,道:“你别担心,我总会想到办法,不行的话你就帮我买一把,找个时间送进宫去,反正我无聊时也需要一点东西放松身心,弹琵琶就很不错,可以陶冶情操。回去你就教我好不好?” “行!” 杨云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 这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杨玉环自己能掌握节奏,就算在玄女观内弹奏了琵琶,难道皇帝会问是谁给杨玉环送去的? …… …… 因为教授杨玉环弹奏琵琶,一直到入夜时分,杨云才把姐姐送回玄女观。 这次杨玉环回去,没有经历任何风浪,皇帝不是每时每刻都关注这边。 夜幕降临,杨云和雅柔返回家中,而玄女观里杨玉环拿起琵琶,好似得到宝贝一般,开始练习杨云传授给她的《十面埋伏》琵琶曲。 曲调一出,四下肃杀,玄女观内的女官都在用心倾听。 连公孙大娘者这样听惯各种名曲的艺人,都称赞这首琵琶曲乃“天籁之音”,更何况是长居宫中没接触太多新鲜事物的宫女? 很快,消息就传到李隆基耳中,乃是高力士得到女官通传,再转告李隆基。 上次出现杨玉环无故失踪的事情后,高力士加紧了对玄女观的监视,特地派去专门刺探情报的女官当道姑,可杨玉环不喜欢别人靠得太近,这道姑很少进中殿,没法刺探到杨玉环出宫消息。 但弹奏琵琶曲这种事,却瞒不住人。 此时李隆基正在内帷看杂耍表演,武惠妃坐在他旁边。 “有此等事?从玄女观传出来的琵琶声?”李隆基听说玄女观内有特别的琵琶曲传出,不由抬头看向高力士。 武惠妃看皇帝表情不对,连忙问道:“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隆基顾不上武惠妃,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起身带着高力士往外走。 “陛下……” 武惠妃想继续问,发现丈夫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连驻足都没有便扬长而去。 武惠妃非常生气,却无计可施。 …… …… 李隆基从内帷往外走,路上听高力士转述。 “……今晚才有的,以往都没有,以老臣所知,这玄女观内从来不曾送去过琵琶,不知是玄女娘娘弹奏,还是他人。” 高力士趋步跟在李隆基身后,恭敬地说道。 李隆基神色急切,道:“一定是玄女对朕有所警示……朕想听听这琵琶曲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仆二人带着大批侍卫、随从到了玄女观外。 此时杨玉环已停止弹奏,好像正在休息。 李隆基靠近后,没听到琵琶声,非常失望。 大晚上离开温暖的宫殿,跑到这里来吹冷风,很不是滋味。 “力士,这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稍微有些不满。 正说话间,曲调声突起,还是从开头弹奏。 “噔噔噔……” 突然空气中便增添了几分肃杀氛围,李隆基神色先是悚然一惊,随即便沉醉于这首千古名曲中。 第三三二章 要炼丹了 李隆基不顾帝王的尊严,直接坐在玄女观外的台阶上,用心倾听琵琶弹奏。 越听越沉迷其中,比看杂耍表演更让他沉醉。 《十面埋伏》是以楚汉相争这一历史为题材而创作的琵琶独奏曲,乐谱最早见于《华秋苹琵琶谱》,分为三部分,由十三段构成,分别是列营、吹打、点将、排阵、走队、埋伏、鸡鸣山小战、九里山大战、项王败阵、乌江自刎、众军奏凯、诸将争功和得胜回营。该曲以秦末刘邦与项羽垓下之战的史实为内容,用标题音乐的形式描绘了激烈的战争场面,虽为史实,却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感**彩。 一直到一曲演奏完毕,李隆基才回过神来,感慨道:“此曲真乃仙界之音,人间何曾听闻?” “陛下,莫不是玄女娘娘亲自弹奏?” 高力士见李隆基兴致盎然,不由笑着凑趣道。 李隆基摆摆手,道:“这还用得着问吗?肯定是玄女弹奏,不然你觉得这里的宫女谁有如此造诣?朕真想进去跟玄女会面,亲自欣赏她弹奏。” “这个……” 高力士很为难。 皇帝每次来都没得到好结果,他可不会随便鼓动皇帝进道观去,免得碰壁后迁怒己身。 李隆基似也想到这一点,轻叹道:“看来朕的道法没到那种境界,始终不入玄女的眼,如此朕作何还要沉迷于红尘俗事?应该抓紧时间修炼道法……朕今晚听过仙曲,有所领悟,决定再次闭关。” “陛下您又要闭关吗?”高力士非常惊讶。 距离上一次闭关还没多久,便又要进小黑屋,这一去不知要多久。 虽说皇帝闭关时,朝中大小事项高力士都能掺和,甚至能代替皇帝做主,但他于心不忍,高力士不是那种自私自利又擅权的太监。 随即道观里又有琵琶声传出,李隆基迅速摆了摆手,就当把此事揭过,继续倾听乐声。 一直断断续续听了近一个时辰,直到观里不再发出响声,李隆基才三步一回头离开。 回去后李隆基马上宣布闭关修道,连当晚宣武惠妃侍寝都作罢。 …… …… 武惠妃见李隆基走了,耿耿于怀,她本以为皇帝很快会回来,谁知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把高力士等来。 “陛下呢?” 武惠妃气呼呼地瞪着高力士,在她看来,要不是高力士过来通知事情,也不至于把皇帝引走。 高力士神色间满是为难:“娘娘,您还是回去休息吧,陛下……闭关了。” 武惠妃气急败坏:“又闭关?这次是为何事?高力士,你实话跟本宫说,每次陛下闭关,是否都跟那新妃在一起?只是假借闭关为名,行那密会之实?” 高力士眼见武惠妃动了真怒,赶忙解释:“娘娘,您千万别误会,陛下并未跟玄女娘娘密会,每次陛下想见玄女娘娘都被其拒之门外,今日……也不例外。” “是吗?” 武惠妃皱眉,神色间略有不解。 堂堂皇帝,九五之尊,还能被妃子挡在门外? 这女人是该有多大的胆子? 高力士苦着脸道:“今日听宫人传报,说是玄女观内无端传来琵琶声,陛下便去一探究竟,到了地方后陛下只是在门外倾听,觉得那是仙界之音,随即像是得到什么启发,便吩咐下来要闭关修炼……陛下真是独自一人闭关,连宫人未宣都不得入侍。” 在高力士耐心解释下,武惠妃将信将疑,但总算接受了这个说法。 “陛下为何如此草率便宣布闭关?朝廷大小事项都不管不顾了吗?太子根本没有治国的才能,出身又低贱……” 武惠妃怒气冲冲,随着红颜老去,皇帝的宠爱开始旁落,作为女人自然而然地为子女考虑,首先便是要废掉太子,扶寿王李瑁上位。 高力士吓得身子一缩,道:“太子殿下之事,老奴可不敢随便议论,娘娘有事还是跟陛下说,老奴先告退。” 等高力士从殿内出来,缓了口气,思忖:“看来惠妃娘娘真要对太子下手了,是不是应该提醒太子一声?” 但转念一想,便将这念头摒弃。 “太子目中无人,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去了指不定被他如何消遣,这种事还是别掺和为好。” …… …… 杨云也是两天后,才知李隆基又闭关的消息。 之前高力士通知他,皇帝可能会给他加官进爵,但也没那么快,至少他现在还只是侍御史的身份,身上又无爵位,外人仍旧以“国舅”、“天师”、“道长”相称。 他跟张家小姐张瑜的婚事,虽定下来了,但提亲等相关事宜被杨玄璬大包大揽,暂时不用他去过问。 婚期未定,杨云不知该如何跟张家小姐相处,索性没有成婚,也就把事情抛诸脑后。 本想在官场有所作为,奈何侍御史真的是个风闻言事的闲职,他没入宫觐见皇帝的资格,再加上侍御史的主要班子在长安,他这边更是无所事事。 含嘉仓那边的事,眼下也放下了,他又变得无比悠闲。 “师兄,您最近若没什么事的话,就多教授几个弟子,我六姐那边……” 王籍没事就跑到杨云这边来,在杨云耳边嘀咕,杨云懒得听他说什么。 此时杨家院里,杨云正在安排人手整修院子,他准备在院里种上一些花,眼下已是春天,该考虑一下提升居住环境和品味的事情了。 当了国舅,院子里还空荡荡的有点可惜,只是以他身份,没法在院子里种一些瓜果蔬菜罢了,不然他真会这么做。 “……还有,松梅那老小子回来了。” 到最后,王籍说了一句总算能入杨云耳朵的事情。 杨云兴趣寥寥问道:“你不是送他回蜀地了吗?回来作何?洛阳还有他立足之地?” “本来人已经送到南阳,却被追了回来……” 王籍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好像是刘府尹派人将他带回来的,这次他有官府撑腰,又变得神气活现起来。我也是昨日才听说这件事,他回来没通知任何人,好像受命做什么事……师兄可知晓内情?” 杨云不用想便能猜到,刘衡政把松梅叫回来,一定是为炼丹之事。 现在李隆基对于炼丹非常在意。 既然皇帝推崇道家,又对道家事深信不疑,自然官府中人就会对道家中最牛逼的炼丹大咖推崇备至。 道家人一向讲究用丹药延年益寿,上千年的传承,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 别看松梅干别的不行,但提到丹药那是一套一套的,当初在蜀地连一群知名的道士都被他蒙骗,更何况是刘衡政这样对炼丹糊里糊涂的门外汉? “可能是叫他回来有事吧。” 杨云只能打马虎眼,没直说。 王籍愤愤然:“看来他是想自立门户,打着我们师尊的名号在洛阳招摇撞骗,坑了一家不够,还想坑刘府尹?我是不是应该登门一趟,告诉刘府尹他是个骗子?” 王籍对于松梅当初欺骗,害得他老爹王昱兵败会野之事耿耿于怀。 以前碍于松梅为杨云所用,是杨云专门找来冒名顶替的,投鼠忌器下才没对松梅下狠手,眼下松梅有脱离掌控单干的迹象,他就忍不住要好好教训松梅一番。 “你跟他置气什么?既是骗子,你认为他能招摇撞骗多久?” 杨云并不稀罕对付松梅。 眼下看来,松梅的层次太低,更何况现在名声已经臭大街了,完全不值得他动手。 王籍道:“师兄宽宏大度,我可不会放过他,正好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 …… …… 王籍走了。 杨云没挽留,至于王籍做什么,是否去对付松梅,他不想理会。 王籍走后,吴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之前一直在偷听杨云跟王籍的对话,杨云知道也没阻拦。 “师傅,看来这位小王将军,要对那位前辈下手了。”吴元话说得非常特别,从称呼到措辞,都让杨云听着别扭。 杨云没好气地道:“松梅道长怎么说也跟我假扮师徒一场,眼下他被刘府尹拉去炼丹,对我而言没什么损失……哦对了,让你置办炼丹炉准备得如何了?” 吴元很惊讶。 之前杨云还说不知刘衡政找松梅的目的,眼下听来杨云其实是清楚的,刘衡政就是要找松梅炼丹。 吴元问道:“那师傅,松梅……前辈真的会炼丹吗?” 当初松梅在蜀地青羊宫里吹牛逼的时候,吴元可是在场的,当时吴元去蜀地的目的就是要找仙丹的丹方,这件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回来后她如实跟长春真人汇报了她从松梅处听来的事,并以此筹备炼丹。 杨云笑了笑道:“你若信了他那些鬼话,真就见鬼了。” 吴元这才知道,原来松梅所谓的炼丹术全都是吹牛的,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感情之前一直都被人蒙蔽,不知不觉做了回傻子。 “那师傅您……” 吴元继续追问。 杨云道:“我什么我?问我是否会炼丹?不管会不会,现在咸宜公主跟陛下说了此事,我就必须要承担炼丹的责任,先炼炼看吧,若炼不好以后在朝中都没法立足。” 这才是眼前杨云发愁的事情。 炼丹这东西明摆着骗人,他会超能力,但没法通过丹药将超能力转移到他人身上啊。 李隆基不是那么容易蒙骗的,若想让李隆基真的相信他的丹药有功效,非要让丹药具备某些“效果”。 “我堂堂大唐第一道士,难道要靠炼大力丸为生吗?这可真是活见鬼了。” 杨云知道,皇帝对丹药的需求无非两点。 一是众所周知的长生不老。 第二就是在内帷跟女人厮混时精力无限。 谁让皇帝的女人多,又不是真正的神仙,能在那么多女人中周旋而战旗不倒呢? 第三三三章 你可是要成家的男人 皇帝规定婚礼在一个月内举行。 杨玄璬亲自去了一趟张府,回来后马上来见杨云,言语间对于之前的拜会表达了失望之情。 明显他被冷落了。 即便杨家乃朝中新贵,奈何张九龄根本就不管这些,在张九龄这样的老顽固心目中,朝臣只分为“自己人”和“非自己人”两派。 这就导致即便杨玄璬诚心登门拜访,试图以张杨两家联姻来促成结盟,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尊重。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婚事谈成了,婚期暂时定于四月十九。”杨玄璬言语间稍显安慰。 至少见到张九龄本人,还把婚事谈成,就算结盟的事没谱,但完全可以等杨云跟张瑜成婚后再慢慢谈。 “辛苦三叔了。” 杨云不想问杨玄璬在张府上遭遇了什么,毕竟张九龄的府宅并不在洛阳,目前住的是官宅,家眷基本都在长安。 张瑜作为宰相内眷,本来就是以咸宜公主闺蜜的身份到洛阳来,顺带为祖父参详下政事,婚礼理应回长安去办。 但眼下皇帝没有要回长安的意思,意味着婚礼必须在洛阳城完成。 杨玄璬叹息道:“张家到底是宰相之家,只怕你娶了张家小姐也未必能得张相器重,四郎你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哦对了,你姐姐入宫有一段时间了,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杨玉环入宫,杨玄璬本以为杨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 可眼下只有杨云得到官职,杨玄璬好似被皇帝给遗忘了一般。 这跟皇帝成婚后两次闭关潜修有关。 李隆基只顾自己得道飞升,跟杨玉环间连真正的夫妻都没做,也就顾不上给杨家人多大的利益。 “姐姐还好,但想入宫见姐姐可不容易……九姐毕竟是玄女化身,连陛下都不敢随便接近,别人哪里敢怠慢她?” 杨云出言安慰。 杨玄璬想了想,点头道:“只要没事就好,听说你就要给皇上炼丹了?这种事,你一定要小心,丹药配伍上千万别出差错,不然我们杨氏一门就要万劫不复了。” …… …… 连杨玄璬都知道杨云要炼丹,杨云心想这事闹得到底有多大啊? 或许他现在已是朝中人人关注的对象,一举一动都会成为洛阳城民众心目中的大新闻,别人会主动拿他的事拿到市井说,宫里面的人也奇货可居,有意将他的最新消息外泄。 杨云在家中把丹炉给筑起来,还买了一些材料,可感觉堂屋不是炼丹的地方,便把丹炉挪到外面院子里。 咸宜公主亲自到杨云这里视察,毕竟皇帝委命她来监督杨云炼丹。 “这就是你的丹炉?怎么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药炉?这能炼出仙丹来?”咸宜公主登门,院里所有女眷一律回避,只有杨云出来迎候。 杨云笑道:“公主,你见过炼仙丹的丹炉?” 咸宜公主瞪了杨云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是没见过仙丹,但丹炉却见过不少,之前罗天师就在宫里为陛下炼丹,一炉又一炉的,看起来色彩绚烂,就跟炒豆似的,就是效果不怎么样,宫里还有特别的丹房,我亲自进去过……不信吗?” “这有何不信的?看来罗天师炼丹场面太大,相比之下我这个就有点小儿科了。”杨云摊摊手。 咸宜公主轻哼:“知道就好,这么个丹炉一看就是拿来蒙事的,还大摇大摆搁院里,随便谁进院子都能看到,成何体统?” 杨云继续摊摊手:“没办法,家宅太过拥挤,人都住不下,只能把丹炉摆在外面来,大不了阴天下雨我就不炼了,等天好了再炼。” 这话简直让咸宜公主有吐血的冲动。 皇帝让你炼丹,是对你莫大的恩赐,也是对你的信任,你倒好,如此不当回事? “炼丹还有能停下的么?你没地方,就搬到我那儿去,又或者在寿王那里给你弄个丹房,到时我还能盯着,敦促你好好炼丹。”咸宜公主提出建议。 杨云回绝得很痛快:“不去!” 咸宜公主又是一阵无语。 “公主请放心,我已经在寻思新的炼丹地点……正好之前有人送了我一处宅子,我一直没用上,里面住了些歌舞姬,拿来做丹房正合适。”杨云把夏夫人送他宅院之事原原本本相告,丝毫也没隐瞒的意思。 咸宜公主听了越发来气,瞪着杨云道:“你别忘了,现在是父皇让你炼丹,你怎么能如此怠慢,去那种地方设炼丹炉……是不是炼丹累了,可以跟那些女人厮混?你可是马上就要成家的男人!” 这次轮到杨云快吐血了。 小公主的脑回路真是奇特,院子里住有歌舞姬,我就要去鬼混么?你以为我是你老爹,那么荒淫无度? “行了,行了,我知怎么做,公主你还是不用费心了。”杨云围着自己筑好的丹炉走好几圈,仔细观察,的确是有点不上档次。 说这东西能炼出仙丹来,别人也不会信,显然吴元在置办炼丹炉方面没用心啊。 …… …… 咸宜公主离开后,杨云把吴元叫了出来。 “看看你,连累为师被公主教训一顿,你真觉得这玩意儿真能炼出仙丹?” 杨云看似在批评教育,但怎么听都像是打趣。 言外之意,你做得挺不错的,反正我没打算用心炼丹,你算是变相成全我了。 吴元却一脸认真地回答:“师傅请见谅,弟子也不知师傅需要怎样的炼丹炉……以弟子所见,师傅应该自备炼丹炉,或是由皇宫提供更好的……弟子对这些的确不精通。” “是啊,师傅,别怪吴元师姐了,她之前为了这炼丹炉,花费了好些心思。”安伦居然在旁帮吴元说话。 这些小姐妹现在上下一心,吴元看起来冷冰冰,但其实外冷内热,跟院子的女孩关系处得非常好,这也跟吴元见识多,能给院子女孩带来很多不一样的见识有关。 好歹人家吴元是“科班出身”,对于道家典籍,比杨云这个师傅还了解得多,杨云不能教的她能教,吴元真的承担了大师姐的职能。 “这样吧,我亲自找人铸造个炼丹炉,顺带去一直未拿回来的宅院那边看看……吴元,你跟我走一趟。” 说完杨云便带着吴元出了门。 …… …… “师傅,你确定是这里?” 杨云带吴元找了一圈,都还没找到房契上的地址。 夏夫人把宅院送来后,杨云做过一些了解,只知道是哪条曲巷,奈何他对这宅院根本不上心,摆明是个蜘蛛洞,不想被夏夫人有机可趁。 这下倒好,连具体位置在哪儿都搞不清。 “要是加个门牌号就好了,这要是不打听,谁能找得到?” 这时代没有路牌,更没有门牌号,出门找地址基本靠别人引路,或是沿途打听,这才出现杨云找不到自家院子的情况。 不过好在最终还是找到了宅院。 等吴元上去敲门,开门的是一名五十来岁相貌憨厚的妇人,这妇人上下打量杨云和吴元一番,好奇地问道:“两位是……?” 杨云上前道:“我是这院子的主人,今天来查收院子。” 老妇人吓了一大跳,赶紧把门打开,把杨云迎进去。 看过杨云手上的房契地址后,老妇人恭敬地道:“老身乃这院子的管事,不知老爷之前为何一直不来?” 杨云没有跟老妇人解释,四周看了看,院子清幽雅致。 三月里院子里处处能见嫩绿和粉红色,绿化搞得相当不错,这院子倒不失为一个消遣的好去处,只是没见传说中歌舞姬的影子。 “老爷,几位小姐都去学舞了,是夫人安排的,夫人离开东都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老爷到来时,伺候好老爷。”老妇人恭谨道。 吴元对老妇人的话有些不满,冷声道:“家师到来,是找个地方炼丹,这里有没有空房子?” “炼丹?空房?” 老妇人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什么,指了指侧院,“里面有一间……” 吴元蹙眉:“这么大的院子,只有一间空房?” 杨云笑了笑,没跟吴元说,这院子看起来不错,有三进院,但格局太小,再加上这里住着很多歌舞姬,能空出个房间算是不错了。 “带我们过去看看。” 杨云很随和,一点没有主人的架子,若他真对这院子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到今天才正式踏足。 老妇人带二人到了侧院。 院子里正有一名婢女在打扫,见有人进来赶紧过来行礼问候,这才知道原来夏夫人连同那些歌舞姬,还送了三名丫鬟和两名老妇人,负责这院子日常运作。 这样既有人打理俗务,又能充当眼线,把发生的事情及时向夏夫人汇报,显然夏夫人在这件事上思虑周全。 “就是这里了。” 老妇人走到一处干净的屋子前。 杨云进到屋子里看了看,很宽大,里面家具摆设一应俱全,而且布置奢华,平时应该有专人收拾打理,完全是主人房的感觉。 “这就是给老爷准备的房间,若是老爷乏了,可以到外面的雅厅观看小姐们献艺。”老妇人解释。 吴元没好气地道:“既是为家师准备的卧房,怎能作为炼丹房?若实在没有空房,就让那些什么小姐让出一间来……这院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第三三四章 受挫 () 吴元在杨云身边一直都表现得很强势,俨然真的就是杨云的大弟子。 有她在,杨云什么都不需要说,完全就是个无比强势的大管家,什么事都可以帮忙打点的那种。 在吴元威吓下,老妇人赶紧去安排空出房间。 等老妇人退出去后,杨云才笑着说道:“何必对管事的婆子动怒?我过来,不是为了向她们立威的。” 吴元严肃地道:“即便师傅不打算收下这院子,但事实上这里已是师傅的产业,师傅就是主人……奴仆岂能跟主人对着干?” 这严肃的态度,让杨云无从反驳。 杨云向吴元比了个大拇指,好似在说,你是对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 …… 院子里住的歌舞姬不在,老妇人临时安排,将一个相对偏僻点的房间里的东西搬了出来,空出房间作为杨云的炼丹房。 “此房原本住着两位小姐,现在只能让她们去跟别人挤一挤了。”老妇人行礼说道。 杨云没说话,吴元主动替他说了:“很好,你不需在此,若有什么需求,我会叫你过来。” 老妇人不明白为何主人的徒弟如此强势,行礼后退下。 杨云在房里走了一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完全没有记忆里太上老君炼丹房的感觉。 正如咸宜公主所说,天师炼丹,不管丹药品相和功效如何,至少要把格局给撑起来,不然别人凭什么认为你的丹药有用? “先找人回来布置一下试试,若摆不出想要的格局,就另外换个地方,守着一群女人炼丹也不是个事儿。” 杨云暗自琢磨,炼丹到底是搞化学研究,肯定会涉及化学反应,到时候排放废气、废料会不少……或许让米家给他在洛河边准备个炼丹房不错,既能炼丹,还能充当化学实验室,最主要是利于化学品排放。 来到大唐,刚开始杨云还抱有雄心壮志,但随着地位急速上升,他在科学研究方面就有些荒驰了,感觉一直在享受奢靡的生活,最多不过就是做生意赚钱,浑然忘了穿越众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改变时代。 “弟子回去就安排人前来。”吴元领命接受。 眼下杨府下人众多,随便安排几个人过来收拾一下,甚至不用请外人。 杨云再在院子各处看了看,便带着吴元走了,似乎浑然忘了来此的主要目的。 …… …… 炼丹房正在慢慢布置,反正李隆基闭关了,暂时没人跟他讨要丹药。 高力士趁机派人来跟杨云说了说,意思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提,而杨云眼下最缺的就是炼丹炉,要那种像模像样的,一看就带着几分仙气,可这么重要的东西又不能直接开口向高力士讨要。 大师炼丹,怎能不提前进行准备? 什么都跟外人要,会显得极其不专业。 这天杨云正在琢磨布置炼丹房的事,突然有人前来传报,说张九龄请他过府一叙,这是在张、杨两家婚事定下来后,张九龄首次主动邀他过府。 杨云没有带弟子和随从,坐车前往张家。 到了张府,知客直接带他进到张家前院,未来的岳丈张拯亲自出来迎接。 “杨道长,久违了。” 张拯对杨云很客气,无论张家对杨云态度如何,好歹杨云是他的女婿,他看杨云的眼神还算比较和善。 杨云面对老岳丈,不知该如何称呼,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行礼:“见过老泰山。” 老泰山之称始于宋朝,张拯骤然听到这称呼觉得很是新奇有趣,笑着说道:“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你以后可以时常来府中玩,家里遇到事情你也可以帮忙参谋一二。” 以张拯之意,杨云已是张家人,可问题是杨云并不是入赘,以后来也是需要避讳的,这不是张家主宅,只能算是暂住之所,所以张拯没把这儿当成家。 在张拯引领下,二人进到张九龄书房,并不见正主出来,也没见到张国器和张瑜等晚辈,眼下只有张拯一人接待。 “老令公不知几时回来?”杨云问道。 “快了,我们坐下来慢慢等候。早前家父向家里传话,说找你来是有一些军务想跟你聊聊,顺带说说你跟小女成婚之事。” 张拯丝毫也没摆长辈的架子,言语间非常随和。 杨云觉得很奇怪,朝中军务几时轮到跟我商议了? 张九龄这算几个意思? 等了许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张九龄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看神色便知其在朝中又遇到什么不顺心之事。 “父亲,杨公子来了。” 张拯在张九龄面前,改变了对杨云的称呼。 杨云上前见礼。 毕竟之前入宫谢恩时已见过一面,这婚事征得张九龄同意,若眼下张九龄提出悔婚,那就太没品了,不是宰相应该做的事情。 “坐吧。” 张九龄进来后,直接在书案后的地席上跪坐下去,然后一抬手对杨云和张拯说道。 张拯跟着跪坐,杨云一看自己站着不合适,便在旁边的地席上坐下。 张九龄道:“之前你叔父来过,我这边对你的情况有所了解,你如今虚岁十五,年岁小了些,比起瑜儿还小一岁,若非是陛下赐婚,急于完成婚礼,其实完全可以先定下婚约,过个两年再成婚也不迟。” 杨云又在琢磨,这话透露了什么意思? 延期成婚么? 张拯道:“父亲,您也说了,瑜儿岁数不小,再过两年,杨公子年岁是起来了,可瑜儿年岁就有些大了。” 这时代,男人成婚一般是十六七,当然也有早的,女孩成婚一般会在及笄前后,早的十二三就已成婚,由于医疗条件太差,人的岁数普遍不高,女孩子稍微成长便有危机意识,希望能早日诞下后代,完全不像后世到十五六岁还是温室里未经风霜的花骨朵。 “嗯。” 张九龄语气平和,“眼下婚期已定,你我算是一家人,以后老夫会在朝中多替你说话,有什么事也可私下里商议。” 杨云起身行礼:“多谢张令公栽培。” 怎么说张九龄也是一代大儒,又是当朝宰相,人家开诚布公说要提拔他,杨云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漠。 张拯笑道:“父亲之前不说有军务上的事?可是北方边事有了进展?” 张拯言语轻松,不过杨云看出来了,张九龄好像面临着什么困难的选择。 果不其然,张九龄神色阴冷,道:“两天前,张守珪领军出征,刚出燕山就中了突厥人的埋伏,折损不少兵将。” 听闻这话,张拯顿时笑不出来了。 杨云更是感觉这背后问题很大。 大唐居然在北方边境吃了败仗,还是在突厥人自顾不暇的时候,很难想象大唐准备如此充分,还能铩羽而归。 但细想一下,这跟张九龄之前主张谨慎应对北方军务的主张契合,其实边军兵备松懈、轻敌思想严重等问题,张九龄应该早就察觉,所以才会阻止张守珪激进的进兵策略。 杨云心想:“意思是,高力士和李林甫要担责?” 张拯不解地问道:“父亲,张帅一向老成持重,怎会出现大的偏差?” “怪就怪他用错了人,他的前军中充斥着一些不堪大用的胡人,以胡人领兵对抗胡人,结果轻敌冒进,吃了大败仗,听说统领前军的是一个姓安的胡将……” 张九龄言者无心,杨云这个听者却感觉问题重大。 姓安的胡将莫非是安禄山? 从时间线上看,应该大致差不离。 去年安禄山因偷羊被抓,原本会被乱棍打死,结果他为活命口出狂言,“大夫不欲灭两蕃耶?何为打杀禄山!”张守珪见其肥白,壮其言而释之,编入麾下军中。不想这才不到一年,居然已统领前军,升迁之速可见一斑。 张九龄不知其中奥妙,继续道:“边军暂时放弃继续进军的计划,屯兵燕山以南地区……幽州节度准备将导致此战战败的兵将送来东都受审,以兵部之意,张帅不是即刻以军法论处,将犯事胡将首级送来,却将人押来东京受审,分明有偏袒之意。” 杨云熟知历史。 历史上安禄山没死,主要是张守珪偏袒,张九龄其实极力主张杀了安禄山以平民愤。 或许是李隆基考虑到安禄山是张守珪亲信,顾忌边疆将士的情绪,没有杀人,算是赐恩于安禄山。 正是这恩情,让李隆基以为安禄山会感恩戴德,之后多番对安禄山栽培提拔,予以重用,再加上安禄山的确很会运营关系,到后来节度两大边镇,拥兵自重,发动反唐之战……说起来都是李隆基一时妇人之仁所致。 “杨云,你对此事如何看?” 张九龄突然将目光落在杨云身上。 旁人以为张九龄询问是一种礼重,杨云却感觉对方目的非同一般。 杨云心想:“以前朝中人对我的定义,说我是武惠妃派系,之前张九龄也如此认为,后来也有人觉得我跟李林甫走得近,现在北方疆场出了问题,张九龄先来问我意见,是否是对我做一番试探,看我的心归属哪边?” “这张九龄,做什么事都先看派系,再看能力,这不是什么好事。” “以晚辈看来,北方战事出现偏差,与朝中主战派轻兵冒进的主张脱不了干系,若北方战败,为稳定军心,应将犯事军将以军法处置,方能彰显我大唐军威。” 杨云随口说着,反正都是历史上发生的事。 你张九龄喜欢听什么,我就跟你说什么呗? 最后安禄山死不死,或是皇帝追不追究主战派的责任,那跟我没关系,反正你就是来试探我政治倾向的。 既然我当了你的孙女婿,这次就当附和你一次,反正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 w 第三三四章 受挫 () 吴元在杨云身边一直都表现得很强势,俨然真的就是杨云的大弟子。 有她在,杨云什么都不需要说,完全就是个无比强势的大管家,什么事都可以帮忙打点的那种。 在吴元威吓下,老妇人赶紧去安排空出房间。 等老妇人退出去后,杨云才笑着说道:“何必对管事的婆子动怒?我过来,不是为了向她们立威的。” 吴元严肃地道:“即便师傅不打算收下这院子,但事实上这里已是师傅的产业,师傅就是主人……奴仆岂能跟主人对着干?” 这严肃的态度,让杨云无从反驳。 杨云向吴元比了个大拇指,好似在说,你是对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 …… 院子里住的歌舞姬不在,老妇人临时安排,将一个相对偏僻点的房间里的东西搬了出来,空出房间作为杨云的炼丹房。 “此房原本住着两位小姐,现在只能让她们去跟别人挤一挤了。”老妇人行礼说道。 杨云没说话,吴元主动替他说了:“很好,你不需在此,若有什么需求,我会叫你过来。” 老妇人不明白为何主人的徒弟如此强势,行礼后退下。 杨云在房里走了一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完全没有记忆里太上老君炼丹房的感觉。 正如咸宜公主所说,天师炼丹,不管丹药品相和功效如何,至少要把格局给撑起来,不然别人凭什么认为你的丹药有用? “先找人回来布置一下试试,若摆不出想要的格局,就另外换个地方,守着一群女人炼丹也不是个事儿。” 杨云暗自琢磨,炼丹到底是搞化学研究,肯定会涉及化学反应,到时候排放废气、废料会不少……或许让米家给他在洛河边准备个炼丹房不错,既能炼丹,还能充当化学实验室,最主要是利于化学品排放。 来到大唐,刚开始杨云还抱有雄心壮志,但随着地位急速上升,他在科学研究方面就有些荒驰了,感觉一直在享受奢靡的生活,最多不过就是做生意赚钱,浑然忘了穿越众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改变时代。 “弟子回去就安排人前来。”吴元领命接受。 眼下杨府下人众多,随便安排几个人过来收拾一下,甚至不用请外人。 杨云再在院子各处看了看,便带着吴元走了,似乎浑然忘了来此的主要目的。 …… …… 炼丹房正在慢慢布置,反正李隆基闭关了,暂时没人跟他讨要丹药。 高力士趁机派人来跟杨云说了说,意思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提,而杨云眼下最缺的就是炼丹炉,要那种像模像样的,一看就带着几分仙气,可这么重要的东西又不能直接开口向高力士讨要。 大师炼丹,怎能不提前进行准备? 什么都跟外人要,会显得极其不专业。 这天杨云正在琢磨布置炼丹房的事,突然有人前来传报,说张九龄请他过府一叙,这是在张、杨两家婚事定下来后,张九龄首次主动邀他过府。 杨云没有带弟子和随从,坐车前往张家。 到了张府,知客直接带他进到张家前院,未来的岳丈张拯亲自出来迎接。 “杨道长,久违了。” 张拯对杨云很客气,无论张家对杨云态度如何,好歹杨云是他的女婿,他看杨云的眼神还算比较和善。 杨云面对老岳丈,不知该如何称呼,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行礼:“见过老泰山。” 老泰山之称始于宋朝,张拯骤然听到这称呼觉得很是新奇有趣,笑着说道:“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你以后可以时常来府中玩,家里遇到事情你也可以帮忙参谋一二。” 以张拯之意,杨云已是张家人,可问题是杨云并不是入赘,以后来也是需要避讳的,这不是张家主宅,只能算是暂住之所,所以张拯没把这儿当成家。 在张拯引领下,二人进到张九龄书房,并不见正主出来,也没见到张国器和张瑜等晚辈,眼下只有张拯一人接待。 “老令公不知几时回来?”杨云问道。 “快了,我们坐下来慢慢等候。早前家父向家里传话,说找你来是有一些军务想跟你聊聊,顺带说说你跟小女成婚之事。” 张拯丝毫也没摆长辈的架子,言语间非常随和。 杨云觉得很奇怪,朝中军务几时轮到跟我商议了? 张九龄这算几个意思? 等了许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张九龄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看神色便知其在朝中又遇到什么不顺心之事。 “父亲,杨公子来了。” 张拯在张九龄面前,改变了对杨云的称呼。 杨云上前见礼。 毕竟之前入宫谢恩时已见过一面,这婚事征得张九龄同意,若眼下张九龄提出悔婚,那就太没品了,不是宰相应该做的事情。 “坐吧。” 张九龄进来后,直接在书案后的地席上跪坐下去,然后一抬手对杨云和张拯说道。 张拯跟着跪坐,杨云一看自己站着不合适,便在旁边的地席上坐下。 张九龄道:“之前你叔父来过,我这边对你的情况有所了解,你如今虚岁十五,年岁小了些,比起瑜儿还小一岁,若非是陛下赐婚,急于完成婚礼,其实完全可以先定下婚约,过个两年再成婚也不迟。” 杨云又在琢磨,这话透露了什么意思? 延期成婚么? 张拯道:“父亲,您也说了,瑜儿岁数不小,再过两年,杨公子年岁是起来了,可瑜儿年岁就有些大了。” 这时代,男人成婚一般是十六七,当然也有早的,女孩成婚一般会在及笄前后,早的十二三就已成婚,由于医疗条件太差,人的岁数普遍不高,女孩子稍微成长便有危机意识,希望能早日诞下后代,完全不像后世到十五六岁还是温室里未经风霜的花骨朵。 “嗯。” 张九龄语气平和,“眼下婚期已定,你我算是一家人,以后老夫会在朝中多替你说话,有什么事也可私下里商议。” 杨云起身行礼:“多谢张令公栽培。” 怎么说张九龄也是一代大儒,又是当朝宰相,人家开诚布公说要提拔他,杨云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漠。 张拯笑道:“父亲之前不说有军务上的事?可是北方边事有了进展?” 张拯言语轻松,不过杨云看出来了,张九龄好像面临着什么困难的选择。 果不其然,张九龄神色阴冷,道:“两天前,张守珪领军出征,刚出燕山就中了突厥人的埋伏,折损不少兵将。” 听闻这话,张拯顿时笑不出来了。 杨云更是感觉这背后问题很大。 大唐居然在北方边境吃了败仗,还是在突厥人自顾不暇的时候,很难想象大唐准备如此充分,还能铩羽而归。 但细想一下,这跟张九龄之前主张谨慎应对北方军务的主张契合,其实边军兵备松懈、轻敌思想严重等问题,张九龄应该早就察觉,所以才会阻止张守珪激进的进兵策略。 杨云心想:“意思是,高力士和李林甫要担责?” 张拯不解地问道:“父亲,张帅一向老成持重,怎会出现大的偏差?” “怪就怪他用错了人,他的前军中充斥着一些不堪大用的胡人,以胡人领兵对抗胡人,结果轻敌冒进,吃了大败仗,听说统领前军的是一个姓安的胡将……” 张九龄言者无心,杨云这个听者却感觉问题重大。 姓安的胡将莫非是安禄山? 从时间线上看,应该大致差不离。 去年安禄山因偷羊被抓,原本会被乱棍打死,结果他为活命口出狂言,“大夫不欲灭两蕃耶?何为打杀禄山!”张守珪见其肥白,壮其言而释之,编入麾下军中。不想这才不到一年,居然已统领前军,升迁之速可见一斑。 张九龄不知其中奥妙,继续道:“边军暂时放弃继续进军的计划,屯兵燕山以南地区……幽州节度准备将导致此战战败的兵将送来东都受审,以兵部之意,张帅不是即刻以军法论处,将犯事胡将首级送来,却将人押来东京受审,分明有偏袒之意。” 杨云熟知历史。 历史上安禄山没死,主要是张守珪偏袒,张九龄其实极力主张杀了安禄山以平民愤。 或许是李隆基考虑到安禄山是张守珪亲信,顾忌边疆将士的情绪,没有杀人,算是赐恩于安禄山。 正是这恩情,让李隆基以为安禄山会感恩戴德,之后多番对安禄山栽培提拔,予以重用,再加上安禄山的确很会运营关系,到后来节度两大边镇,拥兵自重,发动反唐之战……说起来都是李隆基一时妇人之仁所致。 “杨云,你对此事如何看?” 张九龄突然将目光落在杨云身上。 旁人以为张九龄询问是一种礼重,杨云却感觉对方目的非同一般。 杨云心想:“以前朝中人对我的定义,说我是武惠妃派系,之前张九龄也如此认为,后来也有人觉得我跟李林甫走得近,现在北方疆场出了问题,张九龄先来问我意见,是否是对我做一番试探,看我的心归属哪边?” “这张九龄,做什么事都先看派系,再看能力,这不是什么好事。” “以晚辈看来,北方战事出现偏差,与朝中主战派轻兵冒进的主张脱不了干系,若北方战败,为稳定军心,应将犯事军将以军法处置,方能彰显我大唐军威。” 杨云随口说着,反正都是历史上发生的事。 你张九龄喜欢听什么,我就跟你说什么呗? 最后安禄山死不死,或是皇帝追不追究主战派的责任,那跟我没关系,反正你就是来试探我政治倾向的。 既然我当了你的孙女婿,这次就当附和你一次,反正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 w 第三三五章 天机杀人 听了杨云的话,张九龄满意点头。 这正是他希望杨云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除了政治正确外,做事还必须符合他的心意。 “父亲,张帅在边关对胡人将领任用颇多,认为胡人骁勇善战,但现在看来,胡人不谙兵书,不知天时地利人和,不晓进退之计……连起码的为全军开路的事情都做不好,如何可以委以重任?此番正好可以纠正一下边镇重用胡将的陋习,要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张拯言语犀利地发出抨击。 张九龄点了点头,看来儿子所言非常符合他的心思。 杨云看出来了,张九龄要对边镇的胡人将领下手。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历史上正是因为像安禄山这样的胡将手里的权力太大,方才导致安史之乱,大唐就此由盛转衰。 不单纯是一个安禄山的问题,事实上胡将后来完全把持边镇,安禄山节制平卢、范阳、河东三镇,安思顺统领朔方,哥舒翰管辖河西、陇右,十大边镇中仅有封常清统北庭、安西,杨国忠遥领剑南、裴敦复统岭南,但汉人统领的四镇距离长安、洛阳太远,且实力不济,就算不是安禄山也会其他人造反,变生不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然,哥舒翰侠义勇壮,忠心耿耿,又另当别类,但李隆基用人有问题是毋庸置疑的。 “张令公,晚辈之前曾窥探天机,得知一些胡人将领将会危害大唐江山社稷,将来很可能有人领兵作乱,不如晚辈去跟陛下进言,藉此机会铲除威胁,防微杜渐……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杨云此番主动承揽了跟皇帝告状的任务,反正皇帝喜欢听那套仙人、鬼神之言,若李隆基真要保安禄山,就说安禄山是妖孽,用一些所谓的神迹来支撑他的说法,如此一来安禄山必死无疑。 张九龄皱眉打量杨云。 他这次叫杨云来,不过是试探杨云的政治倾向,可没准备真用杨云来对付边疆那些不听话的将领。 可听了杨云透露的“天机”,再听这便宜孙女婿信誓旦旦要帮他解决边镇的隐患,张九龄登时觉得杨云是个强有力的助手。 这门亲事算是结对了! “父亲,杨公子勇于任事,这是好事啊!” 张拯难掩喜悦,笑着对张九龄说道。 现在已是一家人,杨云是你的孙女婿,既然他说要帮我们对付朝中“邪恶势力”,还从皇帝最相信的谶言着手,这不正符合我们的利益么? 张九龄对这事却显得极为谨慎,道:“若只说是天机,老夫认为过于荒诞不经,不过你去进言一下未尝不可,毕竟你现在是侍御史,边疆战事刚开始便出现偏差,足以说明边镇节帅早先的进言有多不靠谱,侍御史确实应该上疏纠正。” 看起来张九龄没同意杨云的说法,但其实完全赞同,不过先说了丑话,让杨云担下责任,他不掺和,免得有损他平时不信鬼神的好名声。 杨云当然知道张九龄既想用邪门歪道对付政敌,又不想被人说闲话的心思。 你不就想做清流吗? 我成全你就是! “那晚辈回去后就草拟上奏,向陛下进言,望张令公以后在朝多多提点。”杨云最后表态。 这下书房里的气氛更加融洽了,张杨两家的联姻终于开始有了效果。 …… …… 杨云出来时,张拯亲自送客,路上向杨云面授机宜。 大概是说奏疏怎么写,不过有关上天警示和谶言那一块,他不懂,只是交托进正义之言,让皇帝处置进兵失败将领的责任,同时处置朝中主战派,以正视听。 张拯比张九龄更加心急。 张九龄只是想利用杨云对付近来有些飘的张守珪,而现在张拯的意思,则是要将高力士和李林甫两个主战派一举拿下。 “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云心中颇不以为然,但表现出的却是唯唯诺诺的姿态,至于回去后具体上奏怎么写,他有自己的主意。 回到家中,杨云草拟了入朝后第一份诏书,半个时辰后即送去御史台,再由御史台往上呈递。 结果当天夜里,高力士就看到奏疏,阅读完毕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李林甫府上拜访。 李林甫将杨云的奏疏看过,皱着眉头道:“这杨国舅之前一直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动作,突然间要对付北疆将领,是否有张曲江的意思在里面?” 这份奏疏中,杨云并未提及要追究朝中主战派的责任,但却旗帜鲜明地表示必须要严厉处罚失职将领,甚至还牵扯出什么天机,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地影响到主战派的利益……出征吃了败仗要担责,那朝中全力推动对突厥用兵的高层官员凭什么一点责任没有? 高力士道:“张相一向自命清高,从来不会以堪虞玄空之事作为引子干涉朝事,照理说,杨国舅上疏跟他关系不大。” “那高公,不知您觉得应该如何处置?若陛下看到……怕是连张元宝都不好收场。”李林甫紧张兮兮地道。 元宝乃是张守珪的字号,属于如今大唐军方的一面旗帜。 当初李林甫执意跟张九龄作对,拉高力士下水,二人俨然是朝中主战派的代表,但其实高力士不过是想拉近与军队高层的联系,巩固他的权位,没想到会惹来一身骚。此番高力士来找李林甫,便是想此事该如何收场。 不管怎么样,北方边镇出兵落败这件事,二人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 高力士道:“张将军看起来要将出征失败的责任推到下面几个将领身上,怎会不好收场?或许他还想把误他大事的人杀掉,宣泄心头之恨呢。” 李林甫问道:“高公的意思是……?” “我?我能怎么办?这是杨国舅入朝后第一次上奏,若不将奏疏报告陛下,陛下事后查知,谁能担得起责任?陛下明日估摸就要出关,到时必须将此奏疏上呈,看陛下意见如何。”高力士无奈地说道。 李林甫听高力士话里的意思,事情已经无法转圜,杨云要以诛除奸邪之名除去北方胡人将领的事必被李隆基知晓,而李隆基对于这些谶纬学说一向又很相信。 那高力士来找他是何目的? 李林甫突然想到一个很不好的结果:“莫不是高力士借此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回头他无事一身轻?” 果然,高力士临走时,不怀好意地道:“李夕郎,这推动边军出战系由你主导,我不过是听了你的意见,在陛下面前提了两句,若出了事你别想往我身上推,不然到时谁都保不了你!” 就在李林甫感觉不对头准备反驳时,高力士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北疆不过是小败,陛下不想军心动摇,必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至于朝中某些人的主张,陛下未必会放在心里。” 李林甫送走高力士后,心中惴惴不安。 现在高力士想抽身事外,那战败的责任全都会落到他这个主战派代表身上。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跟张曲江对着干,本来这也不是我的差事。如今出兵受挫,板子我一个人来挨,但国计方针岂是我一个人能决定?唉,希望不要影响陛下对我的看法,否则官位不保。” …… …… 翌日上午,李隆基结束闭关,从小黑屋出来,整个人昏昏欲睡,一副精神萎靡不振的模样。 让一个沉迷酒色之人,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对着神仙的雕像冥想,是一件既煎熬又费神的事情,本来李隆基说要多闭关几天,结果两天下来就受不了,又提前出关了。 “陛下,北疆出了变故……张帅领军出征,遭遇突厥兵马埋伏,小有折损……”高力士赶紧把重要军情禀报。 本来这种事,应该昨夜就告诉李隆基的,但以高力士之意,既然只是小败,不涉及边疆城池安稳,不必太隆重,免得皇帝以为遭遇大败。 李隆基无精打采道:“不是说草原内乱吗?怎么刚出兵就受挫?有战报吗?” “有的。” 高力士赶紧将幽州节度使府送来的紧急军报呈上。 李隆基无心细看,摆摆手:“张守珪怎么上报的?” “回陛下,张将军之意,出兵失利完全是几名胡人将领不听号令,轻兵冒进,中了突厥人埋伏所致。后来张将军率中军发起冲锋,突厥人主动撤兵,双方并未展开战略决战。”高力士故意把事情说得很轻。 李隆基问道:“大唐将士死伤多少?” 突然被皇帝问到点子上,高力士愣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照实禀报:“幽州节度使府上报,说是折损了四千多人马……不过突厥人大抵也是相同的损失。” “四千多人马?” 这损失显然不在李隆基接受范围内。 李隆基极为睿智,当即说道:“既然是中了别人的埋伏,突厥人怎也会损失四千兵马?这上报分明有问题,是否有虚报瞒报的情况?” 高力士为难道:“陛下,这个老臣不知,但以幽州节度呈报,稍后会将导致首战失利的几名将领押送到洛阳,交由朝廷审讯定罪,倒是自可水落石出。不过以老臣想来,这种事……不宜声张。” “嗯。” 李隆基最初很生气,但听了高力士建议后,觉得颇有道理。 吃败仗这种事,确实不宜大肆宣扬,引起百姓的惶恐就坏了,最好说突厥人突然南犯,我大唐将士主动迎击,经浴血奋战,歼敌四千,成功击退突厥人的入侵,赢得一场保卫疆土的大捷…… “这件事,回头朕会跟几位重臣商议一下,还有别的事吗?”李隆基意兴阑珊,这两天把他憋坏了,出来后自然想先“放松”一下。 高力士道:“这里还有新任侍御史杨云的上奏。” 说着,他将杨云的奏疏拿出来,郑重其事地呈送到李隆基面前。 第三三六章 赐见 “杨云?不就是杨天师么?他因何上奏?” 李隆基觉得很稀奇,杨云刚到朝中不久,恐怕连侍御史这个职务具体负责什么都没弄清楚,这就上奏了? 高力士小心翼翼禀告:“回陛下,这位杨御史上奏,事关天机。” “什么?” 本来李隆基无精打采,好像什么事都不想理会,但听到事情关系到“天机”后,突然来了精神,一把将高力士手上的奏疏抢了过去,打开后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高力士在旁解释:“杨天师夜观天象,掐指算出北方边境之祸,全在于胡人滋生异心,致天道紊乱,不得不降下天罚……此番被张将军押解到东都的一个胡人将领,就是灾星降世。” “安禄山吗?” 李隆基再次仔细端详奏章,在上面找到一个名字,感觉十分陌生。 “是的,陛下,杨天师测算出此人名字,说其将来会威胁大唐江山社稷……照理说杨天师从未踏足北方,对于边境将领也未调查过,更不知此番张将军押送至东都的罪将中有哪些,又姓甚名谁,却直接道出此人名讳,很不寻常。” 高力士觉得很奇怪。 因为在张守珪的上奏中,并未提及被押解来的有罪将领的名字。 只知这些是导致首战失利的关键人物。 李隆基神色阴郁,看完奏疏后将其放到面前的桌案上,神色若有所思。 “陛下,您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高力士虽不想将边疆失败之事闹大,但他也回味过来了,若真如杨云所言,完全可以把战败的责任推到天罚上,让幽州节度及其麾下将领来承担罪责。 如此一来,他和李林甫都能抽身事外,本来高力士还觉得杨云上疏是害他,现在一看,倒是帮了他大忙。 李隆基深思熟虑后,点头道:“朕不想就此做定论……等人押送到京城,看看是否真如杨天师所言,有安禄山这么个人,到时候再处置也不迟。” “陛下圣明。” 高力士笑着道,“那就先将这份奏疏压下来,别声张,也莫要让朝中人察觉……若查证确有那么个人,又或者上天有何警示,陛下就必须要做点儿什么了,不然老天爷又降下什么惩罚,该如何得了啊!” “嗯。” 李隆基点了点头,精神重新变得萎顿起来。 高力士笑道:“陛下,几位娘娘正在内帷等您,不如您先进内,泡泡温泉,稍微休整一番,下午再赐见大臣?” 李隆基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是力士你办事妥当……就这么定了吧,你先下去安排,朕之后就去内宫。唉!也不知玄女娘娘如何了。” …… …… 李隆基闭关出来,最关心的仍旧是杨玉环。 既是为杨玉环的美貌折服,又为杨玉环身上笼罩的玄女光环……说白了,杨玉环代表了李隆基对权势和美貌的向往,好像得到杨玉环,就能得神仙眷顾,可以长生不老,皇帝也就可以一直当下去了。 杨玉环是李隆基心头难以割舍的梦想,但梦想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李隆基说是要进内帷休整,不自觉又步行来到玄女观外,站在玄女观匾额下,看着前方高大的殿堂,整个人怅然若失。 侍立一旁的高力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皇帝几时因妃子而如此烦忧过?这完全是个得不到梦中情人的落魄男子,毫无帝王的尊严可言。 “陛下,要不进去通传一下,看看娘娘有何反应?”高力士做了请示。 “罢了……” 李隆基沮丧地摆摆手,转身正要走,突然见玄女观内有身着道袍的女官走了出来,他不由停下脚步,驻足打望。 那女官一路小跑到了李隆基面前,行礼道:“陛下,玄女娘娘请您入内叙话。” 李隆基兴奋得差点儿蹦起来,神色激动地问道:“真的是玄女娘娘邀请朕前去会面?不是诓骗朕吧?” 高力士欣然道:“陛下,是真的,您没听错……看来玄女娘娘感受到陛下一片深情,深受感动,特意请您进去一会。” “快,摆驾……哎呀,不用那么麻烦,朕这就进去,力士你跟上。”李隆本来就没带几个随从,眼下更没想过摆什么帝王派头,健步如飞便往玄女观内冲去。 女官在后面快跑都追不上李隆基的脚步。 终于进到玄女观内,李隆基神情激动,穿过前殿继续向前,沿途花红柳绿,风景宜人,但他无暇欣赏,很快来到供奉玄女像的中殿,李隆基止步了,他既怕唐突佳人,更怕冒犯九天玄女的威严。 “陛下,玄女娘娘在里面,您……” 高力士见李隆基驻足,稍微有些不解,上前小声提醒,可李隆基仍旧抬头看向殿内,整个人恍然若失,犹如行尸走肉。 就在高力士想进一步劝说皇帝进殿时,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却是杨玉环缓缓从殿里走了出来。 此时的杨玉环,穿着一身朴素的道袍,却难掩天姿国色,尤其她身上带着的那股摄人魂魄的魅惑力,就算心若止水的高力士见了也不由多看两眼,心跳一阵加速,更别说身心都很正常的李隆基了。 “皇帝,我们又见面了。” 杨玉环并没有向李隆基行礼,言语间似是跟李隆基平起平坐,甚至隐隐比李隆基还高出一等。 换了旁人,别说李隆基,就算高力士也早就出言斥责,可现在情况却不同,连皇帝都要俯首帖耳,更别说是毫无存在感的高力士。 高力士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低下头往后退几步,退到了院子里。 李隆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杨玉环,此时他被杨玉环那勾魂摄魄的魅术吸引,如堕云雾中,神思恍惚,完全不知自己是谁了。 “皇帝,没听到我说话吗?”杨玉环有些不满了,我跟你说话,你居然不搭理我,是没把我这个玄女当回事吗? 李隆基稍微回过神来,眼神炙热,凝视杨玉环道:“爱妃……啊不对,是玄女上仙,不知您……现在是哪位?” 玄女也分正主和化身,虽说二者都为李隆基所喜,但本质还是有区别的。 杨玉环嘟着嘴,不满地反诘:“有何区别呢?” “是,是,上仙教训的对,朕失礼了,在朕心目中,您就是上仙,今日朕不过是来观前看看,就得您的召唤,到这里来……不胜惶恐。”李隆基如同见到自己偶像的粉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杨玉环稍微蹙眉,随即转身道:“进来说话吧。” 李隆基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高力士本想跟进去,但转念一想还是选择留在外面,时不时探头往里面看,作为皇帝身边最亲信之人,他要防止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玄女观中殿内,杨玉环缓步来到以她为原型雕刻的玄女像之前,抬头看了一眼,连头都没回,直接问道:“皇帝,你可知我叫你来的目的?” “朕不明白,请上仙警示。” 李隆基赶紧行礼。 就算是人类帝王,但神仙当前,必须要保持客气,到底眼前这位是关系到他能否成仙得道的九天玄女。 杨玉环叹道:“大唐皇帝,事关国运和万千民众福祉,焉能轻怠至斯?近来你不思进取,一直沉迷于修道,置黎民百姓于不顾,你可知错……?” 李隆基听了这话有些傻眼。 这算什么,朕修道错了吗? 什么时候皇帝用得着别人来教训? “朕……错了。”李隆基捏了一把冷汗,在他看来跟神仙顶嘴没意义,何况他有自知之明,最近的确荒驰朝事,总是关心道家事务,皇帝当得有点不称职,如此被神仙教训两句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所以你要一心为民,好好对待臣民,万家称颂才是你成仙的根基。” 杨玉环神色严肃,继续说道:“若非你有治国之能,缔造开元盛世,得千百万百姓爱戴,否则哪里有资格位列仙班?从现在开始,我会盯着你,监督你做的一切。” 李隆基听了这话,心中不是个滋味儿,赶紧道:“上仙,即便朕有心治国,可朝事基本有大臣负责,朕能做的不多,眼下大唐太平无事,您是否……看在朕一心向道上,给朕一些指引?比如说……如何才能如您所言,治理好国家?” 李隆基这话纯属狡辩。 他不是不想治国,可太累了。 他登基为帝二十年,把所有心思用在治国上,大唐也不负他的付出,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看到大唐步入正轨,李隆基心思就不在朝政上了,沉迷逸乐不可自拔。 如今让他回归勤政的路子,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看来你还是缺少顿悟的慧根啊!” 杨玉环脸色稍微有些不满。 李隆基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道:“上仙见谅,朕不过是向您求取治国之策。” 杨玉环终于回过头,打量李隆基:“现在大唐看似太平,繁花似锦,但已有乱国征兆,我不怕泄露天机,北方边疆灾星已现,若你不幡然醒悟,下一步大唐就要遭遇灾劫,由盛而衰。” “啊?” 李隆基听到这话,觉得有几分耳熟。 这不跟之前杨云上奏的完全一样? 难道说杨云跟他姐姐提前说过? 可问题是杨云根本就没机会入宫觐见杨玉环,哪里来的商议? 九天玄女不可能跟人类窜供,显然这警示确有其事,先有杨云示警,现在连九天玄女都在提点他。 “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把危害化于无形,这是我对你做的忠告!”杨玉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多谢上仙提醒。” 李隆基心中惊骇之余,对仙示深信不疑。 第三三七章 是该做点事了 杨玉环对李隆基做了一番警示,随即便冷漠地道:“该说的都说完了,皇帝,你可以回去了。” 李隆基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想靠杨玉环更近一些,结果没等他跨出第三步,就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推开。 “皇帝,你想冒犯我吗?” 杨玉环冷笑着侧目看了过去。 李隆基急忙解释:“朕……朕只是想近距离瞻仰上仙风采,并无冒犯之意……朕……这就离开。” 刚才被无形力道推开之事,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对李隆基的影响很大,这个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深刻地认识到,眼前这个芳华绝代的美女是神仙,不能亵渎,哪怕只是神仙在人间的化身,也受天道规则庇佑,属于高高在上的存在。 等李隆基带着高力士离开,杨玉环强装镇定地叹息一声,随即警惕向左右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便恭敬地冲着玄女像膜拜一下,然后起身,转而换上笑颜,看向里屋方向。 “四郎,出来吧。” 杨玉环微笑着招手。 杨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他精心策划,由杨玉环付诸实施。 “四郎,果然如你所言,我把皇帝吓唬一通,他以为真有上天降下惩罚,唯唯诺诺,吓得不行。看来这一招挺好使的,以后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告诉我,我还用这种方法吓唬他。” 杨玉环沉浸在威慑李隆基成功的愉悦中,这是一种比大唐皇帝还要高一等的权势膨胀,让她有种挥斥方遒的快感。 杨云笑道:“姐姐能活学活用,确实很厉害……不过现在姐姐做的,是能让大唐长治久安的好事,弟弟没有利用姐姐的意思。”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我能不知你的心思?你是修道者,以慈悲为怀,而且你现在跟张丞相站在一起,他说的总归没错……” 别的不说,杨玉环对张九龄非常推崇,因为张九龄在民间声望高得惊人。 这时代文人掌握了话语权,张九龄自小就聪明敏捷,九岁知属文,十三岁能写出好文章,二十九岁登进士第,得宰相张说赏识,夸奖他的文章“有如轻缣素练”,能“济时适用”。其后张九龄宦海几经沉浮,中枢和地方轮替,足迹几乎遍布大唐各州府,作的诗也随着他的脚步流传天下,名声逐渐达到顶峰,为民间称颂。 人云亦云,杨玉环也以为张九龄是完人。 杨云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这就走了?姐姐……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 杨玉环表现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杨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杨玉环对自己的依赖加深了一些,对成仙的期待开始看淡。 想象也能理解,最初一门心思成仙,可在长期对着神像祈祷无果,发现成仙变得遥不可及时,便想享受生活。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之前杨云给她喂的心灵鸡汤已逐渐失效。 “还是等来日吧,回头我带姐姐出去看看,我这会儿正弄炼丹炉,等空下来带姐姐到东都各处逛逛。”杨云笑着说道。 “好。” 杨玉环痛快答应下来,没有再缠着杨云。 有关捉弄李隆基这事,她还得好好消化一下。 这本身就很有趣,她在想是否可以在杨云不来时,也用这种方法消遣李隆基,或是达成她一些目的。 杨玉环的心思很多,并不为杨云完全掌控,野心随着李隆基对她的敬畏增加也在慢慢滋生中。 …… …… 杨云离开洛阳宫,心情也很不错。 现在他要借助李隆基的手,除掉安禄山,解决未来安史之乱潜在的危险。 其实安史之乱的锅未必需要安禄山来背,历史上导致这场变乱的原因多种多样,最根本就是李隆基沉溺酒色,荒怠政事,不纳忠言所致。 李隆基将朝政完全委托李林甫,而李林甫为了久安相位,便以胡将为边帅,以杜绝边帅入相之途,慢慢地胡人边将拥有了地方行政、兵马、财政等大权,朝廷格局形成外重内轻之势,随着中央集权大幅削弱,胡将自然生出不臣之心,就算没有安禄山,也会有其他人起来造反。 但杨云却不管这些,先把最直接的对手铲除掉再说,避免养虎为患。 “不管什么改不改变历史,也不管安禄山造反是否有政策因素,反正能阻止的一概阻止,至于李林甫和张九龄,我当然还是站在张九龄一边,最好是快些把李林甫这个同样不稳定因素给搬掉。” 杨云赶车想着心事,前面街口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只见一群骑马快速穿过闹市,沿途撞倒不少人。 有妇女和儿童倒地嚎啕大哭。 幸好杨云的马车没到街口,不然他也有可能会被误伤,他仔细一看,却是太子李瑛一行。 杨云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儿。 站在维护正统的角度,他应该辅佐李瑛,让李瑛成为大唐未来的英明之主。 但问题是李瑛太不像话了,无关嫡庶,而是这家伙太过嚣张跋扈,由于娼妓出身的母亲赵丽妃学识不高,李瑛缺少教养,一直当自己是天王老子,自大而又狂妄,连他老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杨云这种外戚? “难道我得去支持后来继承帝位的李亨?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在李亨落魄时拉他一把,回报自然是杠杠的……不过,还是得先把太子的问题解决才行。” 杨云这一刻动了除掉李瑛的心思。 之前他初来乍到,无权无势,带着随遇而安的心思,从来没想过要与谁为敌。 现在听说安禄山即将被押送到京城,杨云便动了除掉安禄山的心思,又因李瑛的狂妄,想将李瑛也一并剪除掉,避免一直对姐姐入宫愤愤不平的李瑛暗中下毒手。 他想着心事,马车缓慢前行,走了大约一百来步,见前方有车队堵路,仔细一看,三辆马车停在街道拐弯处,居中那辆马车旁站着的的年轻人,长风玉立,赫然是寿王李瑁。 杨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李瑛会那么嚣张跋扈了,感情是见到李瑁的车驾,故意在弟弟面前耀武扬威,因为李瑁正是威胁储君地位的人。 “寿王,久违了。” 杨云下马车走过去,向李瑁打了声招呼。 李瑁正惊魂未定,因为他的马受惊,只能跳下马车车厢避险,看到李瑛如此对自己,他一阵慌乱无措,见到杨云后狂跳的心才稍微定下来。 杨云正是能带给他安全感的人。 “是你?” 李瑁舒了口气,看了看周围围观的民众,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找个僻静之所聊聊?” 于是二人把马车交给下人,到了附近的茶楼,刚上去不久,就见咸宜公主的车驾也来了,显然李瑁约了咸宜公主出来说事的。 “是咸宜,等她上来后再说吧。” 李瑁见妹妹也下了马车,心中越发安定。 此人缺少做大事的气魄,有意无意喜欢依靠他人。眼下杨玉环嫁给他老爹之事,对他的影响逐渐降低,逐渐恢复正常生活。 不过杨云看他这模样,还是颇有点像扶不起的阿斗的意思,就算未来真把李瑛扳倒,让李瑁当太子,也属于赶鸭子上架,福祸未知。 这么懦弱的性格,就算将来当上储君,甚至做了皇帝,耳根子也会很软,可能最初会感念杨云的相助之恩,对杨云器重有加,但回头指不定会相信谁。 再进一步,李瑁很容易沉迷逸乐,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因为李瑁这种人无心朝事,更喜欢把事情交给亲近之人处置……这种人当了皇帝,怎么可能开疆拓土?恐怕只会安于享乐,败坏祖宗基业。 “十八哥,听下人说,太子又在你面前放肆了?”咸宜公主上得楼来,声音很大,还没见面就开始质问。 见到杨云后,她无所顾忌,毕竟有关太子李瑛的飞扬跋扈,杨云亲身体会过,现在武惠妃要除掉李瑛的事,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李瑁神色羞惭,道:“是我的车驾挡住太子殿下马队的去路。” 咸宜公主越发生气道:“你还替他说话?街口那么大,你的马车哪里挡道了?哼,这个李瑛一点风度都没有,作为兄长,完全不给弟弟面子,有什么资格当太子?我要去跟父皇告状,看父皇怎么收拾他。” “还是算了吧。” 李瑁一脸回避之色,他很怕招惹事端,就算被欺负也是忍气吞声。 这软弱可欺的模样让杨云看了一阵汗颜,完全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乖宝宝,未来能有什么出息? 咸宜公主气愤不已,似已暗自决定要去皇帝面前告状,随即三人进到茶楼专设的雅间。 坐下来后,咸宜公主仍旧数落李瑛的不是。 原来之前进行的一场宫廷击鞠比赛中,李瑛输了不讲理,将同为皇子也是历史上接过李瑛太子之位的李亨打伤。 这件事闹得很大,朝野传得沸沸扬扬。 “三哥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从来不喜欢跟人争,不过是玩个击鞠,父皇也未在场,他都能出手伤人!真不是东西!” 咸宜公主愤愤然。 李瑁道:“或许……是无意中撞伤的吧。” 咸宜公主撇撇嘴,道:“当时我们没去,听说太子输球后一点风度都没有,大打出手,现在很多人议论,李瑛根本没有当太子的资格,还有之前宫宴上他开罪父皇……父皇到现在都未召见他,十八哥,你要用心了,若是父皇动怒废黜太子,你很有机会上位!” 这种事,兄妹俩当着杨云一个外人的面说,毫无顾忌。 杨云听了觉得不太妥当。 怎么说李瑛还是太子,别拿储君不当回事,真以为你们兄妹身边他一个眼线都没有安插? “杨道长,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这件事?”咸宜公主恶狠狠地瞪着杨云,像是要听杨云意见,其实更多是逼杨云表态。 杨云笑道:“在下怎能随便评价这种事?” 咸宜公主一脸坏笑:“以我看来,你做事从来都滴水不漏,现在不想就太子恶行发表意见,莫非是想未来投靠太子,谋一个好前程?” “呵呵。” 杨云笑而不语。 李瑁道:“太子乃未来之君,我等乃是臣,咸宜你怎可如此无礼?” “没事。” 杨云神色坦荡,笑了笑道,“太子做事不得人心,不但两位,还有旁人对其不满,若是他被废,寿王并不是没有机会!全看陛下态度如何!” 一句话,就让李瑁和咸宜公主悚然一惊,随即便把疑惑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第三三八章 废太子计划 以前杨云对待政治,一向选择不站边,绝对不会说出如此偏向于一方的意见。 当得知杨云也有意废黜太子时,咸宜公主最为惊讶。 之前她几次问询有关杨云对此事看法,就是想拉杨云入伙,结果杨云都答非所问,巧妙避开,眼下杨云已成为外戚,自成一派,却发出废太子言论。 “杨道长,这种话可不要乱说。” 李瑁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不想牵累其中,也不想杨云因此而被朝廷追究责任,毕竟废立太子之事,不是臣子应该掺和进去的。 咸宜公主则一脸坚毅地问道:“不知杨道长对于废太子这件事,有什么好主意?” “咸宜!” 李瑁又要开口教训妹妹。 咸宜公主竖起玉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道:“母妃早就动了废掉李瑛,立十八哥你为太子的想法,这在朝中根本就不是秘密……你以为你不说,太子就不会记恨?” “若我们这位兄长当上皇帝,你以为有母妃以及你、我的活路?” 这话倒是不假。 现在武惠妃废黜太子的态度极为坚决,李瑛非常痛恨,若李隆基突然去世或者禅位,李瑛顺理成章接过皇位,以李瑛狂妄自大且锱铢必较的性格,非把看不顺眼的人给一锅端了不可。 这也是杨云要除掉李瑛的动因之一。 李瑁听到这话,脸色越发惨白,讷讷不言,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杨道长请继续说。” 咸宜公主望着杨云,想知道杨云有什么好建议。 杨云道:“敢问寿王和公主殿下一句,眼下陛下对太子最不悦之处,乃是为何?” “这……” 咸宜公主稍微思索后,好像找到方向,“必然是太子骄纵,当日他在宫宴上桀骜不驯的表现,令父皇大为光火,若非顾念他是太子,代表了皇家的脸面,早就惩罚他了,那可是在外邦使节面前,让父皇下不来台!” “那就是了,既然陛下对太子骄纵不满,那若是太子提兵进入皇宫,陛下会如何对待呢?” 杨云试着引导。 眼下不到跟武惠妃交恶的时候,得先把共同的敌人,也就是未来最大的不确定性因素李瑛给解决掉。 李瑛完全没有明君圣主的潜质,论治国能力,或许还不如李瑁呢,这种人想让杨云效忠,杨云自己都觉得寒碜,最好办法不是他亲手除去,而是按照历史,由武惠妃来动手,他只是提出建议,在背后推一把罢了。 “太子怎会随便提兵进宫?这有些难办吧?”咸宜公主蹙眉。 历史上武惠妃的确是以宫禁有盗贼为借口引诱李瑛披甲带兵进宫,让李隆基以为儿子要谋朝篡位,将太子李瑛以及一同进宫的鄂王李瑶、光王李琚贬为庶人并赐死,事后难道李隆基不知误会了儿子? 在杨云看来,李隆基就是以如此方式除去对他帝位威胁很大的太子,很可能始作俑者就是李隆基。 李家向来有篡位的传统,从唐太宗李世民开始,一直到李隆基登基,其间没几个皇帝是善终的,要说李隆基没有警惕,谁也不会相信。另外李瑛平日表现得太过糟糕,说他会谋反,李隆基并不觉得多惊讶。 杨云笑道:“这就要看如何实施了……不如公主回去转告惠妃,看看惠妃有何好见地?眼下陛下不常见外臣,又喜欢闭关修道,或有可利用之处……” 杨云差点揭破天机。 李隆基现在处于不问朝事的状态,外臣很难见到皇帝,若说李隆基被人劫持,有人要谋朝篡位,以李瑛莽撞的性格,非带兵进宫不可。 因为李瑛最怕的就是别人抢夺他的储君之位,关键时刻调拨一支军队到他麾下,再稍加引导便可如愿。 哪怕咸宜公主和李瑁没有这方面的觉悟,只要把这个建议告诉武惠妃,武惠妃必定明白其中奥妙,并迅速付诸实施。 杨玉环入宫后,年老色衰的武惠妃愈发没有安全感,这种情形下武惠妃必定想让儿子早些登上太子之位。 至于眼下的“合作”,只要杨云提出来,武惠妃断不会拒绝,毕竟现在武惠妃跟杨云间的矛盾没有公开化,李瑁、咸宜公主和杨云经常走在一起就是明证。 “看来我有必要即刻入宫见母妃一次。”咸宜公主做事比李瑁不知果决多少倍,她有意立即入宫找武惠妃谈论此事。 “咸宜,你这么做有霍乱朝纲之嫌,一旦事败影响巨大,我看还是罢手吧。”李瑁明明也想废掉太子,可他怕事情办不成连累到自己,便出言规劝咸宜公主放弃计划。 咸宜公主才不听这怯弱兄长的意见。 此时她心里一阵无奈,哪怕她来当太子都比李瑁合适,何况大唐不是没有女皇帝的经历,这在别的朝代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十八哥,你别胡思乱想了,总归不用你出面,自有母妃统筹全局,稍后我入宫去见母妃,不会牵连到你。你就陪杨道长喝喝酒吃吃茶,杨道长可是大能人,十八哥千万别辜负这么好的帮手!” 咸宜公主言不由衷,毕竟现在杨云是外戚,其姐杨玉环名义上是六宫之首,跟武惠妃派系早晚势成水火。 …… …… 咸宜公主离开茶楼,直奔洛阳皇宫而去。 入宫后她直接去找武惠妃,以她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公主身份,进出内帷非常方便,只要不去打扰李隆基,内宫禁苑她几乎可以横着走。 “……咸宜,你是说,那小道士居然站在我们这边,想一起除掉太子?” 武惠妃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不符合之前对杨云的认知,她详细调查过杨云姐弟的情况,咸宜公主汇报给她的杨云的性格也非如此。 咸宜公主道:“母妃可知他今日上奏父皇,告知北疆有奸邪,会影响大唐江山社稷稳定,还说这是他揣摩天机所得……这件事朝中知道的人不多,是我从内侍那儿打听到的……” 眼下咸宜公主也有小心思了,她做事比李瑁更加全面,计划非常周详,既然李瑁不能成为武惠妃的左膀右臂,而她又没有像历史上那样跟杨洄成婚,独立自主的天性慢慢突显。 别人不能做的,她一个女儿家能做,谁让她是大唐公主呢? “这小子,看来是要慢慢展露峥嵘了……哼,之前看他不动声色,以为想当个富贵闲人,谁想原来是个狠角色。” 武惠妃咬牙切齿,对于情敌的亲弟弟,她从来都不会抱有亲近的态度。 “母妃所言极是。不过无论此人是否危险,他姐姐到底是以仙女身份入宫,父皇到现在都入玄女观而不得,对母妃娘娘的威胁远没有太子那么大。眼下太子羽翼逐渐丰满,若现在还不动手,以后怕就难以下手了。” 咸宜公主继续出言挑唆。 虽然她知道母亲对李瑛恨之入骨,可之前武惠妃所做努力实在太少,有些不放心,所以连下猛药。 “根据杨道长的建议,孩儿建议可择期向父皇提议,给予太子一定兵权,让他逐渐接触一些权力,壮大他的野心,最近父皇对于道家事非常迷恋,一心成仙得道,到时只要趁着父皇闭关,对外传出风声,说父皇遭遇不测,太子还不趁机带兵入宫?” 咸宜公主的计划,是根据杨云的建议而得出,她来时已把前因后果想清楚了,如此跟武惠妃说出丝毫也不显突兀。 武惠妃蹙眉沉思一会儿,随后打量自己的女儿:“咸宜,你几时想事情如此周全了?不过好是好,就怕计划存在漏洞,或为小人所趁!” “母妃请讲。”咸宜公主道。 “给予太子兵权,万一令太子势大,不好收场当如何?” “至于你父皇闭关,对外而言不是什么秘密,朝中大臣基本都知晓,尤其是高力士,若他不站在我们这边,怎能让太子信以为真?” “还有,即便太子得悉此事,又怎会确定他一定会带兵入宫?” “退一步说,即便他带兵入宫,冒犯到圣驾,真让他侥幸弑君成功,这巨大的责任谁来承担?” “就算事不成,事后你父皇一定会惩戒他?” 武惠妃把一连串顾虑说出来,咸宜公主立即意识到,很多事需要从长计议,不是她随随便便说上两句就能确保事成。 咸宜公主低下头:“母妃教训的是,孩儿思虑不周。” 武惠妃笑了笑,道:“不过你能想到这些,已相当不错,没让本宫失望,看来你十八哥的太子之位能否顺利到手,全看你的表现了。” “啊!?” 咸宜公主稍微意外,怎么母亲刚才还在教训她,一转眼就夸赞有加? “这件事最为关键之处,要得到宫里宫外的支持,必须得确保姓杨的小子不是两面三刀,若他将此计划背地里告知太子,那我们的计划就将面临失败,到时怕是要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境地!” 武惠妃很担心。 咸宜公主道:“母妃的意思是收买杨道长?可他现在地位超然,法力又高深莫测,还开着酒楼赚钱,根本不在意那些物质的东西!若真要背叛我们,也架不住啊!” “这件事以后再说,还有一点,必须要得到高力士的支持……内宫这边就数他的势力大,有时候连本宫都忌惮他几分,若是他也有意除掉太子,我们成功的几率将会大增。”武惠妃道。 咸宜公主想了想,道:“母妃,收拢高力士必须得您出面才可。” “嗯。” 武惠妃点头道,“这件事是否成功,最关键的两个人,一是高力士,二便是出谋划策的小道士……本宫负责高力士,你去继续打探那小子的口风。” “可以给他承诺,若事成,本宫绝不会亏待他,如此他才会尽心尽帮我们做事!” 第三三九章 几方联合 废黜太子李瑛的计划,杨云提出并由咸宜公主跟武惠妃汇报,得到武惠妃首肯便正式开始实施。 杨云清楚其中诀窍。 皇帝李隆基对李瑛已失去耐心,不再以社稷稳固为由全力保太子,李瑛此时犹不收敛,形势已变得万分险恶而不自知。 武惠妃经历杨玉环入宫之事,感觉到自身危机,开始打起了太子位子的主意。 杨云跟武惠妃一拍即合。 武惠妃利用杨云道家天师的身份,让皇帝相信谶纬之说,杜撰有人欲谋朝篡位的征兆,然后她亲自出面,设计圈套,让李瑛“自投罗网”。 咸宜公主来到杨云府上,把武惠妃的意思传达。 “……母妃已决定,听从你的计划,并尽快付诸实施……眼下我们应该做什么?” 杨云笑着反问:“惠妃要做什么,要征求我这个局外人的意见吗?不如先告诉我,惠妃娘娘接下来会怎么做?” 咸宜公主有些生气,眼下李瑁不在眼前,她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恶狠狠地盯着杨云,喝斥道:“我从来没把你这个人看懂,这次合作中,我们这边最担心的就是你突然背叛……别以为我们没有任何防备,一来就把所有谋划都暴露……” 还没如何呢,居然就开始吓唬合作方了?杨云摊摊手,好似在说,随便你们怎么防备,我只不过是想确定下一步双方该如何配合,说不说由你。 “母妃之意,先去联络高力士,高公在朝有内相之称,若无他配合,想废太子门儿都没有……只要有高公相助,即便不用你,事情也能成功大半。”沉默片刻,咸宜公主还是把武惠妃计划的关键一步和盘托出。 杨云释然点头,这并未超出他的设想。 武惠妃终归有点脑子。 眼下关键人物不是旁人,正是高力士,而李瑛最大的失败就是没讨好在内宫一手遮天的高力士。相比于平时对高力士毕恭毕敬时时以“阿翁”相称的三皇子李亨,李瑛简直毫无政治头脑。 “接下来呢?” 杨云继续问询。 咸宜公主不满地道:“要对付太子,不能单是母妃一人出面……你也应该做点儿什么吧?” “比如说呢?” 杨云仿佛完全沦为没有主见的存在,似乎什么事情都要听从武惠妃安排,这让咸宜公主异常生气。 分明是你提出废太子的计划,趁父皇闭关时,在宫中制造混乱,诱使太子带兵进宫,让父皇相信他谋反,进而废黜其储君之位。 现在怎么连你自己要做什么,都跑来问我? “杨道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说好了合作,怎么你态度变化这么快?可是回来思虑过后,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跟我们合作了?” 咸宜公主气恼地质问。 杨云笑着说道:“公主请见谅,在下做事情自然有自己的方略,问题在于若让惠妃娘娘配合在下行事,显然不现实,光是公主您就不可能完全听命于我,在下又怎敢奢望惠妃娘娘处处以我的计划为先?” “既然我的计划不能得到完全采纳,只是作为协作方存在,那我的计划怎么样又有何关系?” 杨云算变相把话挑明了。 这计划到底以谁为主! 一切计划的落实,必须要有个统筹全局之人,既然惠妃娘娘地位最高,手眼通天,能够利用的资源也最多,那自然是以你们为主,我这边只是配合你们行事,问清楚你们的打算,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若不然,你们完全听从我的吩咐,配合我展开行动,我自然会把更为周详的计划说出来,让你们付诸实施。 这涉及一个谁做主谁就必须拿出全局规划的问题! 咸宜公主聪明过人,立即听出话里蕴藏的潜在意思,仔细思考后点头:“既然废太子的建议是你提出来的,还涉及如何让太子陷入谋逆的圈套,那就暂时以你的计划为先吧。” “公主不能做主吧?” 杨云摇了摇头,笑着反问了一句。 “不管母妃的意见,反正我听你的,这总该可以吧?” 咸宜公主又生气了! 我处处以你的态度为先,你反而怀疑我,还有没有合作的诚意? 杨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武惠妃如何,但至少咸宜公主表现出了精诚合作的态度。 武惠妃计划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发难的机会,历史上也是靠杨洄献计,才开始实施废黜太子的计划,时间还是在几年后,可见武惠妃深居皇宫内苑,做事受到的制约太多。 杨云道:“公主不妨想一下,要想让太子落入圈套,何人是关键人物?” “嗯?” 咸宜公主蹙眉。 想了半天,她才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太子自己……若太子不信传言,还有人能逼着他跳进陷阱不成?” 杨云笑道:“非也,非也。太子行事鲁莽,多数时候都不考虑后果,但涉及带兵入宫这种大事,非他一人敢做决断。” 咸宜公主好像找到解开问题的关键:“你是说光王和鄂王?” 李瑛身边的哼哈二将,正是咸宜脱口说出的光王李琚和鄂王李瑶,三人做什么事几乎都在一起,涉及带兵进宫这种事,光王和鄂王的意见非常重要。 难道这就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不单单是他两位。” 杨云笑着摇了摇头。 咸宜公主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想起来了,太子平时跟唐昌的驸马走得很近。” 咸宜公主的姐姐唐昌公主,嫁与薛锈为妻,薛锈的妹妹乃是李瑛的太子妃,双方关系极为密切。 薛锈跟太子李瑛平时进出玩乐都在一起,做什么事形影不离,历史上薛锈也是因三庶之祸被玄宗下旨诛杀。 杨云点头赞同:“就是他……这位薛驸马,听说自诩诸葛亮转世,足智多谋,在太子身边以军师自居……太子看不懂形势,薛驸马却明白其中诀窍,只要让薛驸马深信宫中剧变,太子绝对会落入圈套。” “那怎样才能让薛驸马笃定,宫变乃是太子登顶的最好时机,并促成李瑛带兵进宫呢?”咸宜公主迫不及待问道。 杨云这次以讳莫如深的口吻道:“公主见谅,详细计划,不能即刻说出,正如惠妃和公主怀疑在下一样,在下也不会暴露底牌……这可是在算计大唐储君,若被陛下知晓,我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除非我见到惠妃娘娘,亲自跟她说。” “你可真多事。” 咸宜公主嘴上抱怨一句,心里却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杨云之前说的那些足以证明,杨云对废黜太子已有成型的计划,而且切中要害。 若真是如此,让杨云跟武惠妃单独会面详谈,就成为咸宜公主当前必须促成的事情,她也要尽快将杨云的态度告知武惠妃,达成深层次的合作。 “行吧,时候不早,我这会儿再进宫也见不到母妃,等明日我再进宫,谈妥了我会回来通知你。” 咸宜公主起身告辞,走得异常匆忙。 显然在整个计划中,她被安排去做很多事情,武惠妃已决定全面对付太子李瑛,出手就不再留余力。 …… …… 想废掉太子,那就必须跟武惠妃通力合作。 杨云明白武惠妃的用意,就是全力扶持她儿子,也就是李隆基第十八子李瑁登上太子之位。 可李瑁是什么货色,杨云清楚,李隆基更清楚。 李瑁根本没有当皇帝的天分,贸然上位只会迅速败掉祖宗基业,甚至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李隆基现在脑袋还算清醒,不会轻易把太子这么重要的位置留给一个怯弱的儿子。 第二天,咸宜公主入宫跟武惠妃说过情况后,马上出宫来跟杨云洽谈,通知杨云入宫跟武惠妃见面。 “身为外臣,贸然入宫觐见帝王内眷,怕是不那么容易吧?”杨云摇头道。 咸宜公主道:“你尽管放心,见面时间和地点都规划好了,高力士那边也打过招呼,绝对不会有人泄露风声。” 杨云当然有所防备。 《水浒传》里林冲擅闯白虎堂是怎么倒大霉的? 私闯禁宫内苑罪大还是军机重地罪大? 退一步讲,不在他私自进宫上做文章,武惠妃只是透露消息给李隆基,让皇帝知道他这个新外戚有废除太子的计划,那他跟杨玉环都会有大麻烦。 这就涉及一个是除掉情敌重要,还是顾全儿子前程更重要的问题! 不过杨云算准了,如今武惠妃对杨玉环和他的敌意,不及李瑛那么大。 毕竟涉及儿子能否登上大唐皇帝的宝座! 这个时候武惠妃跟他交恶,没有半点好处,首先就是他作为盛名在外的道家天师,法力高深莫测,谁也不敢笃定他会不会提前窥探到天机,算准别人想阴谋害他,进行反击;其次是就算武惠妃跟李隆基告状说杨云想废掉太子,李隆基也很难相信。 一个新入朝的外戚,还是方外人,跟太子无仇无怨,为何要起废太子的心思? 而且皇帝现在对杨玉环这个玄女替身迷恋至极,就算李隆基确信杨云想废太子,真的会对杨云下手? 历史上杨国忠屡屡犯错,李隆基是如何处置的? “几时进宫?”杨云问道。 “今日丑时,我带你入宫,届时将会跟李夕郎一起前往。”咸宜公主道。 杨云一听便明白了,原来武惠妃这么快就拉拢李林甫入局。 李林甫之前是主战派的中坚力量,如今北方兵败,他开始找靠山为自己撑腰,高力士要巴结,武惠妃这边他也是别无选择。 在没法跟杨云联姻的情况下,跟武惠妃合作成为最优选项,而废太子也符合李林甫的利益,历史上李林甫正是推动废黜太子计划的关键人物。 “好。” 杨云痛快地答应了咸宜公主的计划,“那就请公主指定一个见面地点,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前去会合,与公主一起进宫!” 第三四〇章 进退有度 到了下午,杨云到了提前跟咸宜公主约定好的翠绿小居。 同时前来的还有李林甫。 李林甫见到杨云后微笑着拱手行礼,并未谈及任何有关太子之事,明显不想提前表露心迹。 进到洛阳皇宫内,有太监前来接应,却是高力士派来的,随后一路畅通无阻,一行顺利抵达陶光园。 这里已算内帷地界,外臣走到这里必须要折返。 “我父皇今日有事,不会到这边来,你们只管放心跟我进去,母妃正在里面等候。”咸宜公主说着,引着杨云和李林甫进到陶光园。 这里风景旖旎,春光明媚,桃红柳绿。行走在鹅卵石铺就的便道上,可以看到远处琼楼玉宇的流杯殿,还可以欣赏玉水虹桥的美景,若穿过园子继续往东北方走,便会到达杨玉环所在的玄女观。 杨云之前往玄女观时曾路过此处,只是没进到里面看风景。 陶光园一处观景台二楼,武惠妃坐在伫立于假山山顶的亭子里,欣赏远处的风景,神情和体态都很慵懒。 杨云有很长时间没见过武惠妃了,只见今日的武惠妃比以往更显风情万种,体态也更为丰腴,大概因这段时间被李隆基冷落,把心思全用在吃上面了。 “母妃,孩儿把李夕郎和杨道长请来了。”咸宜公主上前传话,其实双方距离不过一丈,就算站在原地都能听清楚。 武惠妃用迷离的眼神看了过来,先扫了李林甫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杨云身上。 “两位,过来叙话吧。” 武惠妃招了招手,发出邀请。 外臣见内妃,始终要保持距离和礼数,不能靠得太近,杨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只看李林甫怎么做。 李林甫执掌朝堂十多年,做事方面肯定比谁都更小心谨慎,学他就对了。 “不敢。” 李林甫果然表现出拘谨的态度,诚惶诚恐地站在原地,拱手道,“娘娘有何差遣,只管吩咐下来,下臣必当尽心竭力。” 武惠妃点了点头,一摆手,将假山周边的内侍全部屏退,观景台二楼只剩下她们母女,加上李林甫、杨云,一共四人。 武惠妃道:“本宫就不多赘言,直说了吧……本宫认为太子做事不成体统,多番扰乱宫闱,令陛下不悦,本宫不是想栽培谁,只是认为太子如此发展下去,必定会成为大唐祸乱之根由,所以本宫想找个品行兼优的皇子,替掉李瑛的太子之位。” 想要废黜太子立儿子,还找来一大堆理由,说白了你就是看不上李瑛,觉得他挡了你儿子上位的道,也阻止了你当太后的梦想,必须要扳倒。 李林甫没回话,看了杨云一眼,问道:“娘娘,此等事,杨国舅在场,说话是否不太方便呢?” 咸宜公主回道:“李夕郎,你来之前就知道我们会商议什么,现在才说杨天师在场不方便……为何不早些提出来呢?” 李林甫微笑着道:“回公主殿下,下臣前来时,不太清楚具体要谈什么,只知惠妃娘娘请下臣来,以为跟朝事有关呢。” 到底是老狐狸,关键时刻体现出他的狡猾,这分明是李林甫以退为进的招数,可惜咸宜公主却看不明白。 李林甫能不知来是说什么吗? 他既然肯赴约,说明也有废黜李瑛,拥立新太子的想法。 不管什么时候,拥立之功都是最大的! 问题是,受宠若武惠妃也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那他就不好提前站队,若回头出了问题,传出宫内有妃子想干涉皇位传承,以李隆基对武惠妃宠爱,得知也不会有什么举动,而参与的外臣待遇就不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夕郎这是认为,惠妃娘娘没有废黜太子的能力?”杨云反而坚定地站在了武惠妃一边,主动站出来质问李林甫。 李林甫稍微有些惊讶,他怎么也没料到杨云会替武惠妃说话。 他本来以为,杨云就算再识相,现在也只需要摆出模棱两可的态度即可,不需要站边得这么彻底。 “杨国舅,您这话是何意?” 李林甫冷笑不已,眼睛里射出几缕寒光,多少有威胁之意……哼,你就不怕我立即退出,然后把今天之事告知皇帝? “呵呵!” 杨云同样以冷笑回复,他用坚定的态度告诉李林甫,我并不怕你告密! 别人看不懂其中诀窍,你李林甫工于心计,对于朝局看得比谁都透彻,能看不出太子日落西山,连皇帝自己都有废掉这个不争气的太子的心思? 你去告密,就算李隆基知道了,只怕最后落罪的也不是我们,而是你! 杨云拿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让李林甫感觉异常被动。 明明可以在这种时候抢夺先机,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怎么会遇到杨云这小子,只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让他从主动陷入被动? 而杨云的凭仗就是:“我能看穿你的底牌,你却不知我的真实目的!” 武惠妃厉声喝道:“李夕郎,既然你无意废黜太子,来此作何?你可是某人推荐而来,若不想谈,就此退出罢!” 在杨云和武惠妃近乎唱双簧的配合下,李林甫只能被迫让步,毕竟他是高力士找来帮忙的,等于是代替高力士谈判,若直接退出,那意味着同时得罪武惠妃和高力士,再面临张九龄的打压,他在朝中将彻底陷入孤立无缘的境地。 “惠妃娘娘见谅,下臣不过是表达一些看法,至于废黜太子……兹事体大,若不能很好把握,出现偏差,陛下定会降罪。” 李林甫随口敷衍。 “还用得着李夕郎你来提醒,本宫不知这些吗?” 武惠妃的态度越发强硬,毕竟她想成为这次倒储事件的主导者,她侧头看了看杨云,道,“杨道长,你说说你的看法吧!” “看法?” 杨云疑惑地问了一句,随即瞥了咸宜公主一眼,脸色转冷。之前他仿佛完全站在武惠妃一边,此刻却突然变得疏远许多,冷漠地问道:“娘娘,难道在下之意,公主未曾传达?” 武惠妃忽然意识到,其实难对付的不是李林甫,而是杨云。 杨云之所以要进宫见她,就是为了跟她谈主导权归属问题。 杨云想居中筹划一切,这明显不符合武惠妃的利益。 “若惠妃娘娘觉得是在下出言鲁莽,那在下退出也可。”杨云一下子站在了武惠妃的对立面。 这让武惠妃越发被动。 李林甫斜着瞅了杨云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 刚才还怼我,以为你跟惠妃娘娘一伙,结果一扭头,你开始怼起了惠妃! 这随时跳反的手段用得相当娴熟嘛。 李林甫心想:“这小子明摆着跟废黜太子不搭边,两方并无利益上的冲突,他说退出完全有可能。而我和惠妃却必须站在一起,因为废掉太子跟我们利益攸关!这小子,看起来有恃无恐啊!” 事情就是如此,谁获得的利益最大,谁就更在意,瞻前顾后的地方也就越多。 杨云作为参与者,却没有大的利益纠葛在里面,杨云能占据场面上的主动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咸宜公主很清楚杨云的态度,用请示的口吻道:“母妃,之前废黜太子的计划便是杨道长提出,以他之意,以请君入瓮的方式,让太子陷入迷局,从而生出异心,让父皇看清楚他的本来面目……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若一切都按杨道长的计划来,那就必然由他主导!” 咸宜公主的话,稍微为武惠妃扳回一些场面……主要是咸宜公主在李林甫面前提出,杨云是废储事件的始作俑者。 不管此事跟杨云你利益纠葛大不大,既然是你提出,那事败后你杨云就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看起来扳回一城,但事实呢? 别说杨云,李林甫都能看明白,你说是杨云提出的,那就是了? 皇帝会相信你们? 与废黜全不相干之人却要承担最大责任,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当皇帝耳聋眼瞎什么都看不懂? 可问题是,这计划确实就是杨云提出来的,就这么匪夷所思! 杨云表现出对太子除之而后快的态度,这一点确实没人看得懂。 武惠妃以为掌控杨云的命门,仍旧无比强势:“杨道长,你作为方外人,本不该牵扯进此事中,既然你先提出来要废储,且具备一定可行性,本宫才会听你的,开始谋划此事。本官才是成败之关键,一切自然都得听本宫的,怎能让本宫听命于你?” 杨云冷漠地问道:“惠妃不打算让在下主导?” 武惠妃冷笑不已,反问道:“你说呢?” 杨云脸上露出释然之色,摇头轻叹:“本想策划一番,让事情得以顺利实施,既然惠妃娘娘对在下抱有戒心,且无丝毫信任可言,那在下何必非要掺和进来呢?” “你什么意思?” 武惠妃听杨云之意,真要退出了? 杨云道:“惠妃娘娘请放宽心,即便在下不掺和此事,也不会将事情泄露,因为这对我毫无利益可言,在下先告辞了。” 这下其他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之前杨云表现出积极的样子,主动到皇宫来见武惠妃,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谁知现在一言不合就退出,实在太过草率了! 始作俑者退出,事后会毫无责任? 没人能看懂杨云的真实想法。 咸宜公主提出质疑:“你想让我母妃屈从?你也不好好想想,你一个刚入朝的不入流小官,怎能随随便便就替别人做主?让所有人听从你调遣?这可能吗?” 杨云很想说,我知道你们不会听我的,所以我才会提出这要求啊。 我就是要退出,你们奈我何? 秘密进行的事,你们还能张扬开不成? 要不你们就把我扭送到皇帝跟前,说我意图废黜太子,然后被你们知晓,拿我问罪? 看看皇帝信不信你们? 第三四一章 计划的关键 一言不合就退出。 武惠妃很生气,难道少了你杨云的计划,我就不能废掉太子? 高力士和李林甫哪个能耐不在你之上? “既然杨道长不想掺和进来,那就请回吧。” 武惠妃一副不受威胁的样子,直接下达逐客令。 李林甫那边似有不同意见,至于咸宜公主,意见就更多了,二人都不想让杨云这么轻易便退出。 “母妃……” 咸宜公主很清楚,废储计划是杨云提出来的,现在把杨云踢走,有泄秘的风险不说,还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若没有杨云制造一些天罚之类的效果,皇帝真的会相信太子有逼宫谋逆之心? 武惠妃气愤地道:“是杨道长自己要退出的,本宫不过是同意他所请罢了……楼下有人等着,杨道长自行出宫便是。” 杨云行礼后恭敬告退。 到了楼下,他在一名管事太监的引领下往宫外走去。 至于李林甫留下来跟武惠妃谈论什么,就不为杨云所知了。 但杨云知晓,一旦给武惠妃开了这个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武惠妃非将计划实施到底不可。 …… …… 当天回到家,才过了一个时辰,咸宜公主又登门拜访。 显然咸宜公主对杨云主动退出很不满意,不理解为何杨云态度会如此强硬,连武惠妃面子都不给。 杨云笑着问道:“公主是来下最后通牒吗?是否我不回心转意,就有人来暗中行刺,将我斩杀,防止我泄露风声?”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白了杨云一眼:“相信你也不敢泄露出去,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何况你还是始作俑者……只是我不理解,为何你第一个提出来,却又如此决绝地选择退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杨云摊摊手:“我早就说过了,若惠妃娘娘赞同我的意见,同意让我主导一切,我才会加入进来,想必公主之前也是如此跟惠妃娘娘谈的吧?现在怎反倒质疑是我出尔反尔了?” 杨云的话说出来,咸宜公主愣了一下,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是……我的确曾向母妃据理力争,她也同意由你来主导,可问题是现在加入的人太多,既有高力士,又有李夕郎,这二人是你指挥的了的吗?母妃便折中,仍旧听取你的计划,不过只是作为参考,此外还得综合高力士和李夕郎的意见……难道这就算是反悔?你怎能蛮不讲理?”咸宜公主据理力争。 杨云笑了笑:“既然话不投机,那还继续说下去作何?恭祝你们计划实施顺利。” “哼!” 咸宜公主气得娇躯颤抖,脸色煞白,羞恼地瞪着杨云。 杨云笑道:“总之我是否加入,最后事成对我没多大好处……谁当太子跟我何干?你放心,只要你们不搞阴谋诡诈的手段,我就不会泄露风声……反之,若非要撕破脸,那我可能真要对不住了。” 咸宜公主愤然起身,甩袖就走,留出门前抛出一句杀气腾腾的话语:“你要敢泄露半句,让你家破人亡!” 好一个家破人亡,杨云孑然一身,眼下的牵挂唯有宫里的杨玉环,武惠妃真有除去他们姐弟的本事,早就动手了,何至于要等到今日? 咸宜公主走后,杨云知道,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跟武惠妃派系有任何来往,咸宜公主暂且也不可能来拜访他。 “我姐弟二人本来就跟武惠妃是敌非友,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事情,弄的好像现在才知道,这公主是装傻还是真的蠢?” “我只是把历史上李瑛被废黜的正确方式告诉你们,谁说要加入你们,给你们干活了?” “若真跟你们一伙,那我回头怎么翻脸不认人?” …… …… 咸宜公主走后,李林甫又登门来访。 李林甫来得很低调,没乘坐马车,而是步行而来,身边带了一名随从,跟他平时出门前呼后拥完全不同。 “杨国舅,你可真行,居然就这么退出了?不怕遭致横祸?” 李林甫来了,笑盈盈的样子,并没有要跟杨云交恶的意思,大概他心里也有点没底,特地来拜访杨云。 李林甫必须要从杨云这里得到退出的理由,不然像他这样的老狐狸怎能安心? “李夕郎言重了,相信您和惠妃不会对我下狠手吧?”杨云笑着问道。 李林甫摆摆手,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惠妃……就难说了,惠妃锱铢必较,眼下可是废黜太子那么大的事,你现在又要跟张家联姻,形势错综复杂,不谨慎一点怎么行?” 杨云道:“若让张令公知道我主动提出废黜太子的计划,你觉得他会怎样看?” 李林甫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所以说,这件事并非是张家在背后主导!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张曲江自诩忠臣,怎会让你做此等有悖人臣的事情?” “事情泄露出去,怕是你跟张曲江要彻底交恶,那你为何还要跟张家联姻?难道我李家小女,就那么不合你心意?” 杨云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苦笑道:“都是咸宜公主搞得鬼……她没事找事,跑到陛下那边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糊里糊涂就唆使陛下给我指了门亲事,我完全没得选啊。” 李林甫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由始至终杨云也没表现出对张家热心的样子,现在又出了杨云给武惠妃出谋划策废掉太子这件事,好像杨云完全没想过当张党成员。 “现在婚事未成,不如你跟我再去面圣,把与张氏联姻之事给推了?你跟我李家婚事,仍旧作数。” 李林甫到此时仍旧不死心要跟杨云联姻,毕竟这才符合他的利益。 杨云摇头道:“这种事既已成,我不奢求让陛下收回成命,对我一个方外人来说,娶谁都一样,至于太子是否被废,对我影响也不大,只是希望惠妃将寿王扶上太子之位后,不要记恨我才好。” 李林甫哈哈大笑:“你真以为太子被废,寿王就能当上太子了?” 杨云这才知道,其实李林甫一直都看得很透彻,说是帮武惠妃废太子,却很清楚寿王完全没有达到李隆基的心理预期,能否登上储君之位存疑。 杨云心道:“这老狐狸,果然老奸巨猾,不过他既然肯在我面前说出这话,也明白我跟惠妃间已有隔阂,或者说他想用开诚布公的方式,彻底收拢我。” “这或许也是我不想跟惠妃一党的原因。” 杨云突然感慨地说了一句。 李林甫又愣了愣,他没想到杨云也能看清楚这一点,问道:“不知你看重哪位王爷?唉,不对,你看我这脑子,你本是外戚,你姐姐乃大唐贵妃,怎会跟其他皇子走得近?” 李林甫忽然顿悟。 废太子对杨云还是有利的,就是能保杨玉环在宫里的地位,或许以后杨玉环真跟皇帝生下个儿子,李隆基有意让杨玉环的儿子当太子呢? 这听起来好像很遥远,忒不靠谱,但的确有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 “李夕郎不用多问,我本一心一意帮惠妃,奈何惠妃不能完全信任,那我就只能选择退出,此事还不能为张令公知晓,所以才这般头疼。” 杨云扶额叹息,表现出一副失策的模样,用以麻痹李林甫。 李林甫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想到了是否可以把事情泄露出去,以败坏杨云跟张九龄关系的计策。 但转念一想,现在计划还没付诸实施,消息泄露不就一切泡汤?以后再想实施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太子也会有所防备。 李林甫心想:“那就等太子被废黜后,让张曲江知道是他的孙女婿在暗中主导一切,到时看他如何对付这小子,也看他如何对那些忠直的朝中老臣交待!” 李林甫有了计划后,对杨云的态度也就没那么热切了。 “李夕郎早些回去为好,若被外人知晓,怕是心生疑窦。”杨云变相下达逐客令。 “好,好。” 李林甫也不勉强。 他起身要走,看到院子里摆着的炼丹炉,饶有兴致上去看了看,叹道:“忽然想起来杨国舅还要为陛下炼丹,想来最近会很忙,那朝中事尽量少掺和,有高公和惠妃出面对付太子,相信太子很难逃过这一劫。” 这也算是变相威胁,不让杨云再出头。 李林甫说完,出门而去。 …… …… 送走咸宜公主和李林甫,杨云脸上闪现些微坏笑。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 如李林甫所言,太子李瑛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既然朝中谁都对这飞扬跋扈的太子不满,连皇帝都不待见,现在要废黜太子其实就只需要一个由头。 而这个由头很快就有了。 这么庞大的废黜太子的势力,一个羽翼未丰的太子怎能招架? 而杨云只会坐视李瑛被废,在这件事上,他没有通知李瑛的想法,也没打算跟张九龄商议,总之他准备看热闹了。 他要出马,也是他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等李瑛被废之后…… “师傅,为何今日这么多人来拜访您?” 吴元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她认识李林甫,明白此人在朝中的分量。 之前李林甫跟杨云在正堂说话,她没有露面,但却感觉问题很不一般。 杨云神色严肃,道:“近来朝廷有大事发生,大人物蜂拥来询问我的意见,不正说明为师已成为朝中中坚力量?” 吴元听了直皱眉,师傅几时变得如此厚脸皮了? “不过现在我已将他们打发,我当前的主要任务就是炼丹……哦对了,你能改变物质的结构,不如跟我到外宅那边,一起研究一下怎么炼钢?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呢……” 趁着废太子的事尚未落实,杨云准备好好利用一下吴元的超能力,制造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第三四二章 将有大事发生 废黜太子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实施中。 杨云暂时作为局外人存在。 洛阳城内一切平静,丝毫看不出剧变的迹象,朝野一切风平浪静。 但杨云知道,若武惠妃要下手,绝对不会拖很久,很可能在李隆基下次闭关时,就会发动。 眼下距离杨云跟张瑜的大婚之期越来越近,杨云的婚房本该是长安城里御赐的府邸,风光而又体面,不过皇帝不移驾,杨云自然也不会去长安,婚礼就只能在洛阳他现在居住的房子进行。 宴请宾客需要用的菜谱,由醉仙楼提供。 既然是酒楼主人成婚,也就不会便宜别家,家里面没有大厨能胜任这差事,干脆直接用醉仙楼的厨师班底,酒菜从醉仙楼送来,正好趁着光顾的宾客多,对醉仙楼也有一定宣传推广作用。 这天晚上杨云接杨玉环出来,顺带说了废黜太子之事。 杨玉环此时正在醉仙楼享用美食,面前是杨云买给她的一些首饰,虽说暂时用不上,宫里穿道袍需要她一直保持朴素的装扮,但她还是很喜欢这些漂亮且值钱的玩意儿。 就算收藏起来,她也很高兴。 “四郎,太子跟我们没什么过节,为何要废掉太子呢?”杨玉环听了杨云的计划,上来就表达她的不解。 杨云笑着说道:“姐姐如今是大唐贵妃,事情能跟你没关系吗?” “这个啊……姐姐又不是真的贵妃,跟皇帝的婚事只是流于形式……再说了,姐姐没打算以后给皇帝生孩子,就算生了,现在便废掉太子,对姐姐诞下的孩子也没什么影响吧?” 杨玉环说到这些事时,如同局外人一般,丝毫看不到政治斗争对她的影响。 这也是杨玉环自打入宫起,杨云就没给她进行政治方面的培训,主要是引导她一心向道。 现在看起来,好像这个姐姐为了成仙,有点走火入魔了。 “那姐姐若是在道家无所作为,就一辈子当道姑,不跟陛下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杨云好奇地问道。 杨玉环仔细想了想,摇头:“现在谈这些烦心事作何?姐姐自己都不操心,你却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成婚,姐姐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婚礼举行当天你一定要把姐姐接出来,姐姐要在旁见证一下,明白吗?” 到此时,杨玉环还念念不忘出来凑杨云婚礼的热闹。 杨云欣然应允,随后杨玉环继续享用美食,期间不再问有关太子之事,好像这压根儿跟她没关系。 过不多久,杨云便送杨玉环回去。 此时杨玉环才像是记起什么来,道:“之前你说要废黜太子,让皇帝相信那家伙没能力不说,还有意造反,难道是……要跟当日我假扮玄女一样,故弄玄虚吧?” 杨云道:“眼下看起来,似乎不需要做这些,但若最后事情不成的话,可能会走这一步棋吧。” 杨玉环笑道:“那就好玩了,说起来我好久没体会到那种被万人膜拜的感觉了,最好你策划一个,让姐姐再风光风光。” 这种心态,完全不像进入到政治舞台中心的杨贵妃,而是孩子心性,大概杨玉环太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了,废太子在她眼里就只是一场争脸好玩的事情罢了。 …… …… 李隆基出关几天,好似又对道家思想有所领悟。 紧接着又宣布闭关。 而且是直接公之于众,表示闭关半个月不出来。 不过这次李隆基暗地里做的准备就多了,为了防止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李隆基跟以往向道时那般,找了一些貌美如花的道女跟他一起闭关。 本来武惠妃也要身着道袍陪他一起,但这次武惠妃以身体抱恙为由,回绝了李隆基的提请。 李隆基正好乐得武惠妃不在旁打扰他跟别的女人成就好事,便欣然应允。 至于武惠妃为何不一起闭关,显然是要将废黜太子的计划具体付诸实施,当然准备还是稍显仓促。 杨云并不觉得这么快就付诸实施是好事,但可能是怕迟则生变,在高力士和李林甫全力配合下,武惠妃早就迫不及待,这一天对她来说等得实在太久了。 皇帝闭关前,没召开朝会,此时李隆基对于朝政已漠不关心,只在意自己是否能得道成仙。 只要当了神仙,就能长生不老,拥有一身法术,谁要谋朝篡位直接弄死,还能到仙界去享乐…… 相比之下,当人世间当皇帝实在太苦逼了,对他来说完全没吸引力。 这天张九龄把杨云叫去,说的并不是有关北疆事务,因为安禄山等罪臣押送到洛阳还需时日,诛除安禄山尚未进入到付诸实施阶段。 近来张九龄隐约感觉朝中风向不对,以他对政治的敏锐嗅觉,预感有大事发生,但因为他从各个渠道都打探不到风声,干脆把杨云叫来,看看杨云是否有这方面消息反馈。 “晚辈不明白张令公之意。” 杨云按照之前对武惠妃和李林甫的承诺,没有把废太子一事说出来。 一旦让张九龄知道,张九龄肯定会阻止这件事发生,其实要阻止很简单,只要暗中告诉太子这是个圈套,太子自然就不会上当。 别人说的话或许不好使,但当朝宰相派人去提醒,李瑛还不防备,那就真的该死了。 张九龄这次跟杨云单独见面,连儿子张拯都不在场,更别说是第三辈中的张国器和张瑜等人了。 张九龄面色深沉,蹙眉道:“陛下接连闭关,说是要修道,你乃道家中人,眼下的事你会完全不知?或是陛下暗中有所筹谋?” 李隆基一次次闭关,让张九龄觉得,皇帝暗中在筹划一件大事。 很可能是想要改革朝政,也有可能是要废弃储君,皇帝对太子的不满其实早已流于表面,但太子没犯下致命的错误,所以到现在为止,也没人正式上疏向皇帝提请废黜储君之事,皇帝更不可能主动提出来。 但张九龄还是感觉到,可能皇帝闭关,跟太子间有莫大关系。 “张令公,不是晚辈非要反驳您,可是您不妨设身处地地想一下,陛下要闭关,怎么可能会跑来询问晚辈的意见?宫里跟陛下走得最近的修道者,并非是晚辈,即便陛下真有谋算,也不会跟晚辈提及吧?” 杨云的话很真诚,听起来理据十足,其实就是敷衍推诿。 张九龄细细思索,觉得见杨云没有骗他的意思,也就点头表示赞许,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二人又谈了有关婚事落实之事,杨云表明婚礼将在府中进行,以及把婚礼流程大概说明。 张九龄有些漫不经心,显然他还在疑神疑鬼,觉得朝廷可能真有什么大事发生。 …… …… 杨云从张九龄府上离开,看到有大臣的马车往这边驶来。 不知是谁,但隐约感觉到张九龄对一些事还是有准备的。 杨云心想:“张九龄应该不会提前查知武惠妃的行动吧?除非李林甫等人身边有他派去的细作!” “即便张九龄真的知道有这么回事,他会为了保李瑛,跟高力士和李林甫等人直接交恶?从政治利益角度出发,这完全没有意义,还是说张九龄只是单纯在怀疑,所以想有备无患?” 回去的路上,杨云发现长安城内的氛围很不寻常,他下车打听了一下,获悉各坊得到官府通知,正在加强戒备。 杨云回到家,正好碰上前来拜访的上林坊坊主董奇容。 “董当家前来,真是蓬荜生辉。” 杨云笑着恭维一句,让董奇容好生惶恐。 以前杨云只是个普通道士,虽为河南尹推崇,但毕竟是民。但现在杨云已经是官员,未来还有可能得到爵位,董奇容对杨云的态度已恭敬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二人进到府中,董奇容没有进正堂之意,似乎眼下很忙,只是听说杨云从外回来,才特地跑来觐见。 “听说这几日洛阳城内接连有盗匪之事发生,不知杨天师您可知悉?” 董奇容上来就试探。 这话分明在说,我不知要怎样面对上峰安排下来的差事,需要您提点一下! 杨云颔首道:“既然是有盗匪之事发生,朝廷怎么安排的,董当家如何落实便是,何必来问我呢?” 董奇容叹道:“这一两天情况忽然就不对了,洛水周边一律戒严,晚上不允许船只靠岸……要说戒备盗贼,洛阳兵精粮足,没必要闹到全城戒备这么严重吧?” 这坊主政治觉悟还挺高,至少董奇容有强烈的危机意识。 杨云终于知道张九龄的危机感是从何处得来,就是从洛阳这几天不同寻常的戒备开始的,因为军队不归张九龄调遣,张九龄感觉到问题很不一般。 “董坊主既然问了,那我也就实话实说,既然城内有可能发生大事,那上林坊应该做的,就是紧闭坊门,再组织坊间壮勇到各处看守,即便有什么兵祸,也能从容应对不是么?” 杨云这话蕴含深意。 董奇容一听便明白了,这是真有大事发生。 “多谢杨天师提点,鄙人知道回去该如何做了。” 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董奇容心急火燎回去安排,想在洛阳城发生大事时,能争取再立一功。 第三四三章 证据何在 东都洛阳全面戒严。 虽不至于限制百姓进出,但城门处加强了戒备,城外兵马也有调动迹象。 一切预示着城内即将有大事发生。 四月初八这天晚上,城内非常安静,形势却是波谲云诡。 杨云虽在家中,但对城内的情况还算了解。 这天晚上,董奇容突然造访,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不好了,杨天师,城里可能出大事了。” 董奇容前来向杨云报讯,神色说不出的紧张。 杨云有些诧异,问道:“有何大事,董当家直言无妨。” 董奇容凑过来,低声道:“听说陛下驾崩了。” 杨云当然知道李隆基好好的在宫里闭关,毫无疑问这风声肯定是高力士和李林甫等人有意派人传播,故意让民间知晓,制造紧张气氛,更是专门为太子李瑛设下的陷阱。 “这种大事,怎能胡言乱语?”杨云闻言蹙眉,出言斥责。 “传言并非没有根据,傍晚时分洛阳皇宫那边有意加强了戒备,士兵进行了轮换,听说高公还从城外调拨兵马进城,外边风声很紧。” 董奇容神色焦虑,说明他把这件事当真了。 杨云扶额作沉思状,半晌后摇头:“若真发生此等事,也跟我等无关,最关心此事的应该是太子吧?” 董奇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听说太子准备带兵入宫,可能怕出现什么变故,而对外打出的名号是剿灭城中盗贼。” 杨云道:“既如此,董当家便应回去带领壮丁严阵以待,而不该眼巴巴跑来跟我说这些……我这便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好,好。” 董奇容最希望杨云能查明真相,让他不至于成为没头的苍蝇。 关键时刻站错位,那是要掉脑袋的! 若李隆基死在洛阳,太子登基,大唐政局必定会出现混乱,那时新老势力会重新洗牌,董奇容自然无比紧张。 …… …… 送走董奇容,杨云没打算即刻走出家门。 杨云把几个女孩叫起来,准备开个简短的会议。 “师傅,有要紧事吗?”张镜彦进入师门的时间最晚,有些事她不太明白。 “嗯。” 杨云点点头。 吴元道:“可是跟这两日城内乱象有关?据说盗匪入城,闹得风声鹤唳,城里各处都开始戒严了。” 杨云摇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听过就算了……太子那边出问题了,今晚可能会有一场宫廷政变,结果未知,不过以我推断,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 正说话间,门口有人敲门,声音急促。 杨云跟几个女孩到了门前,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只见外面红光闪耀,曲巷透亮,看来有大批人举着火把前来。 “杨天师可在府上?” 是宫里太监的声音,嗓音异常尖锐。 杨云示意几个女孩放宽心,他独自上前把门闩拿开,打开门一眼便看到有太监领着大批千牛卫站在外边。 “陛下请杨天师入宫。”过来传话的太监,没有拿圣旨,应该只是皇帝的口谕,带兵前来把杨云迎进宫。 “好的,我进去收拾一下,你们在外等候。” 杨云说完便关上院门,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拦。 回过头,杨云看到几个女孩神色紧张,脸上全都是关切之色。 吴元赶紧劝说:“师傅既说太子谋乱,城里必然一片混乱,此时不宜入宫吧。” 杨云笑道:“我既不是太子一党,也跟太子谋逆之事无关,有何可担心的?你们在家守好家门,谁来都不得开门。” 说完杨云回房换上一身道袍,这才出门,跟随宫中来人前去皇宫面圣。 …… …… 夜色朦胧,城内随处可见设卡戒备的官兵和衙差。 看起来乱成一团,不过真实情况还算不错,马车行驶在坊间街路上,沿途关卡虽多,但百姓几乎都躲在家里,并不见骚乱的迹象。 杨云一行顺利抵达应天门,只见咸宜公主已先一步到来,此时她正在马车旁候着,好似故意等杨云前来。 “杨道长,宫里发生大事,你可知晓?” 咸宜公主主动迎过来,向杨云搭话。 杨云从咸宜公主自信的神色中,明白今晚大势已定,显然太子带兵入宫中了埋伏,全军覆没,现在武惠妃已然得势。 杨云故作不解:“何等大事?” 咸宜公主沉默不言,挥挥手让太监继续带杨云入宫,而她却没有进宫的意思。 入宫后,杨云马上看到比以往严密数倍的宫禁,到处都有士兵巡逻,皇宫中轴线附近并不见拼杀过的痕迹,太子李瑛此时在何处没人知晓。 终于到了贞观殿前,内侍进去通报,不多时高力士前来迎接。 “杨天师,您真敢入宫啊,不怕惠妃娘娘对您不利?”高力士上来这么一说,大概是提醒杨云,武惠妃想把杨云连同太子一起给解决了。 杨云笑道:“我是奉诏入宫,难道有人敢假传谕旨不成?” 传话的太监赶紧过来行礼:“小的可不敢随便乱传谕旨。” 高力士脸上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随即一摆手将那太监屏退,带着杨云进入贞观殿内。 此时贞观殿内灯火辉煌,李隆基正坐在胡床上,眉头紧锁,好似被什么事情困扰。此时他整个人脸色难看,精神萎靡,明显他这个皇帝并不是事件的参与者,只是在事后被告知宫里发生变乱,仓促出关。 “陛下,杨天师来了。” 高力士恭敬向李隆基行礼。 李隆基抬头看了杨云一眼,叹道:“杨天师,惠妃之前跟朕说,你这边探查到有关大唐储君天相变化,不知可有此事?” 杨云看了眼高力士,高力士侧开脑袋,明显回避他的目光。 杨云心想:“若太子真的因带兵入宫之事而被拿下,皇帝未大发雷霆,武惠妃还跟皇帝说什么天相,足以说明皇帝对废太子之事尚心存疑虑……这是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毕竟废太子的行动比历史上早了好几年,此时李隆基头脑还算清明,对李瑛也未完全失望。” “回陛下,确有此事。”杨云行礼道。 李隆基道:“可为何太史局的人没有奏报?且别的修道者,也未对朕有所警示呢?” 高力士急忙道:“陛下,杨天师的能力,绝非普通修道者可比。” 杨云马上明白高力士紧张的原因。 “高力士已深陷其中……若皇帝不处置李瑛,那就说明李隆基对高力士已心存疑虑,不敢再重用,加上高力士无法在储君面前立足,他失宠离宫是早晚的事情。既然高力士已决定要铲除李瑛,就不会在这件事上留有余地。” 转念又一想:“之前我退出,他们一个个自信无比的样子,以为只要能引李瑛入套,就能把李瑛给废了,殊不知李隆基并不是傻子,明知儿子没有篡位的能力,怎会相信李瑛会带兵入宫谋逆?” “杨天师,朕在问你。”李隆基神色严肃,迫切地想杨云描述有关天相之事,以此来决定李瑛的命运。 杨云道:“回陛下,贫道以师门传下勘探天机的方法,推测出大唐有乱星出世,且有储君乱国之征兆,此等事关系重大,非臣一人能承担,便找宫中要人警示,惜陛下闭关未能及时获悉……” 杨云既要帮忙废太子,自然要解释清楚,何以察觉到太子谋反,却没有把消息告知皇帝,而是告知武惠妃。 李隆基听了这话,并不完全相信。 高力士急切地道:“陛下,此事已得验证。” “这算什么验证?就凭太子领几个杂兵入宫?” 李隆基态度不善,似乎察觉到高力士牵扯进太子谋逆案,有意设置陷阱让太子中套。 不然为何会在他闭关时才发生太子带兵入宫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若说太子有能力谋反也就罢了,关键是太子带的人实在太少了,进宫后好像一切都被人算准,才冲进宫门不远便被人拿下。 可以说这次太子谋反之事,从发生到结束都太过仓促,皇帝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有人导演出的一场戏,太子只是被人陷害。 高力士听出皇帝言语间的愤怒,立即紧张地看着杨云,道:“杨天师,光说不行,您要把如何推算出太子有可能谋反乱国之事说清楚才好……” 正说话间,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武惠妃在几名侍卫的陪同下过来,她衣衫凌乱,看起来倒像是被一路押解过来。 太子带兵入宫,皇帝对高力士失去信任,对武惠妃似也要问罪。 杨云心想:“宫外的咸宜公主还以为太子被拿下,大局已定,其实太子被擒拿更让皇帝觉得平时刻薄了儿子,反思自己之前的作为,看来李隆基对李瑛还是有期待的。” “陛下,乱臣贼子谋逆,您不去惩戒,作何这样对待臣妾?”武惠妃一来,便用很冲的口吻质问李隆基。 李隆基厉声喝道:“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武惠妃怒视杨云,她觉得很可能是杨云告密才让事成也被皇帝问责。 恰在此时,杨云突然道:“陛下既然要看天相,那不妨请陛下亲眼一观。” “哦?” 李隆基不解地望向杨云。 杨云一伸手,面前突然多了一团水汽。 随即水汽中,出现了朦胧的身影,烛光映照下那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跟太子李瑛有几分相似。 “啊?这是什么?” 高力士瞪大眼,无比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前就像真实发生的事情在水雾中呈现。 “此乃道家镜花水月之术,预示即将发生的事情。” 杨云耐心解释,催动水雾里故事发展。 只见水雾中,那个疑似太子的小人,提着剑,冲到一个盘膝打坐的人面前,直接捅了过去。 即便身影有几分模糊,但已能判断出,遇刺那位是李隆基。 第三四四章 废太子 一场情景呈现的演示很快结束,水雾自动散去。 李隆基、高力士和武惠妃已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高力士和武惠妃频频往杨云身上看,他们终于明白杨云为何会参与到废太子之事中来,此时已把杨云展现出的场景误以为真的是上天的谶言。 “陛下,臣愚钝,发现如此天机后,不知该如何做,只能想办法避免,才有今日之祸。” 杨云俯首认错,不过已不会有人追究他的责任。 高力士赶紧道:“陛下,此乃上天的警示,看得这么清楚,怎会是杨天师诬告太子呢?杨天师跟太子间素无仇怨,更无利益纠葛,若没有凭据,他焉敢向惠妃娘娘示警?今日太子带兵入宫,不正好印证天意?” 李隆基深深地吸了口气。 之前他不相信李瑛那鲁莽没脑子的儿子敢谋朝篡位,但在杨云展现出的“铁证”面前,他不得不相信“事实”。 “陛下,到现在您还执迷不悟吗?”武惠妃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起来,脸上涌现委屈的表情,似乎是嗔怪丈夫辜负了自己。 李隆基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太子居然敢这么做,幸好有杨天师预警,才没有酿成惨剧。惠妃和高将军乃忠义之士,朕怎会怀疑你们?来人啊,将太子及其同党下狱,详加审问,看看是谁在背后谋划!” 听到皇帝的话,高力士和武惠妃松了口气的同时,暗自庆幸不已。 好在杨云及时把“天机”展现出来,不然皇帝怕是难以相信他们的话,即便太子带兵进宫,也会落得个无果而终,然后便是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朕累了,你们先退下,朕要一个人静静。” 李隆基疲惫不堪,他是被外面的大动静惊动才出关的,正要发火就被高力士和武惠妃告之太子谋逆,他立即召集来羽林卫和千牛卫将领,仔细询问后发现诸多疑点,自以为堪破武惠妃和高力士的诡计,结果转眼就从杨云这里窥探到“天机”,原来儿子真的想谋朝篡位,此时心力交瘁,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思考自己为人父亲是否合格。 高力士见状,招呼杨云和武惠妃离开贞观殿,到了外面,杨云神情泰然自若,波澜不惊,如同局外人。 …… …… “杨天师,今日之事多亏您了,要不是您及时展示‘天机’的话,怕是要出大事。” 高力士一阵后怕,先前见到李隆基愤怒的样子,他想不出任何理由解释,以为自己要倒大霉,好在杨云出面才把危机解除。 此时武惠妃已往内宫去了。 本来武惠妃有意要跟李隆基谈新的储君人选,但经历此事,武惠妃感觉危机四伏,哪里还敢在皇帝面前随便开口? 杨云淡淡一笑,道:“高将军言重了,我不过是把自己预见的东西,完完整整呈现给陛下观看,这没什么。” “不不不,你的作用实在太重要了!我真没想到,太子居然如此狼子野心……对了,若是陛下不斩草除根的话,是否今日之相……还有可能会发生?”高力士紧张兮兮地问着。 高力士一方面想彻底铲除太子,一方面也是担心李隆基的人身安全,所以此时无比关切地看向杨云。 杨云摇头:“这不在上天给予的警示中……恕在下没法回答高将军的问题。” 高力士想了想,忧心忡忡道:“看来还是有可能,那场面……真让人揪心,若真发生的话……大唐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 说完高力士又紧张起来,迫切地想回去陪李隆基,当即以歉意的口吻对杨云道:“杨天师,在下不能亲自送您出宫了,但会差人送您出去,望您不要见怪……我要把这个重要的情况告之陛下。” 高力士好心办狠事,若他对李隆基预警,李瑛就要倒霉了,皇帝听从的话肯定会斩草除根,李瑛不死也要死。 “好。” 杨云没有想提点高力士做什么,免得让人以为是他在背后谋划诛除太子。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就展现个画面给你们看,剩下都是你们自己的领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 …… 杨云从皇宫出来,咸宜公主居然没走,不过她已没有先前那么自信,似得知宫里发生一些意外情况,武惠妃可能面临困境。 “杨道长,宫里到底发生何事?可是你去通风报信?为何宫外太子党羽没有被拿下?”咸宜公主上来就连续质问,这态度让杨云想起之前气急败坏的武惠妃。 不愧是母女俩,虽然是独立的个体,但遇到大事,却有相同的反应,咸宜公主在很多事上精明果断,看来跟她母亲言传身教有关。 杨云道:“现在应该没事了,之前陛下对太子谋逆之事并不相信,好在听了我的话,终于确认无误,如今太子已下狱。” “什么?” 咸宜公主惊讶无比,怎么一转眼,杨云就出手帮助武惠妃? 宫里到底发生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宫里大批侍卫冲出来,看样子是要将太子在洛阳的府邸查抄,局势瞬间有失控的迹象,而先前对咸宜公主禁足的侍卫都自觉地退下,转眼退回皇宫去了。 杨云见咸宜公主用不解目光看过来,摊摊手道:“我都说过了,现在陛下对太子谋逆之事已完全相信,公主不必太过担忧,惠妃已先回内帷休息,公主不妨回去静候佳音,这宫门前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咸宜公主神色复杂,刚开始大家是盟友,但后来杨云跟武惠妃谈崩,算是分道扬镳,现在杨云却出手相助…… “都说让你跟我们合作,为何要自作主张?” 咸宜公主仍旧强势地教训杨云。 杨云没好气地回道:“若你们听我的,何至于出眼前的乱子?陛下对太子并未完全失去信任,以为只是单纯制造个太子领兵入宫的情形,就能让陛下相信太子谋乱?之前我就说过,要让太子掌兵,你们可从来没听从过!” 杨云态度强硬,简直是在训斥咸宜公主,指责武惠妃办事不力。 咸宜公主脸色非常难看。 杨云一摆手,道:“陛下既然已相信太子谋逆,事情就不会反复……你先回去吧,现在不是你们母女发力的时候,最好是坐观陛下处置此事!” “哼!” 咸宜公主轻哼一声,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任何理由跟杨云争辩。 双方就在应天门前不欢而散,杨云乘坐马车回家,仍旧如同个局外人一般。 …… …… 子夜时分,长安城内一片混乱。 李瑛被捉拿下狱,虽然还没被废黜,但眼见太子的位置保不住了。 太子党羽众多,李瑛看起来没有任何势力,但因是储君,詹事府一帮官员,还有朝中很多大臣都跟他有瓜葛,再加上妻族那边的亲戚…… 总之当夜各家族战战兢兢,生怕“太子谋反”这件事牵扯到自己头上。 翌日清晨,皇宫举行大朝议,商议太子存废问题。 杨云作为侍御史,本来有入宫参加朝议的资格,但他少有去衙门点卯,事起仓促御史台那边也没派人来通知,杨云便安然在家静观其变。 结果上午朝议尚未结束,就有谕旨传出来,太子李瑛、光王李琚和鄂王李瑶被贬为庶人,驸马薛锈赐死。 一同被惩罚的党羽众多,合起来有上百人。 这已算李隆基“法外开恩”,太子没被处死,跟太子有染的官员大部分没被惩处,朝廷根基没有破坏。 午时一刻,朝会散去,张九龄从宫里出来,马上派人传杨云到张府相见。 杨云到了张九龄府上,由知客引领入内,尚未到张九龄书房,就听里面张九龄怒气冲冲跟张拯、张瑜等人抱怨,指责皇帝捕风捉影没有实据便废掉忠贞太子。 张九龄对太子的品行很了解,以他所知,就算太子平时做事有不合适的地方,但断然不到谋反的地步,显然是被人构陷。 历史上张九龄对太子的回护很多,武惠妃为了铲除李瑛,先想办法将张九龄逐出朝廷,然后才得手。 而眼下却是张九龄仍旧在朝,且为宰相的情况下硬生生将太子扳倒,可说非常之惊险,毕竟从皇帝到一众大臣,对太子尚抱有希望,朝中清流也觉得废太子会带来朝廷动荡。 自古以来,不管哪个王朝在太子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废太子都会遭致朝廷动荡,这也是朝中大臣为何要力保李瑛的根本原因。 等杨云到来,行礼后,书房内一片安静,张九龄似乎已知晓事情跟杨云有关系,目光如炬地盯着杨云不放。 “父亲,这不杨公子已到,有事您就直说吧。”张拯怕张九龄不好开口,出言提醒。 张九龄先前雷霆震怒,眼下却像平息了一些怒火,问道:“我来问你,太子被废这件事,你充当了如何角色?” 杨云轻松自然,他从来没想过会加入张九龄的党派,闻言笑了笑道:“张令公不该如此问,晚辈其实就是将所知所见,如实禀告陛下,这在昨夜已被验证过,张令公难道要保朝中奸邪?” “你!” 张拯对杨云的话很无语。 马上就要跟张家联姻,你居然还这么顶撞你妻子的祖父? 张九龄道:“看来你是拿出太子谋逆的确凿证据了?” 杨云点了点头,道:“在下不过是将看到的,如实在陛下面前呈现,若张令公觉得在下这么做不妥的话,那在下也无能为力。” 既然张九龄有想撕破脸的意思,杨云觉得没必要低声下气。 你是张九龄就牛逼? 我还是杨国舅呢! 第三四五章 忠王将做太子 张九龄对杨云态度的变化稍感意外。 在他看来,既然双方联姻,那杨云已算是他的门人,这也是他同意接纳杨云为孙女婿的根本原因。 张九龄把党派之别看得非常重要。 可现在杨云的表现,分明在说,这小子并不会因为跟张九龄联姻,而对张九龄这个当朝宰相言听计从。 就算有要事发生也不会提前通知张九龄,双方可以说貌合神离。 “张令公,以在下想来,陛下对废太子之事非常慎重,眼下已做出决定,一切还是尊重陛下意愿为好,您老实在不宜出面,免得被人攻讦。” 杨云对张九龄也算一番诚心劝告,随后行礼:“时候不早,在下告辞,张令公请见谅。” 杨云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张九龄没有出言挽留。 “送客!” 张九龄挥挥手,态度冷漠至极,直接叫来知客赶人。 …… …… 杨云离开书房。 张拯、张瑜和张国器面面相觑,脸上满是迷惑,不明白为何杨云像突然变了个人。 “父亲,这杨公子……看来不像是诚心投靠。”张拯评价。 张九龄黑着脸道:“难道我张家跟他联姻,只是为了让他归顺于我?他是他,我是我,在朝互不相干。” 杨云刚才的举动算是把张九龄给气着了。 朝中没人敢对他甩脸色,连李林甫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不想眼前一个后辈,还是即将要成为他孙女婿的人,当着家里人的面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那婚事……” 张拯有点不情愿把女儿嫁过去了。 当了我张府的女婿,心却不向着我们,那我们作何要跟你联姻? 张九龄道:“陛下钦定的婚事,纳彩、问名、纳吉、纳征等一套流程已经走了下来,所有事项均已确定,你以为还能反悔不成?请问视陛下谕旨为何物?哼,以后他在朝中做什么,我不管就是!” 张九龄放了狠话,意思是以后不跟杨云有太多来往。 张拯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这刚把女儿嫁过去,结果两家就不相往来,这算什么事? “祖父,孙女嫁过去后,必当劝谏他,让他一心忠于朝廷,不做有悖伦常之事。”张瑜在张九龄面前做了表态。 张九龄摆摆手,意思是不想再提杨云……这件事将他气得不轻,干脆暂时忘记有杨云这么号人。 …… …… 杨云回到府上,他这边已异常热闹。 不但董奇容想知道朝廷有关“废立储”的具体计划,诸如下一步谁来当太子,李瑁有没有上位的希望等等,就连东都洛阳的父母官河南尹刘衡政对此也很关心。 废黜太子发生得太过突然,对外界来说,事前并无征兆,几乎是一夜间太子就被贬为庶人,朝廷格局随之发生剧变。 杨云在府上见到来访的刘衡政。 二人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刘衡政用很八卦的口气问道:“杨天师,听闻昨夜您曾奉召入宫,不知您跟陛下说了什么?” 杨云道:“乃是太子谋逆的证据……此事关系皇家颜面,不说也罢。” 刘衡政笑了笑,没有继续问相关话题,但还是拐弯抹角想知道皇帝对立新太子的打算。 “刘府尹,既是惠妃暗中相助陛下行废太子之事,那你认为,陛下下一步更倾向于谁来当太子?” 杨云故意把问题引向武惠妃跟李瑛间的矛盾。 刘衡政认真想了想,登时好似明白什么,点头道:“惠妃深得陛下信任,如同皇后一般……啊不对,小官并不是有意恭维惠妃,其实宫中如今地位最高者,应该是令姐才对。” “刘府尹不必如此说,陛下信任惠妃,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杨云神色坦然地说道。 刘衡政叹息道:“那下一步,很有可能是三皇子跟十八皇子间的竞争,大概是这意思了……小官先行告辞。” 刘衡政探听到对他有用的讯息后,心急火燎离开,如同之前告辞的董奇容一样。 人走后,杨云换了身衣衫,吴元带着张镜彦从后门进来。 “师傅这是要出门吗?”张镜彦过来问道。 “是。” 杨云丝毫也不回避,直接道,“你们两个先到别院那边,监督工匠把炼丹炉摆好,我晚些时候过去。” 说完,杨云便出门。 …… …… 杨云这次出来并不是去见什么政要。 而是去见王籍。 王籍见到杨云很高兴,上来便缠着杨云问东问西。 “现在外界都在传,说是太子谋逆,乃是师兄率先发觉,还跟陛下力证其不轨之心,还有人说师兄乃此番废太子首功之臣。” 王籍把他探听来的消息,向杨云说道。 杨云摇头道:“陛下要废太子,我一个修道之人,怎能干涉太多?外间不过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师兄可真谦虚,不知师兄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王籍惭愧地笑了笑,神色间有几分无奈,“若非师兄亲自来,我都不好意思登门拜访,师兄现在可是大忙人。” 杨云把王籍叫到一边,问道:“你可知太子昨日之事有何过错?” 王籍被问得脑袋有些发懵,一时间没明白杨云话里的意思。 “师兄是想说,太子不该带兵入宫?听说宫里发生盗乱,太子带人进宫平息乱事……” 有关太子谋反细节,王籍所知不多。 外间大部分传言,说是太子想谋反,所以才带兵进宫。 但王籍好歹也是将帅之后,他的情报相对还是准确的,也知太子进宫这件事很可能最初不是为了谋反,因为太子进宫带的人实在太少,还不能威胁到皇帝安全。 杨云道:“太子带兵进宫,无论是何目的,但凡非陛下传召,都有谋逆之嫌……别忘了,当初韦氏乱朝时,当今陛下是如何做的。” 杨云提醒王籍,不管李瑛带兵进宫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不是出自李隆基授意,那就等于是授人以柄,别人想怎么定他的罪都可以。 “这倒也是……” 王籍琢磨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当初李隆基也是靠带兵进宫,铲除韦后母女,才奠定后来的太子之位,更进一步当上皇帝。 “师兄,你跟我说这些作何?你来,一定有大事安排吧?不知我能做点什么?”王籍关心地凑上前,想知杨云的下一步计划。 杨云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王籍吓了一大跳。 “师兄不是言笑吧?”王籍非常吃惊。 杨云道:“我能骗你不成?无论是陛下之意,还是上天警示,都预示忠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便想请你借助令尊的势力,在长安和洛阳广泛传播此消息。” “若是令尊有提前投诚之意,也可以先跟忠王示好。” 杨云简直是提前泄露天机。 把忠王李亨当太子之事告诉王籍,不就等于公之于众? 王籍却有点头脑,他感觉杨云这么直接告诉他李亨当定太子了,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朝中此番废太子出力最多的可是武惠妃。 武惠妃能坐视自己拼命得来的成果,被名不见经传的忠王轻易夺去? “你若不想为我做事,就当全不知情,我另寻他人。”杨云意兴阑珊,转身就要走。 王籍赶紧上前挡住杨云,好说歹说才把杨云稳住。 “师兄,您别动怒,我自当把此事告知家父,只是不知家父反应如何,作为武将也不好随便对哪个皇子效忠,即便真是忠王当上太子,将来他还是有可能被废黜……这皇室之事,谁能说得准?” 王籍打着马虎眼,一切都以稳住杨云为主,他还想继续从杨云这里探听更多的消息。 但杨云说完此事,便不想跟王籍多废话,一摆手道:“你记住,这件事有效期大概只有半个月,太子被废后,朝中各大势力必定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若不提前把消息传出去,那忠王也不会记得你们王家的好。” “明白,明白。” 王籍的语气多少有敷衍的成分。 杨云点点头,道:“你好好办事吧。” 说完杨云再不顾王籍阻拦,径直离开。 …… …… 杨云刚从王籍那里出来,乘坐马车回府,半道被咸宜公主的车驾拦住去路。 咸宜公主从马车上跳下来,明显之前她派人跟踪杨云,知晓杨云的行踪后故意前来围堵。 “公主有事吗?” 杨云掀开车帘问道,态度有几分冷漠。 咸宜公主道:“你装什么糊涂?现在太子被废,大事尚未定下来,我十八哥现在是否能当上太子还两说。” 杨云不想理会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喂,跟你说话呢,你听不到?” 咸宜公主直接冲到挽马前,用身躯挡住马车的去路。 杨云无奈地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咸宜公主跟前,没好气地喝问:“谁当太子,是我能决定的吗?” 咸宜公主皱了皱娇俏的鼻子,道:“今日母妃对我说了,说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弄出个影像,让父皇对太子谋逆之事深信不疑……你可以故技重施一次,显示未来是我十八哥当太子,父皇看了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杨云冷笑不已:“用不用向陛下展示寿王登基时的场景,让陛下更加信以为真呢?” 咸宜公主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李隆基还没死,向他演示将来谁当皇帝,不是自寻死路么? 第三四六章 馈赠 杨云看出来了,现在他能够制造出影像作为上天的示警,已成为权贵追捧的目标。 涉及到谁当太子的问题,更被人热炒,许多人想借助他的能力帮助自己上位。 他必须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上天注定的事情不是人的意志可以改变的,他展现的都是真正的天机,而不是胡编乱造。 咸宜公主当然不相信,但她对眼前这个不识相的家伙无计可施。 “你要怎么样,才肯帮助我十八哥上位?你尽管开出条件,从母妃,到我,都会全力为你达成!” 咸宜公主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说道。 杨云笑了笑,仿佛铁石心肠,并没有被咸宜公主的柔情打动。 之前为了合作废太子之事,闹到分道扬镳,信你们才怪。 “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杨云回答得干脆而又直接,他绕过咸宜公主,步行回家,根本就没把咸宜公主的权势当回事。 之前自己是政坛萌新,需要一些推手,同时也需要朝中权贵支持,但经历这次废黜太子之事,他加深了自己在皇帝心目中道法高深的印象,在朝已然自成一派,不管别人对他的评价如何,反正他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他既不怕别人对他的威胁,也不屑于别人开出的条件。 咸宜公主面对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 …… 当晚杨云就把自己如何帮忙废黜太子李瑛之事,原原本本告诉杨玉环。 杨玉环这次没到醉仙楼,而是跟杨云一起回家。 为了避免引起家里几个女孩的注意,杨云吩咐她们早点睡下,只是带雅柔出去办事。 此时已是亥时中,在不大声喧哗的情况下,几个萝莉都睡着了,压根儿就不会关心前院发生了什么。 “四郎,废黜太子这件事,你做得还是太过凶险,本身事情跟我们没太大关系,你何必掺和进去呢?” 杨玉环又拿出说教的口吻,对杨云一通教导。 但此时说这番话已于事无补,李瑛被贬为庶人,现在的问题只是接下来谁来当太子的问题。 杨云道:“太子骄纵跋扈,对姐姐多有不敬,一直将姐姐当作妖邪看待,既然有机会何不将其铲除,一劳永逸?难道留他在朝,严重威胁我们姐弟俩的安全?” 杨玉环认真想了想,默默点头,但脸上的神情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名义上她现在是贵妃,人也在深宫内苑,但她完全没把自己当作宫墙内的人看待,再者以她的年岁,在没有经历惨痛教训的情况下,很难跟勾心斗角的宫斗生涯联系起来。 现在的杨玉环,总体来说还不失天真烂漫。 “对了,姐姐,我这里有几样好东西,给你看看。” 杨云拉杨玉环到了正堂,点燃烛台后拿出方木匣,里面有几样看起来奇形怪状的东西。 杨玉环拿起其中一件四周镶嵌银器的椭圆形物体,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哇呀!” 略微瞟一眼,她就见到自己的影像出现在椭圆形物体里面,比起照铜镜不知清楚了多少倍。 她手上拿的正是杨云这几天刚刚捣鼓出来的玻璃镜,真实而又清晰,比起模糊的铜镜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大概是女人最喜欢的东西。 可在杨玉环看来,自己的形象出现在镜子里边,纤毫毕现,还以为被什么东西勾魂夺魄,吓得脱手。 好在杨云反应及时,才未将玻璃镜打碎。 “姐姐,这是镜子,你好好看看,其实跟铜镜一样,不过比之清楚很多罢了。”杨云为了让杨玉环不怕,亲自给杨玉环演示了一下。 等杨玉环反复看了多遍,才重新把镜子拿到手上,仔细端详后眉开眼笑,道:“你早说嘛,把姐姐吓坏了,这是从何得来的宝物?为何以前从不曾见过?” “是弟弟随便造出来的,给姐姐当作消遣之用……这是家师交给我的道经上所列秘方制造,酿造高度酒的配方也是上面得来的。” 杨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行,我收下了,不想世间还有这种好东西!” 杨玉环丝毫也不客气,见玻璃镜的确是好东西,便直接揣进怀里,继续去翻看木匣中别的物件儿。 随即她拿起一个大一些的玻璃珠,里面有个金灿灿的道祖像。 “哇!” 杨玉环一入手,登时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 杨云笑道:“这也是给姐姐的,里面是一尊纯金打造的道祖像,外面用最好的琉璃包裹,姐姐喜欢的话也拿走吧。” “里面是金子?外面这个你说的琉璃,摸起来滑溜溜的……四郎,你从何处得来这么多好东西?” 杨玉环对这玻璃球包裹的道祖金像爱不释手。 又温润,又好看,关键里面还是纯金打造,外面的玻璃球好像珠宝一样晶莹剔透,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简直是比世上最好的珠宝更吸引人。 “虽然制造起来很麻烦,不过这是弟弟专门为姐姐做的,并不心疼,具体怎么弄出来,我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姐姐喜欢的话只管拿去便可。” 杨云拿出坦诚的态度,让杨玉环继续挑选。 杨玉环继续看木匣里的东西。 除了这道祖金像的玻璃珠,还有普通玻璃珠,以及折扇、卷纸等物。 这些东西,基本都是这时代不存在的东西,杨玉环看过后,还是对玻璃珠、道祖金像更感兴趣。 “姐姐喜欢,都拿走便是,以后再有好东西,我也会送给姐姐。”杨云表现得很大度,不用杨玉环挑选,直接相送。 要知道这些都是家中几个萝莉最喜欢的东西,央求杨云半天也没得到,就这么送给杨玉环了。 杨玉环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道:“就知道四郎疼姐姐,姐姐记下你的恩情,以后定会相报。对了,以后再有什么好东西,一定要通知姐姐,姐姐在宫里可无聊了……” 杨玉环又拿出楚楚动人的姿态,不自觉又想用魅术吸引杨云,待施展出来才记起这招对杨云不管用。 当晚杨云没让杨玉环在家里多逗留,早早便把她送回宫。 …… …… 却说当晚李隆基在宫里跟高力士、张九龄、李林甫等人商议新太子人选,一直持续到半夜,会议仍旧没结束。 张九龄此时学精了,并不在皇帝面前力保李瑛,他明白李瑛被废是大势所趋,墙倒众人推,连他这个一向以维护朝廷稳定为准则的保守派大臣,也在这关键时刻选择了沉默。 而在太子人选上,形成三皇子李亨和十八皇子李瑁两个不同意见。 不过此时二人的名字,还分别为李浚和李清。 张九龄等几名保守派大臣力主推崇由李亨来接替太子之位,而李林甫则跟韩休等人则举荐李瑁继任。 本来李林甫等人势微,但因高力士暗中相助,再加上李隆基在新太子人选问题上举棋不定,左右摇摆,才让大臣们争论激烈。 最后依然没商议出结果,众大臣出宫后,李隆基形容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因立储之事他耗尽心力,到现在累得几乎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陛下,您完全可以等明日朝堂上再行商议,何必如此辛劳呢?” 高力士感觉很心疼,一边为李隆基揉肩,一边关切地说道。 李隆基叹道:“朕的家事,当然得朕来操心,太子辜负朕对他的期望,致人心惶惶,如今只能早些定下新储君人选,让朝野安心,朕不能因家事而动摇国本。” 到此时,李隆基仍旧对大唐有较强的责任心,明白这天下是他的,若他自己不干活,没人可以确保祖宗基业安稳,不过现在他已处于睿智和昏聩交替的边缘。 “可陛下……唉!”高力士还想劝说什么,忽然想到这几天皇帝因李瑛的事而郁郁寡欢,好似变了个人。 高力士也难免觉得是自己擅作主张,导致太子被废,才令皇帝如此颓废,心中更加不忍。 李隆基道:“朕这两天也不知怎的,精神欠佳,总是神思恍惚,眼冒金星,有时候身上还抽搐个不停,太医都看不出问题来……对了,杨天师炼丹如何了?可有丹药进献?” 最近李隆基并没有服用别的道士给他炼制的丹药,因为别的丹药中含有铅、铝、金、银、汞等对身体有害的重金属,眼下的他更像是戒断反应,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陛下,哪里有那么快?何况最近这事情繁多,怕是杨天师不能专心炼丹。”高力士连忙为杨云推脱。 李隆基摆摆手道:“也罢,朕先回去休息!” 李隆基刚起身,或许是因为起来得太急,再加上身体太过虚弱,竟然一时没站稳,又一屁股坐下来。 高力士去搀扶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隆基重重摔在地上。 “陛下……” 高力士这下心疼坏了。 李隆基并没摔得太重,勉强站起来,感慨道:“朕或许是真的老了吧,再不赶紧寻求天道庇护,只怕最后也要跟许多名留千古的帝王一样,身归黄土……朕不甘心呐。” 李隆基表现出一副很怕死的样子,但终究不过是无病呻吟。 “陛下,老奴这就给您传太医。”高力士急忙道。 “不必了!” 李隆基阻止高力士的举动,一伸手道,“太医来能做什么?还是快去把杨天师请来,朕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启发。” “啊?” 高力士大惑不解。 随即想到,杨云之前在李隆基面前展现太子李瑛谋逆那一幕太过震撼。 或许现在皇帝想从杨云那里再窥探一下天机,让杨云帮他看看,自己是否能成仙得道。 第三四七章 问天机 杨云送杨玉环回宫,刚到家宫里来请的人就到了。 大半夜传来皇帝谕旨请他入宫,杨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半个时辰后,当杨云在贞观殿见到李隆基后,更加坚定了心中这个想法,李隆基不但跟他讨要仙丹,还想让他继续用超自然的能力,探查有关未来发生的事情。 “陛下,这天道运行,并非臣可以随意支配,只有即将发生且危害极大之事,才有可能会出现征兆,若上天无预示,以臣之能力并不能提前洞察。” 杨云拿出的理由,跟敷衍咸宜公主的理论差不多……我没法看到你几时驾崩,也看不到你将来是死了还是当神仙,这大大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李隆基眼神中满是失望,情绪底楼地垂下头。旁边高力士急切问道:“杨天师,就没别的办法吗?” 都说了不行,还要让我想别的办法,你高力士简直比皇帝更加不切实际,至少皇帝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没戏。 不过杨云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李隆基本来都已死心,此时重新燃起希望,跟高力士一样满脸期待地望着杨云,道:“杨天师,有何办法,你只管跟朕说,朕不管怎样都想看到将来发生之事。” 杨云用平和的语气道:“以臣凡胎之力,自然无法做到,但以臣所知,这宫里还有玄女娘娘的化身,若是她……能相助陛下,恐怕什么结果都能看到。” “是啊,是啊,陛下,杨天师说的对,陛下完全可以去请教玄女娘娘。” 高力士兴奋起来,他说这话并不是提醒李隆基,而是着重强调一下,让李隆基的心气提振起来。 李隆基此时已忘乎所以,兴冲冲起身,大声说道:“快……摆驾玄女观,朕要去见玄女。” “陛下,杨天师还在呢。” 高力士提醒了一句。 李隆基本来可以直接屏退杨云,闻言突然回忆起来,想见杨玉环一面并不容易,现在大半夜过去求见更是难上加难,但若是有杨云开路的话,事情或许会顺利许多。 “杨天师请跟朕一同前去玄女观吧……等抵达后杨天师先去拜访玄女,朕到时在外等候。” 李隆基怕得罪杨玉环。 与其贸然闯进去,形势不受掌控,甚至得罪仙人,不如等杨云先进观去探路,看看玄女的反应他才决定是否进去,或者干脆由杨云代替他向玄女请示“天机”也是可以的。 有杨云在,等于有了跟玄女沟通的桥梁,在李隆基看来杨云的存在十分重要。 …… …… 杨云跟随李隆基、高力士一起前往内苑禁地。 到了玄女观前,此时已夜深人静,周围没有任何声响,李隆基四下看了看,脸上平添几分凄凉的情绪。 废黜李瑛后,李隆基的心气一直不高,想到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太失败,儿子居然会弑父造反,他一向自诩治国超过太宗,如今一切似乎证明他跟太宗没太大区别。 他怕到未来,自己会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杨天师先进去,朕在外等候便是。” 李隆基没有往前走,先让杨云进内找杨玉环叙话。 杨云领命后,径直往玄女观内行去。 不多时,李隆基就听到杨云跟观门前守夜的女官交谈,随即杨云进到观门,不见身影。 杨云顺着玄女观中轴线往里走,远远看到中殿处发出的朦胧灯光……此时杨玉环还没休息,正在玄女像前膜拜。 也是杨玉环在宫里没什么事情,平时基本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就跪在玄女像前等候上天警示,有时还让杨云晚上带她出去,特别今天下午她刚收了杨云一大堆礼物,神经正兴奋,了无睡意。 杨玉环像个夜猫子,在宫里虽然枯燥乏味,但有了与九天玄女心灵沟通的经历以及未来可以得道成仙的希望,生活倒也不是太枯燥乏味。 “四郎?你怎么来了?” 杨玉环见到杨云现身,非常不解,怎么才分开不久又会面了?但发现后面有女官跟随时,她没有多问。 把女官屏退,她才起身走到杨云跟前小声询问,杨云把李隆基半夜召他入宫,想问及上天警示之事,原原本本跟杨玉环说了。 “这皇帝,也太贪心了,居然想开天眼看将来发生之事?他以为自己是谁?”杨玉环听完后,对李隆基的评价又低了一些……眼前的杨玉环,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杨云无奈地说道:“陛下既召我前来,我这边也没办法,只好来跟姐姐说说,其实若是能让陛下相信姐姐有能力通天的话,对姐姐以后在宫里行事也是有帮助的。” 杨玉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到自己会被当作真正的神仙,皇帝时不时就来求教她,她很有成就感,也抱有强烈的期待。 “可是姐姐并不能窥探上天的意思啊,你让姐姐怎么面对陛下?”杨玉环为难地说道。 杨云笑道:“这不是有我在么?若是我可以帮姐姐实现这一点呢?” 杨玉环妙眸往杨云身上瞥,就差用魅术来迷惑杨云,让杨云永远为她所用,她笑眯眯地说道:“只要你能帮我,那我什么都不怕……你这就去把皇帝请来,我要让他对我顶礼膜拜,以后我说什么他都不敢质疑!” …… …… 杨云跟杨玉环耳提面命一番,把接下来面对李隆基要做的事交待好,连接下来的对话也做了预演。 然后杨云走出玄女观,前去见急不可耐的李隆基。 “杨天师,您可有跟玄女见面?她……她怎么说的?”李隆基急切地一上来便紧紧抓住杨云的手,眼神中满是期待,又带着信任问道。 杨云神色平静,道:“臣见过玄女,玄女对于陛下要探问天机,并不赞同,认为陛下如此做是有意改变天道运行,或许会带来灾祸。” “啊?” 李隆基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对于杨云的话,也感到非常震惊。 “玄女还教训臣之前跟陛下演示天机之事,如今陛下所为,已改变原本应该发生之事,还说灾祸会降临到臣的身上。” 杨云显得很遗憾,好像自己泄露天机要承受多么大的灾祸。 李隆基感同身受:“真是为难天师了,要不是天师跟朕提及,朕怎知那逆子会如此对待他父亲?亏朕以前那么信任他,希望把大唐江山交到他手上,期待他能治理好国家!” “不过天师不用担心,朕对你做出补偿!那……玄女是否答应让朕看一看将来……朕百年之后的事情?” 高力士赶紧道:“陛下乃是要得道成仙的圣人,怎么可能百年之……” 杨云道:“玄女并没有回绝……请陛下移步进内,亲自跟玄女攀谈。” 李隆基得知玄女邀见,心里觉得能够窥探天机的机会很大,赶紧拉着高力士和杨云一起往里走。 路上又问了有关玄女情绪的问题,李隆基生怕因为玄女心情不好,自己出言不逊冒犯到上仙。 一行来到中殿,杨玉环换上一副高不可攀、盛气凌人的姿态,站在玄女像前,眉宇间呈现出的是一股淡淡的黄白色气息,像极了浑身闪现金光的天宫仙女。 “见过玄女。” 李隆基主动向杨玉环行礼。 杨玉环用高傲的语气回道:“人世间的皇帝,你为何屡次三番求教于我?” 李隆基惊喜地问道:“是娘娘亲临么?” 他本以为道观里面只有玄女化身,但听到杨玉环说这话的口吻,立即意识到九天玄女下凡来了,差点就要顶礼膜拜。 而杨玉环所说,并不是杨云之前教她的那些……为了制造神圣的形象,也为了能在皇帝面前装高大上,杨玉环自行改变之前杨云的计划。 杨云心想:“我这姐姐,这是要上天吗,看你怎么圆下去!” 杨玉环道:“我随时都在,也随时不在,我得悉你要窥探天机,便亲自来看看……凡人几时有资格了解天道运行了?你想提前窥探天道运行,做出对你有益的安排,那要天机何用?” 这话基本符合杨云刚才教导的内容,也是杨玉环不知该怎么编,只好现学现卖,但把口吻变成真正玄女所说。 “并非弟子不敬,乃是弟子为血脉至亲悖逆心伤,希望能借助天机,让弟子好安排储君人选,以便让大唐长治久安,百姓安宁,弟子也是一片向道为善之心。” 李隆基编起借口来头头是道,充分说明他这个皇帝很不靠谱,连仙人都敢糊弄。 你怎么不直接说自己贪生怕死,想知道将来怎么挂掉的,然后加以避免? 杨玉环声音仍旧很傲慢:“因为某些道家弟子无端扰乱,令天机改变,本来你已在谋朝篡位中受重伤,不多时就要丧命,不想因此而获得二十年寿命!” “二十年?” 高力士突然开口,“娘娘,并非小的不敬,您……您是否看错了?陛下乃明君圣主,怎会只有二十年寿命?” 杨玉环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敢打断本仙说话?” 高力士赶紧缩头往后站。 李隆基急忙解释:“弟子教导无方,手下奴婢冒犯了上仙,请上仙责罚。” “也罢。” 杨玉环继续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二十年寿命,若能潜心修炼,也可飞升得道,获得永生,至于太子之位……我没有看到天机,这种事也无须上天警示,得由你自己定夺,种下因果!” 说完杨玉环便转身,丝毫也没有给李隆基展示幻象的意思。 第三四八章 特殊的警示 李隆基对玄女很迷信。 当然他也坚信眼见为实,当日杨云跟他说李瑛谋反他不信,直到他从幻象上看到儿子谋刺那一刻,才深信不疑。 不过眼前杨玉环已下逐客令,李隆基依然想上前问询,不料一股强烈的力道传来,李隆基被硬生生逼退几步。 杨玉环没有回身,手上也不见任何动作,这无形的力量足以说明,杨玉环果真有仙力护体,至少在李隆基看来如此。 “玄女娘娘,求您为陛下展示上天警示,老奴向您磕头了。”高力士不愧是皇帝跟前最忠心耿耿的存在,直接跪下来向杨玉环苦苦哀求。 杨玉环却像没看到高力士下跪一样,径直往里屋走去,这一幕她跟杨云没提前预演过,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干脆提前逃避。 李隆基和高力士被无形的力道阻隔,没法追赶,李隆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也罢,上仙不肯说太多,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着李隆基亲自把高力士扶起来,然后主仆二人带着杨云往殿门口走去。 刚到门前,李隆基迈出门槛第一步,整个人突然呆滞在那儿,驻足不前,头稍微晃了两下,好像神智不清。 “陛下,您没事吧?” 高力士赶紧伸手去搀扶,以为李隆基精神萎顿而导致走不动路。 李隆基伸手阻止高力士,惊讶地问道:“力士,你看到了吗?杨天师,你可有看到什么?” 高力士瞪大眼看了看李隆基,随即一脸不解地望向杨云,问道:“陛下看到什么了?” 李隆基没有回答,闭上眼,随即睁开,在殿门处反复进出门槛几次,每次都停下来,细细回味脑海中浮现的画面。 这可把高力士给吓坏了。 皇帝难道得了癔症? 就在高力士准备召侍卫过来时,杨云阻止了他。 “高将军不宜打扰,陛下应该是通过来回跨门槛,领略上天给予的警示。”杨云面带深意地提醒一句。 高力士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先前玄女没有在皇帝面前做警示,是在这里设下机关等着他们,可问题是高力士什么都看不到,这跟之前杨云展示的天机完全不同,他只能干着急。 不过高力士很快就释然了。 杨云毕竟是凡胎的修道者,展现出来的天机很直观,而玄女这样的神仙要向皇帝展示未来发生的事情,恐怕就只能通过心灵进行沟通。 皇帝难道想让外人知道他未来的结果是怎样的? 显然不会! 玄女这么做,也充分考虑到皇帝的保护问题,不想把皇帝未来走向如实展现给普通人看。 高力士赶紧拉着杨云一起,来到门边站好,看李隆基在门槛部位进进出出,李隆基就像一个人在演木偶戏,时而闭目沉思,时而手舞足蹈,时而神情悲切,时而纵声大笑,喜怒哀乐溢于言表。 过了很长时间,李隆基才像死心一样,睁开眼望向远处,好像对未来的命运已完全掌控。 “陛下可是看到上仙的警示?”高力士顺着之前杨云话里表露的意思,凑上前小声问询。 李隆基重重点头:“正是。” 高力士暗叫神奇,不由越发佩服杨云见识广博,当然对杨玉环是九天玄女的事更加深信不疑。 这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皇帝一个人看到了,总不至于是皇帝凭空想象的吧? 那肯定就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高力士知情识趣,也不问皇帝有关警示到底为何,恭恭敬敬扶李隆基离开。 李隆基回头看了看冷清的殿堂,虽然看不到杨玉环身影,却无比感慨,大声说道:“弟子谢过上仙垂怜,弟子必当谨记您的教诲,一切按照天意而为。” 皇帝如此说,高力士心底越发好奇了,到底神仙向皇帝展示的是什么? “走吧。” 李隆基回过头,精神好了许多,又看杨云一眼,脸上带着信任和感谢之色,“杨天师,这次多亏你带朕来,朕现在明白天意是什么……朕一定会好好谢你,明日就会将赏赐送到府上。” 高力士用艳羡的目光看向杨云,不过他也知自己羡慕不来,皇帝对杨云的信任,完全是出自对仙人的崇敬,他高力士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仙道方面入手获得皇帝宠信。 “陛下言重了,臣不过尽自己所能而为之。”杨云显得很谦逊。 当然刚才李隆基见到什么,他一清二楚,因为一切都是他精心编排出来的,就是靠精神力影响李隆基的精神,从而产生幻象。 眼下杨云想改变李隆基的意志很困难,但趁李隆基精神萎顿时,让李隆基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影响他的认知,对杨云来说并不是难事。 不过就这样杨云也感觉困难重重,李隆基看起来精神不佳,但其实精神力还是比较强大的,大概是见识和为人处世的智慧比普通人强太多所致,这也是杨云第一次试图在别人脑海中种下一些东西。 随后李隆基带高力士和杨云往贞观殿行去。 半路上,李隆基的精神好了太多,走路虎虎生威,让高力士开怀不已。 “高将军,你送杨天师出宫,朕就不送了,朕要回去参悟道法,前一次闭关被外事干扰,半途而废,这很不好……求道之途,朕可不想荒驰。” 李隆基好似找到人生方向,对高力士一番殷殷嘱托。 见李隆基容光焕发,高力士总算可以放心把他交给旁边的侍从陪同,而他则亲自送杨云出宫。 …… …… 高力士陪杨云出来时,一路上说了杨云很多好话。 同时也把之前的一段秘辛和盘托出。 “之前惠妃娘娘找到我,说要废黜太子,还说是杨天师出的主意,我便觉得事情很不简单……只要是杨天师出谋划策,那定是得到上天启示,当时想都没想便同意下来。” 高力士这番话,等于是间接把当初武惠妃找他帮忙的情况说出来,带有些许夸张不实的成分。 “不过后来惠妃却说,杨天师退出,我立即便觉得有异,她还说要派人行刺天师,却被我一力阻止。” 高力士提到这个,显然不是虚言,明显武惠妃动了诛除杨云的心思,高力士这会儿提出来,除了叮嘱杨云小心,也同时表明他跟武惠妃不是一党。 高力士叹道:“当时我坚持不能动杨天师,否则一切免谈,也幸亏如此,不然后面废黜太子,光靠我和惠妃娘娘辩解,怕是如何都解释不清楚。” “以后天师您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至于惠妃那边嘛,她一心让寿王当太子,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对了,不知刚才陛下见到的东西,天师您可有察觉?未来到底是谁来当太子呢?” 高力士说了半天,问出他心底的疑惑。 他不能直接问李隆基看到什么,但问问杨云总是可以的。 杨云叹道:“陛下看到的,应该就是陛下迫切想知道的,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关天道运转,玄女娘娘不在你我面前展示,大概是顾虑到许多秘辛不方便为外人知晓。” “嗯。” 高力士听杨云这么一说,立即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看陛下反应,想来对谁来当太子,以及如何修炼,还有未来谁能撑起大唐……心底都有了答案,高将军不妨把心收回肚子里,相信到合适时候,你我必会知晓。” 杨云敷衍得很彻底,似是而非地说了一通大道理,就是不说内情是什么。 高力士则理解为杨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就算杨云知道也不告诉他,以现在的形势看,高力士没有任何资格强迫杨云说出来。 杨云已今非昔比,皇帝对杨云的信任,已经超过了对高力士的信任。 偏偏高力士对此无计可施。 而高力士也无意跟杨云作对,毕竟两人之间没有利益纠葛。 “高将军早些回去,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杨云笑着说道。 “不必了,今晚陛下想必能睡个好觉,你我一同出宫去,路上我们再好好说说……” 高力士现在对杨云也是推崇至极。 眼见就要到宫门口,他都不舍得让杨云离开。 好像能多跟杨云说两句话,就有更多机会查探到皇帝的真实想法,也能得到上天警示,好像高力士自己也有机会成仙得道一样。 …… …… 高力士特地用他的马车,送杨云回府。 半路上问了杨云很多有关修炼道法的问题,似乎他也想进入修道者的行列。 任何人都有私心,眼看李隆基找对方向,高力士也不想当个凡人,生老病死,也想超脱凡人的桎梏。 可杨云说的不多,高力士虽然遗憾却并不勉强。 杨云回到家已是四更天过半。 院子里一片静悄悄。 杨云刚到厨房打热水洗过脸脚,吴元从后院走了出来。 “师傅奉诏入宫,可是有大事发生?” 吴元是个有心人,今晚种种尽入她眼底。想到废太子那晚,也是杨云入宫才把事彻底搞定,她心里就充满了好奇。 坊间现在都在传杨云深得皇帝信任,吴元意识到,自己作为杨云的弟子,知道的情况还是太少,好像从来没被杨云当成自己人。 “一切都圆满解决了……不过是陛下精神不好,需要一点心理安慰罢了。”杨云没遮掩,但也没把话彻底说开。 吴元点点头,道:“之前听人说,陛下最信任的天师罗公远,将会被驱逐出宫……他在临走前,想跟师傅见上一面。” 李隆基本来对罗公远完全信任,但现在有了杨云,就不再指望从未有过任何神奇表现的罗公远能炼出长生不老丹药,皇帝似也怕杨云觉得他三心二意,留两个“天师”在身边,直接下旨把罗公远轰走。 “有时间再说吧,累了一天,整个人都快麻木了,得早点儿上床休息,补足精神,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杨云对去见大神棍罗公远,真是一点兴趣都欠奉。 第三四九章 锐不可当 朝野都在关心李隆基接下来会立谁当太子。 没人把北疆送犯事军官到洛阳来受审当回事。 送来的涉案将校中,就有未来造成大唐巨大灾劫的安禄山。 杨云对于安禄山的死活很在意,按照穿越众的信条,任何未来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和事,一定要防患于未然……只要提前把造成灾祸的人除去,不就一了百了么? 不管以后产生怎样的蝴蝶效应,杨云就是要安禄山死! 杨云的官职暂时没动。 李隆基送来的金银珠宝他不太感兴趣,皇帝准备在洛阳赐给他一座府宅,目前正在圈地修造,同时送来很多仆婢。 不过这些仆婢已不是杨云现在院子能住下的了,之前送来的人到现在还没完全安置好呢。 这天他一如既往去了趟御史台,正好看到桌上放置的有关参劾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的奏疏,其中就提到边疆一场败仗牵扯到的人。 不过以御史台得到的指示,上面要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概是李隆基提醒过高力士,严重关注这批北疆来的犯官,高力士把消息传到御史台这边,也不知怎么递的话,让御史台的一干大佬以为上面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杨云怎么可能放过诛除安禄山的机会? 不用自己动手,只要让皇帝相信安禄山能造成未来大唐动乱,安禄山就非死不可。 “国舅爷,您怎在此?听说过两日您就要大婚,难道不该在府中安排大婚事宜?” 御史台一名杨云从来没见过的官员走了过来,对方似乎认识他,一上来便抱拳行礼。 杨云不好意思说自己跟对方素味平生,摆摆手道:“来点个卯。” “您不用来应卯的,您乃当今国舅,又是大唐国师,遇到大事的话官衙这边自然会通知您,您只管在家安心筹备婚事便可!”对方恭敬回着。 杨云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当官了就跟没当官一样,没有具体负责的事情,变相就是没有权力。 大唐御史权责可不轻,侍御史纠举百察,推鞫狱讼、入阁承诏、推荐、弹劾等事,具体职能为:“一曰奏弹,二曰三司,三曰西推,四曰东推,五曰赃赎,六曰理匦。”现在杨云不参加朝会也就罢了,难道连御史台的事情都无法过问吗? “婚事自然要筹备,不过我有一件大事要上奏,有关边疆押送来的一批犯人。”杨云摆摆手,一副忧心朝事的模样。 那人很惊讶,正要搭话,杨云已然话锋一转,笑着道:“不过我还没想好上奏该怎么拟定,等回头拟好,让人送来。告辞!” …… …… 杨云的想法很简单。 御史台这边从来都没把他当自己人,不然不会到现在都不给他安排正式差事,而只是让他在这里上班摸鱼。 之前去清查含嘉仓,最后也是不了了之,眼下朝野疯传皇帝安排杨云炼丹,如此一来谁都会想,杨云是皇帝跟前的佞臣,更特殊一点那就是还是个道士。 既是道士,就该做道士应该做的事,至于朝事不归你管,最好问都不要问。 可杨云眼下要做的,正是通过预知大唐未来走向,也就是安禄山造反这一导致大唐由盛而衰的天机,泄露给皇帝,从而提前诛除此獠。 为避免接连向皇帝展示所谓的天道伦常,让李隆基心生疑窦,杨云暗自琢磨这份奏疏该怎么草拟。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张九龄。 刨除他这个意外因素,历史上朝中最想杀掉安禄山的重臣就是张九龄,张九龄早就看出安禄山有反意,不管这件事是否为后人杜撰,或是牵强附会的添油加醋,至少杨云觉得可以充分利用。 他回去后立即写了封信,派人送给张九龄。 张九龄看不看先不说,至少他把坚决要除掉安禄山的意思传达过去,同时说明这关系到未来大唐存续,无比重要。 虽说之前废太子一事,杨云跟张九龄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但想来张九龄不会因私废公,继续容忍张守珪提拔重用那些不知从何处招揽来的心怀叵测的胡人将领。 在这件事上,杨云跟张九龄的意见不谋而合。 …… …… 张九龄办完一天差,晚上回府时,收到张拯转交的杨云的书函。 在这之前,张拯已看过上面的内容。 “父亲,看来这位杨公子对于边疆事务很在意,他居然想铲除那些犯错的胡将,这其中是否蕴含有什么深意?” 张拯读的书不少,用学富五车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但脑子一般,谋略见识都非常平庸,许多事情都揣测不透,所以才会询问父亲的见解。 张九龄一向对儿子的看法不在意,亲自看过杨云书函,眉头顿时紧锁。 “之前听他提及过,为何此番又特别提出来,不知是何意?”张九龄喃喃自语。 在他看来,眼下朝中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跟立储这件事相提并论。 这些天为了谁来做储君,他费尽脑汁,甚至让很多大臣联合提名,力保三皇子忠王李亨,可问题是皇帝一直都没有表态。 “那怎么回复他?”张拯问道。 “回复他作何?再过几日,瑜儿就要嫁过去,以后让瑜儿随时把那边的情况告诉家里,尤其要知道他平时跟什么人见面……这孙女婿,就当没有吧!” 张九龄还没从羞恼中缓过来。 自己苦心拉拢的孙女婿,居然不把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张九龄对于党派之别看得很重,既然杨云不选择加入他门下,对于杨云的意见他也就没太在意,哪怕杨云所提意见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他认定这是杨云投他所好,以此来示好的一种手段,没有太往心里去。 …… …… 李林甫府上,来了一位特殊客人,正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大太监高力士。 高力士登门造访跟李林甫说有关立太子之事。 因为李林甫一直帮助武惠妃拥立寿王为太子,宫里面迟迟没有传出消息,从高力士那儿也打探不到有用的讯息,心里非常着急。 眼下高力士亲自前来,李林甫迫不及待问询情况。 “陛下那晚去见过玄女娘娘,临出门时得到上天启示,之后但凡谁跟陛下提及立太子之事,陛下都会生气……李夕郎应该知道其中诀窍吧?” 高力士直接说明了,皇帝现在态度的变化,跟前去见杨玉环有关。 李林甫试探地问道:“那意思是说,陛下已知未来是谁当太子?陛下不是迟迟未定,而是早有定夺,只是没说出来?” 高力士叹道:“道理上是这样,但谁又能确定?指不定是陛下看到自己未来成仙得道,与天地同寿,对于谁来当太子,压根儿就不在意呢?陛下随时下凡到人间,以仙躯摄朝政,那谁来当太子有何区别?届时谁能动摇大唐国本?” 这话让李林甫觉得荒唐可笑。 对于得道成仙,李林甫根本就不信,而对于未来皇帝以神仙身份当大唐皇帝,更是觉得无比滑稽。 李隆基做着神仙还不忘在人世当皇帝,那真是宇宙八荒没有任何人能媲美,寰宇内不都成了大唐的领地? 还分什么中原、西域、吐蕃、天竺、草原部族? 高力士看出来李林甫迫切想知谁当太子,毕竟这关乎到未来政坛走向,当下道:“陛下早有定夺,就不是你我意志可以左右了,谁提意见,就是让龙颜蒙羞,至于惠妃那边,你最好走远一些,别靠太近,你以为惠妃就能得陛下信任?” 对李林甫而言高力士的警告可是大新闻。 皇帝对武惠妃失去信任? “高公是说,陛下眼下只相信那位玄女娘娘?” 李林甫迫不及待地问道。 高力士重重点头,又补充道:“还有玄女娘娘那位在人世间的弟弟,也就是杨天师,陛下现在有什么事都会问杨天师的意见,从杨天师那儿求证不得,再去问玄女娘娘。” 李林甫咋舌不已:“陛下如今遇事只问道士,不问大臣,是否太过……” 被高力士侧目瞅一眼,他马上缄口不言。 “李夕郎别弄错了,那位杨天师可是当今国舅,还是侍御史,陛下答应过给他提升官职,你猜下一步,他在朝中会升到什么样的位置?” 高力士有意无意提了一句。 李林甫突然身体一颤,以他对政治超强的领悟力,自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情况。 皇帝答应提拔杨云,却迟迟没有动作,并不是言而无信,而是皇帝对杨云的期望值太高。 现在有什么事都问杨云,这可比他李林甫都更受宠,甚至连宰相张九龄都要靠边站。 “莫不是……位列中枢?” 李林甫几乎是惊呼出声。 高力士仔细想了想,摇头叹息一声,算是同意李林甫的说法。 李林甫心中五味杂陈,之前说跟杨云联姻,大有提携一把的意思,谁想这风水轮流转,才不到两个月,就希望将来杨云提携他了。 高力士在皇帝身边地位特殊,既然高力士说杨云有掌军国大事的可能,那就是已经有这方面的苗头,就算皇帝不让杨云为宰相,也必定会留在身边咨询家国大事,权力比起宰相张九龄还要大。 “所以啊,李夕郎你一定要多跟这位小国舅亲近,如今陛下尚未跟玄女娘娘有夫妻之实,若将来有一天洞房花烛……你说朝中谁人能跟小国舅地位相比?” 高力士说出耐人寻味的一句话。 李林甫既然知道皇帝跟杨玉环还没有圆房,又知道未来杨云很有可能以天师身份执掌朝政,他马上找到进取的方向。 第三五〇章 有趣有趣 李隆基对于立太子早有定计,却不着急宣布,让大臣们很着急,几次三番上奏提请,均遭致李隆基训斥。 才几天时间,就没人敢在李隆基面前说三道四。 恰在此时,杨云的婚期临近,眼看只剩下两天就要大婚,这天一早杨玄璬派人来帮助杨云收拾院子,布置红绸、花灯、真花假花等喜庆物。 车驾什么的都由杨玄璬提供。 杨玄璬大小是个官,在洛阳城人脉广泛,即便是帮侄儿到宰相府提亲,也能把场面活做得光鲜十足。 “之前高公来见过我。” 傍晚时分,杨玄璬亲自到杨云府上,向杨云说了一件事。 “哦!?” 杨云有些不解,问道,“不知高公找叔父有何事?” 杨玄璬叹道:“他想跟我们杨家建立起更为亲密的关系,以他所言,如今你深得陛下信任,他服侍陛下多年,深知陛下喜好,以后可以通力合作,一起为大唐效忠……我们杨氏一门终于要出头了。” 杨云勉强笑了笑,对于高力士的恭维,他没有太放心里去。 他不打算跟高力士结成一党,关键在于高力士对李隆基死心塌地,若被高力士知道所谓的神迹和仙示都是假的,定会第一时间去告密。 这人对杨云来说有一定危险性。 “你跟张相府上的千金成婚后,有何打算?” 杨玄璬一脸认真地问道。 杨云摇头道:“我几次去拜访张令公,所得都是冷遇,他在废黜太子这件事上,对我有一些误会,再加上我乃道门中人,张令公对于道法什么的从来都嗤之以鼻,就越发看我不顺眼了。” “如此一来,就算我跟张家小姐成婚,以后想跟张家走得近一些,也很困难。” 杨云的话非常实在。 以杨玄璬对朝中大佬和派系的认知,他明白杨云眼下面临的困窘境地。 张九龄属于张说开创的文士派领袖,与宇文融、李林甫的吏治派天生对立,张九龄鄙视以恩荫入仕靠政绩提升的官员,喜欢党同伐异,对杨云这样靠荫蔽做官的人天生带有不屑,虽说张九龄名声在外,但他赏识的都是靠科举入仕的官员,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有些时候,只要不是一党,就污名化处理,仗着身为宰相,又自诩清流,张九龄利用牢牢把控的话语权压人。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杨玄璬思虑一下,好一番踟躇后才把一个消息告诉杨云,“之前李夕郎曾登门拜访。” 杨云眯眼打量杨玄璬,他能感觉到,杨玄璬对于李林甫的示好有几分疑惑,也带着警惕。 顿了一下,杨玄璬感慨地说道:“也不瞒你,李夕郎提出来,即便张、杨两家联姻,张家也未必看得起我杨氏一门,之前那婚姻不过是陛下赐婚,张相怎会将出身道门的你倚为心腹?” “李夕郎这话是何意?”杨云故意装出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但他怎能不知,这实际上是李林甫挑唆离间的一种手段。 杨玄璬用热切的目光看过来,问道:“四郎,你认为李家小姐人品相貌如何?” 这个问题让杨云彻底明白过来,李林甫没有断掉之前政治联姻的想法,这是准备继续跟他谈婚论嫁? 可问题是,李隆基已赐婚,张瑜不管怎么说都是杨家女主人,再谈联姻之事有何必要?难道李林甫甘心让李空儿到杨云这里当妾? “叔父,我对张、李两家小姐,并无特殊看法,莫不是李夕郎想旧事重提,再度提及我跟他女儿的婚事?” 杨云没有在杨玄璬面前表现出他老谋深算的一面。 话语中提及的政治见解,属于很肤浅的层次。 杨玄璬点点头,道:“他的确有这个意思,我也跟他说了,你跟张家小姐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自赐婚,但他说没关系,只要你同意,可以跟陛下禀明,勉强到你这里来当个小妾,也是好的。” “何况将来谁在朝得势,尚属两说,若张相势微,还有李夕郎能提拔你……总之他对我说了很多,一心想跟你建立起亲密关系,以后在朝遇到事情,可以共同进退。” 杨玄璬提到这里,脸上隐现一抹得意之色。 他不过是河南府士曹参军,官职低微,连府中上官都要仰视鼻息,眼下却是侄儿要跟宰相府联姻,另外朝中得势的黄门侍郎都要上门来提亲,甚至不惜把女儿嫁过来当妾…… 杨家几时如此风光过? 杨云微微苦笑,摇头道:“难道三叔认为,我应该再迎娶李家小姐……为的是双保险?” 杨玄璬琢磨了一下双保险这个新鲜的词汇,觉得很别扭。 不过他明白其中含义,叹道:“还是由你来做决定,我只不过把话带过来,让你知晓有这么件事,若你有意的话,可以跟李夕郎私下谈,以李夕郎如今朝中的势力,想帮你一把并不难。” 杨云心里很不以为然,李林甫哪里是想提拔他,分明是反过来,看他杨云风生水起,前途无可限量,于是主动跑来跟杨家联姻。 不然怎么可能把女儿送过来当妾都行? 封建王朝妾的地位太低了,正妻作为一个家的女主人,享受着主人的待遇,有财产和下人的支配权,娶妻休妻都有宗法制度约束,男主人不能随意做主。休妻要满足“七出”,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被夫家抛弃的命运。而妾呢?本质上是奴才,是下人,需要侍奉包括正妻在内的主人,妾属于丈夫的私产,男主人可以随意处置甚至变卖自己的妾而不受律法制裁。 杨云心道:“最近李隆基对我的信任,让宫廷内外的人看到一些苗头,李林甫政治嗅觉无比敏锐,绝无可能毫无察觉……” 明白这一点,杨云也就不需要考虑跟谁联姻的问题。 都是别人求着来,他又何必表现出主动的样子? 身为道家天师,就该保持仙风道骨,任你们来巴结我便可! …… …… 李隆基这几天忙着研究道法,让人找来很多道家典籍。 说是闭关,其实就是在贞观殿研究,什么朝廷大事完全不顾,到晚上甚至不想到内帷跟那些妃嫔厮混,已到浑然忘我的地步。 “力士,后天是不是就是张、杨两家举行婚礼的日子?”李隆基埋首阅读经卷良久,突然抬起头来,问正站在一旁发呆的高力士。 “陛下,正是如此。” 高力士其实在此之前并没有留意这件事,毕竟皇帝不理政务,全靠他看着三省六部,精神完全不够用,可今天一早他见过李林甫,李林甫想通过他来说和李空儿跟杨云之间的婚事,哪怕是让女儿给杨云当妾。 如此他总算知道,原来杨云要在两天后迎娶张家小姐。 李隆基微微蹙眉,道:“之前朕说过要重重赏赐杨天师……你说他成婚,朕送他什么好?” 高力士提醒道:“陛下,您不是赏赐了他很多财物,还有奴仆?” “那算什么?对于道门中人来说,这俗世享受,根本就不在意,若是能有什么道家残卷古经,给他送两本倒是很合适。” 李隆基的话,在高力士听来根本是异想天开。 “陛下,这古经……不太好找。”高力士为难道。 李隆基微微一笑:“朕就是随口一提,不过朕觉得,应该赏他个更大的官职,作为他之前为朕排忧解难的奖赏,你觉得如何啊?” 高力士心想,来了来了。 他早就料到,李隆基要给杨云加官进爵,甚至有可能让杨云成为比张九龄更有权势的大臣。 只是形式上,不可能直接委命杨云为宰相,进中书省的可能性也不大,就在于杨云资历太浅。 但皇帝不想错过事事询问天机的机会。 “陛下,让他执领御史台如何?” 高力士试着顺李隆基的话说道。 李隆基想了想,摇头不已:“不妥不妥,御史台有何好执领的?那里的官员都是喷子,逮着谁都咬一口,朕可不想杨天师也变成那样……朕要的是一个能平时在朕面前多走动,最好随时能给朕中肯意见的臣子。” 高力士心想:“那你还不如让他当太监呢。” “陛下,如今罗天师离宫,不如将杨天师召来如何?” 高力士希望的是杨云既进宫门,又不掌控太多权势,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同时还得处处仰仗于他。 让杨云替代罗公远的位置,简直再好不过,当一个经常出入宫门的道士,皇帝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没事找杨云探讨一下道法,学一点法术,无关大局。 可李隆基对此建议很不满意,断然摇头:“杨天师跟罗公远之流怎能相提并论?何况,他还是国舅,朝中大臣。” 李隆基的话,彻底打消了高力士的如意算盘。 高力士心中一阵悲哀,看来自己最得皇帝宠信的地位,终于有一天要被人替代,虽说现在只是个苗头,但恐怕距离这一天已为期不远。 “这事儿改天再说吧。” 李隆基自己也没想出个稳妥的差事给杨云,再加上他实在有些疲累,摆摆手道,“不如想想后天朕去参加婚礼时,给他送什么礼物好。” 李隆基的话让高力士惊诧无比。 皇帝要亲自参加臣子的婚礼?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不过想想,既然婚事都是李隆基赐的,他亲自去看看好像也说得过去,体现出对宰相以及杨云的礼重,如此也算对得起皇帝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高力士想到李林甫的嘱托,试着提醒:“陛下,老奴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力士啊,你跟朕之间有何好避讳的?直说便可。”李隆基笑着道。 高力士凑过去,在李隆基耳边低语两句。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你让朕给他带个陪嫁的侍妾过去?还是李夕郎的女儿?有趣有趣。” 第三五一章 制衡考量 即便杨云跟张九龄孙女定下婚约,并将于近日成婚,李林甫依然没有放弃跟杨云联姻的计划。 在高力士穿针引线下,李隆基答应在杨云与张瑜大婚当日,顺带再赐下另外一桩婚事,那便是把李林甫的女儿李空儿也许配给杨云做妾。 李隆基之所以接受高力士的建议,有他自己的考量。 张九龄在朝中的影响力太大,如果杨云加入其麾下,如虎添翼,这时候把李家拉进来,双方形成制衡,杨云最好的办法便是保持中立,只效忠他这个皇帝。 此事尚且是绝对机密,知悉内情的人都被严厉警告不得外泄,为的是防止张九龄知晓,上疏反对。 高力士想得很明白,等杨云跟张瑜成婚当日,李隆基亲自去杨云府上时,现场赐婚,形成既定事实。 张九龄作为女方的祖父,按礼数来说是不会到杨云家里,等张九龄知晓再反对,生米已煮成熟饭,来不及了。 高力士马上私下去见了李林甫,将这个好消息通告。 李林甫欣然不已,拱手道:“多谢高公从中相助,小女能有个好归宿,我这做父亲的老怀安慰呐。” “李夕郎,你真是为令千金的归宿考虑?”高力士说话带有几分不客气,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揶揄。 你李林甫为何要把女儿送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原因,你就是想恶心一下张九龄,同时跟杨国舅建立起良好关系,只要新国舅没有跟张九龄结党,你就会想方设法拉拢过来。 “那是自然!” 李林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好吧!” 高力士对于李林甫的厚脸皮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摇摇头道:“此事尚且需要保密,你把女儿打扮收拾好,等大婚当日,陛下亲自去杨天师府上时,你女儿的车驾可以尾随抵达,陛下赐婚后,你直接把女儿送进杨府便可!” 高力士做出安排。 李林甫笑着道:“在下一定亲自将小女送入杨府。” 高力士不解地问道:“到时候现场宾客不在少数,你难道就不怕失礼?” 高力士的意思是你女儿过去只是当妾侍,你还亲自送上门,就不怕丢你的脸? “都说是为小女有个好归宿,以后还可以请杨天师在朝中多提携一把,对李家来说是打好事,有何丢脸的……高公您宽放心,在下以后必当听从您的吩咐,管保不会让张曲江在朝中掀起什么风浪来!” 李林甫说话间,跟高力士签订君子协定,保证即便他跟杨云联姻,将来也归在高力士一党中。 …… …… 杨云提前从杨玄璬口中了解到李林甫有把女儿送过来的倾向。 至于李林甫是否会去跟皇帝提亲,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要在朝自成一派,别人是否要把女儿送入他家门,对此他并不太关心。 以他这副小身板,还没到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无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可能是考虑到自己未来要做的事太多,有关男欢女爱他想的就少了,成婚更多只是需要他进行政治联姻。 而他又不准备跟谁结党,那这桩婚事对他来说就显得有几分鸡肋。 成婚前一天,府内所有事项都已准备妥当,杨云各处看过,厨子那边都安排好,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只等来日一早去张府接人。 家里的女孩们暂时要迁出府宅,主要是因为他这个师傅成婚,这些徒弟在家里终归有些不方便,尽管她们很想参加师傅的婚礼,喜欢热闹的场合。 “明天的热闹没什么好凑的,来的朝中大员不少,礼数上我没法教你们如何应对才得体,最好就是先避开。后天你们就可以回家来了。”杨云没太当回事,至于明日要如何跟张瑜相处,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 照理说跟世家千金成婚,明日洞房花烛夜必然顾不上旁的,可杨云总觉得很别扭。 这种连感情基础都没有的婚姻,互相间话没说上几句就要走到一起,携手过完余生,他实在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明日府中之事,师傅不需要弟子等人相助?”吴元不太想离开,她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婚礼当日帮到杨云。 “举行婚事,你们在我身边,终归还是有不方便之处,毕竟我不确定明天会来什么人,你们还是暂避吧。” 杨云突然想到什么,又对吴元道,“另外,工坊那边需要你和镜彦去盯着,明天这里交给我一人便可。” 杨云拒绝了吴元的好意。 成婚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想好成婚之后如何对待新娘子,是否要把张瑜当成府中女主人看待。 让吴元等徒弟被动去接受,那就更说不过去,与其如此不如拖延双方见面的时间。 …… …… 这天下午,杨玄璬府上派来的下人正在忙活。 杨云早早便让院子里的女孩离开。 这些女孩平时漂泊惯了,暂时出去住两天,并没觉得如何。 眼见就是婚礼大典,杨云让醉仙楼那边暂时关门歇业,厨师都调到自己家里来,先对明日菜单进行整理,到南北市购买食材,一切备妥后早点休息,准备来日大干一场。 恰在此时,咸宜公主这个不速之客,闯入杨府敞开的大门。 “怎么,不欢迎我吗?”咸宜公主脸上仍旧带着满含深意的笑容,看着眉头微微皱起,正走过来迎接的杨云说道。 杨云现在完全不想见小公主。 二人年岁相当,政治抱负却大相径庭,加上杨云的姐姐杨玉环与小公主的母亲武惠妃天生对立,眼下杨云与咸宜公主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公主来作何?” 杨云不知如何跟府中下人介绍公主的身份。 公主出宫私访,终归有些麻烦,于是招呼咸宜公主到门口说话。 咸宜公主秀眉微蹙,质问道:“我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吧?到你府上来,你不招待茶点不说,连门都不让我进,太过分了吧?你别忘了,这婚事是谁促成的……你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 小公主居然先生气了,杨云简直是无言吐槽,我从都没想过跟什么张家小姐成婚,你这么多事作何? 给我惹了一身麻烦,你还觉得是功劳一件? “公主见谅,府上为筹备明日婚事,闲杂人等太多,可能会冒犯到公主,所以才请公主出来叙话。” 杨云的理由也算充分。 府上太乱,出来说话会方便一些。 咸宜公主并不想跟杨云争论这个,笑了笑道:“我来是想通知你一件事,我听母妃说,明日父皇会到你府上来,你最好是有心理准备。” 这可是个大消息,照理说皇帝不会随便出宫来参加臣子的婚礼。 不过杨云细细一想,李隆基前来,除了体现出对他的尊重,也可能是想向朝中透露某种信号,皇帝现在对道家的崇拜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多谢公主提醒,若是为迎圣驾而对府中专门进行修缮,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只好稍作整饬,恭候陛下前来。” 杨云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因为皇帝前来而感觉有多荣幸。 没见到李隆基时,还觉得李隆基这个皇帝很神秘,等见过后,杨云便带着几分失望。 骄傲自满,贪图享乐,沉溺美色! 唐明皇不过如此! 咸宜公主见杨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微微冷笑:“看你这架势,莫不是你早已掐指算到了?” 杨云摇摇头表示否认。 “也罢,还有一件事,也跟你休戚相关。” 咸宜公主脸上带着几分坏笑,道,“我这里有个小道消息,明日陛下会带个女人过来,送给你为妾,就是李夕郎府上那位骄纵跋扈的李小姐。” 这消息对杨云来说非常劲爆。 如此说明,李林甫的确是去跟皇帝提请过了,以杨云对李隆基性格的了解,李隆基很有可能会接受,就在于他杨云在朝中的存在太过特殊,皇帝不可能让他通过联姻跟谁达成同盟,甚至结党。 众所周知,李林甫和张九龄之间一直就不对付,两大派系势成水火,如今正因为牛仙客入朝一事闹得不可开交。 眼下李林甫跟皇帝提嫁女儿给杨云,李隆基权衡一下,自然觉得这是平衡杨云在朝中党派关系的最好方法……让杨云同时跟李林甫和张九龄两家联姻。 杨云皱眉不已:“陛下这是要作何?”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父皇觉得,以你的身份,只娶一个太可惜了,于是多送你一个。呵呵。” 说到后来,咸宜公主忍不住掩口笑起来,因为这件事对她来说太可乐了。 杨云皱眉道:“公主这是幸灾乐祸吗?” “我可没有,我一力促成你跟张家小姐成婚,不然也不会帮你去说和,只是你跟张令公的关系闹得太僵了,现在朝中都在传,说是张令公对你这个孙女婿意见很大,甚至有悔婚之意……” 咸宜公主说话间,发现杨云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又赶紧解释:“我不喜欢李小姐,这你是知晓的,你不会怀疑是我从中作梗吧?” 杨云当然知道,这件事跟咸宜公主没有关系。 最初是咸宜公主撮合他跟张瑜的婚事,可现在,咸宜公主已没有资格涉及到他跟谁联姻的问题。 这才没过多久,李隆基对杨云的重视,已上升到要平衡利弊,甚至需要制衡的地步,就在于皇帝想重用杨云。 因为杨云能窥测天机,这对李隆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第三五二章 婚礼 杨云对于李林甫坚持联姻没太放心上。 连正派的张九龄他都没打算结党,李林甫更不在他联手之列。 “若是能一下子娶到两位名门闺秀,恐怕全洛阳的人都要羡慕我的艳遇,真是不胜荣幸……多谢公主前来提醒。” 杨云并没有着恼,反而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这态度让咸宜公主非常不满。 杨云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好似在提醒小公主,就算李林甫跟我联姻又怎样?与你有何关系? “看来杨道长这里真是来者不拒,就不知你将来在朝中各势力夹缝中如何生存。”咸宜公主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转身就走。 杨云道:“公主提醒得是,不过我认为在各势力中,对我威胁最大的怕是只有公主以及公主背后的势力,希望到时候我这边不要跟公主交恶才好。” 咸宜公主回过头来,怒视杨云……杨云现在把话挑明到这个份儿上了,说明杨云已把她和她母亲武惠妃当作敌人。 “哼!” 咸宜公主重重地跺了跺脚,然后拂袖而去。 杨云看着小公主的背影,心想:“希望她知情识趣,以后别再来打扰我……如今已闹到势成水火的地步,还要一次次跑来提醒……你当我会把你这些举动当成好心?” …… …… 婚礼如期进行。 大婚当日,卯时刚过,杨云已洗漱和穿戴一新,做好接亲准备。 府门前已备好披红挂彩的马车,杨玄璬早早便过来准备主持婚礼,在杨云父母双亡的情况下,杨玄璬作为杨云的直系长辈,以家长的身份坐镇宅中。 杨云骑上高头大马,缓步行在洛阳城大街上,背后是接亲的马车,以及吹打班子。 一路上都有人围观。 场面虽算不上热闹,但足以令行人驻足打望。 尤其当他们知晓是赫赫有名的杨天师成婚时,难免会多逗留看上一眼。 车驾一行,吹吹打打来到张九龄府宅前,并未遭受冷遇,很快张家便用小轿将张瑜抬出来,随即张瑜被婆子背上马车,车队再次起行,返回杨府。 杨云到张府并未见到张九龄,甚至不知此时张老头是否在府上,或许张九龄对他这个孙女婿失望至极,不打算再跟他有来往,对于这次接亲漠不关心。 一切就像例行公事。 除了人群起哄外,张家没有任何喜庆氛围,不仅没办宴席款待宾客,也未置办爆竹烘托气氛,甚至宅院内外连红绸丝带都没有装扮,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杨云不会计较婚礼的形式,只要张九龄肯把孙女送出来,就算对得起李隆基的赐婚了。 随即杨云又骑马带着迎亲队伍回到府宅。 相对而言,他这边气氛就要热闹多了,一根根爆竹在门前炸响,烧青竹的香味儿在空气中弥漫,上林坊内,杨府下人挨家挨户送礼包,礼包里是两百文钱以及糕饼、糖和酒,而在杨府门前,下人将大把铜钱撒向天空,惹来无数小孩争抢,使得杨府门前热闹非常。 在杨玄璬主持下,婚礼极其隆重。 就在杨云准备接张瑜下马车时,突然一队千牛卫冲了过来,当首一人正是高力士。 高力士这个皇帝跟前头号大红人光临,可说蓬荜生辉。 高力士下马后,将杨云叫到一边,安排道:“杨天师,婚事暂缓举行,陛下大概会在一个时辰后抵达。” 其实此时杨府内前来恭贺的客人并不多。 杨云在洛阳的亲朋故旧本来就少,虽说董奇容和坊里的士绅基本都来了,但刘衡政则只是派人来送贺礼,御史台的同僚更是一个没来。 杨玄璬从府衙那边找来一些同僚充门面,看起来稀稀落落。 或许是忌惮张九龄的态度,又或者杨云作为道家天师,成婚本身带有一定神秘色彩,很多人不愿意前来。 这下好了,当官的不来,皇帝却亲临,这让杨云的婚礼增色不少。 “高将军一路辛苦了,不妨先到里面喝杯水酒?” 杨云笑着发出邀请。 高力士赶紧摆手拒绝:“为人臣子,迎接圣驾要紧,哪里敢有丝毫怠慢?不如杨天师跟我一起等,也跟里面的人知会一声,不要都待在屋里,到外面来列队……” “好。” 杨云随即领高力士去见杨玄璬,还未引介高力士就一口一个杨老大人,杨玄璬惊讶之余倍感荣幸。 杨玄璬得知李隆基会亲临后,惊讶得更是合不拢嘴,之前杨云并未在他这边提过会有这一茬,此时骤然听闻,感觉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腔了。 其实杨云对李隆基前来并不是很笃定,毕竟先前只有咸宜公主一人前来传话,做不得准。现在高力士来通知,事情自然就定下来了。 这下院子里又忙碌起来。 不但杨玄璬忙着指挥人布置,董奇容和地方士绅也开始帮忙。 光是安排宅内喜庆的景致还不行,杨府外墙也都扎满真花假花,树上挂满红缎,喜气洋洋。 …… …… 忙碌过后,就是等待。 说是一个时辰,但一直等到中午,差不多一个半时辰,李隆基才姗姗来迟。 銮驾出宫,沿途道路一律封锁,这是太子被废后李隆基第一次出宫,还是到臣子家中参加婚礼。 皇帝到来,杨云带着杨玄璬、董奇容等人上前迎接。 李隆基从銮驾上下来,笑着扶直杨云身体,一脸关切之色:“杨天师今日应该很忙吧?还要迎接朕,更是辛苦了。” “来人,将朕送给天师的礼物拿过来。” 说是礼物,其实只是一份清单。 李隆基拿在手上,亲自交给杨云,道:“杨天师,以后你既是大唐的国师,又是朕的国舅,更是朝廷重臣,朕以后有事的话得多仰仗你。” 本来说要给杨云加官进爵,现在看来,只是给杨云加封一个“国师”的称号。 这身份并不是正式官爵,但在民间看来,国师地位非比寻常,既是道家领袖,又是皇帝认可的朝廷重臣,串联起道门跟朝廷,地位非比寻常。 “臣多谢陛下赏赐。” 杨云适时表达自己对李隆基的忠心。 李隆基很高兴,随即抬头看向杨玄璬等人。 杨云一一做出引介。 李隆基客气地跟这些人打招呼,让杨玄璬和董奇容等人分外有面子。 没想到国舅的婚礼,来的达官显贵不多,让他们这些看起来庸碌的官绅,凭空得到觐见圣颜的机会,简直是上天赐福。 “婚礼没开始吧?” 李隆基问了一句。 没等杨云回答,高力士凑过去,小声道:“陛下,这不在等您来么?新娘子还在马车里没下来呢。” “哈哈。” 李隆基笑着说道,“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该罚,该罚……这样,朕为国师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说着,他转身看向銮驾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这马车跟别的车驾大不相同,车厢用红布包裹,好像是装载礼物所用,又像是送亲。 杨云提前知晓,里面其实是李林甫的女儿李空儿。 眼下李林甫没来,皇帝没言明,他只能装作全不知情的样子。 “既然是陛下送国师的礼物,国师就请笑纳了吧!”高力士脸上堆笑,喜滋滋地对杨云说道。 因为杨云与李空儿的姻缘,是高力士促成,在他看来,杨云事后一定会感激他,他也算是“月老”。 “多谢陛下。” 杨云只是礼数上进行感谢。 “国师不想过去看看是何礼物?走,朕跟你一同前往。”李隆基主动抓过杨云的手,君臣二人并肩来到马车前。 女官将马车帘子掀开一角。 杨云探头往里一看,果然是一身红色礼服的李空儿,没有凤冠霞帔,明显李空儿只是以妾侍的身份入门,连平妻都不是。 “陛下,这……?” 杨云面露不解之色,望向李隆基。 李隆基笑道:“国师别怪朕没提前告之……这位是李夕郎府上的千金,对你有意,李夕郎之前一直想把女儿嫁给你,却未得机会,朕感念他对道家推崇,也希望你在道法上领悟更深一步,这位李家千金对于道法多有涉猎,朕便在李夕郎提请下,把人给你送来。” 杨云脸上满是为难之色,迟疑地问道:“可是……陛下,臣不知该如何对待李小姐。” 李隆基笑而不语,看了看高力士,让高力士解释。 高力士道:“国师您有何好犹豫的?就当是送来的道女,你想如何对待李小姐都可以,至于是当妾侍,还是做丫鬟,一切都随你的心意。” “人已送到,这是陛下的一番心意,领受便可。” 杨云终于从高力士口中得到皇帝的授意。 感情皇帝这么关心他的婚姻大事,一个犹嫌不够,一次送俩。 “谢过陛下。” 杨云神色严肃,恭敬相谢。 李隆基兴致很高,没有来瞅一眼就走的迹象,指了指门口,道:“婚礼正式开始吧,既是朕赐婚,朕要亲自为你们主婚。” 说完李隆基跨步向前,先行往杨府大门而去。 门口早就被千牛卫官兵清空,杨云陪同李隆基来到正堂。 李隆基坐在主位,另一边本来是给杨玄璬坐的,但既然皇帝在,杨玄璬就只能站着了。 随后杨云出去迎接新娘下轿。 张瑜在婆子背负下,跟随杨云缓缓进入府中正院,进门后赤足落于红地毯上。 杨云牵起张瑜手上的绣球,两人一起来到正堂。 拜堂开始。 高力士好像很喜欢当婚礼主持,但他毕竟没主持这种民间婚礼,需要有人给他列出细节。 他照本宣科即可。 杨云和张瑜完成拜堂后,李隆基站起来,走到二人面前,笑着说道:“既是朕赐婚,你们以后就要好好过日子,成为让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第三五三章 成婚又怎样 说是祝福人家成为神仙眷侣,却又送来个李空儿,好似生怕杨府家宅太过安宁,专门给跑来添乱。 杨云只能理解为这是李隆基好心办坏事。 李隆基亲自见证过杨云跟张瑜的婚礼,便准备离开。 此时外面闻讯赶来的大臣突然多了起来,本来都不太想参加杨云的婚礼,忽然听说皇帝亲临,顿时慌了神……李隆基会不会认为我们对国舅爷大婚不闻不问,代表了对皇帝的不满? 于是一个二个忙不迭跑来恭贺。 结果他们刚来,把礼物送上,就听说皇帝要摆驾回宫,不由哭笑不得,只能恭恭敬敬相送。 杨云把李隆基送上銮驾,目送銮驾起行远去。 高力士没着急走,对杨云道:“杨天师,您别只顾着这边,赶紧去把李小姐迎进府啊……若不想太过声张的话,可以走后门。” 话里的意思是李空儿并不是以正妻或平妻的身份进入杨府,若杨云实在抹不开面子,怕对张九龄不好交待,索性从后门把李空儿领进府,毕竟只是纳妾,无需郑重其事。 “多谢高将军提醒。” 杨云神色坦然,走到李空儿的马车前,掀开车帘。 李空儿正带着愤恨的神色坐在那儿,见到杨云,甚至不想正眼去瞧。 “小主子,请下车,跟随老爷进府。” 陪同前来的婆子小心翼翼地向李空儿发出提醒。 婆子是李林甫特意从外边请来的,迎来送往的经验无比丰富,目的是希望婆子平平安安把女儿送入杨府,若有礼数不周的地方可以及时纠正。 李空儿很不甘心,但她一早就从李府出来,先是前往皇宫跟銮驾汇合,然后又一起来杨府,坐在逼仄的马车车厢里,这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太过憋屈,闻言顺从地下得车来,立即听到周边传来一阵起哄声。 美目环视一圈,发现众多人围观,李空儿一张俏脸顿时羞得通红,在婆子相扶下,跟在杨云身后,一步步往杨府正门走去。 先前曲巷已戒严,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杨府所在的街道。如今皇帝离开,千牛卫官兵陆续撤离,那些看热闹的街坊四邻又涌了过来,他们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这位就是新娘张瑜。 恭喜声中,李空儿进入杨府大门,坐在院子里等候开席的宾客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之前不已举行过拜堂仪式吗? 怎么又带进来一个? 皇帝赐婚,还能玩这么多花样? 杨云没有跟宾客解释,直接带李空儿进到内院,将其安排在之前安伦住的房间里,这里没有布置红绸彩带,也无“囍”字,一点婚房的喜庆氛围都没有,不过这里毕竟不是主人房,完全可以理解。 “这里就交给你了。” 杨云对婆子说了一句,意思是让其帮忙安顿一下,他还要出去招呼客人。 “老爷您走好,晚上这边门给您留着。” 婆子知情识趣,知道今天婚礼的主角是张家小姐,这位李小姐就算入杨门也只是个妾,晚上杨云来不来两说。 李空儿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这声音把婆子吓了一大跳,她出入世家大族后宅多年,从没见过有哪家的小妾,敢这么跟男主人说话。 从其反应杨云意识到,这个婆子必定不是李府老人,只是临时找来帮忙的。 “李小姐有事吗?” 杨云笑吟吟看向李空儿。 之前二人势成水火,现在突然就要当夫妻,且李空儿名义上只是妾侍,那意思就是李空儿在杨府的地位很低,打骂随心,必须要完全要屈从于他这个一家之主。 真是彼一时此一时也,杨云能清楚地感觉到李空儿心中那股屈辱,以前平起平坐甚至还想压杨云一头,转眼就当了杨云的小妾,毫无尊严和地位可言。 “我跟你说,我不情愿嫁入杨家,你休想对我怎样!如果你要用强,你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李空儿用强硬的口吻说着,脸上满是倔强,但心底却全无底气。 她老爹主动向皇帝请求,把她赐给杨云当小妾,这意味着她如今的身份得到皇帝盖棺定论,连皇帝都没要求杨云把她当成正妻或平妻看待,就算杨云真要对她做什么,以她低贱的身份根本就无从反抗。 “我能对你做什么?” 杨云扁扁嘴,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李空儿一眼。 转身欲走,那婆子赶紧提醒李空儿,道:“小主子,您怎么对老爷不敬?如此不识相,将来肯定要吃大亏……还不赶紧跟老爷道歉。” “什么,你让我跟他道歉?你可知我是何身份?我乃李府嫡女,刚跟他结识时,他见了我连头都不敢抬!” 李空儿强行把自己的身份拔高,好像作为她名义上丈夫的杨云,现在见到她也必须得规规矩矩毕恭毕敬一般。 杨云此时已走到门口,闻言突然想起什么,驻足回首,提醒了一句:“本来今晚我没准备来这边,看来真有必要留个门,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谁抬头谁不抬,呵呵。” 说完不顾李空儿那难看的脸色和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微笑着走出门口。 …… …… 杨云乃是今天的新郎官,主要任务是接待客人,并没有太复杂的事要做。 杨玄璬替他招呼客人。 杨家现在以杨云和杨玉环兄妹地位最高,杨氏一门的崛起全靠他兄妹,眼下杨玉环在宫里为贵妃,无法出宫,杨云就成为家里的核心人物。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杨玄璬这个长辈,也要处处对杨云这小辈忍让,有什么事会自动出来替杨云挡。 杨云出来后简单跟来宾打过招呼,便进了后院。 谁都以为他洞房花烛小登科,却不知杨云只是回后院躲清静。 他没有进婚房,也没到李空儿那边去,而是换上身衣服,直接从后门离开,往位于洛河边的别院的去了……今天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实验要做。 杨云现在很忙。 吴元和张镜彦正在这边监督,见杨云从院门处进来,二女很好奇,忍不住擦擦眼,以为看错人了。 等看清楚真的是杨云,吴元小跑过来惊讶地问道:“师傅?今日不是您大婚之日么?” “是啊,家里太过嘈杂,我出来躲躲……客人太多了,需要不停地赔笑脸,谁受得了那个?对了,你们实验做得如何了?” 杨云没有更多解释,直接来到院子中央,只见一个很大的铁炉内,正在煅烧什么东西,有吴元这个可以改变物体原子和分子结构的超能力女在,杨云在冶金方面的进展可以说突飞猛进。 现在是在冶炼精钢,若成功接下来无论是打造兵器,或是制造更强的模具,都具备条件了。 “还好,正在冶炼,不过炉温太高,镜彦没法靠近,我……还能忍耐。” 吴元最近很疲累。 每次改变物体的属性,她都要耗费大量心神,其实只有跟杨云一起练功时,她的精神力恢复才比较快,而现在杨云又没太多心思放在练功上,就造成她每次精神力都是支出大出收入,导致身心俱疲。 “那你看着,我到隔壁院子,准备做些东西出来……” 杨云让吴元看着炼钢炉,他自己穿过月门,来到“化学实验室”。 院子里堆了很多从矿山拉回来的石灰石,他准备用这些石灰石制造生石灰和熟石灰,下一步就是制造水泥,进而建造钢筋混凝土…… …… …… 杨云在别院一直忙到天黑。 期间吴元几次来催促。 “师傅,时候不早,您该回去了……总不能让师娘独守空房吧?”吴元对杨云的夫妻生活很关心,也是她年岁大一些,什么事都懂。 杨云没好气地道:“我都不在意的事,你留意这些作何?” 吴元有些尴尬,粉颊通红,低下头讷讷不语。 杨云看了看天色,叹道:“也是,你们先回去休息,这里找人看好便可,明天我再过来。” 无论如何,家还是要回的,至于回去后干什么,这就是学问了。 家里有娇妻美妾,可问题是,毫无感情基础,难道直接洞房花烛做夫妻?对杨云这个来自后世,对于感情看得很重,注重男女间情感交流的人来说,让他接受这种婚姻,实在有些困难。 回到家,宾客基本散去了,没人找他,见不到他人只会认为他在婚房里。 难道有人跑到后院蹲墙角,确认他是否在里面?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新郎官是传说中道法高深的天师! “四郎,你怎从外面回来?” 杨云正要打水洗脸,就见杨玄璬从伙房那边过来。 杨玄璬也是从下人口中得知见到杨云,赶紧过来看看,发现杨云风尘仆仆,顿时明白杨云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婚房,而是出去办事了。 “哦,有紧急事情需要我处理,所以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杨云笑着回应,不打算对杨玄璬详细解释。 杨玄璬急了:“四郎啊,你这一脉就剩下你一个男丁,陛下赐婚,还是张府的千金小姐,另外还有李夕郎家的千金……你不好好珍惜当下,怎出去了?” “真的有事。” 杨云不知该怎么说。 “你若有不懂的地方,我找个人过来,你拿一些东西回房,好好研究一下,这样才不会出糗……总之都是新婚的少男少女,有不明白的可以慢慢研究,千万别出房来!” 杨玄璬很关心侄子,杨云听了却异常尴尬。 我有什么不懂的? 后世阅片无数,什么花样和招式没见过? 恐怕我知道的要比你多多了,只是不好解释罢了,但问题是你这个三叔管得是不是太宽了些? “我这就进房,时候不早,三叔你先回去吧。”杨云不想听杨玄璬的废话,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所以说话行事不在一个频道上。 至于什么传宗接代,完全不在杨云考虑范围之内,他好说歹说,才把杨玄璬送上马车,等车驾远去,他才折身前往后院。 第三五四章 走个形式 入夜后,杨云心情极为平和。 他没有进自己的房间,即婚房,也没有去李空儿那边。 家里多了一妻一妾,他的生活也没有因此改变,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 杨云一个人来到后院厢房,一边练功,一边思索未来的人生走向。 这一晚上,对杨云来说并不漫长。 半夜困了,直接上床休息。 一觉睡到大天亮。 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次日早上当他出房门,正准备让下人去叫张瑜和李空儿起床吃饭,就见李空儿换上一身普通衣装,正在院子里转悠。 “喂!” 李空儿见到杨云,远远地就开始嚷嚷,“你院子的布局是怎么回事?还有,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吗?” 杨云大概理解为李空儿是在找茅厕。 这个院子的茅厕跟普通人家不同。 杨云来到这世界后,好好改造了一下茅厕,他住过的地方一律使用马桶。 就算李空儿进去,也未必能认出这就是茅厕。 “李小姐,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杨云脸上挂着和熙的笑容,可在李空儿眼里,这笑容让她有些胆怯。 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杨云的妾侍,若杨云不怀好意非要对她做什么,她没能力反抗,尤其还是面对杨云这样会法术的道士,心中更没底气。 “我……我要找下人。” 李空儿气得直跺脚,杨云大概感受到,这位小姐憋得不轻。 杨云点头,回身到门口,把一名婢女叫进来,婢女是皇帝赏赐的,在院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对这里的一切还算比较了解。 等李空儿见到婢女,立即叫到身边,小声询可,随即便一起离开。 杨云看着李空儿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来到前面的堂屋,没见到张瑜的人影。 他这才知道,原来张瑜还在婚房内没出来。 作为新婚妻子,第一晚就独守空闺,这是一种极其悲惨的遭遇,不过二人间没有感情基础,张瑜恐怕也没有做好接纳杨云的准备。 杨云心想:“既然双方心中都有成见,何必勉强凑在一块儿?眼下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吗?” “你们……去我房里,把夫人接来,一起吃饭。”杨云朝两名婢女吩咐一声。 随后婢女进内通知张瑜。 过了很久,张瑜才从后门进来,她跟李空儿不同,没有换下那一身大红的婚服,昨天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杨云不好意思可张瑜是否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说是否需要跟李空儿一样,先去找茅厕解决一下个人可题。 这是很实在的可题,但他想到自己似乎没有必要这么体贴,就算真正的夫妻,也不需要表现得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更何况二人眼下只是形式上的夫妻。 “见过老爷。”张瑜朝杨云行礼,温婉恭谨,这架势完全是封建社会女人对丈夫的那种顺从。 随即杨云便想到这是民风相对开放些的唐朝,但心里还是有些不适应,毕竟封建礼教那些东西只有两宋之后才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时代一定程度上还是讲究男女平等。 “你们陪夫人去后院,各处地方的用场,给夫人好好介绍一番。” 杨云让婢女陪张瑜进内,表面上看是介绍院落布局,其实是让张瑜知道以后生活的环境,每处场所的用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张瑜微微欠身行礼,随即便在婢女引领下往内院走,没出堂屋门,就见到略显莽撞的李空儿进来。 二女都有短暂驻足,互相对视后,李空儿眼神中是一种充满挑衅的目光,而张瑜眼睛里则带着一丝无奈。 杨云突然意识到,自己昨晚哪里都没去,或许在二女的思维中,他应该去了对方那里。 李空儿很要强,她不想服软,在心中已然觉得自己输了,没有跟张瑜叫板,直接往堂屋里走去。 张瑜驻足一会儿,也没回头看,还是跟婢女往外去了。 “有什么吃的,赶紧准备一下,我饿坏了。”李空儿没把自己当外人,在饭桌前坐下来,趾高气扬说了一句。 堂屋内桌椅都是高桌矮板凳,跟平时人家跪坐不同。 但李空儿没觉得不适应,毕竟醉仙楼就是这种布局,她坐下来后朝杨云看了一眼,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杨云一摆手,马上有婢女过来,把之前准备好的早饭送上来。 白米粥,还有一些绿蔬小菜,对杨云来说,这种清淡的早饭是府上的标配。 可李空儿就觉得有几分不满,皱眉可道:“就这些能吃饱吗?本小姐可是一天滴米未沾了。” 杨云心想:“这位还把自己当千金小姐,心中就没点逼数?真以为这院子的人都要围着你转?以为是在娘家么?” “给她拿馒头上来。” 杨云让人去准备馒头。 这时代有面馍,也有人叫卷子,白面馒头在大多数人家属于奢侈品,若是内置肉馅的话,就是相当不错的美味佳肴。 白面馒头蒸好能够储存几天,不过每次需要重新热一下。 等杨云所说的馒头上桌,李空儿白米粥已经喝了三碗,见到馒头,直接拿起一个往嘴里塞,丝毫也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恰在此时,张瑜从外边进来。 以杨云看来,张瑜应该是把个人可题都解决了,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当一下女主人,考虑未来的生活。 张瑜进来后没有马上落座,而是站在桌子旁等候杨云的吩咐,从这一点上,杨云感觉到张家的家教要比李家好太多。 “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杨云此时还没动筷子。 见到李空儿狼吞虎咽的样子,杨云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张瑜坐下后,再一摆手让丫鬟把碗筷送上来。 杨云道:“在吃饭前,我有话跟你们说……不管你们以前在家中如何,现在都是我杨府中人,平时我不在家,这里的一切就交由你们来打理。” 张瑜没说话,而李空儿只顾着吃,听见也装作没听见。 “家里有缺的东西,自会有人送来,我会给你们留一些银钱,有需要购置的东西,直接吩咐下人去采办便可。”杨云补充道。 张瑜不解地可道:“老爷交待如此仔细,是要出远门吗?” 杨云叹口气道:“我乃道门中人,对于红尘俗事不想过多牵扯,平时还要参悟道法,身边更有几名弟子一起学道,很多时候不在家,才如此说。” “另外说明一下,我这几名弟子,回头会让她们来拜见你们,她们都会法术,相处时你们要对她们好一些,除此外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吃饭吧。” 杨云说完拿起筷子。 张瑜听了杨云的话,心里一阵奇怪,她不明白杨云这番话的意思,听起来像是要离家出走,让她跟李空儿自生自灭。 张瑜聪慧睿智,平时在张家,她可是有名的小诸葛,许多时候能帮助张九龄参谋政事,连张拯都佩服女儿的才智。 她很敏感,想到可能是杨云不太想跟张九龄或是李林甫有更多的纠葛,才有意疏远她跟李空儿。 此时李空儿就没有这种觉悟,自顾自地吃东西。 “吃完你们回房好好休息,等三朝回门,我会分别陪你们回府,若有不适应的地方,比如需要从娘家带什么东西来,也只管跟下人吩咐,他们会帮你们做到。” 杨云说完便开始吃饭。 这顿早饭吃得十分沉闷。 作为一家之主,杨云感觉自己跟两位新婚夫人隔阂很大,当然这种隔阂也是他一手造成。 跟两个鲜有交流的女人直接谈婚论嫁,还做了夫妻,互相间客套礼数大于真挚情感。 吃过早饭,杨云借口出门办事,早早便离家。 等出来后,杨云不知为何一身轻松,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置办的宅院显得有几分陌生,好像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还好我在洛阳城尚有宅邸,长安城也有御赐的宅院,以后不必非守在家中,若是不行的话,还可以考虑再买个院子……嗨,这算什么事,刚成婚就要分居……” 杨云不知自己为何会落到这一步,不过细细一想,这算是自己对人生的一种尊重,便释然了。 “我不想接受的东西,别人不能勉强我接受,哪怕皇帝御赐的姻缘,我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回避。” “将来真要跟她们走到一起,也要先有感情再说,不然跟我去秦楼楚馆找个小姐有何区别?” “若人非要为了美色而走到一切,那不如不成婚,最重要的是依从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世上所有事情……都要由我自己来做决定!” 杨云正准备上马车,忽然看到吴元和张镜彦往这边走来。 “师傅,昨晚我和镜彦按照您的吩咐,把第一炉铁造出来了,强度很高,您过去看看。”吴元过来便说道。 第三五五章 惠及家人 新实验室的第一炉钢制造出来了,采用的是用后世著名的贝氏炉炼钢法。 这种炼钢法很简单,就是在锅炉内的坩埚里用高温融化生铁,通过粘土管由鼓风机将空气吹入沸腾的生铁中,由于激烈氧化放出大量的热,大大减少了铁水中存在的氮、磷含量,使得炼出来的铁中含碳量大幅度降低,在硬度上达到很高标准。 这种钢可以成批制造传说中的神兵利刃,对于以冷兵器为主的战场改变是非常大,可以说是划时代的东西。 “师傅,这些上好的精铁能做什么?”吴元看着杨云正在研究炼造出来的钢,好奇地问道。 杨云道:“现在产量太小,谈不上制造什么,下一步需要要扩大炼钢炉,为工业化生产钢铁做准备……不过,炼钢厂放在城里不合适,必须得放到城外,最好附近有河流。” 吴元皱眉道:“可是……陛下让师傅炼的不是丹药吗?若这些东西……被朝廷发现,怕是不好解释。” 大唐铁器受到管制,若杨云大批量制造的话,在吴元想来,肯定会引起朝廷警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管那么多,只要能在相对隐秘的地方生产便可,我一不囤粮食,二不练兵,光是制造一点精铁,谁能认为我这是谋反?” 杨云不想把事情张扬开,低调进行,逐一实验和生产出划时代的东西,慢慢改变这个时代。 “是,师傅。” 吴元没有跟杨云据理力争,恭敬领命。 杨云道:“既然精铁已经炼出来了,丹药也该炼一炼,免得被人说闲话……毕竟陛下正在等着我进献丹药呢。” 杨云现在可以大张旗鼓在家里研究各种东西,正是因为李隆基求丹药求到他这里来了,既然皇帝让他炼丹,就不会有人留意他到底在搞什么。 反正一切都可以推到炼丹上,说这些精铁是炼丹的材料,别人还能眼巴巴跳出来反驳他不成? 实验有了成果,若不赶紧将其用在实践中,那之前的研究等于白费。 这是能带给他金钱、地位、荣誉的东西,他现在就像个野心家,想把脑子里的东西悉数落到实处。 …… …… 杨云奉旨成婚,外人都把目光关注到他跟张、李两家的关系上,揣测他会偏向哪一边,没想过杨云居然暗地里进行别的研究。 皇帝委托监督杨云炼丹的人是咸宜公主,但小公主跟杨云撕破脸皮后,就再也没来过,暂时杨云炼丹就属于野生放养,没人干涉。 李隆基这段时间也没强迫杨云非要把丹药炼出来,给杨云一个国师的身份,等于说承认以后大唐道家事务,都听杨云安排。 杨云现在管的事情跟三省六部的职司八竿子打不着,因此平时朝中事务轮不到他插嘴,可一旦涉及皇室兴衰,李隆基就会自觉地请教杨云,以杨云的意见为准,这可比什么丞相、尚书的地位高很多。 成婚后两日内,杨云都没有再回自己的院子。 他通过米家,又在外面租了个大宅子,让身边几个小萝莉可以住得舒服一点,同时也方便安置宫里前后几次赏赐下来的奴仆。至于原来的家,就当鹊巢鸠占,让张瑜和李空儿住在那边即可。 而杨云真正意义上的府宅是在长安。 以他得到的情况看,很可能李隆基会在入夏前返回长安,如此他也就没必要再在洛阳为自己置办院子,从成本考虑,这不合算。 至于之前盛传皇帝专门在洛阳给他修宅子的事情,至少就目前的消息,李隆基也就嘴上提了提,似乎并未落到实处,所以他也就不期待惊喜降临了。 杨云现在把皇帝赏赐的和醉仙楼赚来的金钱,大部分放到了五花八门的实验中。 炼钢只是一方面,还有三酸两碱,以及织布机、蒸汽机等,他要把工业革命那一套,在大唐逐一实践过。 婚后第三天,杨云从皇宫里接了杨玉环出来。 此时醉仙楼依然挂着“东主有喜”的牌子,关门歇业,杨云把杨玉环接到醉仙楼,请望眼欲穿的杨玉环大吃一顿。 杨玉环不太高兴。 之前杨云答应过她,带她出来参加婚宴,但因杨云提前知悉李隆基会去他府上,临时通知杨玉环,取消出行计划,如此一来杨玉环没亲眼见证杨云成家立业,心里很不舒服。 “四郎,你是有了妻子忘了姐姐吧?看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姐姐在宫里每天对着玄女像,冷冷清清,而你自己却在外面逍遥快活……” 杨玉环满脸都是哀怨之色,嘴里全是抱怨之语,言行举止无一不在提醒杨云,她这个姐姐要比家里的妻子更重要,更需要关心呵护。 “我怎会忘了姐姐?实不相瞒,现在我跟家里那两位小姐,都还没怎样呢……”杨云为了表明自己“政治正确”,把隐藏的秘密说了出来。 “什么?” 杨玉环惊讶地瞪大眼,脱口问道:“你……你是说,你跟张家和李家那两个千金小姐……还没有洞房?” “嗯。” 杨云重重点头。 杨玉环摇头不解地问道:“怎会如此?虽说你年岁小,但该懂的也都该懂了吧?为何不洞房?你这样怎么让我杨家开枝散叶?” 杨云笑着说道:“姐姐不是希望我能专心照顾姐姐您,不要只顾着自己开心快活么?现在弟弟跟以前一样纯洁无瑕,怎么姐姐反倒埋怨弟弟没有纵情声色呢?” 杨玉环啐了一口,没好气地道:“你个臭弟弟,就会消遣姐姐……姐姐且问你,你不会是因为自己是道门中人,所以有意不跟她们……那个吧?以后你会一直潜心修道,心无旁骛,让她们守活寡?” 这个问题杨云不太想跟杨玉环探究,毕竟男女有别,说是姐弟,但其实从某种角度而言,二人只是较为亲密的朋友,还是杨云有意维持关系的那种,谈太多太深入不好。 “姐姐,我们别说这个了,我有我的苦衷,不如我们说说姐姐跟陛下的事?好像姐姐嫁到宫里后,也没有跟陛下……那个吧?” 杨云反将了杨玉环一军。 杨玉环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讨论起别人的私事无所顾忌,但轮到自己时,却很避忌说开。 “姐姐的事不用你担心,姐姐可是以玄女娘娘之身入宫,怎能随随便便跟凡人有那些不明不白的关系?” 杨玉环这会儿真把自己当成九天玄女在凡世的化身了。 杨云当然知道为何杨玉环有此自信,这是他潜移默化带给杨玉环的,小心翼翼道:“只要姐姐开心就好……每个人的境遇,都是自己选择的,也会面临各种难以预料的后果,姐姐不用太留心我的家事。” “行行行,你长大了,姐姐就不多跟你废话了,免得你说姐姐烦。不过我要你记住,我们杨氏一门现在只剩下你一个男丁,也不知家里其他人现在怎么样,应该大部分人都散落在蜀地吧?” 杨玉环突然有些感伤。 因为她身世凄凉,父母遭遇大难后她便被叔父带到洛阳,一直小心翼翼苟活于世,对叔父家里每个人都必须赔着笑脸,唯恐被赶出家门,好不容易在杨云帮助下出头,但现在连最小的杨云都已成家立业,她还孤零零一个,不由想到别的亲人。 杨云笑道:“不如我写信到蜀地,让地方官府帮我们找一下那些失散的亲人?” 杨玉环收回心神,看着杨云,最后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们算是混出名堂来了,我是贵妃,你是国舅,还是大唐的国师,总不能让家人一直在蜀地受苦吧?把他们找来,我们给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如何?” 或许是杨玉环青少年时期一直都寄人篱下,孤苦伶仃,眼见自己飞黄腾达,便想给家人一些好处,既能让心理获得慰籍,也有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耀。 这充分满足了杨玉环内心那股虚荣心。 这对杨云来说不算什么。 历史上杨玉环在得势后也是惠及家人,正可谓鸡犬升天,三个姐姐都被授予国夫人,每月各增脂粉费十万钱,所有堂兄弟均赠高官,连不学无术的远房兄弟杨钊,也官至宰相。杨氏一族,娶了两位公主,两位郡主,李隆基甚至还亲自为杨氏御撰和彻书家庙碑,隆宠显赫一时。 只是历史上并没有他杨云这个人,或许是父母去世后族人离散丢失,更有可能是在什邡那场南蛮之乱中悄无声息死去,而杨花花自然不会承认是她照顾不周所致,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了。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派人去蜀地,让剑南节度使和各州刺史代为找寻,让几个姐姐知道我们的情况,再送去一笔盘缠,让他们来京城投亲。”杨云做出承诺。 杨玉环吃了几口饭菜,突然想到什么,略带伤感道:“可惜我们现在就算有了能力,还是没法过多照顾他们,我这个贵妃娘娘名不副实,若是陛下能多赏赐一些东西,就不用你来出钱……” 既想惠及家人,又不想自己出钱,还不想杨云掏钱,在杨玉环看来,弟弟的钱也是自己的钱。 杨云笑了笑,道:“若只是让他们在京城定居,用不了多少钱,姐姐放心就好。” 杨玉环撅起小嘴道:“不能让你一人破费,还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想办法吧。” 杨云皱眉,你要搞什么鬼名堂? 以你如今的能力,真能搞到金钱? 难道杨玉环想跟李隆基讨要? 以现在李隆基对九天玄女以及杨玉环五迷三道的模样,让皇帝姐夫掏钱并不难。 只是把杨家那些人带到京城,真的是好事? 历史上这些人仗着杨玉环受到得宠信,可没少闹幺蛾子。 别的人杨云不认识,以杨花花那两口子的品性,到京城就不会消停,这么想来,好像把他们带到京城只会制造麻烦。 不过既然答应了杨玉环,他还是会兑现。 “姐姐,上次送你的东西,你在宫里用得如何?”杨云突然关心地问道。 杨玉环叹道:“东西是好,可华而不实,玩久了也就腻了,你那里还有没有更实在的、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若没有的话,再送我一批珠子也行,我拿来打赏观里的下人,让她们死心塌地为我办事。” 第三五六章 癔症和心魔 转眼进入五月。 杨云这段时间基本没回家,干脆在外面租了院子住。 以杨云得到的消息,李隆基将会在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启程回长安,到时他必定会跟着一起去关中。 这段时间他最关心的事情,除了大炼钢铁外,就是有关边军罪将押送至洛阳受审之事。 五月初四这天,得知人已经被送到洛阳城,正关押在刑部大牢。 也就在同一天,杨云得知一个消息,前太子李瑛,在被看押近两个月后,被皇帝赐死。 加上之前已经被杀的光王和鄂王,以及驸马薛锈,至此朝廷有关废太子的事暂告一段落,李隆基眼下没有重立太子的计划,东宫之位就此空置。 太子一死,杨云开始执行第二步计划。 那就是对付武惠妃。 按照历史走向,武惠妃是因为受惊过度而生病,从而一命呜呼。 太子死后,武惠妃的精神就开始不正常,一直认为太子的鬼魂纠缠她,这对于一个心智坚韧、下手狠毒的妃嫔来说,绝对不可是癔症发作,大概率是同情太子的宫人捣鬼。 这次不用那些宫人做什么,杨云直接就把事情做周全了。 杨云想让武惠妃大白天看到“鬼”都行,更何况晚上? 一连几天,杨云找来弟子配合,在宫里上演了一场“闹鬼”的好戏,针对的只是武惠妃一人,除了她旁人都没受影响。 甚至武惠妃找人陪着一起睡时,杨云的闹鬼行动都在进行,通过对武惠妃精神的干扰,就她一个人听到李瑛叫屈索命的声音,也只有她一个人看到时隐时现、阴测测绿油油飘忽不定的鬼魂。 到了初十,武惠妃被吓出病来。 此时她还不算受惊过度,但精神已疲惫不堪,宫中太医对她突发“癔症”一点办法都没有,此时李隆基倒有几分关心,三番两次前去问询情况。 但武惠妃鉴于自己状态不佳,谢绝李隆基入内探望。 首先是她做贼心虚,不敢对李隆基说明她暗中通知李瑛宫中有盗匪,引诱其带兵入宫加以陷害之事。 再者她现在黑眼圈很重,眼角布满鱼尾纹,更因睡眠不好脸上起痘痘,觉得这副鬼样子不适合面圣,避免吓到李隆基,所以只能一个人苦苦支撑。 太医没法医治的情况下,武惠妃只能求助鬼神的力量,那就是找道士作法。 请示过后,李隆基同意了武惠妃听起来极为荒唐的请求,找了一些洛阳城知名道士进宫给武惠妃施法。 结果施法过程中,武惠妃直接指着一名道士说李瑛的冤魂附着在此人身上,然后头一歪当场吓晕过去,而后便一病不起。 这下宫里彻底乱了起来。 这些年来武惠妃在宫中乃是宛若皇后一般的存在,少了她操持内宫宫务,连李隆基都有点不在状态。 五月十三这天,咸宜公主带着寿王李瑁来找杨云,恳请杨云入宫作法,驱赶冤魂。 “寿王、公主殿下,不是在下推诿,实在有些事非人力可为……宫里为何突然闹鬼,若真有鬼,且不说其中蕴含的宿世因果,但仅就法力而言,你们以为我能对抗得了那种怨气冲天的厉鬼?” 杨云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说道。 之前设计害李瑛时,武惠妃选择放弃合作,后来还是他出面,才让事情顺利进行下去,让李隆基深信李瑛谋反,才出现太子先被废后赐死的结果。 如今武惠妃因犯癔症生病,就算不是他搞鬼,他也不会出手帮武惠妃,两者天然对立,当初武惠妃还想过除去杨云,但因高力士反对才作罢,更别说现在本身就是他隐身幕后吓唬武惠妃。 咸宜公主生气地喝问:“杨道长,你这是记仇吗?以你的修为,举手之劳而已,有必要说得那么严重?” “咸宜,你不能如此跟杨道长说话,他从未做过伤害我们的事情。”李瑁谦和地说道,“杨道长请见谅,舍妹就是如此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冒犯。” “没事。” 杨云笑了笑,没有往心里去,毕竟他早就熟悉咸宜公主的性格。 李瑁一脸悲痛,苦苦哀求道:“可现如今,除了求助到杨道长名下,旁人真的帮不到母妃,从昨天开始,她大白天都说看到太子的鬼魂在身边飘荡,还说太子是回来索命的……可问题是除了她外,别人都看不到……” 咸宜公主怒目相向:“哼,不会是杨道长你动的手脚吧?” 杨云心里暗赞一句公主你真有眼光,脸上却冷笑不已:“你觉得我有那本事,不仅能制造幻象,而且还能做到除了惠妃娘娘外旁人都看不到?” “哼!” 咸宜公主很生气,她其实不想来求杨云,可眼下形势所迫,才不得不放下身段,可这会儿见到杨云态度决绝,不肯出手相助,心中来气,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杨云辜负。 李瑁道:“太医说了,应该是母妃经历过什么事,心有愧疚,是以产生心魔,不见得便是厉鬼缠身……这种事以前听说的,只是未想会发生在母妃身上……” 杨云一听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当即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既然是心魔,并非厉鬼,那靠道家驱邪手段,怎能奏效?相信寿王和公主,也不信在下有此本事吧?” 不管怎么说,杨云就是不松口。 其实他也预料到武惠妃情况不妙的情况下,宫里会来人求助,毕竟他是皇帝钦命的国师,有降妖除魔的责任,而且惠妃也远没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直到现在依然深得李隆基信任和喜爱。 李隆基是个情种,一直把武惠妃当成正妻看待,在武惠妃生病的情况下,李隆基关切有加,几乎每天都要询问病情。 杨云深谙一个道理,若武惠妃不除,杨玉环在宫里的地位始终无法得到保障。 “你怎样才肯出手相助?” 咸宜公主咬牙切齿,好似下最后通牒一样,怒气冲冲地对杨云说道。 杨云摇头:“若只是请在下驱邪,倒是可以勉强一试,但必须得陛下下旨我才能入宫……若是想让我保证将惠妃娘娘治好,那就恕在下无能为力了……既然说是心魔,更多还是得请惠妃娘娘放下心中成见,把一些事看开,应该就不会出现此等事了。” 咸宜公主气得直跺脚,差点儿就要撸起袖子过来找杨云拼命。 李瑁则像得到启发一样,忙不迭道:“那我现在就回去请示父皇,让父皇下旨,请杨道长入宫驱邪。” 咸宜公主本来还想说什么,李瑁硬拽着妹妹的手,离开醉仙楼。 杨云看着兄妹二人背影,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既然武惠妃掉进陷阱,相信是李瑛的鬼魂回来复仇,并因此沉疴不起,那一切便是按照历史走向进行。 这样一来,无论他是否入宫作法,武惠妃油尽灯枯撒手人寰已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 …… 李瑁说回去请旨,结果等了两天,旨意也没来。 看来李隆基对于请杨云出面施法并不看好,宫里都相信武惠妃是因为心魔而导致的癔症,跟什么妖邪鬼物全无干系。 不然怎么别人看不到,就惠妃受到影响? 难道厉鬼只针对某一个人?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李隆基不想杨云牵扯到内宫纷争中去。 作为国师,杨云是目前宫里品秩排名第一的贵妃杨玉环的亲弟弟,是大唐国舅,让杨云出面帮武惠妃,于理不合。 这三天来武惠妃的病情急转直下。 每天都对着墙说太子鬼魂前来索命,有时候发起疯,居然把自己当成太子,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直至窒息昏迷才松手。 李隆基探望过几次,实在不忍武惠妃受苦,终于把杨云召到宫中,却不是让杨云去给武惠妃施法,而是问询杨云关于这件事是否有“仙示”。 杨云道:“陛下难道不知其中缘由?” 李隆基当着高力士的面,叹了口气,直言不讳:“当朕不知吗?其实太子执兵戈进宫,乃是惠妃在背后运作,谁想太子鬼迷心窍,以为有机可趁,竟真的想趁机谋刺朕……可惜朕那几日闭关修道,没有提前查知内情,进而预作防备。” “但惠妃不知太子心理变化,还以为太子是冤枉的,死后回来找她索命……朕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 李隆基此时还不是很昏聩,有些事他能看清楚。 杨云仔细品味李隆基的话,原来这位大唐天子不是不知道李瑛中了武惠妃的计,但由于杨云演示的天机,他笃定李瑛还是想要谋逆,但棋差一招没有得逞,这也是他最终赐死三个儿子以及驸马薛锈的根本原因。 此外,废太子不是武惠妃一人想这么做,朝中许多重臣甚至连李隆基自己都赞同,因此李隆基就算知道武惠妃设计引诱太子带兵入宫,他也没怪责,毕竟太子谋刺乃是天象演示,只是最终没得逞罢了,现在看到武惠妃如此模样,心里非常难过。 “陛下希望看到如何仙示?”杨云反问。 李隆基认真思考一下,一时间无法回答。 高力士本来听到李隆基有关武惠妃暗中设计加害李瑛的言论,心中惊恐,生怕皇帝会怪责他,此时赶紧帮李隆基询问:“陛下只是想知道,惠妃娘娘病情几时能好?” 杨云摇头:“涉及陛下安危和大唐江山社稷稳固,臣或许有一窥天机的可能,但若仅仅是这种事情,请恕臣无能为力,除非请玄女上仙给出警示。” 李隆基无奈摇头:“这种事,怎好劳烦玄女上仙?看来只能靠惠妃自己化解心魔……真是冤孽啊!” 说到这里,李隆基对于下旨杀太子,非常后悔。 儿子想要谋反,废掉其太子之位也就算了,反正一介庶民根本翻不了天,谁知他畏惧天象重演,直接下旨把太子给赐死,竟然导致惠妃心智大乱,如今竟然有性命之忧。 “陛下,保重龙体啊。” 高力士一脸关切之色。 李隆基形容憔悴,摆摆手,不想再提有关惠妃的事。 恰在此时,内侍进来传话:“陛下,寿王殿下在外求见,说是请国师前去给惠妃娘娘诊病。” “让他回去!” 李隆基态度坚决,“国师为国事操劳,岂能为内宫妃嫔诊病?十八郎关心他母亲的心情,朕能理解,但朕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让他自行去民间找寻良方,不要叨扰国师安宁!” 第三五七章 少女不知愁滋味 李隆基放弃请杨云去为武惠妃驱邪。 并不是李三郎冷漠无情,主要是在他看来,武惠妃更多是心魔作祟,跟鬼魅之物无关。另外便是他得为宫里的派系考量,李隆基头脑一直都很清醒,知道如何处理杨玉环跟武惠妃间的关系。 杨云离开宫门时,见到咸宜公主匆忙入宫的倩影,她身后带着两名道士,经过杨云身边时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急着去为母亲驱邪。 杨云心想:“最初武惠妃见到的鬼影,完全是我在背后操作,可现在我早就收手,她依然神经兮兮,天天喊有鬼……正如李隆基所言,若她心中没鬼,怎会沦落到这地步?” 现在不用杨云再使坏了。 武惠妃已出现严重的精神问题,幻听和幻觉是常态。 “看来历史上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有原因的,本身武惠妃就很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再加上她对太子的死心怀愧疚,稍微加以引导就足以让她陷入崩溃的境地。” 杨云上了马车,安心返回醉仙楼。 至于武惠妃的死活,全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 …… …… 武惠妃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即便是昏迷不醒,眼睛紧闭,嘴里依然喃喃说着“有鬼”“太子找我索命来了”的胡话。 宫里人都觉得武惠妃犯了癔症,也有少部分人笃定真的是太子的鬼魂回来复仇,所有人都自觉远离武惠妃的寝宫,把她当成疯婆子看待。 接下来几天,杨云没有关心这件事,想早点把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安禄山给弄死,彻底解决这个危及大唐存续的巨大安全隐患。 这天他从别院来到醉仙楼,刚进门,就见何五六凑了过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杨云这才知道原来咸宜公主正在楼上雅间里喝闷酒。 “中午就来了,也不说要见东家,就在楼上拼命喝酒,到现在已经送了两坛酒上去,喝完一坛我们都不敢再送,怕出事,后来是她的仆人送酒进去……现在情况如何就不知道了。”何五六很清楚咸宜公主是何身份和地位,觉得事情很大。 醉仙楼的酒很烈,一般人喝了根本就受不了,更别说是咸宜公主这样喝惯类似于醪糟的低度酒的小公主,若两坛子酒都被咸宜公主喝完,那现在公主怕是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杨云本来不想跟咸宜公主再有牵扯,听到这消息,终归还是不忍心,上楼去看看情况,不管怎么说咸宜公主也是为她母亲担心。 人有孝心终归不是坏事! 武惠妃眼下的境况虽然是咎由自取,但终归是杨云一手促成,咸宜公主怎么想的姑且不论,暂时算得上是受到牵连的无辜吧。 等杨云到了楼上,门口的女官不敢阻拦,她们清楚杨云的身份,也知道杨云是这家醉仙楼的主人。 “我要进去拜访公主。” 杨云直接道明来意。 “国师您暂时不能进去,需要我们入内向公主通传。” 女官为难地阻止,但敲门里面却没有反应,场面一下子僵持下来。 杨云见状,没有听从她们的劝告,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入内才知道,咸宜公主已经醉倒在桌前,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周围散落着一些酒壶,桌上的菜几乎没怎么碰过。 杨云没有再向前,对跟进来的女官吩咐:“公主醉倒了,你们还不赶紧带她回去?” 两名女官一阵慌乱。 公主醉倒不起的情况,她们还是第一次碰到,正要下楼去叫人,就见咸宜公主挣扎着坐直身体,此时她两颊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好像痛哭过,愣愣的,有一种神思恍惚的感觉。她抬头看了杨云一眼,傻笑着招了招手:“你来了?坐下一起喝酒吧!” 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醉鬼,此时的咸宜公主恐怕连正常的意识都没了,忘了杨云是不肯帮她忙救母亲,心底无比痛恨的“仇人”,就像见到一个老朋友,邀请坐下来一起喝酒。 “嗯。” 杨云没有矫情,到桌子边坐下,女官用不解目光看了一眼,杨云回首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楼去叫人。 “喝酒!” 咸宜公主见杨云坐下,拿起酒壶就要给杨云倒酒,却因为喝酒太多,她连酒壶都拿不稳,颤颤巍巍中,酒水散落一地。 杨云主动伸手接过酒壶,给自己的杯子斟满,叹息道:“公主醉了。如今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休息,睡一觉就没事了。” 咸宜公主一脸不解:“醉?什么是醉?我从来没喝醉过。” 小公主以前喝过酒,但很有节制,确实从来没有醉过。 少女不知愁滋味,以前也从来没有借酒浇愁的经历,眼下这种就要失去亲人撕心裂肺的感觉,让她无比痛苦。 “现在公主就是喝醉了。”杨云强调。 咸宜公主惊讶地问道:“这就叫喝醉吗?我不觉得呀,我的头脑很清醒,你都不知我的状态有多好……” 说完居然站起来,在杨云面前转了个圈,就像是在跳舞,脸上说不出的欢快,呵呵傻笑着,眼神里却满是挣扎和痛苦…… “好了,你陪我喝酒就行了,我觉得你这里的酒可真好,喝了要不了多久,整个人就轻飘飘的,跟做神仙一般无二,现在一点烦心的事情都没了,我回去时记得给我捎带些,我要好好喝酒。” 咸宜公主重新坐下来,连连夸杨云的酒好,还不忘要捎带回去,大概真的是觉得喝醉了就可以忘却烦恼,重新找回快乐的感觉。 只是杨云理解不了,为何咸宜公主会想到来醉仙楼买醉,照理说二人现在有点势成水火的架势,咸宜公主不该再到他这个“仇人”的地盘来。 “公主想要多少,只管吩咐一声,我会让人把酒送到府上……”杨云慷慨地答应了咸宜公主的请求。 等咸宜公主又要为她自己斟酒时,杨云一把将她提着酒壶的纤手给按了下去,即便杨云不把自己当成咸宜公主的朋友,也不想让这小丫头继续喝下去。 “公主,你不能再喝了。” 杨云好心好意提醒一句。 本以为咸宜公主有可能跟他急眼,谁知咸宜公主眼眶中“唰”的一下,两行清泪顿时滑落下来。 这一幕让杨云始料不及,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咸宜公主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神色有些恍惚,口中呢喃不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嫁人才是最好的出路?为什么连父皇都觉得,我应该在母妃健在的时候,早早出嫁?” 杨云这才知道为何这小公主会来醉仙楼买醉,原来不全是因为武惠妃的病情令她心力交瘁,还有被父亲逼婚的缘故。 可能是现在李隆基对武惠妃的病情不太看好,武惠妃有可能大限将至,作为父亲便有意让咸宜公主在她母亲健在的时候出嫁,这中间也有为武惠妃冲喜的考量。 杨云道:“公主年已及笄,出嫁有何不可?” 咸宜公主抬头怒视杨云,喝问:“你懂什么?本公主心怀远大抱负,凭什么要让人支配我的婚姻大事?谁说让我嫁给谁就嫁给谁?我又不稀罕那些家族的势力……这么草草嫁过去算什么?” 很有个性的公主。 杨云只能如此评价眼前的少女。 咸宜公主年岁不大,放后世也就是上初二初三的小女生,独立自立的性格却很强,杨云觉得,可能跟她自小耳濡目染有关系,在武惠妃熏陶下养成自立自强的人格。 有关女儿家的婚事,杨云觉得自己不宜多嘴,管咸宜公主未来的婚姻如何,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历史上咸宜公主是跟杨洄成婚,现在看来,咸宜公主对杨洄的印象非常差,更不愿意嫁过去。 “你为什么娶的是张瑜,还有李空儿……呜呜呜呜……”咸宜公主说到这里,突然情绪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非常伤心,她情绪的急速变化,让杨云措手不及,他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完全失控的小姑娘。 而且她哭的原因,让杨云难以理解。 我娶这两位,不是你在背后穿针引线的么?尤其是张瑜,还是你搞事,亲自去皇帝面前为我提的亲? 恰在此时,先前下去的两名女官,从楼下马车旁叫来四名体型较为彪悍的宫女,准备把咸宜公主带走,但看咸宜公主正在那儿痛哭,一个二个都不敢靠近。 杨云觉得无法跟这些女官解释发生了什么,万一被外人知道,指不定以为是他欺负了咸宜公主。 “公主,你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无比,让人看到你情绪失控不太好,还是别哭了吧。”杨云发现,自己能窥探人得想法,甚至能左右人的意志,但在面对女孩子时却无计可施,也可能跟他两世为人都没太多与女孩子交流的经验有关。 涉及情感问题,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门外汉,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我哭关你什么事?走开!”咸宜公主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就好像撒泼的小姑娘,朝杨云嚷嚷。 若这里不是醉仙楼,杨云真会就此离去,免得被人误会。 但问题是这里就是他的地盘,若被李隆基知道公主在他这里哭,一定会产生误会。 杨云没办法,起身让女官过来扶人。 咸宜公主突然大喝:“你们都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女官及宫女被吓着了,先看了杨云一眼,随即想到眼下公主情绪不好,若被迁怒,怕是没好果子吃,顿时躬身退出雅间,到了外面还特意把门拉上,再次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第三五八章 送她一程 面对这样一个“真实”的咸宜公主,杨云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 咸宜公主好像没彻底醉过去,说话条理还算清晰,如此一来杨云也没法让她离开。 “公主不是喜欢喝我这里的酒吗?不如在下敬你一杯,感谢长久以来你对我的帮助。”杨云一反常态,给咸宜公主敬酒,试图将其灌醉。 咸宜公主冷笑不已,道:“区区水酒而已,你以为我怕你敬酒?我状态好着呢……喝!” 态度强硬,仰脖一饮而尽! 谁想一杯酒下肚,咸宜公主直接醉了,扑到了桌子上。 并不是因为这杯酒让她骤然醉倒,更重要的是杨云趁着咸宜公主分神之际,用精神力干扰她的思绪,令其头脑一片空白,喝醉酒的人防备心几乎为零,在杨云暗示下就这么直接睡了过去。 “你们可以进来把公主带回去了。” 杨云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雅间门,让外边等候的女官和宫女进来。 看到四个强壮的宫女七手八脚将咸宜公主抬下楼,杨云心中百感交集。 咸宜公主之前的靠山就是她母亲,靠着武惠妃受到的恩宠,她也成为皇宫内苑最受宠爱权势也最大的公主。 如今她的精神支柱武惠妃一病不起,小姑娘就此失去倚靠,只能到醉仙楼来买醉。 “别走,陪我喝……我还要喝酒……” 咸宜公主下楼后,杨云还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但此时更多已是梦话,无关紧要。 杨云没有出门相送,站在二楼窗口,目送马车远去,直至消失在街角转弯处,他才收回目光。 等回过头来,却见桌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却是女儿家的头饰,只当咸宜公主酒醉后遗失的,便收起来,准备回头交还回去。 …… …… 又过了几日。 武惠妃已到病入膏肓的地步,精神萎顿,只要一睡着就会吓醒,卧床不起。 她现在已瘦成了皮包骨,整个人奄奄一息。 李隆基把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在武惠妃身上用了个遍,除了请杨云出马做法事这一条,李隆基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甚至李隆基带人前往玄女观祈福,大概是想得到九天玄女的庇护,帮他保住爱妃。 可惜在五月二十二这天,武惠妃终归还是病逝了。 消息传出,对于民间来说并无实质性影响,百姓对于皇帝的妃嫔过世不甚在意,既不是皇后也不是贵妃去世,朝廷对此没有下禁令不允许百姓举行婚庆等仪式,武惠妃的丧事基本只是在皇宫内苑低调进行。 五月二十五,李隆基依然没定下武惠妃下葬日期,以李隆基的专情,暂时没有找到新欢的他,对武惠妃用情非常深,心里异常痛苦。 这天下午,李隆基将杨云叫到皇宫,有事要商量。 高力士亲自到宫门口等杨云前来,引路带杨云往皇宫内走去的时候,特地出言提醒:“国师不要触动陛下的伤心事,陛下这几天辍朝不出,怕是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过来。” 杨云问道:“不知陛下召我到皇宫来,有何要紧事?” 高力士也有几分迷惑,现在李隆基精神不好,吩咐下来的事情颠三倒四,具体为何连高力士都不清楚。 “我也不知是何情况,想来跟惠妃娘娘过世有关。” 高力士的话适可而止,他很清楚当下皇宫内的情况。 武惠妃死了,除了皇帝难过外,其余妃嫔几乎是弹冠相庆,终于少了武惠妃这个生平大敌。 而对于那些皇子和公主来说,除了武惠妃自己生的,全都暗地里叫好,这跟武惠妃平时得宠,骄横跋扈,开罪的人太多有关。 都知道太子的死跟武惠妃脱不了干系,武惠妃活着的时候,谁都担心接下来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现在武惠妃死了,对于李隆基的一众儿女来说,等于是头上悬着的利剑终于解除,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杨云跟着高力士来到贞观殿,只见李隆基坐在临窗的地席前,神色阴郁,手里正拿着本道经看。 看得很仔细,整个人就像入定一般,一动不动,有种浑然忘我的超脱感。 “陛下,国师来了。”高力士带杨云进来之前,并没有提前入内通传,也是感觉这次李隆基找杨云来很急,不想耽搁时间。 “行,你退下吧。” 李隆基摆摆手,语气还算平和,但他上来第一句就让高力士出去,看来是想跟杨云单独叙话。 高力士当然有些不情愿。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李隆基找杨云来的目的,就这么被赶出去,是否意味着皇帝对他不信任了。 可高力士没有回绝的理由,依言退下,连同殿内内侍和宫女也都一起退出殿外。 李隆基的目光,仍旧不离手上的道经,突然开口询问:“国师,朕问你,若一个人真的登极乐净土,对于凡世间的事情,还有感知吗?” 杨云听了微微皱眉,极乐净土的概念,在这时代应该算是佛家的理念,皇帝到底是信佛还是信道? 还是说将二者混淆了? 杨云解释道:“既已离开人世,到了另外的国度,对于凡世间的事,应该便了无牵挂,以臣看来应该如此。” 杨云心知肚明,李隆基问此话的目的,是为自己寻找心理上的解脱,替过世的武惠妃问的。 李隆基听到后既不着急也不气恼,轻叹道:“看来朕跟惠妃的缘分,只有等朕也到那边后才能续上了。” 杨云纠正道:“若陛下登的是仙界,而惠妃去的是极乐净土,二者或不共通。” “哦?” 李隆基抬头看向杨云,对于杨云的话有几分奇怪。 李隆基早已习惯别人顺着他话里的意思往下说,很久没见过杨云这样明知会开罪他依然出言反驳的情况。 可想到杨云到底算是道家权威,便不觉得奇怪,想来是杨云真的持如此看法,不想附和他虚伪的言论罢了。 “国师,以你的意思,朕跟惠妃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吗?”李隆基问了一句,突然又像认识到自己话中的错误,补充道,“不对,若是朕没有飞升成仙,而跟惠妃一样以凡人的身份仙逝,那就可以跟她再见了吧?” 杨云摇头道:“道家对于人死之后的事情,无明确的说法,若如此说能让陛下心中好受一些,大概便是如此吧。” “不过陛下飞升成仙,有着上天的预示,想来**不离十……陛下不必再为惠妃娘娘过世而烦忧。” 李隆基叹了口气,好像看开了人世间很多事,叹息道:“要修炼成仙,谈何容易啊?朕也是在问过玄女有关成仙的艰难险阻后,才有如此感慨。” 杨云终于知道为何李隆基会有此反应,以及会问这些问题,原来杨玉环在没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对李隆基煲了一锅毒鸡汤。 不过能让李隆基放下心头郁结,看起来心平气和在这里探讨生命真谛,也算是杨玉环错有错着。 “陛下,既然惠妃已仙游,就该早些下葬,入土为安。” 杨云怕李隆基始终惦记伴侣的音容笑貌,不肯承认武惠妃已离世,把武惠妃留在宫里,便出言提醒。 李隆基眼神中透出一股失落,神思恍惚道:“朕带她到洛阳来,再也没法回长安,如此便故去,情何以堪?朕难道不该把她的遗骸带回去吗?” 看到李隆基如此深情的样子,杨云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到底是个情种,还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得糊涂蛋!? 在篡位、治国上算是一把好手,可在面对感情问题上,为何如此优柔寡断? “陛下,臣未问及,您召臣前来,不知有何事。” 杨云不想跟李隆基多废话,这样一个皇帝,好像已经魔障了,再听下去,杨云感觉自己头脑都要错乱。 还是先把正事完成,知道李隆基到底要搞什么鬼。 李隆基道:“朕本来想问你天机之事,但现在想来,朕跟惠妃的分别,乃是天命,非人力可以改变。她心魔难除,如此走了,身上必定遗留有妖邪之物,不如你前去为她驱邪,聊尽人事。” 听了李隆基的请求,杨云实在不想接受。 武惠妃死了还要他去面对,实在荒诞不经。 本来武惠妃是咎由自取,但也是杨云暗中使力的结果,不然的话武惠妃也不至于神神叨叨就此挂掉。 “陛下,以臣所见,惠妃患的是癔症。”杨云有意推辞。 李隆基苦笑一下,叹道:“朕明白,可还是想为她尽一点心力,若是能让她安心走,朕也就不再有遗憾。” 既然皇帝如此说了,杨云觉得再推辞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就是去做一场法事么? 这有什么难的! “臣遵旨。”杨云领命。 本来杨云以为这场法事会到送殡前再做,谁知李隆基直接起身,道:“国师,你跟朕前去看看惠妃吧。” 杨云问道:“是否要通知外面的人?” 他的意思,要不要通知高力士,看李隆基这架势是要带他一个人前去。 “不必了,朕想独自为惠妃送别,你在旁只当引路人,让她能早些投胎转世……朕这一生薄待她的地方太多,到她死也没能如她所愿立十八郎为太子,实在于理不合。” 说到这里,李隆基摇头叹息,径直往内殿行去,杨云无奈之下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第三五九章 痴情人做痴情事 李隆基绝对算的上痴情种子。 从他见到武惠妃尸体的样子,就能看出端倪。 此时的武惠妃一身锦衣华服,躺在棺木里,闭着眼睛,肌肤白里透红,光看气色还以为只是睡着了并非死去。 李隆基走过去,坐在棺木边,一脸怜爱之色,眼睛红通通的。 “国师,你要驱邪,就在这里进行吧,朕在旁看看就好。”李隆基悲痛地说道。 杨云则摇头:“若是要驱邪,不能在大殿内进行,不然即便妖邪驱离惠妃娘娘身体,也不会遁去,或许会再害人……不如找个空旷之处。” 李隆基想了想,点头道:“那朕就安排下去,将惠妃移到仁智院。” 随即有侍卫进来,抬起武惠妃躺着的开口棺木,一路来到內苑的仁智院,搁于一个石台上。这里位于贞观殿的西北方,地势开阔,再往北就是陶光园。李隆基将侍卫屏退,坐在棺木旁,丝毫不顾帝王的架子,眼角挂满泪水,说明他内心并没有放下。 杨云开始“驱邪”,用太监提前准备好的法器,主要是一柄桃木剑,开始在棺木前舞动起来,他不过煞有介事地做做样子,即便他拥有超能力,也没发现这世上有任何人死去后显现鬼魂的。 由于没有心思弄虚作假,杨云做法事比起那些成名道士的场面,明显弱了不少,可李隆基就是很相信杨云的本事,一直肃穆地坐在旁边观看。 法事开始后,一直只有杨云和李隆基二人在场,高力士躲在远处看着,不敢凑上前来。 法事有条不紊进行,其间没有任何华丽的声光效果,杨云根本就没想过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然绝对拉风而酷炫,吸人眼球,把流程完整地走了一遍,让李隆基心里有所慰籍就算完成任务。 施法完毕,杨云走到李隆基跟前,想出言安慰两句,却觉得这么做纯属徒劳,不如等李隆基示下。 过了很久,李隆基都没从地上站起来,还在黯然神伤中。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吵闹声,杨云转头看过去,只见咸宜公主正在往仁智院里闯,但被高力士拦住,此时二人正在门口推攘中。 “是谁?” 李隆基连抬头去看看的力气似乎都没有,坐在那儿,手扶棺椁,腮下挂满热泪。 “是咸宜公主。” 杨云回道。 李隆基叹了口气,想到女儿失去母亲,心中越发难过,一摆手道:“既是咸宜,让她过来吧。” 杨云亲自过去跟高力士传话,让他放行,高力士这才没有继续阻拦道路。 咸宜公主似乎并不领杨云的情,径直往停放武惠妃棺木处走去,至于高力士则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他现在不需要再问皇帝召见杨云的目的,更不想询问更多,以避免节外生枝。 “陛下那边……国师多安慰一下。” 高力士对李隆基非常关心,殷切嘱咐道。 杨云微微点头,随即走回棺木那边,此时咸宜公主正抱着棺木嚎啕痛哭,声音很大,让陷入哀思中的李隆基一阵心烦意乱。 “父皇,母妃已仙游,为何要移动她到此?这样对母妃公平吗?”咸宜公主出言质问,怪责李隆基将她死去的老娘挪窝。 李隆基皱了皱眉,道:“朕让国师做法事,为你母亲驱邪。” 咸宜公主恶狠狠地瞪着杨云,问道:“当初母妃娘娘重病不起时,他怎么不来?现在人都不在了,做这些有何用?” “住嘴!” 李隆基终于忍不住,喝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来的吗?现在还这么跟朕说话!怪朕和惠妃将你宠坏了!” 咸宜公主从没见过李隆基如此凶恶的样子,但仍旧不肯服软,心中那股气上来,才不管眼前的父亲是不是皇帝,就想为过世的母亲争取一些东西。 武惠妃走了,李瑁又顶不起来,咸宜公主觉得是有必要承担起母亲未完成的责任,将兄长李瑁扶上太子之位,准备据理力争。 “父皇,儿臣是被宠坏了,可也是您的仁厚,还有母妃慈爱所致……如今母妃过世,您难道不该为母妃做点事情,让她走得了无遗憾吗?” 咸宜公主说到这里,就差把话挑明了。 李隆基身体一震,女儿的话对他触动很大,思虑后,轻轻叹息:“人已故去,做什么能让她安心?” 咸宜公主很着急。 显然李隆基对武惠妃去世抱有怜爱和悔意,若是能趁着李隆基情绪不太好时,让李隆基把立李瑁为太子的事拍板定下来,那也不枉武惠妃与李隆基夫妻恩爱一场。 “父皇……” 就在咸宜公主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杨云上前两步,朗声道:“公主,陛下如今伤心过度,实在不宜再刺激他,我们还是先退下吧。” 杨云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不为别的,就是要避免咸宜公主趁李隆基情绪不稳的时候乱来。让李瑁当太子,有百害而无一利,李瑁有没有水平姑且不说,当上太子基本确定无法善终……武惠妃去世,朝中有谁能给羸弱的寿王撑腰? 让一个失去靠山的人当太子,不就跟前太子一样,如小儿抱宝玉游走于市井,徒惹别人觊觎,就此置于风雨飘摇中吗?再者以杨云的利益来说,也不允许立李瑁为太子,这会打乱他的计划。 “闭嘴,本宫跟父皇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咸宜公主怒气冲冲朝杨云喝道,好像跟杨云有深仇大恨一般。 李隆基听到这话,顿时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之前因武惠妃去世生出的怜爱,为女儿失去母亲的担忧,瞬间消失不见,他霍然站起,“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咸宜公主俏脸上。 这也是悲痛之下的李隆基,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当然也有杨云推波助澜的结果,杨云暗中用精神力激化了李隆基心中的负面情绪。 “父皇?” 咸宜公主一时间被打懵了。 她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要知道李隆基以前从来没打过她,她也没见过李隆基盛怒下打人的凶恶模样。 李隆基厉声训斥:“咸宜,你是朕的女儿,但也是大唐的臣民,国师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你对他不敬便是对朕不敬,朕这次不过是打你,算是小惩大诫,若再犯,别怪朕无情!” 话中之意清楚无误地表达出来,若下次咸宜公主犯禁,将面临更严厉的处罚,一下子就让咸宜公主接受不能。 “父皇……呜呜。” 咸宜公主再坚强,也不过是二八年华的少女,面对严厉而冷酷的父亲,她除了哭不能做别的。 杨云没有掺和,现在涉及李隆基的家事,他作为外人不好说什么。 “你先下去,朕有事跟国师商议,关于你母妃的后事……朕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李隆基的话,似是要厚葬武惠妃,给了咸宜公主希望。 咸宜公主突然感觉自己被打一下,算是值了,至少回头自己的父亲可能会后悔,有很大可能让李瑁当这太子。 只有杨云清楚,李瑁当太子的可能性很低,李隆基所谓的“交待”,不过是赐武惠妃一个皇后的名衔,让其死得风光些罢了。 …… …… 咸宜公主离开后,李隆基让人整理棺木,即刻送回长安。 下一步应该是要将武惠妃安葬在他的陵寝,也就是敬陵中。 历史上,李隆基跟武惠妃也是合葬的,反而是后来得宠的杨玉环死得太惨,连尸首都没带回两京,也就没法跟李隆基同寝合葬了。 李隆基带着杨云返回贞观殿,同时跟来的还有高力士。 回到贞观殿中,李隆基情绪好了很多,好像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对杨云道:“不知玄女那边最近可好?” 皇帝到底是皇帝,刚走了一个宠妃,又想着去别处排解心中抑郁。 本来杨云不想让李隆基跟杨玉环有更为亲密的接触,想让杨玉环继续保持这种神仙的姿态,让李隆基去顶礼膜拜。 可很多事冥冥中自有天意,越去阻拦,反而越是适得其反。 历史上李隆基就是在失去武惠妃后,需要心理上的安慰,才把自己的儿媳妇抢回来当妃子。 现在又到武惠妃过世的当口,宫里那些妃嫔,完全无法取代李隆基心目中武惠妃的位置,李隆基想到国色天香且浑身仙气的杨玉环,也是情理中得事情。 “陛下,臣没有去见过,不好说。”杨云回答得很敷衍。 李隆基点头,叹道:“朕很多关于道法上的领悟,没法找人印证,便想再闭关一次参悟,但去别的地方,朕实在静不下心来,便想去玄女观闭关!” 杨云听到这话直皱眉。 李隆基哪里是想闭关? 分明有去勾搭杨玉环的想法! 令杨云惴惴不安的是,现在杨玉环长久居住宫中,也有点耐不住寂寞了。 如今正是初夏时分,杨玉环前几次出宫都不想回去,若不是怕出事,宁愿长久住在宫外。杨云感觉自己这个姐姐对追求得道成仙正慢慢失去兴趣,若此时碰上一个失去爱妃心灵空虚的李隆基,二人一来二去看对眼,真有可能…… “陛下,此等事,臣不好随便发表意见,一切由陛下定夺。” 杨云没有强行改变什么。 杨玉环嫁到宫里已有三个多月,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杨云试图阻止杨玉环跟李隆基间发生感情,可现在看出来了,很多事真不是人力能够控制的。 强行阻拦犹如地震形成的堰塞湖,越堵危害越大,不如顺其自然,若杨玉环真有追求成仙的志向,就不会贪恋人间情感。 现在决定权,落到了杨玉环身上。 第三六〇章 大场面 离宫后,杨云通过精神力探查,发现李隆基去过玄女观,但很快便离开。 当晚,杨云如平常一样将杨玉环接出来,顺带问询一下有关李隆基造访之事。 “那个皇帝,竟然说要跟我一起闭关,还要赖在观里不走,真是痴心妄想,被我三两句给吓唬走了。” 杨玉环嘟着嘴,愤愤不平地说道。 谈起李隆基,杨玉环一脸嫌弃,如同一坨牛粪搁那儿,非让她这朵鲜花去插……不用说皇帝之前在杨玉环那里碰了壁。 不过杨云从杨玉环的反应中,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杨玉环说起李隆基时相当轻蔑,可那种自豪却溢于言表。 “姐姐应该知道宫里发生何事吧?”杨云问询。 “你之前不是说过?惠妃病重,居然害怕太子鬼魂索命,神经错乱,最后一命呜呼……之前皇帝也到过我那儿,想问我如何救他心爱的妃子……真不是个东西,道理上来说我也是他的妃子,他找我去救情敌,真的合适吗?” 杨玉环依然一副生气的样子。 “姐姐当时如何回他的?”杨云追问。 杨玉环带着坏笑,嘿嘿道:“当然是着着实实吓唬了他一通,告诉他惠妃命不久矣,随时都会命赴黄泉,让他最好绝了救人的心思,而后他便再没去烦我,直到今晚……” 杨云终于知道为何在李瑁和咸宜公主多番提请下,李隆基也没让杨云出来帮武惠妃驱邪治病的原因,原来是被杨玉环一番话给吓唬回去了。 神仙都断定绝无幸理,去求凡人能有效? 这点他从未跟杨玉环商议过,完全是杨玉环自作主张,没想到错有错着。 “四郎,惠妃死了,如今宫里面,皇帝宠信谁?我是问哪个妃子?”杨玉环享用美味佳肴之余,突然关心地问询起来。 杨云看杨玉环含混不清的态度,觉得这个便宜姐姐动了某种心思,摇头道:“我对宫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外间只知陛下宠爱惠妃,至于别的……姐姐不会是想当陛下真正的贵妃吧?” “他想得美,一个糟老头子,想得到我?我现在可是九天玄女,只要我不愿意,他绝对不敢接近我。” 杨玉环嘴里这么说,可态度明显有改观。 杨云本来极力阻止杨玉环接近李隆基,但现在看起来,所做努力可能很快便会付诸东流,心中倒是变得坦然起来。 杨玉环的路,应该由她自己选择,何必非要勉强呢? “姐姐,还有一件事,乃是有关北疆受罚将领的,我推算出来,其中一人可能对大唐江山社稷有威胁,对姐姐的生命安全也会造成极大的威胁。”杨云赶忙把正事说出来。 杨玉环一听自己的生命有危险,赶紧问道:“是谁?姐姐应该怎么做?” “具体是谁,我先不跟姐姐说,总之这些犯事的胡人将领,一个都不能留,必须让陛下痛下杀手。”杨云道。 “哦。” 杨玉环点了点头,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可能是觉得杨云是危言耸听,区区边将怎么可能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 她可是受世人推崇的九天玄女! 杨云一脸认真地提醒:“姐姐,我想让你为陛下展示一下未来的情况,到时你邀约陛下到玄女观,我会让他看到将来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姐姐也能从中知道未来有何危险。” “行了,行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还是展示那种大场面,对吧?最好能让更多人看到,姐姐这个九天玄女当得很没意思,平日难得有表现的机会……你一定要为姐姐争脸啊。”杨玉环说话时,仍旧是小姑娘好面子和急于表现的心态。 杨云微笑着点头,愈发觉得这个姐姐不受控制。 …… …… 到了第二天,杨玉环按照杨云的吩咐,派了观里的女道士去请李隆基。 李隆本来已做好闭关的准备,带了几名穿着道袍的妃子来到后宫闭关修炼之所,听到这个消息,赶紧前往玄女观。 “玄女改变心意了?让朕前去玄女观闭关?” 李隆基不知杨玉环相邀的原因,只当是自己昨天的诚意打动了上天,杨玉环才会准允他进入玄女观修炼。 听到皇帝的问题,高力士摇头:“老奴也不知,想来玄女娘娘通情达理,见到陛下诚心诚意,感动垂怜之余,才召唤陛下吧?” 高力士完全是违心之言,他很清楚杨玉环不可能接纳李隆基进玄女观……昨天刚拒绝,今天就改变主意,这神仙也太不矜持了吧? 等到了地方,没等李隆基进入玄女观,突然天空发生异变。 本来晴空万里,突然玄女观上空乌云翻滚,很快便将阳光遮蔽住,随即云层越来越厚,开始电闪雷鸣。 “啊!?” 李隆基陡然见到如此天象,吓得差点瘫坐地上,皇帝自诩为天子,对于天象的变化最为敏感。 随即乌云中有影像传出,好似两军交战,金戈铁马,场面非常宏大,还是以从天空俯视地面的视角展现一切。 双方出动的兵马,应该在十万人以上,从穿着打扮看,背靠城池的一方,乃是大唐将士,而对面身穿黑红色军服之人,装束接近胡人,双方正在大地上激烈厮杀。 “这是怎么回事?”李隆基看到眼前画面,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绝对的大场面。 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惟妙惟肖。 简直是大制作电影的水平。 “陛下,似是外夷入侵大唐。” 高力士惊讶地说道。 画面中,能觉察出对面一方兵力更为强盛,双方交战时间不长,大唐兵马撤回关内,此时李隆基看清楚了,关门上赫然是“潼关”二字。 这一幕非常清楚,李隆基越发惊愕。 “为何外夷会从潼关外攻来?”李隆基简直不可理解。 潼关以西乃是东京,再往东是河南道,北面是河东道、河北道,潼关失守意味着以上国土尽皆沦丧,以如今大唐国力的强盛,根本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高力士没法解释。 随后敌军以潮涌之姿,朝潼关冲杀过去…… 就在李隆基很想知道眼前这场战事的结果时,突然画面一转,变成大唐长安城门。 这里李隆基很熟悉,只见无数人从长安延秋门奔走而出,画面转回近景,其中有李隆基仓皇骑马奔逃的身影。 本来李隆基以为这至少是百年后发生的事,等看清楚自己的身影,跟现如今的模样差别不大,说明时间没有多久远,整个人呆立当场。 展现完这一幕后,空中乌云突然消失,再次呈现湛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一切都恢复如初。 李隆基彻底支撑不住,跌坐地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陛下!?” 高力士看到眼前一切,心情难以言喻。 从画面中,没有看到他高力士的身影,可能他已经死了,或是没有陪同皇帝出逃,又或者去做旁的事。 这让高力士觉得非常危险,皇帝会不会因此怀疑他? “皇帝,你知道未来发生之事?” 杨玉环的声音从玄女观内传出,振聋发聩。 李隆基站起来,大喊道:“玄女上仙,您为何要对朕警示这些?这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吗?是不是说,朕不能回长安,回去后将会有危险?” 因为眼下李隆基正准备返回长安城,觉得上天如此警示,就是提醒他永远留在洛阳城,就不会有危险。 “你去哪里都无法改变命运,想要避免这一切,只有将未来必然会造反的首恶元凶诛除,就是那些自北疆押运至东都受审的罪将。” 杨玉环的声音继续传来。 李隆基想都没想,直接就要摆驾返回贞观殿,同时朝高力士吩咐:“赶紧下旨,将之前押至洛阳的罪将,一个不留,全都杀掉!” 在李隆基眼里,杀几个罪将而已,本身朝中大部分人都主张他依唐律严办,将人宰了,只是他觉得应该考虑老将张守珪的感受,再加上被别的事烦扰,才迟迟没有下决心。 但现在上天示警,那就是宁肯杀错不肯放过了! “陛下,如此做……是否不太合适?”高力士却是少有不想杀那些罪将的,因为他接受了张守珪的贿赂。 张守珪对这些胡人将领很看重,一边把人押送到洛阳受审,一边却以厚礼贿赂皇帝身边近臣,希望能及时劝谏,不让皇帝杀人,将这些罪将放归幽州重新启用。 “怎么不合适?你没听到玄女的警示?” 李隆基非常生气,之前高力士一直在他身边规劝,不让他对边关罪将痛下杀手,他就怀疑高力士收受某些人的好处。现在见到上天警示,高力士还为那些罪将说话,他就无法接受了。 高力士很想说,就这样被虚无缥缈的上天警示给牵着鼻子走? 最近上天示警一件接着一件,李隆基鬼迷心窍,一点疑心都没有,只想按照警示铲除威胁。 可高力士却能保持一定头脑清醒,觉得这些警示太过浮夸,人能亲眼见到未来发生之事,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陛下,接二连三出现仙示,是否……太过频密了些?最好调查后才下判断……万一是妖言惑众呢?” 高力士即便知道如此说不合适,还是站出来劝谏。 李隆基暴怒如雷:“你怀疑玄女别有用心?你别忘了,之前太子谋乱,朕是靠上天警示才规避掉风险,难道你认为太子不会对朕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第三六一章 对症下药 高力士一时语塞,但此时此刻他隐隐有个感觉,太子谋反这件事,他跟武惠妃都被人利用了,甚至武惠妃还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那次是杨云展示天机,他才化解皇帝的信任危机,跟眼前的境况有几分相似,非常像是杨云又一次手笔。 “陛下!” 高力士跪下用力磕头,不一会儿额头渗血,大有死谏李隆基的打算。 武惠妃死后,李隆基暂时没了精神寄托,高力士作为李隆基最信任的贴身人,不想看到皇帝迷信虚无缥缈的天机,眼前发生的一幕大大损害了他的利益,同时也怕以后失去皇帝信任,干脆以最直接的方式进行劝说。 李隆基看到高力士如此态度,稍微有些心软,想到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刚刚过世,如果再失去高力士这个忠心耿耿的近侍,那他不成孤家寡人了么? “力士啊,你的心情,朕能理解,不过你好好想想,玄女跟边疆将领间从无恩怨纠葛,怎会设计让朕杀大唐股肱之臣?这么做对她这样长久处于宫闱中的女子有何好处?” 李隆基中肯地向高力士解释了一句,显然在冷静下来后,他也考虑一下这件事对自己有多大的影响。 连高力士仔细思索过后,也觉得言之有理。 无论是真正的神仙九天玄女,还是凡人杨云和杨玉环,跟边疆胡人将领压根儿就没牵连,没必要将这些完全不相干之人置于死地。 如此一来,天机就有了更大的可信度。 “再者说了,边镇重用胡将,本就为朝中大臣非议,此番出征败战,这些罪将责任重大,若非朕之前顾念某些人的感受,早就下旨将之格杀,以平息朝野舆论,现在又有上天警示,你让朕如何能留下他们?” 李隆基神色平静,说话条理清晰,娓娓道来,让人不得不信服。 “力士,你还有话说吗?” 李隆基打量高力士,想看看高力士是否还坚持己见。 高力士想到自己因为拿了张守珪的贿赂,才为犯事的边关胡将说话,现在皇帝以如此诚恳的态度跟他解释,若他还不知进退,前景肯定不妙。 “老奴理解陛下的决定,老奴只是想……陛下做任何决定,不要为外物过多干扰。”高力士冷静下来,开始反思自己,这么顶撞李隆基绝对不是长久之计,他为自己先前的举动做了解释。 李隆基微笑着拍拍高力士的肩膀,道:“朕焉能不理解你的苦心?当初诛除韦后,你居功至伟,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朕的皇位……朕说过,朕一天在皇位上,就保你一天富贵。” “陛下。” 高力士听到李隆基的话,激动万分,再不想去质疑李隆基的决定。 李隆基道:“跟朕回去,先把那些胡将解决掉……之前朝中大臣纷纷上疏重处,此番朕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是,陛下。” 高力士恭敬领命,随同李隆基一起回去,然后开始草拟诏书。 …… …… 李隆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天就下旨格杀边关罪臣胡将。 张九龄已离开衙署,乘坐马车回家,半道有中书省的吏员骑快马追上告诉他这个消息,赶紧折返宫门。 公事房中,张九龄召集官员可询情况。 “怎么回事?陛下怎会突然改变主意?” 张九龄之前多次提请严惩落罪边将,都没得到李隆基许可,他本以为没希望了,李隆基突然下旨杀人,这是他完全理解不了的事情。 恭敬肃立一旁的右拾遗王维说道:“旨意是由高公亲自送来的,他态度严厉,叮嘱兵部和刑部严格按规矩办事,不得拖延。” 张九龄心中大感宽慰。 之前他找高力士说事,高力士漫不经心,以他的经验,当然能想到高力士跟张守珪关系好得几乎可以穿同一条裤子,他的奏请很难获得成功。 可现在高力士主动来送圣旨,说明就连高力士也改变立场,以张九龄想来,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情,才让皇帝对此事突然变得坚决起来。 “酌情让刑部和兵部加快办案流程,力争明日正午行刑。”张九龄不想拖延,为避免夜长梦多,对下面的人吩咐一番后才算是放下心来,宽慰地返回家中。 …… …… 张九龄归家,刚进门,就从知客那里得知有边关使节到来。 随即张拯出现在他面前,着急地道:“父亲,幽州都督张帅遣使登门,已在府内书房等候多时。” “张元宝为何要派人来?” 张九龄不是不知情由。 之前他一力主张诛除边关犯事胡将,张守珪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送礼帮忙斡旋说项,大概也想过以张九龄为人处事,不可能会改弦易辙帮助胡人。 张守珪想到的应对办法,就是严重打击张九龄在朝的威望和影响力,竭力阻隔张九龄跟李隆基会面,同时以高力士和李林甫、牛仙客等人在朝为其说项,本来大获成功,谁想突然出现如此变故,使节只能登门求助。 现在似乎只有张九龄才能拯救那些素为张守珪宠信的胡将。 张九龄到了书房。 只见一名四十来岁身着官员常服的男子站在书架前,拿着本书在看。听到脚步声,对方侧头看来,见是张九龄,连忙将书卷放回书架上,快步到门前行礼通报,张九龄才知此人是幽州都督府长史,平时留在京畿为张守珪打点关系,名叫张忠。 “张令公,我家大帅有吩咐,说要为您送上一份厚礼,感谢这些年来您对我家大帅的帮助。” 张忠一上来就摆出“礼多人不怪”的架势。 这也是边关将领一贯的做派,对张九龄来说并不陌生。 边关调拨钱粮,都是朝中负责,各边镇为了拿到更多钱粮,以及能及早落实,都要给朝中大员许以重利。 唐朝中期吏治虽然还没完全败坏,但许多官员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好处什么事情都给你拖黄了。 可张九龄上位后,极力改变这种状况,严格审核边关开销,今年更是派出两批人员前往边镇调查钱粮调度,为边关节度使和领军将领记恨。 再加上之前张九龄一直反对北疆出兵,跟张守珪这样的主战派唱反调,双方嫌隙很大,这次张守珪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走张九龄这条关系,今日登门属于不得已而为之。 “老夫不缺这点东西,回去跟张将军说,他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一切还是要讲规矩。”张九龄态度坚决,这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张忠一看没法打开张九龄这个缺口,叹息道:“想来张令公已得知,陛下下旨处置边关犯事将领吧?” “是又如何?” 张九龄感觉到张忠应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重要事情说。 果不其然,张忠冷笑一声:“张令公以为陛下是为匡扶正义,所以才对边关犯错将领痛下杀手?大错特错,以下官查知,完全是因今日陛下从宫里供奉的那位上仙处,得到天机警示,说是这批在押的将领中将来有人会作乱谋反……” “陛下听信方术谶言,才临时改变主意杀人,旁人劝说都无用,陛下铁了心要相信那无稽之谈,难道这就是张令公希望看到的一幕?” 张忠的能力果然不一般。 他不仅打探到宫里的秘闻,还特意针对张九龄用计,非常管用,本来张九龄铁了心要诛杀边关胡将,可听了这番话后,态度产生动摇。 一切便在于张九龄一直反对皇帝相信什么“九天玄女”,更不希望李隆基以道家方术治国。 “我家大帅出兵是有失误,但责任不该由下面将领来背负,若是一次出兵不顺,就要杀尽罪将,长此以往,谁人敢为大唐浴血奋战?”张忠义正词严道。 这话本不为张九龄接受,可现在惊闻道家方术掺和在了这件事里,张九龄突然有了新的看法。 “父亲?”张拯熟悉张九龄的性格,一看张九龄的神情,觉得父亲有改变心意的打算,便上前请示。 但被张九龄伸手阻拦。 张九龄没让儿子说下去,毕竟当前有外人在场,很多话不方便说。 张九龄正色道:“此乃陛下钦定,明日将要明正典刑,非老夫一人能阻拦,若你们想改变结果,不如进言陛下,若陛下能听你们的劝谏固然好,不行的话……别期冀老夫为你们出面。” 虽说张九龄对自己坚持的理念产生动摇,但他顾全面子,不会在张守珪手下面前表现出自己优柔寡断的一面。 张忠丝毫也不拖泥带水,眼见没有达成目的,便行礼告退。 等人离开,张拯才急忙道:“父亲,此事非同小可,又有什么天机,好像之前废太子也跟此有关,就怕有人利用陛下对道家人的信任,霍乱朝纲。” “瑜儿那边有什么话传回来?”张九龄突然想到出嫁的孙女,毕竟张瑜嫁给的是当朝“国师”杨云。 一旦涉及天机之事,张九龄首先想到的便是名义上的孙女婿,虽说自打杨云跟张瑜成婚后,他就没主动去见杨云,杨云也未曾登门拜访过。 张拯无奈地道:“瑜儿嫁过去后,据说至今独守空闺,那位国舅从不顾家,到现在还住在外面……可能不想沾惹红尘中事,清清白白做人,只是苦了瑜儿……” 张九龄沉默不言。 似在思虑什么。 良久张九龄才道:“那不用说,十有**事情跟杨云有关……以他年岁不可能在朝中弄出那么多名堂,必定有人在背后支持他。” “父亲的意思……” 张拯不太明白张九龄的用意。 “你去将他叫来,为父要可可他,到底要作何!更要暗地里查探,看那小子背后有何人搞鬼。” 张九龄一脸气恼地说道。 第三六二章 如你所愿 杨云直接从租住的别院被叫到张府。 若换作李林甫,他大可置若罔闻,他乃皇亲国戚,不赴你一介臣子之约怎么了?但毕竟杨云对张九龄这样青史留名的忠直大臣有一定敬意,便也就听之任之了。 登门前他已料到张九龄很可能受人挑唆,或许已经知道宫里发生了天相示警之事,让李隆基改变心意要诛除安禄山等边关胡将。 张府书房,杨云见到张九龄。 张九龄将张拯屏退,准备独自质问杨云有关宫内发生之事。 “张令公有何事,直说为宜。”杨云态度没有以前那么谦和,他知道这次来一定不会得到张九龄的好脸色。 张九龄果然沉着脸,阴测测地看了杨云一会儿,才问道:“听说宫里,陛下见到天示,有人会造反,所以陛下才会下旨将幽州送来的那些罪将处以极刑?” 他没有马上下定论,想找杨云问清楚情况,说明他自己也不十分笃定,毕竟消息是张守珪派来的人提供的,在无人印证的情况下,他不好直接以此发作。 杨云讶异地问道:“宫内之事,晚辈位卑人微,怎会知晓?” 这件事虽然是杨云搞出来的,但当时他并不在宫里,没有任何人有证据说明这件事跟他有关系,就算是亲历者高力士,也只是怀疑罢了,现在被张九龄如此质问,杨云当然不会承认。 “那天机示警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九龄似也料到会得到杨云如此答案,继续追问。 杨云再次不解地问道:“张令公是要问,天机为何会泄露出这些胡人有可能会祸乱朝廷吗?” 张九龄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炯炯地紧盯着杨云看,似要从他脸上发现什么破绽。 杨云摇摇头,道:“张令公对于道家谶纬之言从来都不屑一顾,既然不相信又何必发问呢?晚辈有一件事想请教张令公,您老之前以何理由,非要让朝廷严明律法,将那些犯事的边关胡将处以极刑呢?” 杨云的诘问针锋相对。 你张九龄之前主张严厉惩处犯错胡将,态度非常坚决,要不是你的坚持,或许皇帝早下旨将这些人放归,让张守珪酌情惩处,也不至于出现今天皇帝改变心意直接下令处死的一幕。 现在既然天机跟你的主张相吻合,作为既得利益者,你却以此来质问我,还觉得天机会动摇国本,这是为何? 张九龄冷着脸道:“老夫不过是要维持朝廷法度……那些犯错将领,必须要依据他们所犯之罪来定猷刑罚,他们出征不力,导致我朝将士出现大面积死伤,令国威受损,明正典刑乃题中应有之意。” 到此时,张九龄仍旧表现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好像整个朝廷都应由他一人意志左右,文武百官中也只有他才能保持政治正确。 杨云淡淡一笑,问道:“张令公是认为,这些人受到惩处,只是因为他们犯了过错,而不是因为他们很可能威胁朝廷未来安稳?” 一句话就让张九龄哑口无言。 之前张九龄为了将张守珪送来的胡将一网打尽,悉数诛除,在朝中不止一次当众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指责这些胡人将领必不会死心塌地为大唐效命。 还说这些胡人将领为了利益才受边镇节帅驱使,若将来朝廷对他们但凡有亏待,必定犯上作乱。 言犹在耳,让他如何反驳? 杨云没等到张九龄的回答,继续问道:“如今天机,不过是展现这些人将来可能犯上作乱,造成大唐社稷倾覆,可见张令公之前预见极有可能在未来变成现实,正好应了张令公的谶言,那为何张令公对此有如此大的意见呢?” 张九龄到底是宰相,经历多次宦海沉浮,怎可能甘心接受杨云这样一个后生晚辈的质问? 他厉声喝道:“无论老夫之前说过什么,一切都是从实际出发,有根有据。而用天机警示世人,便是对朝纲法纪的扰乱,若陛下坚信这种事,一旦有心机叵测之徒借此危害朝廷,陷害忠良,又当如何?” 张九龄生气了,怒视杨云,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教训之意。 杨云摇头:“晚辈不过是跟张令公探讨一下这件事内在原因,又不是晚辈炮制出的天机,张令公不必因此而质问我。” 张九龄不由一愣。 从一开始杨云就没承认这件事是他施为,只是说天机达到你张九龄的预期,皇帝下旨把这些人杀了,符合你之前所说的这些胡将三心二意,不可能真心效忠大唐,必须尽早消弭隐患的建议。 至于这天机是如何产生的,就不在他跟杨云的探讨范围之内了。 张九龄忽然醒悟过来,心里一阵怪异,他觉得从一开始自己的思绪就被人牵着鼻子走,明明是质问杨云这个当朝国师为何频现天机异象,怎么到最后变成探讨那些个犯罪胡将该不该杀上面了? “若张令公觉得陛下因天机而杀人有违朝廷公理法度,那不妨连夜入宫,向陛下提请阻止谕旨施行。” 杨云语气生硬,又补充道,“若张令公觉得有人在背后搞鬼,故意以天机扰乱朝纲,想来此等人也不是存心祸害朝廷,否则怎么对付的是张令公认为该杀之乱臣贼子,而不是忠臣良将……张令公认为会是何人所为?” 张九龄又是一怔,想明白杨云的话后,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非常微妙。 回到那个问题,天机出现,皇帝决意杀胡将,得益之人是谁? 不正是他张九龄吗? 说这件事是李林甫和牛仙客等人所为,也没人会相信,因为这根本不符合朝中主战派的利益,也就是说,即便如他之前所料,有人在背后搞鬼,这件事也没伤害到朝廷的利益,反而帮了公道正义一把。 “那太子之事,又当如何解释?”张九龄马上想到李瑛先是被废黜后被赐死的事情,他觉得杨云展现的天机便是扰乱朝纲。 杨云道:“太子带兵入宫,无论是谁在背后唆使,但已生出反心毋庸置疑吧?陛下也是斟酌再三后,才做出废黜太子的决定。知道陛下有危险而不提醒,这是臣子所为吗?至于最后赐死太子,就不在晚辈预测范围之内了!” 这问题又让张九龄不好回答。 本来作为朝中的老资历,逮着杨云这样的后生晚辈教训一通,无可厚非。 现在却反过来了,变成杨云在质问他,而他一直顺着杨云的话锋思考问题。 杨云行礼:“退一步讲,若张令公真觉得有所不妥,也不该是拎晚辈前来跟您探讨,您应马上进言陛下,让陛下不再相信那所谓的天机。若张令公觉得那些胡将不该杀,也可跟陛下上奏劝阻。” 杨云分明是在内涵张九龄。 张九龄非常生气,却隐忍下来,毕竟找不到理由反驳杨云的话。 恰在此时,书房门打开,张拯现身门口。 “父亲,有贵客求见。” 张拯看了杨云一眼,显然是意识到张家跟他这个女婿不是一路人,没说明白到底是谁求见。 张九龄正觉得不太好面对杨云,因为很多事他质问起来名不正言不顺,此时家中来客,也算是给了他下台阶的机会。 “你先回去吧,有事老夫会再找你过来。”张九龄人径直往书房外行去,到门口时对张拯嘱咐一句,“送他出府。” …… …… 张九龄没在杨云面前宣泄出负面情绪,反而又惹来一肚子气,对此杨云暗笑不已。 至于张九龄去见何人,杨云揣测是宫中来人,很可能跟高力士有关。 若是普通大臣,这时候来见张九龄不合时宜,张拯也不会贸然进来通报。 “贤婿,别见怪,家父一向对于道家推崇的谶纬之术并不感冒,你乃道门名士,自己有多少本事,心里清楚便可。” 张拯出来后替张九龄解释。 张拯很清楚自己父亲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也知张九龄在朝中开罪很多人。 杨云也明白,张九龄在朝中声望卓著,能力也高,连李隆基都非常认可。但为什么最后张九龄没当几年宰相就被撸下去?正因为张九龄在能力之外很多方面都达不到李隆基的预期。 杨云当然不会跟张拯这个便宜岳父争论什么,虚心受教后,离开张府,乘坐马车往实验室所在的别院行去,仍旧不回原来的家。 …… …… 到了地方,吴元和张镜彦正在打坐练功。 此地炼钢已结束,米家已为杨云在城外安排场地大炼钢铁,而炼制钢铁就必须要有铁矿石。 大唐铁器素为朝廷掌控,杨云没法承包并开采既有的铁矿,又不能让李隆基知道他在大炼钢铁,铁矿石成为制约钢铁大规模生产的关键因素。 “这几天,我准备以寻找炼丹材料为名,离开洛阳,到附近州府做一番探查。” 杨云准备带着吴元几个小萝莉出城一趟,名义上是寻找炼丹用的天材地宝,实际就是进行地质探测。 一群超能力少女,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勘探出几个未开发的矿山还是很容易的。 储量上亿吨的大型矿山不好找,就近找些储量几万吨的,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应该问题不大。 “我们要出城吗?” 吴元对此似有不同意见,一脸担忧地看着杨云。 杨云点头道:“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到洛阳后我一直没出去好好逛逛,长久下来人都快闷坏了,今晚回去后让安伦和雅柔她们也准备一下。” 张镜彦欲言又止,最后讷讷问道:“我们要走很远吗?” 杨云一愣,随即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这俩徒弟或许以为自己要跑路呢! 第三六三章 追凶 转眼间便到北疆犯事将领行刑的日子。 为了避免让百姓知晓幽州战败的消息,同时也是为避免引发群体性恐慌,此番处死边关落罪胡将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 杨云没有资格前去监斩,但他隐约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但凡要违背历史规律行事,必须要做好被历史大势反扑的心理准备。 之前李瑛和武惠妃之死,基本上没有改变历史,只是提早进行罢了。 但诛杀安禄山,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此人算得上是命运之子,是大唐由盛转衰的关键人物,按照迷信的说法,必然会受天道庇护。 而且以张守珪的为人,能到张九龄府上说项,还令一向仇视胡将的张九龄态度动摇,他们也有可能动用偷天换日的手段,把这些钦命要犯营救出去。 午时很快过去,照理说所有押解至东都受审的胡将都被明正典刑。 未时三刻,杨云这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乃是王籍。 王籍一来就很紧张,急切地说道:“一切正如师兄所料,果真有人暗中替换了死囚,把其中二人带走,现如今载着他们的马车已出城,很可能正在返回幽州的途中。” 本来没人在意这件事,想来谨慎如张九龄也不会料到张守珪为了营救心爱的义子,会铤而走险救人。 但杨云料事于先,让王籍动用关系去查了一下,果然发现问题。 “他们胆敢把圣上指定要杀的人救走,真是不想活了……师兄,我们该怎么办?”王籍没了主意,就算知道人被救走,却不能做什么。 张守珪敢公然违抗圣旨,足以说明此时的边镇已慢慢开始不受控,安史之乱的爆发有迹可循。张守珪手下护送两个营救出来的胡将北上,想必提前已布置好一切,沿途必定有专人护送,保证不会出现走漏消息的情况。 “还能怎么办?为了正朝廷法度,也是为了不让大唐落入战乱的灾劫,只能追击,把人给杀了。” 杨云说这番话时,脸上带着一股坚毅,在王籍看来非常陌生。 王籍一怔,这还是那个玩世不恭,对一切都抱着平和态度处之的师兄?怎么看起来就像一个杀人的魔鬼? “走了!” 杨云拉着王籍,带上雅柔,一起出门,按照王籍派去跟踪之人留下的线索,纵马出城而去。 …… …… 洛水畔,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内。 夜幕降临,有官府的车队停靠于此,每日轮渡时间是固定的,如今错过时辰,只能先到客栈休息。 递交必要的文牒路引后,这帮人顺利入住客栈,没人查探他们的真实身份。 大唐承平已久,尤其还是在河南府这样的大唐腹心地区,没人觉得有乱象发生,从军队到平民,都失去必要的戒备。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杨云和王籍骑马追到这里,到了客栈外面的树林。 跟王籍的手下汇合后,杨云翻身下马,顺带将跟他同乘战马的雅柔扶了下来。 “少将军,那伙贼人就在里面,有二十几个人,身手看起来都不错,被救走的两个死囚住在二楼正东的客房内,店内目前有两批客人,是否在此下手?”王籍的手下请示。 王籍看向杨云,等候杨云做主。 其实到现在王籍都不明白,为何逃走的两名罪犯一定要杀死,难道这二人真是天机中透露的将要祸乱大唐之人? “师兄,要不我们把里面的人迷晕,再上楼去,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给杀了?”王籍提出建议。 杨云摇头道:“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下手,必定会引发不必要的骚乱,他们既是逃犯,想来会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只要在外面制造一点混乱,他们就会离开客栈,继续奔逃。” 王籍略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默默地点了点头。 经过杨云一番耳提面命后,王籍带人来到客栈门外,装出官兵前来搜查的样子,大吼大叫:“店家,我们奉命前来捉拿盗匪,现在就要进去搜查!” 王籍带来的人只有二十不到的样子,跟张守珪派来护送的人的数量相较而言少了些,若硬拼的话,这边并不占优势。 客栈掌柜出来解释,双方乱哄哄吵在一起,很快楼上有了反应,有少数人从后门奔出,直接冲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准备搭乘马车离开,而更多的人为避免引起官兵怀疑,仍旧留在客栈内。 大概想先把人送走,等搜查的官差走后,再把人接回来。 如此正好落进杨云的陷阱里,被押送的囚犯在不多于五人的护送下离开,完全可以追去去一网成擒。 “官爷,里面的人都持有路引,更有北边来的官爷,您不能这么进去搜查。”客栈掌柜生怕引起官差不快,一再出言哀求。 王籍态度嚣张道:“官爷不住官驿,怎住到你这里来了?想欺瞒老子?也不看看老子带的兄弟是否答应,进去搜!” 正要带人冲进去,里面有人迎了出来,当首那位正是之前常驻洛阳城为张守珪活动的幽州节度使府长史张忠。 “几位官人,我们隶属北方边军,不知你们是何来头?”张忠语气不善。 此时客栈后面正在安排人离开,张忠出来主要是为拖延时间,说话慢条斯理,带来的人牢牢将门口守住,不让王籍带兵入内。 王籍看到张守珪的手下冲出来,全都是体格魁梧的彪形大汉,手上刀剑和弓弩一应俱全,双方交战起来自己可能要吃大亏,他一时间有点怂,不过想到是追捕钦命要犯,顿时硬气起来。 “奉命搜查贼匪。” 王籍按照杨云之前的说法,道明来意。 张忠好奇地问道:“近来并未听闻东都附近有盗匪出没,可否看过几位官牒路引?不是不相信几位,实在是我等也是官差,奉命行事,不能被人打扰。” 以张忠的见识,自然能看出眼前这些人并不是冒充的官差,一副军人做派,只是当首这位看起来不像是领军的将领,倒像是纨绔子弟。 “少将军,后面有人乘坐马车逃跑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急匆匆过来通禀。 王籍当即将自己腰间佩剑抽出来,大喝一声:“好啊你们,居然敢包庇朝廷要犯,将人拿下!” 张忠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后门也布置有人手盯梢,正仓皇间,双方已把兵戈执出,剑拔弩张,一场恶战似乎难以避免。 “这位少将军,您不是差役吧?您出自哪位将军府上?我们有话好好说,其中想来有何误会。” 张忠眼看双方要打起来,赶紧出言阻止。 张忠不希望出现火拼的一幕,一旦出现大规模死伤,必定会惊动官府,到时官府会追查双方来历和动手原因,那救人北上的事就会被揭穿,张守珪就算再得圣宠,估计到时候也会丢官去职。 他们本来是要低调运人北上,不喜欢张扬,更不能引发械斗,所以他要先求证王籍身份,只要互通身份,回头即可登门贿赂。 王籍喝道:“跟你们这些人有何好讲的?胆敢包庇朝廷要犯,还敢拒捕不成?信不信老子把你们给宰了?” 王籍心里也很怂,他清楚知道对面是大唐战神张守珪的人,此番张守珪派来洛阳的都是一等一可的高手,而他身后侍卫不过是家兵,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只要打起来,吃亏的一定是他,若弄不好,命丧于此也有可能。 “这位少将军,有话好好说,我们跟逃走的人并不认识,我乃幽州都督府长史是也,这是我的腰牌……” 张忠发现只能率先表明身份了。 若不然,真打起来,就算把眼前这些鲁莽的官兵都杀了,也是个大问题。 “幽州都督府?” 王籍一听,脸色果然涌现忌惮之色。 这也让张忠看到希望,当下道:“我们刚入住这里,对于里面是否住了盗匪并不知情,店家,可是你们容留不明来历之人?” 客栈掌柜一下子懵了,每个人进来前都检查过路引,如此周到细致还能出问题?难道不是你们得人出了状况? “不如这样,我们一同前去追捕……来人啊,准备车驾,跟这位少将军一同前去搜捕贼人。” 张忠说是要追捕,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拖住王籍,此时约莫两名犯事胡将已逃出去一里远,再追赶不是那么容易。 离开客栈后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换乘马匹,毕竟是胡人将领,骑马射箭的本事天下无敌,靠这些虾兵蟹将的官军,肯定没希望追上。 “谁要跟你们一起追捕?回来再好好盘问你们……来人啊,上马追凶!” 王籍差不多也拖了一盏茶工夫,见时间差不多了,当即招呼一声,带着手下上马,调头向夜色中奔去。 张忠稍微松了口气,眼看这些不明来历的官差上马远离,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似乎从一开始,自己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这荒郊野外的,怎会突然来这么一伙官差要捉拿盗匪?还逼着他们把人送出客栈? “不好,其中有诈,我们马上上马追赶!”张忠发现问题不对,赶紧招呼人手,把所有人都叫上,骑上马往东边追去。 可半途他们就发现,黑夜中官路上见不到之前那些官兵的身影,至于送走的两名胡将以及护送的护卫,暂时也失去联系,往东追了五里,一点线索都没有。 “郎君,这件事问题很大,路上没有发现马粪。”手下很快也发现情况不对劲。 张忠意识到自己被人戏弄,但他仍旧不相信自己煞费苦心救走犯罪胡将的事会被朝廷查到,若真被朝廷知悉,绝对不会只是派几个虾兵蟹将前来搜捕。 “出问题了,赶紧四处找线索,另外……不能走漏风声。”张忠厉声喝道。 第三六四章 一了百了 就在张忠派人追寻线索时,杨云已带人跟上逃走之人。 杨云轻易将一名车夫和五名护送士兵,再加上两名胡将制服。 “饶命,饶命!” 杨云第一次见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安禄山,不像史书上所说是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身形也不算魁梧。 只是显得很精明,即便黑夜里眼睛都像在放光,熠熠生辉。 大概此时安禄山才刚发迹,还没上位,没获得优越的生活条件,属于张守珪手下出生入死冲杀在前的大将,他不过是比别人更懂得投张守珪所好,才获得义子的身份,得到张守珪的额外照顾。 若非张守珪深谙李隆基性格,笃定不会严惩安禄山等人,也不会兵行险着将一干胡将押送至京城受审。真实的历史也是如此,李隆基赦免了安禄山等人的罪过,还觉得对安禄山有恩,胡儿不会背叛一再提拔,最后遭到反噬。 谁知道此番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杨云,就是要让安禄山提前去见阎罗王,张守珪的谋划落空。 此时五名士兵和车夫已昏死过去,另外一个胡将已先被杨云解决掉。 “你乃陛下钦命处死的罪将,必须要死!” 杨云一伸手,一名扑倒地上的士兵腰间的佩刀,突然出鞘,明晃晃的刀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安禄山胸口直插过去。 安禄山挣扎着转身要跑,可惜没等他爬起来站直身体,锋利的唐刀已将他胸口贯穿。 杨云一挥手,那唐刀抽离安禄山胸腔,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惨叫声中,唐刀在空中转了个圈,又一次刺进安禄山腹部,这次他仰面栽倒在地,前胸和腹部汩汩流血,四肢抽搐个不停,已无反抗余地。 此时远处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张守珪的手下全是北疆边军调来的精兵强将,在追踪上很有一套。 杨云没有再补第三刀,目睹安禄山眼神涣散,头一歪便一动不动,转身往一旁草丛遁去,洛水周边十分荒凉,正是春夏相交时节,杂草丛生,只要人进入草丛就再也见不到身影。 杨云找到自己的马匹,骑马缓慢而行,避免发出大的声响。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张忠带人找到死不瞑目的安禄山和另外一名胡将,并将五名士兵和车夫弄醒。 “张上佐,果然出事了……居然有人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一名部将查看过安禄山的情况后,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张忠。 张忠也觉得难以理解,一摆手道:“赶紧搜查,看看是否有贼子的线索。” 一群手下在周围查探一番,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此时两名胡将已经都死透了,尸体逐渐僵硬,没有任何施救的机会。 “周遭没留下军士行动的迹象,应该是刚才到客栈找茬的那伙人做的,只要稍微调查一番,必定能把幕后主谋揪出来!” 几名部将非常生气,七嘴八舌地说道。 张守珪领兵数十年,在边军中威望很高,连皇帝对其都投鼠忌器,张守珪手下也飞扬跋扈惯了,眼下却有人公然打他们的脸,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上,到现在是谁做的这一切都不知,心里很窝火。 张忠却有勇有谋,他知道很多事不能走露风声,否则追查下来连张守珪都吃不了兜着走,自己更没法交差。 没救成人,或许只是小错,但若是把事张扬出去,导致张公落难,那就是大错。 这个哑巴亏再不情愿,他也非吃不可。 “东都之地岂能随便张扬?若被人知道我们的目的,回去如何见张公?”张忠看出问题的严重性。 但也看到对方下手留有余地。 除了两名胡将外,车夫和随行的士兵都被没杀,这说明对方只是不想让早该明正典刑的两名胡将逃走。 “那我们也不能吃如此暗亏。” 下面的人义愤填膺。 张忠皱眉道:“我们做事,自认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对方行事比我们更加鬼魅,看来很有可能是陛下派来的人,也有可能是兵部和刑部动的手脚……只能先回去跟张公复命,看看该如何应对……把人掩埋掉,走了!” 张忠行事丝毫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让人把安禄山和另外一名胡将就地埋了,而后按原定计划北上。 …… …… 杨云完成杀人的举动后,悠哉悠哉先跟雅柔会合,再去约定的地点见到王籍一行。 王籍他们躲在客栈附近的林子里,因为杨云说了,下手的事他一个人来完成便可,王籍的任务就是调虎离山。 “师兄,事情可完成?” 王籍见到杨云,兴冲冲过来问询。 杨云笑了笑道:“很多事无需了解得太过详细,否则或许会对你们王家产生不利的影响。” 暗中杀掉张守珪下令严密保护之人,本身杨云也没有暴露,但王籍却露过面,若张守珪真要派人追查,还是有可能会把王籍找出来,进而跟王家结怨。 王籍叹道:“看来那两个胡将,对我大唐江山社稷真有极其恶劣的影响,否则师兄也不会非置他们于死地……以师兄行事的谨慎,看来任务已经完成了。” “回城吧,路上不能投宿驿站,等天明后进城。” 杨云之前虽然下手利落,但安禄山膘肥体壮,胸腔血压惊人,唐刀隔空拔出后射出的鲜血溅出几米远,杨云站得远远的身上也沾染上少许血迹,必须在进城前将身上的衣服换好,避免暴露马脚。 王籍没多想,安排一行人到了东都洛阳外紧挨着城墙根的客栈,本想次日一早跟杨云回城,等清晨他去敲杨云的房门,半天没人回应,推门进去才发现人去房空,问了手下都说没见到杨云和雅柔离开。 “师兄跑哪儿去了?不会有什么善后事宜要完成吧?”王籍理解不能,照理说客栈地方不大,外面有侍卫守着,杨云不可能凭空消失。 却不知杨云昨晚换好衣服后,就跟雅柔通过传送门回到家中,现在杨云已湮没所有证据,来到实验室继续他的科研工作,全然不把昨夜之事放在心里。 …… …… 安禄山被杀,解决了杨云心头大患。 他已经彻底改变历史,不管什么历史大势,只要把未来影响到他安全的人提前解决掉,确保前途无恙便心安理得。 李隆基还在闭关,当天杨云待在实验室没出去,何五六派人来通知,高力士造访醉仙楼,好像找他谈什么要紧事。 杨云来到醉仙楼,跟高力士简单见礼后,便邀请对方到醉仙楼二楼,点了一些酒菜,请高力士享用。 高力士似乎对口腹之欲没多少兴趣,一上来就神神秘秘地问了一句:“杨国师,不知您可听闻最近京城和东都均发生异象?” 这话让杨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他只能推测高力士想从他这里探听到一些口风,或是存心试探,于是道:“不知高将军想要表达什么?” “既太子过世后,惠妃娘娘也因癔症而亡,从西京到东都,都在传说,一切都是有人暗中作祟,目的是扶持某个王子登上太子之位。最近自称看到异象的人愈发增多,官府那边抓了一些蛊惑人心的市井小民,但外间还是在疯传,怎么都阻止不了……” 高力士话说得非常谨慎,好似确有其事,但杨云却认为,高力士这么拐弯抹角问话,更可能是想知道李隆基当日在玄女观得到什么天机启示,为何到现在不着急提立太子之事,以至于大唐储君之位悬空,李隆基提及立储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杨云摇头:“既是市井流言,在下之前肩负炼丹重任,少有到民间探访,怎会知晓?” “那国师就没见到什么天机?比如说陛下对立太子漠不关心……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力士一步步把话题引诱到立太子的问题上。 对于普通大臣来说,谁当太子没有多少差别,可对于高力士这样靠皇帝宠幸而上位的人来说,未来谁当皇帝,或者谁来当太子,对他影响非常大。 李隆基到底不是青壮年,随着年岁增加,又纵情于声色犬马,身体逐渐虚弱,高力士必须要为自己的将来筹划,万一李隆基嘎嘣一下去了,他也有个着落,不至于被继位者清算。 杨云继续摇头:“在下的确不知情。” 高力士叹了口气,一副遗憾的模样,不过他早就料到杨云会如此回答,毕竟问的都是太过虚无缥缈的问题,哪怕杨云真的知道,想来也不会对他透露。 “国师如今深得陛下信任,陛下有何事都会加以问询,之前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提到我,也请国师不要误会,我一直都很支持国师。” 高力士如此说,算是为之前在皇帝面前说杨云坏话一事开脱。 为了保住那些胡将,高力士曾在李隆基面前死谏,提及不能全相信杨云所说的天机。 尽管李隆基没有怪责高力士,还夸赞他忠心耿耿,但高力士也要考虑一下若是被杨云知道这件事,会怎么对付他。 别人没法把他怎样,可若是杨云,因为现在皇帝对杨云近乎盲目的信任,杨云就要说他高力士是朝廷奸邪,怕是皇帝也会相信。 杨云好奇地问道:“可能是在下最近少有外出,孤陋寡闻,实在不知高将军所言为何意,高将军之前对在下多有提点,怎会产生误会?” 高力士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把情况言明,看杨云一脸迷惑的样子,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泄露风声。 当时听到他说话的内侍,都被他用各种方法搞定,而李隆基这两天也没再见过杨云,即便相见他也能得到消息,不至于被皇帝泄露消息给杨云而他却茫然不知。 “就怕有宵小在背后恶意中伤,只要国师相信我便可。”高力士显得很安慰,好像早已跟杨云建立起深厚的交情。 但杨云却知道,这不过是高力士权宜之计罢了。 皇帝最宠信的近臣,怎可能轻易容忍皇帝“另寻新欢”? 高力士想恶意中伤却加害不得,只能暂时放弃,选择结盟,目的是让杨云麻痹大意。 第三六五章 远足 杨云不会真傻到相信高力士表达的诚意。 但表面上,他却必须要接受高力士表达出的善意,翻脸无情对他来说并无实际好处,就算要对付高力士,也要等李隆基行将就木,或者干脆等李隆基死后。 想让高力士失去李隆基的信任,要比设计诛杀李瑛更加困难。 高力士经历的事情很多,见识不凡,性格也是坚韧不拔,想用非常规手段把高力士逼疯乃至逼死,不切实际。 “国师,鉴于最近两都有太多人暗地里传播谣言,为了避免风言风语传到陛下耳中,有些事需要避讳,而谁来当太子至关重要,最好能及早获悉陛下那日看到的天机。” 高力士觉得顺利跟杨云修复好关系后,再次提出谁来当太子的问题。 杨云本来可以避而不谈,但他为了表达出对高力士的“善意”,特意做了解释:“即便在下没有见到所谓的天机,但想来,应该不会是十八皇子,最大的可能是三皇子……” “是吗?” 高力士听到后很高兴。 三皇子也就是李亨,平时对高力士表现得无比恭敬顺从,在高力士眼里是当太子的最好人选,现在辅佐李隆基,将来辅佐李亨,就算那时地位不及现在,但至少能保得善终。 显然高力士没意识到李亨的危险,李亨的隐忍是其他皇子所不具备的,正因为如此,李亨才能在历史上顺利成为太子,并在李林甫、高力士和杨国忠等人擅权的夹缝中,坚持到登基那一天。 杨云点了点头,道:“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三皇子,但真相如何谁能知晓?况且陛下也有可能看到自己未来长生不老,可永摄大唐皇位,如此一来是否立太子,对陛下而言也就无关紧要了。” 高力士受到启发,分析杨云所说的情况,觉得很有可能。 李隆基那日在玄女观领悟天机后,就再也没提过立太子的事情。 李隆基觉得自己获得晋级仙班的资格,将来他能以神仙之身当人间帝皇,既然不老不死,要立下太子还有何意义? “陛下能长生,也甚好。” 高力士非常欣慰,以他跟李隆基的交情,只要李隆基在位一天,他就有一天显贵。 可当想到这一层,意识到李隆基长生不死,而他高力士却是**凡胎,终有一天会故去,他就有几分不甘心,毕竟人都有追求长生不老的愿望,他高力士享尽世间荣华富贵,自然也不想死。 高力士眼神迫切地望着杨云,问道:“国师,您为陛下炼制的长生不老丹药,可有着落?” 杨云道:“在下正有一事要跟陛下提请,既然高将军在,跟高将军说也一样。” 高力士急切地道:“国师但说无妨。” 杨云叹道:“炼制仙药,必定需要仙草和天地灵气,以及上天降下的祥瑞,这些天材地宝寻获不易,若只是在洛阳怕难以收集齐全,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在下想带着门徒到各处走走,遍寻炼丹材料。” “啊?” 高力士听到这消息,欣然中又有几分担忧。 欣然的是杨云这个朝廷新贵,暂时要离开洛阳,离开权力核心,这对高力士来说是大好事。 但又怕李隆基现在闭关不出,若这边他没有提请便自行决定让杨云离京,回头李隆基怪责起来他承担不了……毕竟现在李隆基有什么事都想问问杨云有关天机的情况。 “在下也怕陛下担心,此番出去的时间不会太长,大概一个月左右就能回来。”杨云考虑到高力士的顾虑,提出的出游时间不是很长。 “这样……最好跟陛下提请过后再起行……不过嘛,眼下陛下正在潜心修道,杨国师出游的话最好沿途留下线索,方便陛下随时召回。” 高力士思虑过后,觉得只要知道杨云去向,那就算不通知皇帝也没什么。 如此一来,就算届时被李隆基追责,他也有把握随时能够把杨云找回来。 杨云微笑着点头,道:“理当如此。” “那好。” 高力士爽快地答应了杨云的条件,笑着道,“那我就先在此预祝杨国师马到功成,及早寻找到炼制仙丹的材料,为陛下炼制出能够长生不老的仙丹。” 高力士说话间举起酒杯,向杨云敬酒,等仰脖喝的时候才想起高度酒太呛人,不能一饮而尽,于是轻抿一口,笑笑表达歉意。 …… …… 送走高力士,杨云马上回去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洛阳。 吴元忧心忡忡,认为很有可能是杨云触怒了权贵,又或者做了什么坏事,这是准备跑路了。 “出去寻找炼制丹药的天材地宝只不过是幌子,我们更多是出去走一圈,看看附近有没有煤矿和铁矿,为下一步开矿做准备。” 杨云见吴元心神不宁,干脆把话说得很直白,让吴元放宽心,毕竟此次找矿需要用到吴元的超能力。 吴元道:“那……师傅,我们出去走一圈,回来后朝中势力生变,那时我们无法再开设炼制钢铁的工坊,当如何?” 以吴元想来,皇帝同意杨云炼丹,不过是暂时的事情,谁知皇帝会不会收回成命?一旦杨云不具备开矿和兴建工坊的权力,那现在所做努力便是白费。 “没事,走一步看一步吧。”杨云对此显得无所谓,心里却笃定皇帝不会朝令夕改。 吴元倒不觉得杨云想造反或者怎样,暂时皇帝对杨云信任有加,不可能威胁到杨云以及他身边的人的安全,但对于开矿什么的还是理解不能。 既然杨云好端端当道士,经营酒楼也赚到大笔钱,宫里又有杨玉环这个新晋贵妃作为靠山,何必如此努力去做一些看起来暂时没收益的事情? 买田收租过安稳日子难道他不香吗? 但作为徒弟,她左右不了杨云的决定,只能回去准备,离开东都的时间杨云定在了次日早晨。 …… …… 杨云暂时要离开东都洛阳,夜里趁着接杨玉环出来的机会,当面向姐姐做了解释。 杨玉环这会儿正在醉仙楼雅间内吃东西,听到杨云要暂时离开,凤目圆睁,显得很不可思议。 “四郎,你出去真的是找寻什么灵草吗?若你不在,有人欺负姐姐,谁能为姐姐做主啊?” 杨玉环非常没底气。 她知道,之前她制造出来的那些神迹,都是杨云暗中相帮所致,只有玄女暗中跟她交托之事,她才觉得跟杨云无关,所以现在的她缺少自保的能力,毫无安全感可言。 万一皇帝又跑去玄女观找她问天机,而她又没有好的办法展示,进而露馅的话,那之前所有的努力便白费了。 杨云当然知道杨玉环的顾虑,笑着说道:“姐姐放宽心,现在宫里对姐姐威胁最大的惠妃都已经死了,陛下对姐姐的身份非常笃定和信奉,谁敢对姐姐不敬?” 杨玉环瘪着嘴,不高兴地道:“你也是,现在形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你就急着离开,那些炼制仙丹的灵草,就算找到也未必有效果,干嘛要费力不讨好?” 此时的杨玉环,比任何时候都更“务实”。 大概是杨玉环从未想过要借助杨云炼制的仙丹来长生不老,也可能是她之前就抱有的固有印象,什么长生不老药都是骗人的。 虽然希望杨云炼制出仙丹给她一些,可在对比一下杨云离开后自己没有倚靠而面临的危险,她还是宁愿杨云暂时留在洛阳,身边随时有个可以托付大事的人商议,或许这也是历史上她揠苗助长,非要把杨国忠提拔起来进而危及大唐江山社稷的最根本原因。 “姐姐,我要找的灵丹妙药,对你将来于皇宫乃至大唐保持地位非常重要,只有找到了,姐姐才不会被陛下冷落,陛下也愈发相信姐姐描述的事情是真的。”杨云只好用一些说辞暂时稳住杨玉环。 怎么说现在他做的一切,都是围绕杨玉环进行。 做什么事情最好先得到杨玉环的支持,只有姐弟二人一条心,以后的事才能进行下去。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让杨玉环有一种危机意识,认识到凭她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完成笃实她玄女身份的“显圣”大戏,一切都要依靠于杨云,只有这样,杨云才能更进一步执行自己一系列计划。 杨玉环仍旧闷闷不乐:“那你早点回来,姐姐在宫里一点意思都没有,若接下来连宫门都不能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基本就是在对杨云撒娇,用这种极度笨拙的方式,让杨云也产生一种“危机感”,体现出她自身存在的价值。 杨云稍作安抚,拿出自己刚在实验室里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暂时先把杨玉环稳住。 …… …… 第二天一早,杨云已经准备妥当。 没有跟谁告别,直接以两辆马车载着身边的女孩,只带了一点行李和细软,便匆匆出城去了。 这一趟出来,吴元和张镜彦年岁大一些,知道杨云另有目得。 可对于安伦、雅柔和雅清她们来说,这完全就是一次踏春旅行。 出了洛阳城,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欢实。 马车慢悠悠的,一路优哉游哉向北行去,期间碰到名胜古迹还会停车游览一番,好像杨云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 第三六六章 更进一步 李隆基闭关没几天,在小黑屋里心情烦闷,坐卧难安,干脆提前出来。 然后他就从高力士口中得知,杨云暂时离开洛阳城,去寻找炼制仙丹的天材地宝。 “你怎不阻止?国师离开东都,朕若有事相问,如何找寻?” 李隆本来就因为长期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心烦意乱,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如果向他汇报的不是高力士,而是其他人,恐怕早就被他喷死了,也就高力士让他多了几分耐心……武惠妃过世,他这个多情种失去一个精神寄托,眼下看什么都不顺眼。 高力士紧忙解释:“国师执意要走,不过老奴已提前知会,让他每日将所在位置发回来,若陛下有要事召见,可随时派人传召。” 李隆基生气地摆摆手:“就算要找人,怕也要四五天以上才能回来,朕如何能及时得到消息?真是不可理喻!” 高力士唯唯诺诺,不知李隆基说的“不可理喻”是指他还是杨云。 “玄女观那边……可还好?”李隆基问询。 高力士早就意识到,李隆基出来后必定会先关心玄女观的情况,所以当他得知李隆基要出关时,提前派人去问询过,以便能及时准确回答李隆基的问题。 “回陛下的话,玄女娘娘最近饮食正常,这是一日三餐的菜品清单,还有平日诵读的道经经文……” 高力士把杨玉环在玄女观内的情况,详细列了一个表,直接呈递李隆基,一目了然。 李隆基拿过来后认真看过,对杨玉环的一举一动都很关心,见杨玉环在宫内的生活安排体贴周到后,他才稍微放心下来。 “朕要亲自过去探望。” 随着武惠妃过世,李隆基现在心里念念不忘的只剩杨玉环一个。 不单纯是因为杨玉环九天玄女的身份,更因为他感情没了寄托,杨玉环超尘脱俗的气质以及身上的神仙光环让他非常着迷,若是杨玉环愿意跟他同房,武惠妃在他心里再无位置。 很快李隆基便带着高力士,在侍卫和宫娥前呼后拥下,往玄女观而去。 …… …… 玄女观前,李隆基不敢踏步过玄女观门槛。 派人进去通传,迟迟没有得到杨玉环回应。 “玄女是否抱恙在身?” 李隆基说起话来,显得有几分魔障。 高力士赶紧道:“陛下,玄女娘娘乃天上之仙女,怎会抱恙?” 李隆基道:“仙女就不会生病吗?或许吧……但即便如此,可观里的终归只是玄女在人间的化身……” 说到这里,其实李隆基自己心中也分不清,到底是把里面的杨玉环当成玄女本尊,还是当成化身,更不知自己牵挂的人到底是谁,又或者二者其实早就合二为一。 正说着话,里面穿着道袍的女官走了出来,恭敬行礼道:“陛下,玄女娘娘吩咐,陛下留在观外便可,不要入内。” 若是旁人说这话,李隆基非暴跳如雷,踹上两脚不可,就算高力士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问题是现在是杨玉环派人出来传话,李隆基和高力士都没脾气。 能把皇帝拒之门外的,天下间怕是只有杨玉环一人。 “陛下,要不老奴先进去,求求玄女娘娘,请她同意陛下进内?”高力士体现出自己的忠心,赶紧进言。 李隆基好像参透了什么道理,幽幽叹了口气,道:“朕每次前来求见,玄女都不肯见朕,其实是朕用心不诚……既是来求见,当有求见的姿态,力士啊,你跟朕一起到观门前下跪求情。” “什么!?” 皇帝要下跪,这在高力士看来非常不可思议。 李隆基这是把自己摆在多么低的位置,才会想出跪下求见这一昏招?高力士更理解不了,一个民女居然有胆量让皇帝跪下。 就在犹豫不决间,李隆基已先一步到了道观前的台阶下,本来高力士还想恳求皇帝不要如此委屈自己,谁料皇帝这边都没想过讨要个蒲团什么的,直接就跪在冰冷的地面,果真是下跪求见。 这下可把高力士急坏了,他想劝阻却不得法,赶紧让女官去准备跪垫,那边身着道袍的女官吓得要命,赶紧再进去找杨玉环通报。 可杨玉环就是打定主意不想见李隆基,一副你爱跪就跪,反正老娘不待见你的架势。 高力士跟李隆基一直跪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要将黄昏,里面还是没有出来传见的意思。 高力士几次劝说李隆基回贞观殿,李隆基闭着眼一语不发,神情泰然自若,好像眼下这种方式,比闭关时轻松许多。 作为皇帝,李隆基并没把下跪当回事,对象是神仙,且是为表明自己心迹,不觉得如此做折煞了自己。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高力士见观内依然没动静,有些急了,站起身来,说道:“陛下,老奴只能冒死进去恳求玄女娘娘,绝对不能让陛下您伤了龙体。” “跪下!” 李隆基眼睛都没睁,眉头紧蹙,态度异常坚决地喝道,“不得对玄女无礼!你跟朕同来,就要守规矩,此处虽是洛阳皇宫内,但在玄女观地界,一切都要听从玄女吩咐。” 高力士只能再度跪下来,却频频向门口侍立的女官使眼色,让其进去找杨玉环说情。 ……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转眼又过了一个时辰,高力士腿都跪麻了。 皇帝不起来,他也不敢起。 就在他以为杨玉环铁石心肠,今日没个结果时,突然观里走出来一名女官,声音清脆:“陛下,玄女娘娘请您进去。” 听到这话,高力士先是有种解脱的感觉,心想终于不用再在这里跪着了。 但随即他就觉得有些憋屈,若是杨玉环一直不肯赐见的话,他反而觉得心安,因为这代表杨玉环不识相,会让皇帝逐渐对玄女产生排斥。 可眼下杨玉环突然改变心意,请李隆基进去,对高力士来说反而有些危险,这意味着皇帝找到了跟杨玉环见面的法门,那就是杨玉环会心软。 二人一旦相见,以李隆基跟杨玉环本就为夫妻的关系,若再进一步,那杨氏一门的地位就彻底奠定了。 他高力士不就等于说以后要屈从于杨玉环,再度沦为皇宫的三号人物? “陛下,老奴扶您起来。” 高力士顾不得多想,他心中也很在意皇帝的身体,想要搀扶李隆基,可是他自己站起来后腿都无法挪动。 反而李隆基显得很有精神,站起来后神清气爽,他瞥了眼高力士虚弱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玄女召朕一人进内,力士你就在外面等等,若是实在等不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高力士一听,觉得皇帝似在暗示要在玄女观内过夜的意思。 大概李隆基觉得,凭他自己的本事能在入夜后进入玄女观,如果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不就能跟玄女洞房花烛? “是,陛下。” 高力士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只能眼巴巴地守在外面。 不过这次不用跪着,而是随便找了个台阶一坐,很快便有太监过来给他捏腰捶腿,趁着皇帝不在的时候,他赶紧舒缓一下,心想指不定接下来李隆基再碰壁,还有什么更疯狂的举动让他作陪。 但这次李隆基进去后,迟迟没出来,高力士觉得这种情况很不对劲。 “万一陛下真的跟杨家小娘子成就好事,那对我来说绝对是坏消息,以后再见到姓杨的小道士,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处处要听他的摆布。” “陛下可千万不能在这里过夜。” 高力士心中无比紧张,却没法进去查看情况,只好在外面一边等,一边干着急。 …… …… 其实此时里面的李隆基,未必比外面的高力士好多少。 他是得到杨玉环的怜悯进入玄女观,但来到中殿后,那传话的女官只是让他在殿前的胡凳上落座等候,半天都没见到杨玉环的人。 “玄女不是说要见朕么?是否可以进去通传一下,请玄女出来一见?”李隆基坐下后就左顾右盼,到最后消磨掉耐心,忍不住催促侍立一旁的女道。 女道很为难,道:“陛下,玄女娘娘不允许奴婢们入内,娘娘说接下来会出来相见,只能先等候……” 李隆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没有继续为难那些女官,他也知道这些女官不过是奉命办事,现在想让杨玉环出来,非要杨玉环自己心甘情愿。 能让他进来坐坐,其实已算法外开恩。 此时烛光摇曳,李隆基坐在那儿开始犯困,这几天他闭关时没休息好,整天胡思乱想,无所事事,人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半天后,才见到里面有个婀娜的身影往外走,李隆基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玄女?”等李隆基见到的确是杨玉环,无比惊喜,差点就要冲过去拥抱一下,以解心中相思之苦。 可杨玉环态度却非常冷淡,摆摆手道:“皇帝,你何必勉强呢?我不见你,是因为见了也不能改变什么,难道你是想强行改变天意吗?” 此时杨玉环也心虚得很,主要是因为杨云不在。 她不敢见李隆基的主要原因,是怕被李隆基追问天机,所以她想先堵住李隆基的嘴,不让李隆基继续追问什么天机、谶言。 李隆基此番前来,压根儿就没想问那些问题,他只是想见见杨玉环,寻求跟杨玉环关系更进一步。 “玄女,朕心中挂念,这几日闭关修炼,心中所思所念,只你一人。” 李隆基就像是在倾诉衷肠。 杨玉环面带冷漠,道:“你应该把心思放在成仙得道上,若不用心以诚,如何能位列仙班?” 第三六七章 一起参悟 洛阳皇宫,玄女观。 李隆基看着杨玉环,眼神热切,问道:“如何才能用心以诚,参悟大道?” 杨玉环一本正经地回答:“全在本心。” “全在本心?” 李隆基怔怔地望着杨玉环羞花闭月的娇颜,像是受到启发,陷入沉思状态。 杨玉环感受到李隆基炽热的眼神,神色波澜不惊,含笑而立。 两个各怀鬼胎,希望用没有营养的场面话,暂时把对方稳住,其实目的很简单……李隆基为的是不被杨玉环扫地出门,而杨玉环则希望不暴露自己没有办法显示神迹的短处,想到杨云不在身边,她心里就没底,干脆在李隆基面前装深沉。 许久后,还是李隆基打破沉默:“那上仙,朕是否可以……跟您……一同用本心领悟道法?” 杨玉环瞅了李隆基一眼,她不太明白李隆基所说的“一同领悟”是什么意思,转身往殿内走去,神色淡漠地留下一句话:“你愿意留下,随你。” 说完自行返回后殿的房间休息,留下李隆基一人。 李隆基走进神女殿,本想直接闯到殿后杨玉环休息的地方,但又怕得罪玄女,最后留在殿中,煞有介事跪坐下来,在玄女像面前“参悟”起道法来。 …… …… 李隆基参悟一夜,没再见到杨玉环。 一直到早晨,他忍不住饥饿和困倦,起身来到道观外,高力士比他更悲催,在外面吹了一晚冷风。 “陛下,您……?” 高力士以为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李隆基跟杨玉环已成就好事。 看到李隆基疲倦的样子,像极以往从哪个妃嫔的寝宫里半夜出来心力交瘁的鬼样子,高力士以为木已成舟。 高力士正暗自悲哀,却听李隆基道:“回寝宫,朕要歇息,稍后再来此处参悟道法,一定要用本心。” 高力士对李隆基说的话感到十分费解……皇帝这是怎么了? 看样子有点儿魔障了! 再仔细看李隆基一身装束,稍显蓬乱,好像并没有宽解过衣服,更别谈成就好事了。 高力士心中纳闷儿:“难道说陛下真的在里面参悟了一夜道法,什么事都没发生?” 高力士分身无暇,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观门,然后便随李隆基而去。他只能寄希望于皇帝休息后,找机会过来问问玄女观内的女官。 不过这一夜下来,高力士也很疲乏,送李隆基到寝宫睡下,他眼皮已经睁不开,脑袋昏昏沉沉,连动一步都气喘吁吁,只好就近找个地方对付一觉。 这边高力士睡醒时,已经是下午申时二刻,找内侍过来询问一番,才知李隆基中午时就已睡醒,再次跑到玄女观参悟道法去了,他只能马不停蹄赶到玄女观,发现来迟一步,皇帝已经进入道观。 李隆基不可能中途出来,就在高力士心烦意乱,琢磨要不要在外面守着时,亲信的小太监跑了过来,向他汇报刚刚收集到的机密消息。 “高公,听闻张将军派人从死牢将两名胡将救走,前后光是打理关系就花了上千贯,谁知人在送去北方的途中,被人给杀了……” 汇报的时候,小太监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高力士有些诧异:“幽州节度使府的人敢公然欺君,洛阳城内劫人?为何救出城去后还会被半途截杀?莫非是他们自己放出的烟雾?” 高力士觉得,既然张守珪敢把人救走,路上一定安排周详,断不至于半道出事,他很难相信有人会为了所谓的公义杀张守珪的人,开罪一镇节度,影响可不小。 “回高公,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小太监没法打听到更为详尽的消息。 “那个来送礼的幽州长史呢?” 高力士想到之前送厚礼给他,得他赐见的张忠。 小太监摇头道:“应该回幽州去了。” 高力士心急如焚,生怕张守珪贿赂自己的事被李隆基知道,让李隆基以为他暗中相助张守珪,放走能影响大唐国运的死囚。 他心里暗暗叫苦:“当时我怎么会鬼迷心窍,去为姓张的到陛下面前游说?这下出事了,陛下一旦获悉内情,非怀疑我居心叵测不可!难道真如那日玄女预见的一样,这些人的存在会影响大唐国运?” “走,跟我去见见兵部的人。” 高力士清楚,李隆基进了玄女观,很可能又要等来日清晨再现身,那他完全可以等明天凌晨丑时后再来。 皇帝没说一定要他作陪,这边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李隆基跟杨玉环成就好事,但那是在道观里面发生的事,他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 随即高力士带着小太监离开玄女观,直奔皇宫外而去。 …… …… 京城内的形势,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太子倒台,武惠妃身死,太子之位悬空,皇帝沉迷于道家之事,张九龄在朝中的威望不升反降,李林甫趁机收拢人心准备上位。 此时谁都在尽力争取,以便获得高位,而本身就是朝中近乎二号人物一般存在的高力士,也在担心杨氏一门快速崛起,不过在杨云离开洛阳后,他开始把心思放在对付其他政敌上。 对高力士来说,眼下直接跟杨云和杨玉环对抗很不明智。 此时正是皇帝最信任杨氏姐弟的时候,一两句话不合适,皇帝就会雷霆震怒,在没人证明杨玉环玄女身份作假前,杨氏姐弟的地位无法动摇。 高力士经历过多次宫廷斗争的惊涛骇浪,深知自己作为奴仆,没法跟主子斗,之前武惠妃权势熏天,高力士也基本不与其直接斗争,便在于此。 因为武惠妃算是他的半个“主子”。 而现在杨玉环的情况,基本跟之前一样,杨玉环乃是大唐名正言顺的贵妃,一旦杨玉环把这个位置坐实,那高力士便觉得自己失去竞争的能力,名不正则言不顺,不如把朝中那些碍手碍脚的人先给除掉。 就在京城内进行一场场尔虞我诈的政治交易与斗争,乃至于可以说是一场大清洗时,杨云带着一众小萝莉,远离朝廷中枢,安心享受假期的轻松。 这次出来,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一路向北,过黄河前往河东道。 河东的泽州是华夏文化发祥地,两万年前便留下高都遗址、塔水河、下川等遗址,乃是女娲补天、愚公移山、禹凿石门、商汤筹雨等神话的发源地,更是闻名天下的“铁都”,始于商周、盛于春秋的冶炼业,在长达数千年的发展中日精月进,春秋战国的“阳阿古剑”就产自泽州。 泽州地区煤铁储量丰富,但直到唐朝中期,铁矿也就开采了那么几处,煤更不是主流燃料,泽州的煤品质好,占中国无烟煤储量的四分之一以上,泽州煤晶莹光亮,手摸时不沾不涂,燃烧时无烟无味,工用民燃均为佳品,后世曾被英国皇室选为壁炉专用煤,不仅可以代替焦炭直接用于冶金,而且是理想的化工原料。 杨云一路探查地形地貌,沿途市镇碰到好吃好玩的,还会让几个小萝莉下马车好好享受,小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马车行进速度不快,不至于让小萝莉们太疲累,且本身这帮小萝莉都有超能力傍身,身体素质比普通女孩强太多,十多天下来,一个个精神十足,丝毫也不显疲态。 一路上,都有米家的人跟杨云联络。 最初只是米家派来的人负责帮忙联系,后面米盈也从洛阳出发,带着人手前来追赶杨云,沿途照应。 米家现在把产业重心从行货改到生产销售。 从一个游商大户,变成了坐商。 他们知道必须要有朝中政治势力撑腰,而杨氏现在的地位非常高,虽然目前只是个虚无的国师,但在李隆基那边说得上话,再加上杨云侍御史的身份没有被褫夺,等于说,杨云现在既是朝官,又是皇帝最信任的顾问,更是天下道门领袖,地位尊崇无比。 到六月初,天气热起来,杨云已经完成好几处铁矿和煤矿的勘探工作,准备找人购买土地,然后组织开采。 为了不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一切都要暗中进行。 此时他得知一个消息,朝中张九龄接连被人参劾,主要是张九龄对于朝廷党派争端处理不好,偏袒庇护本派系官员,打击异己,引来竞争对手指责,但因他不在洛阳城,对于传闻无法求证,只能等回了洛阳后再行打探。 此时高力士也派人来通知,让他早些回洛阳,皇帝马上要回长安,要带他这个国师一起走,杨云暂时只能收拾心情往回赶。 …… …… 东都洛阳,李林甫也在关注杨云的动向。 得知杨云过黄河,翻越太行山支脉云台山,出河南府到了泽州境内,终于放心下来,专心加入到参劾张九龄的队伍中,暗中跟牛仙客、韩休、李适之等人联合,从不同的方向给张九龄下绊子。 张九龄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党派思维太过严重,对于靠荫蔽出仕和吏员出身的官员百般看不顺眼。 李适之作为李世民曾孙,大唐宗室人物,也是凭借皇亲国戚身份出仕,跟张九龄天然对立。 为及早上位,李适之跟李林甫联合起来对付张九龄,在皇亲贵胄中给张九龄下猛药,公然宣称张九龄不适合当左相。 此时有关张九龄品行的谣言,也在长安和洛阳两地疯传,很多人甚至认为,张九龄要为之前张守珪出兵失败的事负责。 虽说张九龄并非主战派,但传言中,就是因为张九龄坚决反对出战,对张守珪出兵再三阻挠,粮草物资供应严重不足,才造成之后的大败。 本来李隆基还能体察朝中情况,可最近他的状态很不好,把朝事完全丢到一边。 再者李隆基这几年更换宰相频密,又在高力士一番挑唆后,也认为张九龄能力虽高,但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无法做到秉公,也起了更换宰相得心思。 于是李隆基写了封信,让高力士送去张九龄府上,询问眼下出任右相的牛仙客知政事如何? 这就像皇帝问臣子,让别人取代你的位置,你觉得怎样? 张九龄一向看不起牛仙客这样吏员出身的官员,不顾此事背后隐情,直接向李隆基上了一道表章,陈述牛仙客种种不足,提出牛仙客非但不应该上位,更应被降职,才能让满朝文武心服口服。 更加要命的是,朝中一些跟张九龄交好之人,在张九龄上奏后,还联名上了一次奏疏。 看似配合张九龄,想把牛仙客彻底扳倒,却不知已然犯了忌讳。 第三六八章 罢相 李隆基这几天都浑浑噩噩,朝事不加理会,天天跑去玄女观参悟道法。 最初杨玉环不让他进去,或是设置门槛,久而久之杨玉环发现这皇帝脸皮太厚,她一个小姑娘家完全没法招架,杨云不在,也没人向她提供意见。 不过中间倒是有一次得到“玄女”的警示,让她尽量疏远李隆基。 每次提醒都有效,可还是挡不住李隆基天天来,到最后杨玉环好像也放弃抵抗了,任由李隆基随意进出道观。 就在此时,高力士趁着李隆基回贞观殿休息时,向李隆基汇报朝事。 李隆基第一时间便看到张九龄的上奏,以及朝中大臣联名奏疏,心里很不高兴。 但此时他还是相信张九龄的操守和能力,就算张九龄不肯主动退位让贤,他也未加强迫。 “陛下,看来张令公,在朝中的人脉关系……很广泛啊。”高力士进言,开始挑拨李隆基跟张九龄的关系。 李隆基斜着看了一眼高力士,问道:“那以你之见,朕该做什么?” 高力士凑过去小声道:“陛下,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朝臣不知是该听陛下的,还是张令公的……朝中大事非要您来决断不可。” 没提具体建议,只是告诉李隆基眼下这种情况比较危险。 李隆基犹豫再三,点头道:“朕也不知是否该让九龄下来,不过他能力卓著,将朝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之前北方战事,若朕听从他的建议,何至于出现乱国的征兆,使得上天震怒,显现天机予朕?” 李隆基挂心的并不是张守珪兵败,对他而言,死些个士卒没什么大不了。他在意的是之后体现出胡将乱国的征兆,这让他很难接受,他觉得正是因为高力士和李林甫这样的主战派极力推崇出兵,才酿成苦果。 从这一点出发,李隆基现在对张九龄并未到完全失去信任的地步,最多是对张九龄结党有几分忌惮和不悦。 “可陛下,现在两京有传闻,说是北疆兵败,乃是张令公阻挠出兵引发,粮食军械等物资,并未按往常年的数目进行补充……” 高力士继续下猛药。 李隆基惊讶地问道:“有此等事?有确凿的证据吗?” 高力士从怀里拿出一份册子,交给李隆基:“这是河东、幽州等边镇过去几年物资配给情况的文册,还有户部欠缺北疆物资的亏空数额,另外有人参劾张令公,施压于户部和兵部军械衙门……” 李隆基仔细看完文册,神色转冷,之前还只是不悦,现在就满是愤怒。 眼前这些东西,虽算不上证据确凿,但对李隆基的影响很大,这些日子参悟道法,日夜颠倒,让他判断力方面出现一定偏差,觉得是张九龄为保持自己清明贤明的形象,故意克扣边镇军饷和粮草、军械物资,才造成兵败。 这基本算是违背事实,因为连张守珪自己都承认,是他手下将领轻敌冒进导致后面战败的结果,不然也不会为减轻罪责搞出个押解手下进京受审的戏目,结果却在杨云掺和下翻车了。 但户部物资配给大幅度减少,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是因为大唐看起来繁花似锦,但内里已出现很多盛世下的隐患,库房从来都不是按照实数存储,到调拨时缺少物资,需要张九龄出来协调。 张九龄为了保证北方各州府物资补给,会对局部物资转运进行微调,做不到完全满足各地需求。 只是因为幽州战败,再加上高力士极力挑唆,把物资缺乏跟战败联系在一起,再把责任推给张九龄,等于是让张九龄无形中吃了个哑巴亏。 李隆基看完后,愤怒将文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朕一直以为,有张曲江在,朝中所有政事都能处理好,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太过小肚鸡肠。” “朕同意幽州出兵,不符合他的想法,他就故意设置障碍,让朕的将士忍饿挨冻,连粮草兵器都得不到补充,如此怎能打胜仗?” 高力士一看目的达成,赶紧问道:“那陛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以高力士的想法,最好是皇帝雷霆大怒,直接将张九龄发配出京,这样就可以减少一个直接竞争对手。 毕竟张九龄朝野威望很高,既是宰相,又善于结党,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还总是跟他唱反调,是高力士第一个想铲除的对象。 可到李隆基这里,即便皇帝认为张九龄德行有亏,但还是没法接受严厉惩处张九龄。 “这张曲江,平时对于朝事有独到见地,所做决定恰到好处,之前朕多仰仗他,其能力比之前几位宰辅强得多,若朕只是因为一件捕风捉影之事,而将他逐出朝廷,朝中人会怎生议论?” 李隆基提到如何处置张九龄时,又表现出他优柔寡断的一面。 高力士马上知道,皇帝不想让张九龄离开朝廷中枢,叹息道:“陛下,不如这样,以张令公为尚书令,不再知政事,仍参与朝中大事,也不枉陛下跟他君臣一场。” “可。” 李隆基赞同高力士的提议。 唐朝施行三省六部制,中书、门下、尚书省的主官中书令、侍中、尚书令相当于秦汉时期的宰相,三者地位相当,但只要挂上知政事的头衔,即为排名第一的宰相。 既然张九龄在左相的位置上,不能让李隆基完全满意,那就让张九龄后退一步,居右相以观后效。 如此一来,不但对张九龄有所惩罚和警示,也让皇帝有面子,将来依然可以对张九龄加以重用,甚至可以让张九龄恢复左相的身份。 “那老奴这就照此……颁旨?”高力士请示道。 李隆基有几分疲累,调换宰相这种事,他甚至没经过朝议,只是通过下面几分奏疏,加上高力士一番话,草草便做出决定。他打了个呵欠,一摆手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哦对了,牛仙客调侍中,知政事。” 说完,就进内殿休息。 小吏出身的牛仙客,因跟高力士走得近,突然一跃取代张九龄,执掌朝堂。 …… …… 高力士得到李隆基的授意后,没做别的,第一时间去见了牛仙客。 当高力士把牛仙客取代张九龄出任宰相之事一说,牛仙客惊讶得合不拢嘴,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毫无进位宰相的可能,毕竟张九龄能力突出,而他不过是边疆军旅胥吏出身,文采学识别说是跟张九龄比,就算跟朝中普通大臣相比也颇有不如。 “你可知,陛下为何对你如此器重?” 高力士心底也看不起牛仙客,私下曾言“仙客本胥史,非宰相器也”,但因为对方在他面前毕恭毕敬,觉得这个人比较好控制,才促成其上位。 本来李林甫上位也不错,但高力士对李林甫始终有防备心理,李林甫别看处理朝事的能力不逊色于张九龄,却不是什么善茬,经营朝廷上下关系时,表现得比他高力士还突出,与杨云联姻便是证明。 牛仙客毕恭毕敬道:“都是高公赏识栽培所致。” 高力士对牛仙客的表现非常满意,笑道:“你可不能乱说,你被提拔,乃陛下皇恩浩荡,以后在朝谋事,多问问有能力之人的意见,别擅作主张。” 这话是提醒牛仙客,但凡有大事便来请教我,别跟张九龄一样结党营私,没事就喜欢跟我搞对抗。 牛仙客先是一怔,随即陪笑:“在下明白。” 高力士不知牛仙客是真的明白还是装糊涂,总之眼下把话带到,算是占了个先机,高高兴兴回宫去了。 …… …… 张九龄晚上回府后,突然得到上谕,告知自己被褫夺知政事的资格,且从中书令调为尚书令。 朝中最近风声的确对他很不利,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更没料到会被皇帝直接降级使用,而他手头亟待处置的政务很多,突然间便做不了主,心里一阵窝火。 “父亲,陛下是何意?您兢兢业业一心为朝廷,怎如此对您?莫不是有宵小在陛下面前进谗言?” 张拯愤愤不平地说道。 张九龄首先想到的便是杨氏姐弟,他们在皇帝面前拥有话语权,可现在杨云不在洛阳,也没听说皇帝又看到什么天机。 而眼下朝中对他的阻力,主要来自于高力士和李林甫等人的攻讦。 至于牛仙客,张九龄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牛仙客虽然有能力,但仅限于治理地方上,其实张九龄也曾夸赞,称仙客“为国之良,用商君耕战之图,修充国羌胡之具,出言可复,所计而然,边捍长城,主恩前席”,也就是说牛仙客善于做实事,但要让他决策,那绝对是强人所难。 如果牛仙客一直在地方,不失为世之虎臣,班超、傅介子之流,美誉留名千古,但如今被高力士和李林甫强行推上位,那就是个工具人,一向听命行事惯了的能吏,一下子要让他来做主,哪里能有好点子? “父亲不进宫找陛下理论?” 张拯觉得,哑巴亏吃不得,必须立即进宫向皇帝说明情况。 张九龄叹息着摇头:“从之前陛下问我话,我便知可能会有今日之事……罢了,罢了,既然陛下已有决断,我何必去质疑陛下的决定?” “我如今并未离朝,虽降级使用但依然是宰辅,满朝文武看在眼里,能不知我受的委屈?只要牛仙客尸位素餐,无法处理朝事,陛下便知我之前上疏所言非虚,便可纠正错误。为父坚信,只要朝中人心不散,始终有拨乱反正的一天,为父便留在朝廷,静待那一天到来!” 张九龄信心十足。 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处理朝政都屡屡捉襟见肘,困难非常。 让牛仙客去做决断,肯定处处碰壁。 更进一步说,皇帝不让他离开中枢,可能就是为将来重新让他上位做准备。 既如此,又何必担心? 就当看一场大戏。 总归现在大唐还算国泰民安,经得起折腾! 第三六九章 升官 杨云回到京城时,朝中政局变动已尘埃落定。 当日他就得李隆基传召,先往贞观殿面圣。 李隆基只带了高力士接见杨云。 “国师,听到你出洛阳找寻炼制仙丹的天材地宝,朕无比挂念,又念及即将回西京,便早些将你叫回来,以后你有炼丹方面的需要,直接说一声便可,朕会派人跟你去找寻。” 李隆基对杨云出游之事尚有几分不悦,但也没迁怒杨云,只是怪责高力士轻易便将杨云放走。 不过此时高力士心情很不错,因为在杨云外出这段时间,他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把一直对他抱有敌意的张九龄给按了下去,推出一个没有太多主见,对他千依百顺的牛仙客执掌朝堂。 作为内相,高力士对朝廷的控制实际上是加强了。 杨云恭敬行礼:“臣遵命。” 李隆基担心杨云谈及张九龄之事,觉得杨云要是搬出什么天机来他不好应付,怎么说杨云跟张家也是姻亲,便笑着说道:“朕最近在玄女观,跟你姐姐一同参悟道法。” 这消息对杨云来说并不稀奇。 虽然杨云不在洛阳城,但要回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有雅柔这个随时能开启空间门的超能力者存在,几百里内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现在雅柔的精神力增强许多,杨云试着让她开更远的空间门,并摸索学习记住坐标点,能随时随地方便快捷地在原址重启空间。 这对杨云来说非常重要。 如此一来就可以几百里乃至几千里内来去自如,拿来贩货显然大材小用,他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方便快捷地了解各地讯息,着重是特产以及地质讯息,如此一来,通过空间门一日内大唐各州府都可以抵达,甚至可以到大唐国土外搜集亟需的物资。 “这是好事啊!想来陛下跟家姐的道法修为都因此而精进不少。” 杨云笑着回应。 李隆基越发开心了,笑着说道:“你姐姐乃是玄女在人世间的肉身,道法必定高深,是朕跟随她学习……也不知为何,在你姐姐身边修习道法,头脑清明,学什么都快,朕最近精神好了许多。” 杨云心想:“你现在精神好一些,是因为你作息慢慢习惯了,虽然是昼伏夜出,但打坐冥想时实际也是在睡觉,如此一来便充分保证了睡眠时间,又没沉溺酒色,身体慢慢恢复。再加上满足了你的心愿,天天赖在玄女观,找到精神寄托,有这种表现并不奇怪。” 杨云点了点头,道:“这大概就是仙力加持吧。” “对对,这说法很好,朕也是如此认为,你姐姐身上仙气充盈,这是平常人没有的,所以朕觉得,只要能多跟你姐姐多接触,就能时时刻刻受天地灵气熏陶,学习道法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李隆基得意洋洋,嘴角上翘,看起来有几分轻佻。 杨云目睹后心里有几分厌恶,不过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位是他名义上的姐夫,不管再嘚瑟情理上也说得通,慢慢心理也就平衡了。 “朕之前安排国师为侍御史,思来想去,这职位不适合,朕此前已调御史大夫李适之为侍中,他空出来的位置,你来充任最好不过。” 李隆基见到杨云,直接便加官。 御史大夫乃是从三品的官职,乃是御史台主官,位在御史中丞之上,乃是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的直属上司。 杨云心里非常惊讶,历史上杨国忠祸国殃民,升官速度也没这么快啊。 杨国忠是在担任侍御史的时候,兼任的太府卿,又过两年才持剑南节度旌节,等李林甫过世后才以文部尚书出任右相,判使照旧。就算到最后知政事,杨国忠依然是侍御史的身份,唯一不同是身兼四十余职,从这一点看他的起点不知比杨国忠高多少。 杨云恭敬行礼,道:“臣何德何能,恐怕无法胜任此差事。” “没事,朕相信你,以后朝中有何大事,你完全可以参与进去,朕认为你见识广博,更有天机参照,可以明是非辨忠奸,为朕分忧……此事便如此定了。”李隆基笑着说道。 杨云感觉到,李隆基因为跟杨玉环关系更近一步,大概是想讨好一下自己的贵妃,却苦无良策,干脆先给小舅子升官,看看能不能打开佳人的心防。 御史大夫已算置身朝廷核心权力层,在朝中仅次于左相、右相和尚书左、右仆射,与六部尚书、门下侍郎、中书侍郎级别相仿,在朝中位次排序进入前二十,这才不到一年时间,就能获得如此晋升,足以说明李隆基对杨玉环,对道家已推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高力士好像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笑着抱拳道:“恭喜国师,以后同殿为臣,望您多多提点。” “哈哈,国师远行归来,应该回府好好休息,不过今天呢,你最好先去一趟玄女观,毕竟你姐姐挂念你,朕就不去打扰了。” 李隆基分明是在暗示杨云,让他去给杨玉环说好话,这样李隆基更有机会接近佳人,说不一定很快便可以得偿心愿。 杨云行礼:“遵旨。” 随后李隆基便回寝殿休息,让高力士送杨云到玄女观跟杨玉环见面。 …… …… 往玄女观去的路上,高力士对杨云又一番恭维,暗示杨云之所以能提拔官职,全在于他在背后说好话。 杨云笑着说道:“多谢高将军相助,以后高将军有何需要,只管知会一声便可。” “国师客气了。” 高力士笑容灿烂,满意得连连点头,显然这就是他需要杨云做的表态。 杨云从未想过跟高力士交恶。 虽说杨云知道对方对他防备心理很深,但奈何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只要李隆基一日信任他,高力士便不敢乱来。 到了玄女观前,高力士停下脚步,道:“国师您进去,我在外等候便可。” 杨云笑了笑,点头跟侍立门前道袍装扮的女官做了交待,女官知道杨云的身份,不敢怠慢,立即进去通禀,不多时便出来请杨云入内,高力士笑眯眯目送杨云进去。 等杨云再见到杨玉环时,却见自己这姐姐噘着小嘴,目光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好像在用眼神诉说心中的委屈。 “四郎,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皇帝一到下午就跑来,一直待到次日天亮才走,姐姐一点自由都没有,只能躲在里屋不敢出来……生怕被他发现端倪!” 杨玉环好像倒苦水一般,拉杨云到一边坐下,嘴里吧啦个不停。 杨云认真听着,好似明白杨玉环满肚子的委屈,不时报以歉意的笑容。 可杨云之前已让雅柔开启空间门暗中探查过,发现杨玉环非但不排斥李隆基,还经常面带笑容偷偷看墙角,见坐拥天下的皇帝对自己如此痴迷,杨玉环非常自豪。 其实就是姐姐在自己面前装装样子罢了。 “姐姐辛苦了,我该早一步回来,不过我从外面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等接姐姐出去时,送给姐姐。” 杨云想用一点东西,堵住杨玉环的嘴。 杨玉环叹息道:“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有何意义?在宫里不见天日,成天对着四面墙,好生没趣,这样还不如没进宫那会儿,想去哪儿去哪儿……” 杨云很想说,当初你也不是随心所欲,忘了抱怨三叔家里管束太严离家出走的时候了? 而且入宫这件事,是你自己选择的,怪得了谁? “四郎,要不这样,你带姐姐走,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隐居山林,从此潜心修炼?”杨玉环满含期待地望向杨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找情郎私奔,但杨云知道杨玉环只不过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内心的不满,真让杨玉环隐居山林成天见不到人,恐怕忍不了几天就又要下山。 既如此,还不如一直待在宫里! 杨云道:“这我怕是帮不到姐姐,带着姐姐不告而别,会惹来很多麻烦,陛下肯定会派人找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藏不了多久的。” “唉!” 杨玉环幽幽叹口气,好像非常失望,眼睛却亮晶晶,涌现一抹特殊的神采。 她故意问询杨云:“皇帝天天来,姐姐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你给姐姐出个主意,接下来姐姐该如何是好?” 杨云心想,既然这么问,其实自己这姐姐心中早有答案,我能通过一些外在的东西引导她,但她还是会遵循内心的选择。 “姐姐喜欢怎样都好,如今姐姐身在宫门,弟弟实在没办法帮姐姐太多。”杨云耸耸肩,神色苦恼,显得有几分遗憾。 这基本算是不痛不痒的建议,杨玉环却好像很受用,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好像心中已有定计。 二人又谈了许久。 杨玉环最关心的自然是怎么在李隆基面前伪装,她很想学习杨云身负的法术,可本身不是出自同源,超能力也迥异,杨云实在帮不到她。 “姐姐,若陛下不按照你的意愿乱来,或姐姐觉得有危险,就尝试用眼神迷惑他,让他不敢靠近姐姐。” 杨云提醒杨玉环,你最大的本事便是魅惑术,使用这个能力既可以吸引别人的目光,也能扰乱人的心神,甚至催眠别人,自保没有任何问题。 杨玉环好奇地问道:“这也可以吗?” 杨云有点无语,大概以前杨玉环只想着怎么用魅术勾引男人,让男人为她如痴如醉,根本没想过这个可以调动人的精神,甚至达到乱人心智的作用。 “姐姐以后尝试一下便可。”杨云笑着说道。 杨玉环微笑道:“其实姐姐很想对你试试呢,不过你法术很高,姐姐不是你对手,那就等外面有一定修为的女道士进来,拿她们试试。” 杨云点头。 “对了四郎,你这次游历归来,回过家没有?你现在家里可有两位娇妻……最近我忘了问你,她们过得可还好?” 杨玉环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云跟张瑜和李空儿成婚后,连家门都没踏过,那边有专人照顾二女起居,他只是偶尔派人送点钱就行。 其实二女出身世家,并不缺钱。 “还没回去,先入宫来觐见陛下,陛下又让我来见姐姐。”杨云道。 杨玉环脸上又有几分得意,道:“我就知道,皇帝一定会找机会让你来,他自己一直不敢跟我说话。” 第三七〇章 鸡犬升天 当杨云把自己获得升迁之事跟杨玉环一说,杨玉环好奇地问道:“这御史大夫是几品啊?” 杨云如实回道:“乃是从三品。” “才从三品?那也不高啊!” 杨玉环对于官场之事不太了解,只知以官阶品级来区分,在她心目中,一品官应该地位最高,杨云距离登顶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杨云笑着说道:“御史大夫掌管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责,陛下将本来的御史大夫调为侍中,这样我就做了御史大夫,比原来提升不少。” “那你以前是几品?” 杨玉环又有几分好奇。 杨云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本来的侍御史,只是从六品下的小官。” 杨玉环一听,这是由从六品官提升到从三品,在心里盘算一下,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官升五级还是六级?这么说起来,提升幅度倒是挺大的……越往上越不好升了,是吧?” “嗯。” 杨云点头道,“以前我只是侍御史,除非有要务,不然都不能参加大朝会,但现在的御史大夫,在朝地位尊崇,以后再有朝议,我都得位列臣班。” 杨玉环想了想,没觉得怎样,或许是她见皇帝的面太多了,觉得面圣不过如此,在自己跟前李隆基贵为天子不是照样被耍得团团转? “那你升了官,千万别忘了姐姐,姐姐在宫里太过无趣,你有机会一定要带姐姐出去游玩啊。” 杨玉环不再继续问有关杨云当官的问题,只想自己日子能过得优越一些。 杨云跟杨玉环又交谈一会儿,无意中提到张九龄被牛仙客顶替宰相位置一事。 杨玉环好奇地问道:“你是说,你最大的靠山,张曲江张丞相现在已不是丞相了?” 这件事杨玉环有几分在意,或是觉得,这对杨家影响很大。 杨云解释道:“基本没什么影响,或者说我们杨家跟张家没多大关系……之前张丞相从未把我当门生故旧看待,只有遇到事情心情不好,才把我叫去,当做晚辈结结实实斥责一通。” “那他现在是什么官?”杨玉环追问。 杨云想了想,其实张九龄的官阶没多少变化?道:“他如今是尚书令?跟之前担任的中书令没什么差别,只是不再知政事……如此一说姐姐应该明白?他现在是副宰相?跟好几人同级。” 杨玉环叹息道:“正职降级当副手,想来都很郁闷?那你现在跟张丞相差多少?” 杨云笑道:“不是一个衙门,没有可比性?不过之前的御史大夫李适之当了侍中?理论上跟张丞相是平级。” “啊?这么说来,那就是只差一步了?哎呀,你跟张九龄只差一级,这……皇帝也是?怎么不直接让你当侍中?哼!” 杨玉环居然埋怨李隆基提拔杨云太慢。 其实杨云这种提拔速度?已经不能用火箭速度来形容,皇帝对杨云的信任,怕是比几个右相还要高,当然这一切建立在杨云能“看透天机”的基础上,再加上杨云是国舅?天然占了优势。 “我之前听高公公说,陛下有意给我赐爵?但到现在没消息,大概陛下正在酝酿?看给我个什么爵位好。” 杨云在杨玉环面前,表现出几分孩子气?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其实唐重官品而不重爵?爵位从五品到一品均有之?但没有任何封地,连食邑都是虚的。 唐代王爵、公爵根本就不值钱,封王封公几乎烂大街,跟汉朝以及后来的明朝截然不同。唐朝的文臣武将,从不考虑封不封侯,中前期考虑能否多搞几转功勋,得到高级勋位,安史之乱后,那些武将还要啥封侯啊,当节度使干军阀才是武人的至高追求。 但毕竟杨云才十五岁,穿越前看了一肚子杂书,哪里懂太多,只当封爵很重要。 其实就现在杨云已经很惹人忌惮了,小小年纪便当上御史大夫,若非皇帝当杨云是国师,以及杨云还是当朝国舅,且之前的确表现出一些神迹,不然朝中清流非把杨云参倒不可。 就这样,杨云也意识到,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阻力不会小。 杨玉环也不懂唐朝官爵和职务的关系,摆摆手道:“希望你能早点当上王公,这样姐姐就能跟着你沾光……时候不早,姐姐也要休息了。这两天身体不舒服……” 杨云看杨玉环的状态,大概想到是接连熬夜所致,可能感染了风寒,再加上女孩子特有的生理问题,杨玉环状态有些不好。 之前杨云就考虑过一个问题,就是杨玉环生病该怎么办? 既然杨玉环宣称自己是玄女在人世的化身,若她生病很容易就穿帮……仙女怎么可能会生病呢? 杨玉环进宫这段时间,保养还算不错,没冷没热,但随着李隆基天天过来烦扰,杨玉环不可能静下心来休息,长期日夜颠倒,导致身体大不如前。 “今晚我带姐姐出去,给姐姐看看病。”杨云道。 “晚上?算了吧,现在姐姐晚上出不去,皇帝天天跑来,若你有心的话,就等明天这时候带我出去,我先休息了,你自己走吧。” 杨玉环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不想再跟杨云说太多话,起身往里面走去。 杨云收拾心情出了道观,高力士还在门前翘首以盼,见到杨云后脸色一喜,上前不断询问杨玉环的情况,大概是要得到第一手消息,以便回去好向李隆基汇报。 …… …… 杨云带着小萝莉们返回洛阳,并没有回原来的家,继续住进租住的院子,实验室重新开始运作,吴元和张镜彦仍旧是左膀右臂,全面负责实验室的一切事务。 杨云见到刚回来的米盈,米盈跟杨云说了说她购买山林土地,以及联络工匠准备开矿事宜。 “杨天师,开矿倒没什么,只要把地方官打点好,怎么闹腾都没问题。但您要是要把这些煤铁运到洛阳,怕是不容易,官府会追查的。” 米盈不知杨云升官之事,以为杨云还是原来的侍御史,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各地官员不一定会卖面子。 米盈更习惯称呼杨云为“天师”。 杨云道:“不用运到洛阳,原地开采后放到专门的仓库就行,我会想办法送到工坊。” 米盈很好奇杨云如何能绕过重重关卡把煤铁矿石送到洛阳来,也不知杨云大规模炼制钢铁是为了做什么。 即便她见过杨云炼出来的钢,也只能想象这种东西只在铸造兵器用处大,别的地方能用到的很少。 除非杨云想造反,但杨云一没兵权,二没招揽家兵,完全没有作乱的迹象,也不像是在为哪个乱臣贼子做事,这让米盈很费解。 可米家现在利益跟杨云牢牢地捆绑在一起,眼下米家也没有背叛的意思。 二人从实验室出来,正好见到刘衡政前来拜访。 刘衡政也知近来杨云不顾家,早就了解过杨云在外面有新住所,并在新住所、实验室和醉仙楼三边跑,得知杨云升官,赶紧前来拜访,讨个好彩头。 “杨宪台,小官这里有礼了。” 刘衡政上来就向杨云行大礼,以体现出对上官的尊重。 米盈好奇地望着杨云,不明白为何刘衡政对杨云的称呼改变,杨云笑着说道:“刘府尹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哪里哪里,不过是得到朝廷刚下的旨意,如今您位列御史台之首,已是三公之职,距离晋升宰相仅一步之遥,小官以后得多仰仗您了。” 刘衡政论行政级别并不比杨云低多少,在东都势力很大,但他也知道想直接升宰相很困难,他下一步应该是到六部任职。 而杨云直接就跳过低阶官职,当上御史大夫,这可是能上达天听的职位,也被认为是丞相的储备人选。 米盈听到后一阵骇然,她这时才知道,原来杨云刚从外地回来就当上了御史大夫,等于说现在杨云不但是国师,更是朝堂举足轻重的重臣,眼下杨云大张旗鼓地炼钢,她忽然就理解了,心想:“杨天师大概是在为朝廷炼制钢铁。” “民女不打扰两位上官谈事,先告辞了。”米盈一看自己一介草民在这里完全不合适,赶紧行礼离开。 刘衡政这个时候才看到米盈,一看杨云跟米家小姐走在一起,他心里一动,觉得杨云跟米盈之间有什么苟且,赶紧道:“小官先告辞才对,打扰两位了……杨宪台您若有时间,到府上一叙?” “没事,没事,随时前去拜访都可!”杨云见刘衡政没穿官服,显然是以私人身份相见,没太过拘礼。 本来杨云要带米盈一起出席,米盈忙不迭行礼告辞。 她要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知家里人,让父兄知道,原来自己的靠山杨云又升官了。 米盈率先乘坐马车离开。 杨云没有着急走,目送米盈马车走远。 刘衡政凑过来,低声问道:“天师不会对米家小女有意吧?” “嗯?” 杨云打量刘衡政。 刘衡政笑着说道:“商贾之家的女子,上不得台面,若只是想利用米家的人脉和势力,完全不必纳这样一名女子,反倒不如用点手段,米家就俯首帖耳了。” 在刘衡政这样喜欢以权势压人的官员看来,商贾都不入流,直接用官府的名义压迫,对方就不得不低头。 之前要不是杨云阻挠,刘衡政就利用米家内部争产,把米家产业收归己有。 他这算是“好心”提醒。 杨云淡淡一笑,摇头道:“做事还是讲一点规矩为好,再者米家在东都有一定人脉,用起来也算顺手,就不必节外生枝了。” “呵呵。” 刘衡政陪笑着,一脸讳莫如深之色,不再继续谈下去。 正要上马车,却见董奇容带着人一路小跑过来,显然也是听说杨云升任御史大夫,前来恭贺。 等董奇容见到刘衡政也在,赶紧低下头行礼。 “董当家,别拘礼,我正要与刘府尹一同前去饮宴,你一起吗?”杨云招呼道。 董奇容诚惶诚恐地道:“鄙人哪里敢打扰?鄙人就先留在此处,等您回来。” 刘衡政走了过去,笑着拍拍董奇容的肩膀,道:“杨宪台有请,董坊主就别拘泥了,以后我们都跟他做事,不分彼此……董坊要替本官多多照样杨宪台,必须要做到无微不至才行。” 第三七一章 承情 董奇容很荣幸被请到刘衡政的官邸做客。 同时来的有河南府属官以及洛阳县、河南县的主官,杨云的三叔杨玄璬以另一主宾的身份出席。 这次刘衡政作为东道主,邀请杨云叔侄前来饮宴,时间定在中午,并未显得有多隆重,也是他意识到杨云接下来会有别的事情要做,比如说前去御史台交接差事,或者有别的大员宴请,喝醉了会耽误事情,所以一切从简。 这次宴请的重点,是跟杨云再一次熟络,保持住亲密关系。 宴会刚开始不久,高力士派人前来邀请,刘衡政不敢阻拦,只好恭送杨云离开。 如此一来,宴会的主角变成杨玄璬,作为杨云姐弟的亲叔叔,自然而然成为杨家的代表,接受人们敬酒。 杨云在高力士派来的使者引领下,到了高力士在洛阳城的私宅,这里距离河南府衙并不远。 到了地头,高力士正独自一人在阁楼上赏花,时值初夏时节,花园里一片花团锦簇,风景宜人。 “不知高将军请我前来,有何事?” 杨云走上阁楼,跟高力士见面,打了声招呼。 高力士笑着说道:“我刚回府,听说国师被河南府不开眼的人请去,感觉国师不想被这些庸人烦扰,只好冒昧请国师前来。” 杨云不太喜欢应酬,但跟高力士见面,何尝又不是一种应酬? “国师如今已贵为御史大夫,不知是否准备广植人脉?下面的人总有你看得上眼的,只要说一声,老身怎么说也在朝中有些面子,能破格予以拔擢。” 杨云摇头道:“我刚入朝不久,认识的人不多,就算有也多是以前游历天下时遇到的道门中人,他们实在不适合入朝为官。” “哦!?” 高力士略带不解地问道,“金吾卫大将军王家的公子不是国师的师弟么?听说还结交有一些人,并未当官,但在读书人的圈子很有名气,比如其中就有一个叫……李太白的?” 高力士如此说,表明他一直在暗中查探杨云的情况,对杨云平时的交际圈非常了解。 这也是上位者通常都采取的手段,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 好在杨云每次出去时都小心谨慎,没让高力士查到更多的事,而李白会被高力士知悉,更多是因为李白屡屡到长安和洛阳求官而不得,如今住在春风巷,落魄不得志,平时喝醉酒就喜欢吹牛逼。 李白认识杨云这样的名士,能不对外吹嘘说跟杨云关系好? 杨云点头道:“我的确跟李太白关系不错,因为当初拜谒张令公时见过面,非常欣赏他的诗才。” “哦?此人诗才不错?那挺好,陛下就欣赏这种人,不如先拔擢一番,看看此人做官方面有没有天赋……你觉得给他个什么职位比较好呢?” 张口就能给无功名在身的李白提供官职,这说明高力士以前没少做这种事,作为朝中内相,他的确有权力如此安排。 “那在下就替太白兄感谢高将军赏识。” 即便杨云跟李白的关系仅限于见过几次面,但既然李白能有入朝做官的机会,帮他争取一下也没什么。 不过他也想到李白的性格太过恃才傲物,若将来真发生让高力士帮忙脱靴子这种事,怕是高力士还是会翻脸,到那时李白还不如现在这般一直做个闲云野鹤的散人,不至于经历宦海浮沉考验,意志消沉。 “之前国师在蜀地时,跟剑南节帅王昱交情深厚,如今王昱为灵州刺史,受朔方行军大总管节制……不如这样吧,我跟陛下举荐一下,让王昱领朔方军,这可是获取军功的好位置,你看如何?” 高力士笑盈盈说着话,听起来不急不慢,却气势十足。 似乎是在跟杨云说,我想让谁兴就兴,让谁亡就亡,帮你提拔一下王昱,这样王家对你就更感激,让他当朔方节度使不过是举手之劳。 杨云感觉现在高力士在朝中简直是只手遮天,心想:“虽说现在皇帝信任我,但论朝中的地位,我远不能跟高力士相比,他这算是拉拢,或者说是有意跟我结盟。” “王将军的事,我不便过问。” 杨云神色坦然。 王昱从剑南节度使任上被撸,赋闲了小半年,然后调到朔方任职,当初王籍告诉杨云时,杨云还以为是直接担任节度使,结果却只是灵州刺史,其顶头上司正是治理朔方有方的牛仙客。 牛仙客此番回京出任宰相,留下个节度使的显赫位置,为朝中各大政治派系觊觎,没想到竟然会便宜王昱。 杨云态度明确,你提不提拔王昱,跟我没多大关系,反正我跟王家交情也就那样,当初王昱想方设法套路我,好在被我识破,我才没有去会野城遭罪。总的来说,我的际遇跟王家关系不大。 “军中之事,国师的确不便多问,不过既然认识,便有一份香火缘,这事儿我就帮国师您办了,正好新相入朝,朔方缺少一名能独当一面的将领,论资历王将军正好合适。” 高力士好似在说,这件事我也是顺道帮忙,你不用太过感激,但知道我是因为你的原因才举荐王昱就行了。 杨云道:“论学识和能力,王将军不低,只是有时候他太过急功近利,喜欢兵行险着。” 高力士笑道:“没立下多少功劳,才会对军功看重,但若功勋卓著,位高权重,自然就会谨慎起来。” 这算是一句大实话。 王昱之前追求名利,不就是因为王昱什么都没有? 现在让他去守朔方,那可是北关要塞,每年得到的粮饷比在剑南道多了不知多少,手下谋臣武将辈出,只要用心干个几年,就可以进入中枢任职……这不,上一位朔方行军总管牛仙客,现在已经贵为宰相了。 “那在下就替王将军谢过高将军赏识。” 杨云只好又代表王家向高力士表达感激。 这不算发自内心,主要是得让高力士觉得他承了情,令其以为达成目的,后面才好打发。 “好了,陛下之前有吩咐,说是几日后我们就要动身返回长安。” 高力士又说出个外界不知道的秘密,“到长安后,国师便正式执领御史台,那边官邸已修缮好,只等国师入住。” 高力士笑盈盈说道。 杨云能感觉出来,高力士既想利诱他,又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威严。 杨云当然知道,现在自己根本无法撼动高力士的地位,跟高力士相斗暂时看来不现实,如此就只有先利用高力士内侍太监头领的身份,帮忙做一些事情,让对方成为背锅侠最好不过。 …… …… 杨云在高力士府宅只是简单说了会儿话,高力士这几天差不多也是黑白颠倒,说完便去休息,杨云告辞出来。 回到租住的地方,皇宫那边又送来好东西,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李隆基为了体现对他这个国师的尊重,时不时就送礼,给了官职还给这么多好处,拉拢之意昭然若揭。 杨云记得为杨玉环治病之事,这次不用出家门,直接让雅柔开了个空间门把姐姐接过来。 以现在杨云对雅柔的锻炼,雅柔随便开个几百里的空间门都能准确无误,基本能记住坐标点。 “我身体不太好,不知怎么了。” 杨玉环说了一句,随即便发现这次与以往不同,直接就到了杨云的住所,没通过马车搭载,当即惊喜地问道,“四郎,以后随时都可以把我弄到你这边来,是吗?” 其实雅柔之前就有了这能力,杨云一直没让杨玉环知道,每次都是靠近宫门的时候才开空间门接人。 主要目的是让杨玉环觉得,接她出来一趟不容易,不至于滥用这能力。 但现在白天接杨玉环出来,总要避讳一些,而且皇帝每天晚上都会到杨玉环住的玄女观纠缠,必须要节省时间。 “是的,随着你师侄能力增长,空间门开设的距离大涨,以后想从哪儿接姐姐出宫来都行。”杨云笑着说道。 “啊,那就是说,以后在城外也行了?你可以在外面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处居所,我随时都可以出来,若有温泉,我还可以沐浴……” 杨玉环憧憬起今后的幸福生活来。 终于不用每次出宫只是在宫墙周围,随时都要担心会被巡逻的御林军官兵发现。 这意味着以后她出城方便许多,只要联络得法,杨云可以随叫随到。 反正她在玄女观,多数时候没人盯着,就算被人发现她不在,也不过是加深了她的神秘感,别人不能拿她怎样。 “姐姐,这件事回头再说,保证你的身体不出问题才是当务之急。”杨云道。 “嗯,回头一定要帮我弄好。” 杨玉环开心起来,苍白的脸色好看很多。 随即杨云对杨玉环进行一番望闻问切,杨玉环好奇地问道:“你不请大夫来吗?” 杨云道:“姐姐身份特殊,我住在这里,很多人都知道,若是请个大夫回来,不就露馅儿了么?” “哦。” 杨玉环对杨云的能力将信将疑。 “其实姐姐不过是没休息好,身体虚弱,风寒趁机而入,只要用合理的汤药进行调理,不会有任何问题。”杨云笑着解释。 “那行吧,你给姐姐弄一些不太苦的药,姐姐以前最怕吃药了,还有,你再弄一些麦芽糖给我,姐姐还想吃一点,生病的时候吃甜得东西,心情也能好一些。”此时的杨玉环表现得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不过想想也没错,杨玉环名气再大,眼下也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第三七二章 会脑补 杨玉环身体染恙。 在杨云调理下,虽不是马上痊愈,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杨云也在想一个问题,姐弟二人虽然是超能力者,身体素质却跟常人无异,如此一来就有了短板。 就在杨云让安伦帮忙为杨玉环煎药时,王籍匆忙跑来。 “师兄,师兄,有大事发生。” 王籍一来,脸上满是惊喜,让杨云稍微不解,照理说即便高力士有意提拔王昱,事情也不可能这么快。 杨云没有让王籍进内院,打量王籍问道:“何事?” “当然是好事,听说家父得陛下委命,节度朔方……”王籍说的果然是高力士之前跟他提过的事情。 看来高力士比较心急,跟杨云知会过,立马就办理了,本来要安排一个节度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高力士这是在向他展示肌肉。 “那就恭喜了。” 杨云知道,王昱经历会野之战失败后,失意赋闲在家,虽然被调任灵州刺史,但他毕竟是做过节度使的人,没好意思去灵州上任,一直以种种借口滞留长安城,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毕竟朔方镇在大唐边镇中位置太重要了,真要说的话,这算是升迁,幅度还挺大。 王籍笑道:“此事尚未被家父知晓,谕旨传到长安大概要一两天时间,届时家父一定会对师兄赠以厚礼。” 杨云摆摆手:“此事我又没出去帮忙活动转圜,不用感谢我。” “怎么会呢?这消息乃是宫里的高公公亲自派人来传话,说是师兄背后发力……高公公之所以如此安排,完全是卖师兄面子……” 王籍的话让杨云知道,原来高力士早有谋划。 趁着他升任御史大夫,给王昱好处,让杨云觉得高力士有心帮忙,可说煞费苦心。 杨云笑着道:“感谢的话不必多说,我们相交于微末,能帮忙自然会帮。但你也应该明白,这不过是高力士收拢我的一种手段,他想借助帮你父亲上位这件事,让我以为可以跟他合作无间。” “所以说我们王家必须要承师兄的情,之前给师兄送的东西,师兄不是很满意,此番家父一定会再准备厚礼,过不了多久就会给师兄送来。” 王籍算是做出口头承诺。 说是赠与厚礼,但在杨云看来,别又是什么财帛、女人就行,或者别让他收王莲为徒。 “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手头还有要紧的工作要处理。”杨云想到杨玉环正在后院,不想让王籍知晓,便把其打发走。 等杨云回到房间时,安伦扶着杨玉环,让杨玉环把汤药喝完。 “四郎,外面是谁?” 杨玉环好奇地问道。 “乃是王家公子,他父亲被高力士提拔为朔方总管,以后王家势力更胜从前担任剑南节度使的时候……但这一切都是看在我们杨家的面子上,所以他得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跑过来表示感谢。”杨云解释了一下。 杨玉环撅起小嘴,道:“只是过来说几句话就算感谢了?真没诚意,怎么也该送点东西来吧?” 果然杨玉环对于物质上的东西还是比较在意的,杨云笑了笑道:“他说回头会送厚礼来,但小弟我并不奢求,只希望他别没事就来烦扰我就行。” 随着药力慢慢发作,杨玉环精神有些萎顿,叹息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就好,你看着办吧。” …… …… 把杨玉环送回宫时,杨玉环状态不佳,脸色潮红,嘴唇惨白干裂,气息粗重,杨云感觉非得在旁盯着不可。 若杨玉环出事,的确有露馅儿的可能,他得想办法解释杨玉环生病之事,现在主要问题是只要李隆基相信便可。 杨玉环回到玄女观,如以往一样,休息后晚上留在内殿没出来。 李隆基当晚如以往一样来到玄女观,继续进行他所谓的修行。 没见到杨玉环,他也不觉得惊奇,毕竟之前杨玉环也一直都没出来跟他见面,他还煞有介事跪坐在玄女像前,眼睛时不时往杨玉环住的内殿方向瞄。 “陛下,您的参茶。” 身着道装的女官给李隆基送来参茶。 这是之前高力士特别安排的,李隆基每次来的时候也能进补身体,不至于在这里参悟道法时感染风寒。 “玄女何在?” 李隆基很关心杨玉环,每次来都想跟杨玉环套近乎,可是苦于找不到机会。 “回陛下的话,玄女娘娘正在内闭关修行。”女官低下头道。 “朕以前没来的时候,她也一直都在里面修行吗?”李隆基不解,他大概感觉到,杨玉环有意避着他。 女官如实道:“陛下来之前,娘娘一直都在陛下此刻所在的地方修行,并未在内……但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此。” “看来是朕耽误了她的清修,不行,你进去通传一声,让她出来跟朕一起参悟道法,不必拘泥。” 李隆基厚着脸皮让女官进内请杨玉环出来。 女官其实很不情愿进内殿,毕竟神仙对凡人来说,还是挺有威慑力的,但皇命难违,她只能按照李隆基的要求,入内通知杨玉环。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杨玉环在榻上嘴唇发白地坐起,正要探手去拿水杯喝水,但她整个人很虚,身形摇摇晃晃,似乎亟需人照顾。 女官有些害怕,她可不知神仙化身和本尊的区别,见杨玉环虚弱如此,吓得以为神仙要死了,赶紧帮杨玉环端茶递水。 却在此时,李隆基悄无声息走到内殿门前,正探头往里看。 “玄女,您……?” 当李隆基看到杨玉环那虚弱的样子,整个人傻在那儿。 在李隆基心目中,杨玉环应该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仙,就算只是玄女化身,也不至于会死吧? “参见陛下。” 女官本来就很害怕,见到李隆基进来,直接跪在地上向李隆基行礼。 李隆基却不顾那女官,径直到里面,望着烛光下杨玉环那憔悴的面庞,无比怜惜地道:“上仙……哦不对,你应该是杨小姐,朕的贵妃,一定是因为玄女上仙几次寄托在你身上,让你人世间的精力受损,才会如此。都是朕的过错啊。” 本来杨玉环正在为见到李隆基而发愁,觉得自己伪装要被拆穿了。 谁知根本不用她做任何解释,李隆基就已替她找到说辞。 如此看起来,李隆基脑补的能力很强,又或许是李隆基从心底相信杨玉环被玄女附身这件事,一切都以这个基点展开联想。 “皇帝……” 杨玉环还想在李隆基面前表露一下自己的威严,可这会儿病魔缠身,连身体都直不起,更别说是下地了。 “贵妃不用起身,朕这就给你找太医。” 李隆基想都不想,转身就要出去通知外面的人。 “陛下不可!” 杨玉环不想让更多人知晓她生病这件事。 皇帝是相信她,可宫里乃至宫外很多人不信,若是她生病的消息传出去,对于那些虔诚的信徒来说,打击很大。 她高高在上的神仙身份,也可能没人再相信。 若大臣们联名参劾该怎么办? 李隆基想到什么,一拍脑门道:“真是的,是朕疏忽了,你乃是因为被玄女上仙寄身而受不了,岂是生病?普通大夫,怎能诊治你的病情?” 杨玉环面对这么个非常好骗的皇帝,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心里也在想,早知道的话,自己就不装了。 “不过看到贵妃你如此虚弱,朕于心不忍,要不给你做一场法事?”李隆基又异想天开。 难得能进来跟杨玉环单独相处,李隆基倍感荣幸,当然是找准机会对杨玉环讨好一番,为以后能跟杨玉环更进一步做准备。 “皇帝你不必劳心,我休息一段时间就好。”杨玉环咳嗽两声。 这模样,分明就是得了风寒。 李隆基有些纳闷,为何这被神仙附身的后遗症,会跟普通人得风寒一个症状? “不对,贵妃你可能并非是因为被上仙寄身而产生后果。”李隆基突然严肃起来,脸上有一种极度的担忧。 杨玉环心中紧张起来,心想早知道的话就忍着不咳嗽,不然也不会被皇帝看出端倪。 “你一定是因为之前几次泄露天机,遭受天罚才会如此。” 李隆基这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明他的脑补能力不是一般的强,简直强到离谱,都快让杨玉环无语了。 杨玉环忍不住,再度咳嗽两声,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身体突然如此,可能如皇帝你所言。” 李隆基走过去,接过女官递过来的水,殷勤地送到杨玉环面前,柔声道:“是朕害了贵妃,都是朕一直纠缠于要看到未来的天机,才让你承受如此辛苦,朕一定会补偿你。” 这话虽然听起来极不靠谱,但对于生病中的杨玉环来说,心中却温暖异常。 怎么说,李隆基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还是天下之主,老是老了点,但身上那股雍容的气度,不是普通男人能比。 也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小鲜肉,至少杨玉环对李隆基这样的老腊肉很有兴趣,她自小缺少父爱,不自觉有点恋父情节,现在身体虚弱,精神力大幅度减弱,突然觉得面前的李隆基无比顺眼。 “皇帝你客气了,这件事与你无关。”杨玉环不想李隆基在这里久留,想早点把李隆基打发走。 李隆基眼见如此好的机会,怎肯轻易放过,他柔声道:“朕若这么走出去,还如何为人君为人夫?朕这就让人通知国师,让他进宫来看看你,大概只有他能为你做法事驱邪,让你早点痊愈。” 第三七三章 守夜 杨云半夜奉诏入宫,刚得谕旨就知道没好事,在宫门口见到高力士后,就已清楚此番入宫的真正目的。 “本将军并没有进玄女观,不过陛下说,玄女娘娘……也就是令姐,或是因为多次接纳仙体,非凡人能承受,以至于染恙在身,希望你能入宫替娘娘驱邪。” 高力士并未亲眼见到杨玉环的情况,对玄女观内发生的事不太了解,只得按李隆基吩咐的话办事。 杨云点头,跟随高力士一起到了玄女观前,此时玄女观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一些身着道袍的女官正在奔波忙碌。 李隆基在杨云到来前,已经安排人手帮杨玉环端茶递水,以体现出他这个皇帝的关怀。 “请吧。”高力士对杨云做出个“请”的手势,而他自己则站在玄女观门前,没有入内的打算。 杨云正在想为何不派人进去通传时,就见李隆基着急地走到观门口,大概是要找人催促。 李隆基见到杨云,脸上露出欣然之色,上来一把抓住杨云的手臂就往里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干什么不法勾当。 “国师,你总算来了,贵妃身体抱恙,现在看来只有你才能为她化解,你快些来……”李隆基显得无比紧张。 以杨云想来,李隆基之前刚失去武惠妃,失去精神寄托,对杨玉环看得非常重,生怕杨玉环也跟武惠妃一样出什么事,颇有点关心则乱的意思。 杨云进入玄女观。 到了中殿,杨云在殿后见到杨玉环虚弱不堪的样子……此时杨玉环病情好像比白天时更为严重,其实不过是因为发烧而已。 杨玉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长久在宫里不见阳光,跟她跳脱的性格大不相符,长期郁积于心,感染风寒后导致所有伪装被剥离,看起来无比憔悴。 “陛下,不如让臣单独在此?为贵妃娘娘诊病。”杨云见李隆基在旁关切地看着?低声对李隆基说道。 “这……” 李隆基很不想出去,面带犹豫之色。 不过他到底有帝王风范?意识到自己在此?杨云施展不开,便幽幽叹了口气?先行退到外面。 杨云拿起旁边的冷水,直接为杨玉环冷敷?如此反复良久?杨玉环的状态才稍微好转一些。 杨云试着用精神力唤醒杨玉环。 杨玉环在得到精神力反馈后,心神安定许多,再加上散热成功,高烧在经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退下去。 等杨云出来?李隆基正跪坐在蒲团上?闭上眼,对着玄女像念念有词,似在为杨玉环祈福。 “陛下?” 杨云走过去,提醒一声,李隆基这才如梦初醒地睁开眼?望向杨云。 李隆基急忙起身,一脸关切之色?道:“贵妃的情况,可有好些?” 杨云道:“情况好了许多?不过可能要等天明后才能看到结果。” “朕要进去看她……” 李隆基不顾一切往里面闯,杨云本想伸手阻拦?但看到李隆基急切的模样?叹了口气未加劝阻?跟随一起李隆基到了后殿。 李隆基坐在榻边,一把握住杨玉环的纤纤玉手,一脸疼惜怜爱的模样,真的如同关心自己妻子的丈夫,见杨玉环卧榻不起,他整个人也憔悴许多。 杨云没有上前打扰,本身杨玉环此时的情况也不是很好,难得杨玉环睡过去,便站在旁边等候。 如此僵持了一个多时辰,李隆基愣是一动不动在那儿守了一个多时辰。 恰在此时,女官进来,到了杨云跟前,望着杨云低声道:“高公请国师出去,有要事相问。” 杨云看了眼李隆基,此时的李隆基完全处在入定状态,当即摇摇头,没跟李隆基请示,便转身离开内殿,到了玄女观门口。 这会儿距离杨云进内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高力士在外心急如焚,他也很想知道里面的情况,于是找了个机会让女官通知杨云,看看是否能请杨云出来问话。 “高将军不必担心,陛下正在里面陪着家姐,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杨云解释道。 高力士这才稍微缓口气,道:“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啊……想来这**凡胎,谁能承受得起上仙附身?你姐姐是有福气,哦不对,是我们贵妃娘娘有福气。” 在皇帝身边待久了,高力士最懂得见风使舵那一套,现在明摆着看出皇帝对杨玉环的爱意,并不单纯是因为杨玉环身背的九天玄女化身的身份,高力士迅速意识到杨玉环这个贵妃之位稳了。 见杨氏一门得势,还不赶紧想办法过来巴结? 二人稍微交谈一会儿,高力士也不问有关杨玉环是如何生病的,大概心里也有数,一切都应该以李隆基的理解为准。 “不打扰国师陪陛下和娘娘,国师请进内,随时帮一下陛下。”高力士知道自己没资格进入玄女观,只好央求杨云代为照顾李隆基。 看得出他非常关心李隆基,杨云点头后,转身进入殿内。 杨云出去时李隆基是什么样子,回来时还是同样的造型,完全进入一种入定的状态,杨云再次摇摇头,便等在一边。 就这样等到凌晨丑时,听到外边四更鼓敲响,李隆基叹了口气站起,走到杨云身边,道:“是否还有邪气?不如朕先出去,国师再行施法?” 杨云看杨玉环的脸色已好转很多,便摇头道:“陛下放宽心,贵妃身体已无大碍。” 李隆基点点头,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又回去坐到榻边,继续守着杨玉环,也没感觉到困倦,就这么守了一夜。 一直到天亮时,杨云都困倦不堪了,李隆基的两只眼睛还是瞪得一般大,看得出李隆基脸上的焦虑以及对杨玉环的关心完全是发自内心。 杨云叹口气,他感觉到一些事,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 …… 杨玉环睡了一夜后,早晨醒转,状态好了许多,高烧退却,但低烧仍在继续中。 “皇帝!?” 杨玉环一睁眼见到的便是李隆基,吓了一大跳,眼神中的慌乱一闪即没,她镇定下来,因为看到杨云也在身边,让她有种安全感。 毕竟她是靠伪装玄女才混进宫门来,很多时候底气不足,她表现得越强势,说明她内心越惶恐。 “爱妃你醒了?可让朕好生担心。” 李隆基见到杨玉环睁开眼,状态好了很多,一副宽慰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非常真诚。 杨玉环面带不解,昨日她病情很严重的时候,感觉有人照顾,却不知是谁,现在看到李隆基这张老脸,她心里有些排斥,就在此时杨云走了过来,低声解释道:“陛下已在此守了一夜。” 杨玉环这才知道,原来李隆基在自己的榻前守了一晚上,她将头拧向一边,道:“劳皇帝你关心了,没事的话,先出去,我还要静修。” 李隆基干巴巴守了一晚,见到女神醒来,本想好好表现一番,谁知女神上来就要赶他出去,心中当然有些失望,但他非常在意杨玉环想法,叹口气起身往门口行去。 等李隆基出去后,杨玉环才把杨云叫过去,问了一下昨夜的情况,杨玉环知道自己没有露馅儿,稍微松口气。 “好险啊,若是被人发现内情,我们姐弟可就完了。”杨玉环有些庆幸。 杨云笑道:“看来姐姐深得陛下之心……陛下一早就为姐姐找到开脱的借口,姐姐还有何要担心的呢?” “你在取笑姐姐是不是?真是的,冷的时候都过去了,眼看炎热的夏天来了却病倒,这身体真不争气……哎呀,不会是玄女娘娘真要惩罚我吧?”杨玉环突然没来由说了一句。 杨云好奇问道:“姐姐在说什么?” 杨玉环不想告诉杨云有关九天玄女正在跟她沟通之事,笑了笑,有意岔开话题,道:“四郎,你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吧?辛苦你了,你累了,就跟皇帝说一声,回去休息吧。” 看着杨玉环那闪烁的眼神,杨云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云道:“既然姐姐无大碍,我就先回去休息,白天再带姐姐出去,吃一些汤药,这样基本就能痊愈了。” “还吃汤药?不吃行不行?” 杨玉环有几分不高兴,对苦涩难咽的中药很不感冒。 杨云断然摇头,意思是杨玉环必须要接受药物调理,不然身体好不了。 杨玉环撅起小嘴白了杨云一眼,摆摆手意思让杨云出去,毕竟她还有不方便的事要解决一下。 …… …… 杨云从后殿出来,李隆基正在捂嘴打呵欠,毕竟快五十岁的人了,熬一夜身体早已是疲乏不堪。 李隆基昨夜心有所属,守着杨玉环尚不觉得,出来后就感觉身体支撑不住。 “贵妃她……还好吧?” 李隆基一脸关切地问道。 杨云点头:“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担心,龙体为重。” 李隆基感慨地说道:“只要她没事,朕能放下所有担心,就算辛苦一些又如何?朕就在这里随便睡一觉就好。” 杨云顿时感到有些头疼。 皇帝要赖在玄女观不走? 回头怎么带杨玉环出去调理身体? “陛下,到底人仙有别,如今贵妃虽然身体转好,但毕竟不知这周围是否还有邪气存在……陛下有龙气庇佑,自然不惧,但就怕贵妃承受不住……陛下这会儿应该先行回去歇息,等微臣驱邪后再来探望不迟。” 杨云用一些玄幻的东西劝说。 这招果然很管用,李隆基看了看后殿方向,知道自己暂时还不受女神待见,便只能叹口气,道:“也罢,朕先回去稍作调整,稍后再来。” “希望贵妃她吉人自有天相。” 第三七四章 两个奇葩 接下来几天杨玉环都在调理身体。 情况还算不错,在没有太医出面的情况下,只是杨云帮忙,杨玉环的风寒之症便逐渐缓解。 李隆基天天跑到玄女观来查看杨玉环的情况,有时候干脆在这边守夜,一副忠厚老实诚恳好丈夫的形象,却没得到杨玉环多少好脸色。 有时候杨云来,甚至能听到杨玉环大声喝斥,李隆基竟笑呵呵领受下来,看来李隆基真的把杨玉环当作自己的精神倚靠,从来不会跟杨玉环吹胡子瞪眼。 “陛下应以朝事为重。” 这次看过杨玉环身体,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这姐姐身体痊愈了。 眼下李隆基已耽误朝事好几天,杨云想劝说李隆基早点回去打理朝政,不要完全当个甩手掌柜,避免出现大唐后期中枢大权旁落的情况。 “朕何尝不想?但贵妃还没完全恢复,朕怎有心思临朝处事?”李隆基含情脉脉地望着杨玉环,小眼神就跟深闺怨妇一样,杨云看了不由想吐。 这老男人怪不得会因为女人失去江山,太优柔寡断了,简直跟他儿子李瑁如出一辙,真难想象他年轻时怎么有决心和魄力闯宫诛除韦后,又在紧急关头剪除太平公主及其党羽,不能不说,李隆基能上位,受历史大势驱使的可能性很大。 李隆基突然想到什么,道:“本来说尽快返回长安,但因贵妃抱恙,朕一直都没落实……眼下一切恢复正常,得着手准备回西京了。” 杨玉环秀眉微蹙,突然插话道:“这时候回长安,旅途颠簸,是想让我身体重新变差吗?” “啊……不是,不是!” 李隆基愣了一下,赶紧解释,“朕思虑不周,贵妃千万别动怒,你是为国、为朕才抱恙,朕当然以你的意志为先……这件事暂时不提了……” 这一幕太过辣眼,杨云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杨玉环这是在朝李隆基撒娇吗?靠这种方式就让李隆基哑火了? 李隆基却不觉得杨云在旁有何别扭?笑呵呵道:“国师入朝?如今已为御史大夫,却没能正式在朝堂履行职责?乃是朕实职……这样吧?御史台的差事,你直接领了便可?不用顾虑太多。” 之前便传出风声,说让杨云出任御史大夫?执领御史台?但问题是到现在李隆基也没正式授予官职。 主要在于杨玉环最近生病,李隆基不管朝事,一切都围绕杨玉环转,简直把昏君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臣领旨。” 杨云当然要把官职给领下来?不管怎么样?总归要在朝中站稳脚跟才是正形,不用每次都看高力士那老阉人的脸色。 现在高力士和牛仙客已彻底控制朝堂,但隐约间二人已产生矛盾。 一切便在于牛仙客对于李林甫过分倚重! 牛仙客更习惯于任事,也就是听从命令行事,保管执行得滴水不漏。 但面对纷繁复杂的朝政?很多时候牛仙客就拿不定主意了,政务迅速积压起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而刚由黄门侍郎提拔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加银青光禄大夫的李林甫?事实上也拜相了,他处理朝务灵活多变?而且兼顾方方面面的利益?大受好评。 牛仙客遇到疑难与李林甫商议?均能妥善处理,积压许久的政务经过李林甫之手,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慢慢地牛仙客就把李林甫当作自己的首席顾问,什么事都听从李林甫建议,在宰相的位置上倒也如鱼得水。 但这哪里是高力士希望看到的一幕?这么一来,李林甫不就成了无冕的宰相吗?于是高、牛二人关系迅速变得紧张起来。 “朕看到贵妃身体好多了,甚是宽慰,不如这样,贵妃跟我一起去游园如何?即将盛夏,总待在这小小的玄女观内多无趣?” 李隆基现在一门心思想把杨玉环带出去。 杨玉环这段时间养病,早就闷得慌,听到李隆基的建议,稍微白了皇帝一眼,便道:“行,你去安排,我不希望半道上碰到碍眼之人。” 李隆基好像个办事的奴仆,点头哈腰,谄媚地笑道:“贵妃放宽心,朕一定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洛阳宫以后你何处都随便……” …… …… 杨云从玄女观出来,总结了一下。 两个奇葩! 李隆基绝对是个奇葩,一点皇帝的尊严都没有,杨玉环也不遑多让,全然不把李隆基尊贵的身份放在眼里。 两人凑在一块儿,让杨云生出几分无力感。 虽说杨玉环是他姐姐,可问题是这姐姐不受他控制,现在杨玉环已把李隆基治得服服帖帖,杨玉环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种调遣皇帝为自己驱使的优渥感? 显然不可能。 一旦杨玉环觉得,连大唐皇帝都为她驱使时,她就会拼命利用这种便利为自己服务,让自己在宫里的生活越发丰富饱满,看着一国之君跟在自己身后屁颠屁颠的样子,大概是女人最高境界。 “国师,先说声恭喜,之前一直未能落实你在御史台的差事,现在终于好了,陛下有口谕下来,御史台今后就归你管了。” 高力士出来后陪笑着对杨云说着。 张九龄被撸下来后,最高兴的非高力士莫属。 最近高力士在朝简直是颐指气使,说一不二,但他最大的隐忧随之出现……牛仙客不怎么听使唤了。 为了防止牛仙客背叛自己,高力士当然要先把有风闻言事权力在手的杨云收拢到自己一方,虽说杨云没有拜相,但以皇帝对杨玉环千依百顺的态度,怕是用不了多久的事。 杨云颔首道:“为朝廷效命,理所应当,但在下对于朝事尚有很多不明白之处,今后还望高将军多多提点。” “好说,好说!” 高力士笑着道:“这御史台的差事,无非是监察百官风闻言事,朝中大事小情,或是民间有何异动,要第一时间上报,有时候还要密奏陛下,提请陛下决断。” 御史台算是皇帝又一情报获取方式,在朝可以监督朝官风气,参劾错漏,哪怕没有实质性的职司,也足以让天下为官之人担忧和惧怕。 更让朝中人觉得危险的是,杨云本身为道门天师,拥有一身诡异的道术。在很多人看来,杨云根本就是个幸进的佞臣,但这样不知根底的人最难对付,谁知道杨云喜好什么?又怎么维持跟杨云的关系? 高力士为了不开罪杨云,同时也是为展现自己的本事,不就一上来把王昱给安排成朔方节度使? 这其实就是变相的讨好杨云的一种方式。 别人可没这能力,给出如此官位,除非是想办法靠拢杨云,跟杨云建立好一种上下级关系,让杨云对其信任有加。 说白了,就是给杨云跑腿,这才是最稳妥的投诚方式。 “高将军,听说之前北方战事,本已停歇,最近又准备重启?这事朝中反响很大,不知御史台能为之做什么?” 杨云快出宫门时,突然跟高力士提了一句。 高力士一怔,随即笑了笑,道:“国师不用考虑这个,北方战事开启与否,全由陛下做决定,之前觉得杀了幽州几个将领,或有对不住张节帅的意思,这次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可以建功立业,不也很好吗?” 高力士的意思,即将派遣大军出征草原,给幽州将士一个交待。 但杨云却明白,其中定有隐情。 一旦朝廷兴兵,必定有军权旁落的情况出现。 现在牛仙客为宰执,高力士变相已控制朝廷。但高力士手下并没有控制军权,当然想靠这么一场战事,确定他对边疆的控制权,至于战事最终发展成如何模样,甚至输赢也不重要,高力士就是想趁机把自己信任之人安插到相关重要的位置上。 其实把王昱送到朔方,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恐怕暗地里高力士早就派人跟王昱打过招呼,看起来是给杨云面子,其实已暗地里把王昱给收拢过去。 现在王昱多半是个骑墙派。 杨云点了点头,未再跟高力士多言。 临出宫门时,高力士好像想到什么,凑过来低声道:“我听说国师从成婚后就一直没有回府,连家中两位娇妻都给冷落了?” 杨云打量高力士一眼,好似在说,这跟你有何关系? 高力士笑了笑,道:“国师一定是认为我多管闲事,不过现在您刚居高位,朝中人都盯得很紧,若是您能跟两位娇妻成就好事,等于有了李夕郎和张令公两位帮手,朝中谁还敢对您说三道四?” 他的话是在提醒杨云,你现在马上就要遭遇上任后最大的危机,就是被朝中清流攻击,主要攻击目标是你出身道门,没有经历过科举考试,不学无术等等…… 杨云提拔速度如此之快,不知抢了多少人的资源,定会被人参劾,问题的关键在于杨云的资历不足以胜任御史大夫这个差事。 大唐臣子的直谏风气很足,这是从贞观时便留下的风气,魏徵可是以直谏之名留于青史,眼下李隆基自诩清明,允许下臣直谏,也鼓励敢谏之人。 之前没人对杨云说三道四,是因为杨云只是出任侍御史,地位不高,影响力有限,没人会在意。 现在高居御史大夫,在朝中属于绝对的重臣,虽然之前就传出风声杨云将担此重任,但朝廷始终没落实,下面的人也就憋着,一旦杨云正式上任,下面看不起杨云出身的人还不挤破头参劾,以体现自己政治正确? 杨云点点头道:“高将军的话,在下会认真考虑,但眼下炼丹之事刚有眉目,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好。” 杨云以自己正在炼丹为名,为暂时居住在外寻找借口,高力士想不通杨云为何疏远家里两位娇妻,但也不多问,笑了笑便把事情揭过。 到了宫门前,一人正往宫里行去,正是之前被提拔为侍中的前御史大夫李适之。 “这不是李公么?不知因何进宫?”高力士见到李适之,并不觉得惊奇,好像早就知道李适之会入宫,远远地便笑着打招呼。 李适之如今升任侍中,其实等于半个右相,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他在几个次相中资历最浅,名望最低,能分润到的权力也非常有限。 “见过高公,见过国师,这不在下正有事入宫,高公若有闲暇,不如一路听听在下所要奏报之事?” 李适之的话,分明在说,他得事不是对李隆基呈奏的。 要先过高力士的目,等候高力士做出决断,才会决定是否面圣,似乎高力士才是他的直属上司一样。 高力士用胜利者的目光望了杨云一眼,拱手告辞,然后便与李适之一同入宫去了。 第三七五章 事在人为 张九龄被罢知政事,降为右相后,低调了许多,签发的各项政令中规中矩,他知道如今自己不受李隆基待见,尽可能低调行事。 但朝中落井下石之人不在少数,很多人想让张九龄彻底倒台。 张九龄之前栽培出的党羽,成为了猪队友,在朝中为张九龄四处奔走,大鸣不平。 杨云很怕这些人会跟历史上一样再坑张九龄一把,令张九龄彻底失去圣眷。 随着李隆基谕旨下达,杨云终于荣升御史大夫。 御史台就此归在他掌控下,目前御史台分为长安和洛阳两院,如之前了解的一样,御史台这衙门在朝职能非常特殊,地位尊崇,但基本负责的是务虚的事情。 高力士亲自来向杨云宣读圣旨,同时把印信和官服一并送来,这可比杨云当初就任侍御史时正式许多,什么都提前准备好,官服也是量身定制,一送还送两套。 “以后国师在朝,可说无人敢轻视,在陛下跟前也更能说上话,我以后也要多听取您的意见。” 高力士一如既往,见到杨云时说得基本都是场面话。 杨云现在在朝中的地位,跟高力士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但论在皇帝身边的话语权,杨云已能跟高力士一较高低,这正是高力士忌惮之处。 “目前御史不尽在东都,若国师需要征召,只管跟老身说一声,老身请示陛下即可,不必走上奏之途。” 高力士的话中带着另外一层意思。 遇到什么问题不必按照规矩上奏,可以先来跟我说,我们协商一下,我能直接向陛下请示并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至于流程什么的根本就是个摆设,你不必当回事,我也不用多浪费精力。 杨云看得出来,如今的高力士风光无限,并不因为他这个新贵的快速崛起而烦忧,或者说尽管有所抵触,但感觉一切均在可控范围内,所以心态很好。 “另外,关于那个李太白,我详细调查过,学问是不错,但到御史台任职怕是不合适,不如先将他的诗文呈递陛下,让陛下鉴定一下他的才学,若可行的话,调他到翰林院,陪陛下游园赏花,不也是美事一桩?” 高力士如此提议,跟历史上李白的境遇有几分相似,只是时间提前几年罢了。 到目前为止,李白并没有表现出治国安邦的能力,即便高力士有意提拔,也只能往供奉翰林官这方面靠,直接拔擢李白做官,掌握实权有些不太现实,毕竟李白没有功名在身。事实上大唐科举考试选拔出的人才,也不会一来就授官,还需要通过吏部和礼部铨选,稍有差错就有可能落选。 “那一切就依照高将军之意。”杨云能为李白争取到官职,已觉得很不错了,哪里还敢奢谈更多? 至于李白将来是否能胜任朝中重任,真的很难说,一个放荡不羁的浪子,更适合陪皇帝游山玩水,用诗词歌赋讴歌大唐盛世,其实高力士用人的眼光没大错。 杨云陪高力士走出宅院。 高力士看了看四周,有几分感慨,道:“有大宅不住,非要出来住这种简陋的房子,可见国师并非沉迷逸乐之人,陛下接下来要赐国师爵位,毕竟国师乃当朝国舅,另外陛下……嘱咐,希望国师能在某件事上提供帮助。” 看高力士那为难的样子,杨云便知道李隆基打的是什么歪主意。 李隆基多半是想借助杨云这个小舅子的力量,接近杨玉环,进而讨得杨玉环欢心……现在能打动杨玉环的东西实在太少了,连杨玉环喜欢什么都不知,李隆基只好求助于杨玉环的亲弟弟。 等高力士婉转地表达出来,果然是这件事。 杨云叹道:“有关家姐之事,我不好参与啊,毕竟家姐已是贵妃,是皇家的人……此事不该由陛下自行决断么?” “国师言笑了,陛下九五之尊是不假,可你姐姐,乃是上仙在人世间的化身,陛下怎敢得罪?只要国师您有时间入宫面见娘娘时,多替陛下美言两句就好,至于旁的……事在人为嘛。” 高力士接受了李隆基的吩咐出来求助杨云,但以他自身的利益来说,并不希望促成这件事。 若杨玉环真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那他高力士又要当皇宫的三把手,当初武惠妃的教训历历在目,现在杨玉环可是有杨云这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实力的上限明显要比武惠妃高许多。 到那时,他高力士能否应对很难说。 难得杨玉环对皇帝不感冒,高力士觉得不如保持现状,最符合他的利益。 “知道了。” 杨云随口答应下来,既让高力士回去有所交待,又算应承下皇帝的差事。 至于杨玉环要怎么做,杨云懒得去想,鬼才知道杨玉环眼下在琢磨什么。 女人的心思,可比男人难猜多了。 …… …… 杨云荣升高位。 朝中除了刘衡政外,旁人均有所顾虑,没人明目张胆上门来恭贺。 所有人都在冷静观察,以便随时见风使舵……明知现在杨云很可能会遭遇到朝中保守派大臣的反对,随时会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倒杨运动,谁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近杨云? 可有一人无此顾虑,那就是李林甫。 李林甫在高力士来给杨云传旨一个时辰后,亲自登门,向杨云道贺。 “贤婿,你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不从小小侍御史,一跃而成为御史大夫,将来我们翁婿同殿为臣,务必要精诚配合,免得被宵小之徒所趁。” 李林甫跟杨云说话时,丝毫也没觉得大言不惭。 杨云心想,朝中公认宵小不就是你这个连亲生女儿都肯送给别人做小妾的李夕郎么? 杨云微笑着点点头,表现得并不太热情,主要是因为二人关系没到那么铁的地步,现在李林甫主要活动的方向,也不在杨云身上。 跟高力士一般,李林甫现在更关注的是牛仙客的动向,谁都知道牛仙客没有政治决策的能力,谁能把牛仙客搞定,那就算控制朝堂。 就算杨云孤陋寡闻,也听说了现在牛仙客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征询李林甫的意见。 这很好理解,对于牛仙客来说,高力士是上级,做事请示上级不就成了庸才么?还不如找地位看起来不如自己的李林甫,让李林甫以顾问身份参详国事,这样才不至于丢他的脸,还能应付高力士吩咐下来的差事。 李林甫跟杨云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不由谈到杨云的“家事”。 “小女空儿,自小娇生惯养,不太懂事,你要好好教她,相信她不但能在家事上对你有所帮助,连修炼道法也会有启发。” 李林甫似在提醒杨云,要好好亲近李空儿,但实质却是想以李空儿为纽带,维持好两家的关系。 杨云耸耸肩,道:“实话实说,李尚书,其实在下从成婚当日起,就再未回过府上。” “哦,却不知为何?” 李林甫怎会不知此事? 这才是李林甫担心的地方,明明把女儿嫁给杨云,双方确认了姻亲关系,虽说李空儿只是小妾,但怎么说也是皇帝赐的婚事,但怎么到现在都没跟杨云建立起亲密关系?心里患得患失,生怕杨云跟张九龄走到一块儿去了。 杨云无奈地道:“说直接一点吧,当初家师曾对在下谆谆嘱咐,不能过早接触红尘俗事,本来在下出山,只是按照家师嘱托完成一些兼济天下之事,谁料适得其反,竟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林甫听了,用打量怪物一般的目光望着杨云。 你小子在这里说风凉话,什么“适得其反”,你意思不会是想说,你什么都不想什么也没做,就混到今天御史大夫的高位上,还当上国舅为陛下所赏识吧? 这就像一个人跟你说,我都没努力,随随便便就考取北大清华,又或者我这个人不爱钱,拥有千亿身家一点不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是当初当老师每个月领几十元工资时这种屁话。 对于李林甫这样于朝中经营几十载的官场老油条来说,怎会甘心接纳这种意见? “贤婿啊,这红尘俗事自有其妙处……无论成佛还是成道,都要先看破红尘,你不去经历,如何能看破?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不如此如何繁衍后代,存续文明?女人乃是前进道路上不可或缺的调剂品,你看看我,如今家中娇妻美妾满盈,每年还要纳上几房,如此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你可明白?” 李林甫言传身教,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杨云听到耳里,心想这些话大概只有李林甫能说出来。 什么佛道看破红尘,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至于后面对于女人那番评述,倒符合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的一贯作风。 那就是有地位后,女人一定一大堆。 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杨云笑着说道:“多谢李尚书提醒,不过将来如何谁又知晓?这两年还是遵从家师的教导,不要沾染太多红尘俗事为好。” 杨云婉转回绝了李林甫的提议。 李林甫苦笑一下,不再跟杨云谈什么女人,干脆拿出一份名单来,呈递给杨云。 “贤婿,你看这上面的人,若觉得对你有用,可以栽培提拔,他们绝对会全心全意为你做事。”李林甫开始给介绍党羽。 杨云拿过来一看,基本跟他之前了解到的李林甫党羽情况符合,但不是全部,显然李林甫在这方面也是有所保留的。 第三七六章 疯狂的旅行 也不知李林甫这个老丈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还有升官送党羽的? 杨云看过名单后,感觉到李林甫在朝势力的庞大,确实不是他这个刚涉足官场的人能比拟的。 “御史台也有几人,他们可以帮你将日常事务处理好,若朝中有人想参劾你的话,会提前有消息传到,加上宫里有高公相助,你还是陛下钦点的御史大夫,没人能把你如何。”李林甫对杨云这个女婿寄予厚望。 杨云现在面临的阻力主要来自朝中一些保守派大臣,跟李林甫面对的敌人基本一致。 李林甫难免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就多谢李尚书了。” 杨云把名单合上,笑着拱手相谢。 李林甫笑眯眯地道:“你我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以后我们翁婿一条心,别以为张曲江会对你另眼相看,他把孙女嫁给你后,可曾给过你好脸色看?” 虽说这是一句挑拨离间的话,但仔细想来其实李林甫没说错。 张九龄把孙女送进杨家门后,真没把杨云当自己人,可能这次对杨云的参劾,还会由张九龄主持也说不定。 “贤婿,你若实在不想回去,将空儿叫来此处也很好,她才学不错,帮你管理账目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安心做官,名下产业别太在意,交给她打理就行。” 李林甫想尽办法,要让自己的女儿变成杨云的贤内助。 杨云点头,没跟李林甫谈更多事,二人起身一起往外走去。 到了府门前,李林甫忽然想起什么,笑着说道:“有时间多到我府上走动走动,我那里别的没有,酒色财气的东西基本齐全,以你我的关系,我还能薄待你不成?” 杨云当然了解李林甫巴结和笼络人的手段,这也是李林甫在朝安身立命的根本,心想李府外表看起来朴素,一定内有乾坤,就像盘丝洞一样进去容易出来难。 …… …… 杨云终于要走马上任,不过眼下他关注的重点? 并不是自己的新官职以及如何掌控驾驭手下的御史言官。 对他而言,没有掌握朝中大权,任何官职对他来说都是临时的? 还不如把心思多放到自己的事情上。 之前杨云通过引导? 发现雅柔已具备开几百里甚至上千里外空间门的能力? 但极限在那里还不明了,他准备尝试一下,看看雅柔究竟最远能把时空门开在哪儿? 并且是否能利用这项超能力做点事情。 杨云来到实验室所在宅院的后院? 雅柔和乙丹已在这里等他。 两个女徒弟中,一个能开启空间门,一个力大无穷? 都能帮到他。 “雅柔? 你从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 一路向东? 觉得到极限了就开启空间门试试? 明白吗?” 随后杨云精神力散发出去? 对雅柔做出引导,让雅柔尽可能在开启空间门时确立好坐标点。 雅柔依言闭上眼,努力冥想。 杨云与雅柔的精神力糅合在一起,向远方蔓延开去,过了很久? 雅柔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快支撑不住了? 便在打上时间和空间的印记后开启了空间门。 “能看到门对面是什么吗?” 杨云不会贸然进入黑乎乎的空间门? 对面可能是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在没有确定坐标点周围的情况之前,任何危险都有可能会发生。 “蓝汪汪的……好像……是水……” 雅柔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不知道海是什么样的。 杨云给了她一个碗? 让她从门对面取回来一碗水,他伸出食指蘸了一下,凑到嘴里,咸咸的,果然是海水。 “好像门开在水里面……” 雅柔补充了一句。 杨云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地球是球体,海平面并不是一样高,这么直接开空间门过去,有可能是在地表,也有可能是在高空中,还有可能便是在海平面以下。 这就需要更多训练雅柔开启空间门时的感觉,眼下第一次把触角深入到大海,按方位看很可能是太平洋某片海域。 “换个方位,重新开启空间门,记得感知对面的环境,告诉我那边是白天还是晚上。”杨云知道,雅柔开门时大脑能够反馈一些门对面的讯息,这是雅柔自身具备的超能力,虽然很玄妙但真实存在。 黑夜还是白昼,受很多因素印象,比如说天气,再比如周围环境,若空间门开到深山山腹里,当然漆黑一片,若开到深海中自然也是黑的。 雅柔接连开了几次,都是在海平面下。 杨云感觉向东一下子找到美洲大陆,或是太平洋上某个岛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毕竟太平洋太过宽广,雅柔现在是否具备开启跨越整个太平洋的传送门,存在个巨大的问号。 但能从洛阳直接跨越到大海里,已经很不错了。 “下一步,就是尽量把门开到海平面以上,然后我试着跨过去看看情况……你能把我带回来吗?” 杨云决定冒险一下,自行穿过空间门探查。 现在要确定跨越过去后的时区,这就得靠太阳和星辰的方位对位置进行判断,以该处为基点,再确定往哪个方向继续开门。 这是眼下最笨也最好的确定方位的办法。 “师傅,可能有些困难,我现在打开的所有的门,都在水下边。”雅柔脸上满是为难之色,涉及杨云的生命安全,她可不敢做出保证。 一下午时间基本都在开门,但成效不大。 杨云的想法是雅柔找到一个可以看到太阳升起的地方,按照时差,那边应该就是美洲大陆。 但可惜,这目标没有实现,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探索,雅柔快支撑不住了。 “你先休息一下,回头再继续找寻吧。” 虽然没有达成目的,但杨云没有气馁,眼下最好的一点就是雅柔开启空间门的水平大幅度提升,精神力的损耗也不预计中小许多。 “你精神稍微恢复一下再试试,我去前面的院子看看吴元和镜彦她们实验做得如何了。”杨云说完便离开。 等大地逐渐暗淡下来,杨云到后院准备接雅柔和乙丹回家时,雅柔和乙丹瞪着大眼睛望向他,雅柔高兴地说道:“师父,我找到陆地了。” “是吗?门那边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杨云知道,北京时间跟美洲主要地区时间差在十二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眼下洛阳是晚上,美洲应该是上午,若空间门对面是白天的话,那就说明找对了地方。 “还是晚上,不过东方的天空曙光已现,应该快要天亮了。” 雅柔的话,让杨云有些迷惑。 莫非门对面是美洲西海岸? 记忆中美洲西海岸比洛阳时间晚十六个小时左右,现在大唐是戌时五刻,差不多夜里九点钟,美洲西海岸就是凌晨五点左右,如此时间倒是对应得上。 于是,杨云直接让雅柔将之前记住的坐标点打开,然后他便跨进空间门,等他到门对面时,发现大地一片朦胧,确实即将迎来一天的清晨。 这里地质地貌跟大唐迥异,等雅柔和乙丹也一起过来,大地又亮开了一些,杨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瞬间跨越十多个时区,眼前他们师徒三人正在一片山坡上,往远处眺望,可以清楚地看到海岸线,可以听到惊涛拍岸的声音,远处吹来的带着海水气息的风,寒冷刺骨,周围的树木有些枯黄,根据气候看这里不像是北美洲,而是即将进入冬天的南美洲。 当然靠温度和树木颜色来感知,有一定局限性,只有等太阳升起后,再进行判断。 “师父,这是哪儿啊?” 雅柔和乙丹都有些惧怕,她们都是没长开的小姑娘,跟杨云一起来到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远近杳无人烟,下意识地感到恐惧。 “这是一个避世的好地方,若有灾祸,我们可以直接到这边……当然,这也是一个可以让我们赚钱的好地方。” 杨云估算一下,玄宗年间也就是公元八世纪的美洲,还是印第安人和玛雅人的天下,至于这天大地上到底有多少文明,历史没有给出准确答案。 如果此地真是南美洲的话,那这里金银铜矿遍地都是,若能在这里完成开采带回大唐,那将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 “这边应该是美洲西海岸,雅柔,你记住这个坐标点,今后将以此地为中转站,我们再向四面八方探索。” 杨云没有让雅柔再进行尝试,眼下他只是过来探路,接下来他要确定是否能顺利返回大唐,以及准备往这边运送人手。 从本地招揽工人显然不可能,想要在异国他乡生存,首先需要一群帮手,只要蒙上眼,将人带过来,这些人肯定不会想到自己穿越了大半个地球。 杨云有几分遗憾:“可惜我没法组建一支军队,不然征服整个南美没有任何问题……有这些超能力小萝莉在,探查矿产,以及建立矿场不是难事。” 随即杨云让雅柔重新打开回去的传送门。 下一步,三人就出现在实验室后院得屋子里,即便是跨越半个地球的一次旅行,雅柔对于空间的把控也做到了完美无缺,杨云高兴地拍了拍雅柔的脑袋。 “师父,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雅柔努力半天,杨云走后她跟乙丹一直在研究,费了老大的力气终于有了结果,她很希望得到杨云的肯定。 “当然成功了!” “那是一个尚未被世人发现的好地方,跟我们这里距离很远,下一步就要带人过去,把那里开发出来,以后再有什么好东西,我们也可以放过去,这样永远也不会被人找到!” 第三七七章 天方国度 当天晚上,杨云跟雅柔和雅清做了很多次尝试。 根据时差以及太阳的方位,杨云基本可以确定,空间门另一边所在的位置,位于南美洲中南部,太平洋东海岸,后世的智利境内。 智利十六世纪前属于印加帝国,十六世纪中叶沦为西班牙殖民地,境内多山地,矿产资源极为丰富,后世铜的储量和产量都占世界三成以上,铁矿石的含铁量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更是全世界唯一生产天然硝石的地区。 回到家吃过晚饭,杨云又带着几个小萝莉,通过雅柔开启的空间门,到了异国他乡的土地,准备趁着这边是白天,好好摸清楚地理环境。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几个女孩都不明白,就连见多识广的吴元也大惑不解。 此时的吴元完全处于迷惑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大唐老百姓一贯的想法,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想象不出大唐外是什么样子。 “这里乃蛮荒之地,人迹罕至,但地下却蕴藏有丰富的矿产,金银铜铁都有,我们可以在这边冶炼金属,再把生产出来的金属变现。” 杨云对身边几个女孩稍微解释了一下。 远处一群棕色皮毛的鹿群跑了过去,头顶一只巨大的秃鹰从低空掠过,叼走了坠在后面的小鹿,吴元想从秃鹰爪下救下小鹿,一路追到一处两三百米高的山坡顶部,可秃鹰却飞远了。 站在光秃秃的山顶,吴元看了看西边惊涛拍岸的大海,又看看东方绵延群山,没来由一阵心悸。她健步如飞地从山坡上下来,回到杨云身边,蹙眉可道:“师傅,你煞费苦心做这些是为什么?只是赚钱吗?这里实在太荒凉了,要想开发出来谈何容易?就靠我们几个不现实吧!” 从一开始吴元就看出来了,杨云对于金钱并没有那么热衷,从来没有恣意挥霍浪费过,对于美色从来都是敬而远之,赚到钱后更多是行善积德,比如搭救安伦和雅柔姐妹等等,此外就是做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用高炉炼铁、打造家具、生产玻璃珠啊这些。 杨云笑着道:“赚钱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利用这块无主之地,培植自己的势力,为今后的事业做准备。” 杨云没法详细解释,现在他要做的便是笃实工业革命的基础。 通常认为,钢铁、煤炭、蒸汽机是促成工业革命的三大要素,在他看来,只有先生产出足够多的钢铁,才能大批量制造超越时代的东西。 “事业?” 吴元愣了一下,以为杨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野心,想了想可道:“师傅准备把大唐的百姓带到这边来?” “是,回去后我就准备送一批工匠过来,之前米家已招募好人手,随时可以成行……但转运人口只能由雅柔一人完成,刚开始时这边建设效率不会太高。” 杨云看着荒山野岭,附近连块遮顶的瓦头都没有,感觉要从无到有地打造一块适合人类生存的市镇不太容易了。 “那……这边就是以后工匠的主要活动区域?”吴元依然不太明白。 这边地势还算开阔,但看上去实在太荒芜了,也不像是有金属矿藏的地方。 杨云道:“这里只是我们的中转站,我打算在这附近建一片屋舍,把周边林子给平了,等居民区建设好后,再修几个大仓库,把我们的东西存放在此。” 杨云眼下在洛阳积累不少家底,也有了一定的身份和地位,但他以炼丹为借口,大炼钢铁,生怕有人攻讦他有谋反之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切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都转移到海外,要用的时候,随时拿回去便是。 …… …… 说干就干。 杨云连夜就去找米盈。 眼下米家筹备的工坊,已经招募了两百多名工匠,主要是铁匠,也有少部分木匠。 此时夜色已深,不便召集人手。 为了避免这些人对时间和空间存在疑可,必须要让他们在昏迷的情况下带走,光靠蒙眼没用。 “跟他们说清楚,这一次出远门,大概需要一个月时间,给出的薪俸是一个月五百文,绝对比市面上给工匠开出的工钱高多了。” “我这边还会给足口粮,不过工具方面,需要他们自行筹备,但大型器具我会提供。” 杨云介绍完情况,米盈没觉得有可题。 此时的米盈,根本就不知杨云准备把人带到什么地方。 “今晚通知他们,把契约签订好,明天我请他们喝酒。”用别的办法让那些工匠昏迷不醒很困难,但用高度酒把人灌醉就容易多了。 只要这些人醒来发现到了新地方,对于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就没那么强,不用解释太多,下一次再用相同办法送人过去便是。 “我稍后就把事情落实。”米盈虽不知杨云的具体计划,但她对杨云非常信任,没有丝毫怀疑。 对于米家能帮到杨云的忙,她很高兴。 当晚各自忙碌,杨云在三更鼓敲响前把几个小萝莉从空间门另一边叫回来,让她们好好休息,来日有得忙。 …… …… 翌日一早,杨云先去御史台接受自己的差事。 虽然跟任侍御史时是相同的衙门,但待遇却大不一样,在此之前他没见过几个同僚,这次终于把洛阳这边的御史全都见了一遍。 但所有人都板着脸,表面上恭恭敬敬,但眼里全无尊敬之色,还有许多人气息粗重,显然心底有气。 杨云没有过多纠缠这些手下的态度,午时不到他就离开衙门,到宫门前乘坐马车,径直来到城外洛水边的工坊,该处正准备举行一场盛大的欢送酒会。 “这位就是杨天师,他如今乃是御史大夫,朝中重臣,也是我大唐的国舅爷……”米盈提到这些,脸上神情无比自豪。 去年不过是偶遇,如今不到一年时间,杨云一跃而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米家在有杨云为靠山的情况下,再也不怕被人欺压。 “诸位,今天的酒管够,诸位请先痛饮,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等诸位醒来时,可能就要开工,一个月后才能回洛阳。” “安家费用,米家会给你们家里人送去,一个月时间不长,只要咬咬牙就过去了,你们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杨云话里的警告意味很浓,但这些受聘的工匠并没太当回事。 大概都以为去的不会是很远的地方,嘻嘻哈哈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喝酒。 一杯接一杯,很多人是第一次品尝到高度酒,忍不住多喝几杯,毕竟这种酒水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国师,您准备将他们带到哪里去?” 酒过三巡,米盈逮着个机会,悄悄把杨云拉到一边可出心底的可题。 杨云回道:“天方国度。” 米盈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但见杨云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意识到可能杨云真要把这些人带到很远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定下一月之期,但就算她脑洞开得再大,也想不出杨云要做什么。 “你放心就好,我不会把他们拐卖了,一个月后人便会回来,之后还要征调一批人去,届时需要力夫、伙夫这些,人越多越好,直接在洛阳城外征召便可,到时我会派人将他们送走。” 杨云的回答让米盈彻底放下心来,点头后便不再过多可。 “若是你有兴趣,回头我也带你过去看看,到时候你别觉得惊讶就行。” 杨云觉得既然米盈跟他是合作伙伴的关系,那就不需要太多遮掩,带米盈去地球另一头看看,不是坏事。 只要互相信任,就能增近彼此的理解。 第三七八章 殖民开始 这天下午,当大多数工匠都醉成一滩烂泥时,杨云亲自过去给这些人蒙上眼睛。 不是每个人都烂醉如泥,那些对酒精耐受度较高的人,头脑或许会保持一定清醒,有时候就需要采用一点手段,让他们看不出任何端倪。 然后就被雅柔一个个送到正是夜晚的异国他乡。 跟随一起过来的还有何五六以及几个漕帮弟兄。 “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怎一瞬间天就黑了?我们不是在洛阳城外的洛河边吗?”何五六他们过来,是蒙着眼来的,并没有昏睡。 “跟你解释不清楚,只需要知道这里是干活的地方就好。” 杨云指着昨晚他亲手搭起来的棚子道:“这些人会在几个时辰内相继醒过来,这两天先让他们适应一下,劳动量不会太大,但必须得把他们自己安排好。” “总之不会亏待他们便是。” 杨云拉何五六这些人来,当然是要让他们当监工。 只靠工匠办事,也是不行的,必须有人看住他们。 万一这群人自行逃走,遭遇猛兽袭击出现大面积伤亡,那真不知该如何向米家解释。 这里距离海岸线很近,大概只有二十里左右,这些人登到高处就能看到海岸线,这更会激发他们的负面情绪。 “这里吃喝用度的东西,一应俱全,暂时需要你们自己开灶。” “若是做得好,以后可以把家迁到这边来,但眼下不要想这件事,反正一个月后一定会把你们送回去。” 杨云人大面大,还是能让何五六他们放心的,但那些工匠对杨云肯定不放心,毕竟认识的时间不长,刚刚到杨云身边做事,互相不知根知底。 当晚有人醒来,当见到是黑夜时,他们没觉得太过稀奇,毕竟身边同伴都在。 可当感受到天气变化时,他们依然有几分怪异。 这里大概是南纬三十度附近,不算太冷,但南北半球气候相反,这边已是初冬,跟洛阳的初夏天气大不相同。 好在他们各自带了包袱来,里面有被褥。 随着清晨到来,很多人还在睡?他们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个个很迷糊,眼前明明看到太阳升起?身体却很疲惫。 “休息好就起来干活?刚到这里,可能会有些不适应?过几天就好。” 何五六作为监工头子,自己身体也很困倦?不过杨云说了?这是天方国度,从气候到黑夜白昼的更替,都跟人间不一样。 信不信是另一回事,眼下只能如此认为。 更多的人被叫醒?以为是要干活?可看到周围荒山野岭,顿时一阵泄气。 恰在此时,杨云再一次出现,这次杨云带来很多工具,包括钢钎、斧头、锯子、锄头、榔头、铁铲等等?全都摆在空地上。 “东西已经备好,诸位可以干活了?因为这周边野兽众多,所以要先搭建一个能住人的定居点。” 杨云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尽管很多人脑子还没清醒,但只要把话带到?回头自然会有人传达。 “这里的平地大概有上万亩?我们先占用中间一小部分?用篱笆围起来,为确保安全可以构筑带陷阱的沟壑。在场总共二百四十人,分成十个小队干活,其中一半人在木工的领导下把屋舍建设起来,若是一个月内做得好,加一倍工钱,只要肯卖力,还有别的奖励。” “诸位暂时不能回去跟亲人团聚,伙食上我会尽量满足,好好干活,争取早日把这边的差事完工。” …… …… 杨云在美洲的殖民开始了。 眼下能转移过来的人数不多,也没有一支可以信任的武装力量,故此不能前出侦查,看看周围是否有人类活动的踪迹。 不管怎样,必要的自保还是需要的,他让这些工匠在一天时间内修建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营地,供人们居住。 营地周围布置上篱笆和陷阱,同时带来火药制作成简易的土手雷,作为防备野兽或是土著人袭击的武器,再加上施工工具也算是不错的战斗武器,面对野兽或者野人,自保能力应该是有的。 夕阳西下,一天的建设完毕。 由于工具充足,周围林地木材供应充足,一个占地约五十来亩,搭建有三十多个草棚和十座临时木楼的营地初步成型。 “东家,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不像是大唐地界?” 工匠中有一名四十来岁,之前一直被称之为“老光棍”的何叔,精赤着上身,身体表面湿漉漉的。他处世经验丰富,感觉这边的环境很不对,湿气很重,跟洛阳干燥的气候大相径庭,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找到杨云询问。 此时杨云正在验收营地,重点是检查有无防守薄弱的地方,让野兽有机可趁。 见何叔过来,杨云笑了笑道:“这里是哪儿并不重要,你们用心干活,我给你们开工钱,到时候把你们送回去便可。” “我再次申明,若谁不想干了,直接跟我说,私逃出了什么状况,别怪我没提醒……这里是通向天庭和地狱的中间地带,出了我法力保护的范围,被路过的孤魂野鬼掳去,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杨云之前就已吓唬过这群人。 不过这群人基本是工匠,走南闯北,有一定胆识,不属于底层好糊弄的百姓,他们的探索精神比普通人高多了。 杨云最担心的是这些人来到这里,或恐惧或思乡,悄悄从营地出走,到外面遭遇猛兽袭击或跌落山崖,就此成为失踪人口,从情理上来说与他无关,是这些人自己作死,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带出来的,出现死伤他都要负责。 何叔等人来到陌生之所,还要每天做工,给再多的钱也没有安全感。 眼看天色将晚,杨云让这些人先吃饭再休息,而他则要赶回大唐那边,洛阳马上要迎来黎明。 两边的事都不能耽误。 眼下杨云凭着心中那腔热情,暂时不觉得累,可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要有充足的休息时间,既然他不想好好应付御史台的差事,就不如把休息的时间定在白天,而大唐的晚上,也就是南美这边的白天,多过来做点实事。 …… …… 随着新一天到来,杨云没有去御史台应卯。 李隆基没有举行朝议,作为御史台的首脑,他的自由度很大,终归没人能约束。 他本来奉诏入宫给杨玉环“驱邪”,但行到宫门,高力士出来告知,李隆基正在陪同杨玉环游览御花园,没有时间接见。 “贵妃娘娘气色好多了,陛下陪她到陶光园赏花,国师您还是别去叨扰,让陛下和贵妃娘娘能清静一下。” 高力士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 好像在说,你就给那两位增进感情的机会,别去打搅好事。 杨云点点头,正要折返回家睡大觉,高力士凑上前,低声问道:“国师差事应得如何了?御史台那帮家伙没有给国师您添乱吧?” 杨云很想说,我连同僚都没认全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他们想给我脸色看,我还没给他们机会呢。 “这……或许是不受待见,众御史并没有我当作直属上司看待,想来随着时间推移,跟他们多熟络些,情况会有所好转……” 第三七九章 发展大计 杨云没有在高力士面前隐瞒什么。 其实他也知道,高力士既然问他在御史台的处境,就肯定知道一些情况。 果不其然,高力士叹息着说道:“朝中一些自诩清高之人,想要参劾国师您,说您初入朝堂晋升太快,根本就不配如今的身份……御史台那帮人见风使舵,在您官职稳定下来之前,都在观望,不敢与您靠得太近。” 高力士算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现在人人唯恐避杨云不及,都觉得他上位太快,太过邪乎,指不定明日就会被人参劾倒台,不如先观望一番,既不跟他太疏远,当然也不能靠得太近,避免殃及池鱼。 杨云笑道:“在下对于官职高低从来都没有什么奢求,更希望能为陛下好好炼丹……至于这御史台的差事,以后高将军有何差遣只管说一声,眼下也请高将军多提点一下,不要让我下不来台就好。” 杨云的意思不单纯是让高力士指教,更像是要把整个御史台都交给高力士来管,而他则专心去研究炼丹之事。 这是为了让高力士放宽心。 谁敢说现在朝中那些对他的攻讦,不是出自高力士的授意? 若只是一些清流老臣,根本就无法引起太大的反响,那说明还有朝中中坚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 李林甫看上去很想拉拢他,而牛仙客那边根本就还没防备到杨云,至于张九龄就算对杨云有意见,也碍于姻亲关系并没有直接出手,眼下最可能的就是高力士贼喊捉贼。 高力士能在玄宗一朝屹立不倒,还是有真本事的,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李林甫也扳不倒他,足以说明他在朝中地位非普通朝臣可比。 “国师这是说的哪里话?若国师您有困难,只管跟咱家说一声,咱家一向都认为国师您就是陛下在朝中安排的自己人,咱家乃陛下心腹,有什么忙,难道能袖手旁观不成?”高力士的话有点打官腔的意思。 杨云心想,你是否袖手旁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能左右朝局,只是我现在懒得跟你计较罢了。 还不到动你的时候,你就继续兴风作浪,最好以为我一点杀伤力没有,久而久之你懈怠了,那时候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眼下杨云几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殖民美洲这件事上,才刚刚开始?需要他周详计划?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情。 下一步他准备让雅柔帮他再开个到大唐南方的门,找人去地方上招揽流民?甚至都不需要让人们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直接把人送过去便可。 这些人跟之前去的那批工匠不同,主要是开荒?种植粮食,先做到自给自足?然后才能做其他的。 既然要在美洲大干一场?那就需要更多的人手,至于是否能在当地找到土著将其同化也非常重要,人是万物之灵,只有先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才谈得上发展?如此一来杨云只有当一回殖民者了。 杨云这时打了个呵欠。 “看来国师有几分疲倦,之前出外一次,应该将炼丹的材料凑得差不多了吧?”高力士说话时,眼睛里满是神采。 大概是想到从杨云身上拿到什么好处。 杨云早就清楚地感觉到,高力士也有长生不老的野心?只是在李隆基面前不敢过多表现出来。 “之前提前被陛下召回,尚有几样关键材料缺失?现在需要一些人手帮忙从众多山石中提炼大地精华,需要的人手太多?而我又没办法凑齐,有些伤脑筋啊。” 杨云在高力士面前适时表达了为难。 高力士惊讶地问道:“这炼丹材料?需要从山石中提炼吗?” 杨云道:“高将军难道不知?这淬火的高温炉石?需要山石中萃取地精?还有丹药也得要天地日月之精华做药引?” 简简单单两句话,听得高力士一愣一愣的。 高力士对炼丹完全是门外汉,以前罗公远在的时候,他还可以问问罗公远是不是有这么回事,现在罗公远被赶出宫门,杨云就是这方面的权威。 谁让皇帝只相信杨云炼的丹药? “那是否让咱家给您准备一点人手?”高力士问道。 杨云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不过若是高将军真能提供一些人手的话,在下自然是感激不尽。” 高力士笑了笑,脸上多了一丝释然。 杨云之所以在炼丹上求助于高力士,明显也知道,高力士背后一定调查过他的底细。 那高力士岂会不知他利用米家招募工匠之事? 若高力士知道,一定会怀疑他这么做的目的,现在他就给出了很好的解释,那就是利用这些人来萃取山石精华,争取能早日把丹药炼出来。 以高力士的见识,总不会觉察出他杨云是想大炼钢铁,改变整个时代吧? 只要有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能把高力士搪塞过去便可。 至于高力士是否真的替他招募人手,杨云并不在意。 …… …… 杨云回到家,王籍已经等候在那里。 本来杨云要跟吴元她们说在南方招人手的事,既然王籍前来,杨云也就先接待这各便宜师弟。 “师兄,家父即将前往朔方走马上任,临行前来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您接纳我们王家的好意。” 王籍上来表达出的意思,又要给杨云送礼。 可杨云知道,王昱刚履新职,以前境况不好的时候走动就不少,大概现在不会送多么贵重的礼物。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领受好意,才出手帮你们?” 王籍嘿嘿一笑,伸手让侍卫出去,不多时,就把王莲给叫了进来。 这次王莲不再穿道袍,而是换上一身婢女的服饰,一张俏脸羞得通红。 杨云心想,这意思是让心高气傲的巾帼女将军王莲,来当我的丫鬟? 王籍笑道:“本来想让我六姐,拜到师兄门下,但师兄选拔弟子严苛,看来我六姐没那福分了,不过她也无颜再回去,家父的意思,是将她直接送给师兄,以后伺候跟前,为奴为婢均可。” 杨云感觉到来自世家大族深深的恶意。 本来王莲在王家地位还是可以的,可以独领一军冲锋陷阵在前。 但始终不是王昱的亲生女儿,只是侄女,再加上王莲可能出身不是很好,竟然连起码的人身自由都没法做主。 被当作礼物送来送去,当道姑还不算,现在直接连个合法身份都没有了。 王昱的意思是她就是你杨云的人了,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第三八〇章 女将军 之前让王莲给杨云当女弟子,王家就费了不少心思。 此番干脆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直接把人塞过来,王籍随即告辞,一副“人已经归你”的架势便脚底抹油。 杨云算是见识到了世家大族即便是同辈间地位的悬殊如此之大,以及世情冷暖。 王莲站在那儿,神色木然,对她而言,早就认命了,她从开始被送到杨云身边当女弟子,就已经不再做挣扎。 “王小姐,你能做什么?” 杨云没真打算让王莲当婢女。 王莲声音冰冷,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道:“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再把我赶走就是了……我现在已不是王家人。” 杨云能感觉到,王莲对王家彻底失望,与其再一次把她送回去,被家族弃如敝履,还不如直接委托她一个更重要的差事。 “王小姐,其实我也可以称呼你为王将军,以我所知,你随军出征过好几次,有一定领兵作战经验,应该能统领士卒做点事情吧?” 杨云有个大胆的想法,就是让王莲做他殖民南美的女将军。 眼下要招募人手,训练士卒,若是普通人肯定难以支应过来,还不如让王莲去承担这个职责,让一个统过兵的人去,总比找完全的门外汉要好吧? “你想让我带兵?” 王莲不知杨云是训练私兵,还以为杨云要帮她在朝中谋取个差事,脸色一喜。 杨云笑道:“具体的呢,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时候不早,你先到后院休息,稍事准备,入夜后跟我去地方看看。” 王莲蹙眉道:“为何不现在出城,非要入夜后才能成行?” 杨云不多做解释,而是叫吴元出来?帮助王莲整理行装。 …… …… 到了晚上?杨云将王莲带到他在美洲的秘密基地。 经过一个白天的营造,以及晚上的修整?营地已有模有样?下一步就是继续建造房子,同时开始搭建物资仓库。 初步目标是依山修建成一座小城?作为杨云在美洲的第一个殖民点,也是中转站?在这里储存一批粮食物资?为将来大规模殖民做准备。 “东家,您可算来了……这里到底是何处?为何气候如此怪异?” 第一批跟随杨云来的人,都是洛阳本地人,从不曾经历过这种诡异的地中海式气候?他们来到一个极度陌生的地方?稍微探查之后接连发现山地、海洋、森林等多种地形地貌,脑子越发茫然,就像自己被人给拐卖了一样。 这个夜晚对他们来说非常难熬。 突然从一个繁华的大都市,来到原始的荒原地带,这种心理上的巨大落差?让他们近乎绝望,每个人都想回家。 杨云明白这些人的想法?马上让乙丹抬了口钱箱过来,道:“诸位?为了表示诚意,我多给你们一些工钱?作为你们来这里开荒做事的奖励。” “东家?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们人生地不熟,睡一觉就到这儿来了,家里都没安顿好……就算不让我们回去,也该告诉我们这是哪儿吧?” 人群里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纷纷表达见解,看来这群工匠昨晚已连夜商讨过这件事,决定一早来找杨云讨说法。 而当前几位便是这群工匠的头目,其中代表人物就包括昨日跟杨云说话的何叔,此人因为年老都没成家,脾气很硬,好为人出头,所以这些人都喜欢让何叔出来冲锋陷阵。 杨云道:“我不妨跟你们交待清楚,这里是天方国度……其实昨天我已经跟何叔说过了,此地乃是人界与天宫、地狱的交界处,不远处就是大海,与东海龙宫相通。这里跟大唐的天气迥异,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为当今陛下炼丹。” “天方国度?” 在场人一个个脸上全都是惊恐之色,有一种被人拐卖的想法。 “不过你们尽管放心,从这里回大唐很方便,只要我做法,你们随时都能回去,而且若是诸位能炼造出上好的丹药,不但能拿到大笔赏钱,更会得到朝廷封赏。”杨云再次给这些人画大饼。 这些人听说这里不是大唐后,担心比之前更甚,但杨云说随时都可以回去,有些将信将疑。 王莲这时打量完周边环境,凑过头来好奇地询问:“为什么刚入夜,这里就重新天明了?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杨云不对王莲做更多解释,把何五六叫来,道:“你先安抚一下这里的人,我这次带了大批食材过来,有猪肉和羊肉,让他们吃饱肚子再开工。” 说到这里,杨云又大声道:“本来说你们一个月才能回洛阳一趟,但现在我决定,半个月就可以回去了……诸位好好干,建设完基地就修造炼丹炉,若谁不用心办事,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杨云的态度非常强硬,这些工匠虽然人多势众,但基本是升斗小民,哪里敢跟杨云这样当官的对抗? 随即这些人领了赏钱,开始埋锅造饭,吃饱后继续建设营地。 等人散开,王莲重新问道:“你到底带我到了哪里?” 杨云笑着道:“这些人,是帮我炼丹的,你可以当这里是太虚幻境,位于仙凡之间,也就是说这里是人间不存在的地方……既然你不想回王家,暂时也没别的事做,不如就留在此,帮我训练一批人出来。” “你让我帮你训练人?就他们……?” 王莲脸上迷惑之色更甚……连自己置身何处都不知,怎么帮杨云做事? 杨云将王莲上下打量一番,笑了笑道:“王小姐以为自己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吗?你在这里做事,就当冷静一下,想想以后做什么……我不会把你当奴婢,你跟他们一样,都能得到足够的俸禄,你只要明白现在是替陛下做事,做好了,对你们王家也有利不是吗?” 王莲咬了咬牙,没再反驳杨云。 既然不知眼前是哪里,杨云说这里是天方国度,姑且只能相信,而杨云所说的炼丹之事,倒是能让王莲理解,她作为王家出来的女子,自然知道杨云现在在朝中得到的名望和地位,大半都归功于杨云道家人的身份。 “好了,人手我会给你调过来……吴元,以后你在这里负责指导王小姐。”杨云对吴元说道。 吴元怔了怔,问道:“师傅的意思是,我就在这边,不回大唐了?” 杨云笑道:“你们不是那些工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不过这边始终需要有人照应,而且下一步,就要勘测矿脉,到时候你就要一展身手了。” 吴元显然也不想被人遗弃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她作为杨云的弟子,觉得没多少抗争的余地,便不再顶撞。 “马上雇一些婆子过来,专门给这些工匠做饭,若屋舍不够,就逐步扩大营地,这边的平地足以建设一个可以容纳十万人的市镇……我勘探过了,山下有一处露天煤矿,距离此地五里远的地方有一个铜矿和铁矿的伴生矿,储量很高,到时候我们在流经此地的小河下游开一些熔炉,做一些基本的冶炼,想来五天时间可以完成这一切。” 杨云知道很多事不能一蹴而就,眼下最最重要的便是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第一批征调的民夫没到位,只有一些工匠,所以现在的任务相对繁重一些。 下一批人杨云不打算再在洛阳周边招募,而是要到别的地方想办法,用招工的名义把人招来,哪怕是以欺骗和拐带的方式送到南美,只要回头让他们赚到钱,有安身立命的资本,就不会再闹腾了。 相反,他们会成为殖民美洲的功臣,光宗耀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三八一章 疯狂的想法 趁着南美洲这边是白天,杨云也加入到干活的行列中。 他准备把实验室从大唐那边搬过来。 东西由乙丹和雅柔负责迁移,而杨云和吴元则负责搭建房子,争取尽快把东西规整好。 桌椅板凳这些,杨云没让木匠临时做,用了从大唐带来的现成的,一些普通的陈设也是采用大唐的产品。 经过大半天建设,营地规模又扩大一倍。 杨云为了让所有人夜里不会惧怕,除了在营地四周多点燃几堆篝火外,还特意调拨了一批蜡烛供室内照明,这可是大唐的普通人家晚上用不起的好东西。 “东家,您要离开吗?没见您乘马车来……” 何叔作为工匠的代表,前来跟杨云交涉。 杨云笑道:“之前我就说过,回大唐很容易,因为我用的是法术,不是马车,你看……” 杨云说着,隔空将远处一块两人合抱的巨石搬运到身前,再一挥手,又稳稳地“飞”了回去,落地时发出“轰隆”的巨响。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讶无比。 “我们东家乃是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天师,道门即仙门,你们难道还怕东家害你们不成?” 何五六站出来替杨云打广告。 “原来是修复道像的小天师!” “听说他姐姐是九天玄女在人世的化身!” “小天师确实有道行,我听说他成功预警洛阳地震,救了不少人!” 百姓对于神仙和法术充满敬畏,见识到杨云的超能力,质疑的声音瞬间少了很多。 “你们放宽心,半个月后我就会让你们回去省亲,到时候让你们带足够的薪水回去……趁着天黑前,你们加把劲做好防御措施,主要是预防猛兽袭击。”杨云谨慎地说道。 这两天他离开营地到四周去看过,方圆十里内没有发现大型野兽活动的踪迹。 但他知道,现在整个美洲大陆跟原始社会差不多,猛兽横行,单独的人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会很艰难。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此地立足,就要做好防备一切危险的准备。 “东家的意思……这天方国度也有豺狼猛兽?”何叔的话让杨云意识到,原来这群人真相信了这里已不是人世间。 杨云摇头道:“之前我就说过,这里位于天庭和地狱的中间地带,属于三不管地界,充满了危险,自然也会面临野兽的威胁,所以我才不让你们离开营地,大家伙儿只有聚拢在一起,才有自保的能力。” 很多凑过来看热闹的工匠明白什么。 人群中有大嗓门说道:“我们在这种地方炼丹,肯定会触怒游魂和仙兽?还是听东家?小心点儿好。” 这下才算彻底把这群人给吓唬住。 …… …… 杨云给这群人塑造一个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虚幻空间的印象。 他们没法怀疑,因为他们对周边环境一无所知。 杨云两个世界跑?南美大陆这边天色还未黯淡下来便返回大唐?趁着天亮前休息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清晨时分让雅柔开了空间门去皇宫内苑见了杨玉环。 “姐姐最近气色好了很多。” 杨云能感觉到杨玉环红光满面?一看心情就很不错。 “都是皇帝,每天想靠近你姐姐我?送来山珍海味?我这边都快吃腻了。”杨玉环丝毫不掩饰心中的自豪。 皇帝给的东西很多,几乎是有求必应,让她不自觉有些飘飘然,浑然忘了身份有可能会败露。 杨云笑着问道:“那姐姐以后准备跟陛下……当真正的夫妻吗?” “你个小孩子家家?懂这些吗?”杨玉环先是教训了一下杨云?随即想到杨云现在已成家立业,怎会不懂? 杨玉环若有所思,噘着樱桃小嘴又道:“皇帝还是太老了,若是能年轻一点就好了。” 满足了虚荣心之后,杨玉环考虑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她跟李隆基之间的岁数差距。 杨玉环看起来不太在意这些,但一切只是表象?女儿家谁对另一半没有过幻想?谁真的愿意跟一个比自己父亲年岁还大的老家伙成亲? 杨玉环见杨云不回话,笑了笑又道:“姐姐跟皇帝怎样?你怎么那么在意?其实姐姐更关心你的事……什么时候给我抱个小外甥?” “姐姐,你别开玩笑了?你也知道我最近没回家。” 杨云表现得好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早点有个孩子?让杨家有后……你要知道,我们这一脉,现在只剩下你这个男丁了。” 杨玉环一副关心家族命运的架势。 杨云笑着打趣:“那姐姐你呢?” “你是问姐姐要不要孩子吗?你傻啊!孩子是我想要就能有的吗?” 杨玉环嗔怪地看了杨云一眼,随即有些向往地说道:“是不是我的儿子有可能当太子呢?” 一句话切中正题。 杨云试探地问道:“姐姐是否想有个孩子,来坐大唐的江山呢?” 杨玉环眼神中多了一丝疯狂,显然这很符合她对权力的向往。 “有个儿子当太子是好,但皇帝健在,也不知几时才能当皇帝……若是姐姐不用跟那皇帝苟合,直接有个太子就好了。” 杨玉环提出个看起来极度荒诞可笑的想法。 但这想法,杨云恰恰可以满足。 杨云笑着问道:“姐姐是想让陛下觉得跟姐姐有肌肤之亲,继而让姐姐看上去跟十月怀胎一样,最后诞下皇子?” “这个……可行吗?” 杨玉环觉得杨云所言大大超出了她的认知……那种事情有可能神经质地以为做过,对此丝毫不怀疑不说,还能凭空出现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 这也太过梦幻了吧! 杨云道:“姐姐别忘了,我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想让一个人以为自己经历过任何事情,但姐姐得全力配合……但一切都要看姐姐自己的意愿。” 杨玉环眼神中充斥着野心,问道:“那孩子从何而来?” “从宫外找一个呗,姐姐认为如何?”杨云提出个让杨玉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计划。 “哦。” 杨玉环有点不情愿。 又不是自己的孩子,直接让其当太子,有何意义? 还不如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只不过父亲不能是李隆基…… “如果弟弟你有个孩子就好了,这样我们杨家的血脉就能当太子……”杨玉环又提出一种假设。 但在杨云听来,同样很疯狂。 他现在是有妻子,还有两个,但孩子这种事可不是随便就能有的,杨云也不认为自己的孩子有资格当太子,甚至做皇帝。 杨云问道:“那姐姐到底想不想这么做?” 杨玉环笑道:“若是我能当女皇帝的话,倒是可行,若不然……就没什么意思了。” 本以为杨玉环只是开玩笑,可看到杨玉环炙热的眼神后,杨云知道她并没有言笑,应该发自肺腑。 杨玉环想当女皇? 那意思是……谁当太子根本就不重要,至于是不是她的孩子也不重要,反正最后都是她自己上位。 杨云点点头。 之前他不太想让杨玉环接触更多的政治,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在朝相反的方向发展,既如此,那不如直接一点,让杨玉环接触权力核心,那他杨云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要姐姐愿意,我便尽一切力量帮姐姐完成这一切。” 杨云给了杨玉环坚定的回答。 一个看起来极度疯狂的计划,逐渐形成。 第三八二章 谁说要帮你 杨云回到住所,还在琢磨之前跟杨玉环的对话。 李隆基现在对杨玉环到了痴迷的地步,趁此让李隆基产生幻觉,以为跟杨玉环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不大。 只要运用得当,李隆基不会怀疑。 再进一步,伪造出杨玉环怀孕的样子,以他和身边女徒的超能力,完全能做到。 不就是让杨玉环看上去肚子鼓起来么? 只是这孩子…… 杨云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到底是否应该顺着杨玉环的意思,让她当女皇? 等杨玉环真的当了女皇,会放过他这个亲弟弟? 再者说了,李氏江山的根基非常稳固,这跟武则天在高宗李治活着的时候治理朝政二三十年有本质区别,那时候武则天可是栽培了无数党羽,朝中各个关键位置都是她的人,才最终谋朝篡位成功。 杨玉环真有实力当女皇? “师傅,您没日没夜地做事,不累吗?” 张镜彦见杨云正在想心事,走进来好奇地问道。 吴元和王莲都到了空间门另一边,如今留在洛阳的弟子中以张镜彦年岁最大,张镜彦更好像是杨云座下“二师姐”。 杨云道:“我在想事情,你先去休息吧,回头还要招募人手……” 杨云本来已经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殖民美洲上,但现在必须要想一想,如何才能在大唐立足。 总不能直接带一批人过去,从此不回来,说到底大唐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要在大唐征调人手到美洲,若是没有强有力的政治根基做保证,怕是无法完成如此壮举,因此控制朝堂有其必要性。 …… …… 白天杨云本来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但现在他已是御史大夫,跟以往大不相同。 这不,张九龄派人请他过府,好像有要事商谈,这也是他履任御史大夫后,张九龄第一次正式跟他见面。 杨云有些疲乏,还是强撑着去见了张九龄。 当天张九龄休沐,在书房见到杨云有几分惊讶,他本来以为杨云办完公事后才会来,谁知杨云当天根本没有去御史台应卯。 “坐吧。” 张九龄之前在杨云面前始终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这次相见,却显得有几分颓废。 大概是因为宰相的职位被褫夺,而杨云距离他这个右相其实只是一步之遥,他已经失去在杨云面前拿捏的本钱。 “找你来? 是跟你说及有关吏部核查之事……今年是四年大考之期,核查比往常年要早许多? 有部分地方官员要到京师来,需要御史台稽核,到时候你这个监考使或许还会接见他们。” 张九龄言下之意? 利用杨云御史大夫的身份帮他做点事。 至于是不是保党羽,杨云不清楚? 不过看张九龄的态度? 觉得这位忠直老臣现在正犯难,不然不会低声下气主动邀约。 杨云问道:“吏部核查年年都有,朝廷有系统完善的考课体制并实行严谨周密的考课办法,不会出什么乱子,考虑到今年陛下不在长安城? 想来会松懈许多……” 杨云建议不要小题大做? 大有公事公办之意。 张九龄道:“你可知? 这两年相位更迭频繁? 出了不少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官员,致奸邪当道? 若不秉公处置,指不定有多少奸邪之徒被派出去继续牧守一方,地方乱政日久? 弊政非一日能扫除。” 他这一开口,杨云便感觉到二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张九龄到现在想的都是为国为民,明明他一片丹心被李隆基辜负,现在依然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相较而言,牛仙客和李林甫等人都是在确保自身利益的基础上,再谈及其他事情。 说张九龄大公无私也好,说他傻也罢,总之杨云觉得,跟张九龄当政治上的盟友不是好选择,肯定会被张九龄坑得很惨。 “张令公觉得在下能为此番吏部考核做什么,只管说,在下对于御史台的差事本就有诸多不解,若有许多出力的地方,张令公发话便可。”杨云没有跟张九龄过多计较。 张九龄道:“具体的事,我会让瑜儿跟你说,你先回去便是。” 杨云听了一阵无语。 明知道他跟张瑜间徒有夫妻之名,张九龄还想利用他跟张瑜的关系,让张瑜代为传达,意思是老头子不想背负干扰御史台行事的骂名。 让别人来传话,就不是你张九龄授意? “张令公,有件事在下要提醒一句,陛下对于朝中大臣,尤其涉及边疆重臣的调用,明显超出规格……重武将而轻文臣,把地方军事和财政大权委托一人,失去掣肘,会导致外重内轻的情况出现……若张令公不出面协调的话,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很可能出现藩镇割据的可怕局面。” 杨云善意提醒。 大唐从开元年间就开始出现问题,给了节度使太大的权力,民政军政一把抓,造成大唐头重脚轻的情况。 杨云让张九龄出面跟李隆基提建议,看起来是主持公道,其实不过是想让张九龄早点碰壁,也好早些离开朝堂,免得再想利用他这个孙女婿。 张九龄的派系执念太深,有卓越的执政能力但不懂得变通,对杨云这样一个突然冒起的年轻后辈来说,张九龄会成为他在朝中发展的阻碍。 既然如此,那就趁早跟张九龄划清界限。 既然张九龄想利用他得到一些政治上的便宜,那他就不如索性坑张九龄一把,让张九龄步历史后尘,早些离开政治核心。 张九龄得到杨云的提示,似也有这方面的担忧,他虽没跟杨云说,但杨云知道他早就在有关牛仙客当宰相这件事上抱有极大的意见,不断有人替他出头,然后牵累到他身上……一切都会沿着历史走向发展。 看起来,距离张九龄彻底失势为期不远了。 杨云回到居所不久,张瑜便来了,带来了张九龄相关的指示。 杨云成婚后还是第一次跟张瑜见面,这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可如今张九龄仍旧在朝,杨云对这个妻子没太多感情,感觉这就是一次政治联姻。 “家祖希望老爷能保下一批人,并对朝中不轨之徒,参奏其横行不法,尸位素餐,令其及早退出朝堂。” 张瑜递过来一份名单。 跟之前李林甫给杨云的那份名单有几分相似,要保的人基本都是张九龄的嫡系,而要参劾的全都是张九龄认为的奸邪之徒,其中列在首位的就是牛仙客。 杨云感觉到,张九龄自己不想出头弹劾顶头上司,便想利用杨云这个新崛起的皇亲国戚去当出头鸟。 第三八三章 第二批 令杨云稍微感觉意外的是,这份参劾名单中,没有见到李林甫的名字。 难道说张九龄眼下对李林甫多了几分包容心,有心让政敌在朝中多干几年? “夫人不必多言,这件事我会好好斟酌……请回吧。”杨云拿出相敬如宾的态度,既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冷落,表现得不卑不亢。 张瑜望着杨云,神色非常复杂。 从情理上来说,她已经嫁给杨云,算是彻彻底底的杨家人,以后背负的再不是张家的兴衰荣辱,而是跟杨家的利益休戚相关。 但现在杨云一直在逃避,从好的方面想,杨云乃是方外人氏,不流连儿女私情,对于成家立业并不看重,所以才逃避。 若是从不好的方面思索,只能说杨云无法接纳她。 “老爷应该回去看看,府上最近的变化很大。”张瑜提醒了一句,想让杨云回去跟张瑜乃至李空儿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杨云笑了笑,没有多言,让张镜彦送张瑜出门。 此时正好雅柔将吴元接了回来。 吴元在南美大陆住了一晚上,很不适应,回来后整个人形容憔悴,连精神力强如她都如此,杨云完全可以想象王莲在空间门另一边有多糟糕。 “还请师傅通融,让弟子可以多适应几日,突然过去……还是有所不便。” 吴元自从跟随杨云后,住得好,吃得也很不错,生活环境优渥,突然跑到南美洲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短时间内肯定无法适应。 杨云笑道:“尽早适应,我需要你们在那边帮我做事,我自己也会经常过去,这次你回来,先帮我把招募的人手带过去。” 杨云其实早就派人招募人手。 此前他想的是把人送到晋州境内开矿,乃是由漕帮出面募集到的人手,何五六是具体经手人。现在情况突变,杨云决定先把人送到南美洲去。 因为这批人不知被招募做什么,杨云这个指使者又故意隐瞒了身份,这批人多是被丰厚报酬所吸引? 其中只有少部分是工匠,更多是力夫,总数大概有三四百。 这批人杨云准备作为专门的开荒队伍? 建立大唐在美洲的第二个垦殖点。 昨天晚上? 杨云已经让雅柔帮他找寻一处相对适合住人居住的大平原。 这个新营地距离第一个营地大概四五百里远? 位于东北方,算是南美大陆腹心地带,由于周围水源充沛? 日光充足? 杨云判断这里应该是在南美洲靠近赤道处,亚马逊河中上游地区,接近这时代南美洲存在的印加文明核心区域。 当晚? 杨云带这批人进入美洲。 仍旧采取了第一天的方法? 由漕帮的人出面把这群人灌醉? 乙丹一次性将他们“打包”送过去。 到了地方? 这里地势空旷? 乃是在一片森林外。 这里几十里范围内没有高山? 却是杨云之前探测出的一片富铁矿所在地,可以在农耕之余,大规模进行铁矿开采。 “师傅,为什么要来一个新地方?” 跟随杨云一起过来的吴元神色间满是为难。 之前刚建立了一个营地,现在又要建设第二个? 摊子一下子铺得太开? 她心里很没底。 杨云要做什么? 她完全不清楚。 更可怕的是? 杨云现在离开大唐腹地,有独立自主发展的倾向,而杨云这次除了带过来三百多人外? 还同时把之前冶炼出来的精钢打造出的兵器一并带了过来。 “我想在这里建立一座城池,可以靠这些人把周围部族给击败,让蛮夷为我所用。”杨云提出构想。 之前第一个基地,建立在海岸线附近,距离太平洋海岸线大概二十多里路的样子。 那里除了可以建立营地外,还可以建设金属冶炼中心,算是杨云的大本营。 若是发展顺利,那边可以开辟出一个港口,把人和货物往北边带,影响力逐步辐射玛雅人所在的中美洲。 但现在杨云首先要征服的,是南美洲靠北这块区域。 这是一片足够大,并且能带给他无穷财富和机遇的地方,本身有大量土著在此居住,印加人和玛雅人即便在天文历法等方面有不俗的造诣,但在科技文明上却一团糟。 杨云有信心可以征服这两个文明,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地盘,为下一步发展奠定基础。 “师傅想用这批人,跟这里的原始部落打仗?”吴元实在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但也不信这里是天方之地的鬼话,只以为是四季如夏的安南之地。 杨云笑道:“他们不是士兵,但只要加以训练的话,就有自保的能力,我要在这边从无到有建立起一座城池,下一步我要的官兵可不是装备刀剑和弓弩,而是全新的具备大规模杀伤威力的武器,乃是基于之前用的过火符咒的创新。” 南美洲现在全是一群茹毛饮血的土著,铁器时代都没到来,还在靠落后的石器和青铜器耕作、狩猎和作战。 后来验证连成熟的文字体系都没形成,这种文明的反抗力不高。 真可能跟后来的西班牙殖民者一样,杨云随便带点人便可以杀到他们的腹地,把一整个部族全数消灭。 杨云这次带来的除了钢制的刀剑,还有盔甲、弓箭和火药,只要拿这些装备出一千人左右的士兵,就可以在南美大陆横行无阻。 只是现在杨云没有马匹,即便想购买也不容易,带过来太费事,他手下也没有类似的驯养战马的人才。 这让他萌发了在大唐谋取更高权利的想法,只有他在大唐获得足够高的地位,才有资格调遣大唐兵马,完成对南美大陆的殖民。 “把他们叫醒,可以开工了。” 杨云不想多废话,眼看已经到了白天,必须要让这群人动起来。 就怕这些人跟第一批来的人一样,先经历一段时间的迷茫,然后激发逆反心理,处处跟他唱反调。 这次杨云不打算跟他们讲道理,直接用武力震慑便可。 果然,这批人中陆续有人醒来,开始找杨云的麻烦。 “你是谁?把我们带到何处?” 一个看起来块头很大,上身裸露的肌肉男冲了过来,想把杨云制服。 杨云只是一伸手,此人便被隔空举了起来,无论他如何挣扎,在空中都无法挣脱杨云的“魔爪”,一下就把后续从宿醉中醒来的人给震慑住了。 “先把话撂在这儿,我带你们来,是让你们干活的,谁若不听话,有的是他苦头吃!” 杨云冷声朝几个一看就是头目的汉子说道,“这里是天方国度,气候跟大唐不同,你们暂时没法回去,稍后我会把你们的亲眷迁徙过来,让你们在此安居乐业。” 杨云暂时不打算让这批人在南美和大唐间来回穿梭。 最大的问题是,这些人来了又回去,很可能会把这边的情况泄露出去,到时候就会暴露杨云的底牌。 相反之前那批工匠,本身是以炼丹之名招揽来,勉强还能搪塞过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 更多的人被叫醒。 有人干脆是被水给泼醒。 他们醒来后,见到的是闻所未闻得陌生环境,周围的光景太过荒凉,完全不似大唐之地。 “这里有足够多的工具,你们可以在这里以最快速度修建一座村落,务必记住了,随时会有南蛮杀过来,若你们没能力反抗的话,必定会死得很惨。” 杨云把精疲力尽,声音都快喊嘶哑的肌肉男从空中放了下来,然后用威胁的目光环视一圈。 有人问道:“是官府招募我们剿匪吗?这附近哪里有匪?” 他们不相信,自己不过是喝顿酒的工夫,能被人带出多远,以为就在家乡附近。 可当天空飞过不知名的鸟雀后,他们有些害怕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现在应该是晚上,可太阳才刚从地平面升起。 周围一草一木都透着邪气。 第三八四章 出难题 第二批人送到南美大陆,醒来不久就投入到劳动中。 为了防备盗匪来袭,保住自己的小命,只能老老实实按照杨云的吩咐,修建一个具备防御功能的村落进行自保。 一天下来,由于没有专业的木工,只是建起十几座简单的木棚小屋,营地周围插上篱笆,设置简易岗哨用来查探远处的情况。 这些人对杨云非常惧怕,毕竟杨云在他们眼里是会法术的奇人,杨云表明短时间内不准他们回大唐,只好退而求其次,央求杨云给他们便利的条件。 “这里是你们的工钱,以及三日份的食物……蜡烛你们节省一点用,毕竟棚子外面可以多燃放篝火用来照明,我不是每天都会过来查看,出了事要你们自己去面对。” 通过一天的观察,杨云把两个看起来能力相对高一些,年岁也不大的汉子叫过来,一个叫徐起,另一个叫李鸿,其中李鸿就是那个肌肉男。 二人虽不是读书人,却也认识几百个字,可以写简单的书信,让他二人作为这支队伍的头目,负责带这群人在这里落叶生根。 “师傅,晚上留他们在此,只怕会有人潜逃。” 临走前,吴元不无担心地说道。 这些人到了陌生地方,用威胁手段把他们稳住,还告诉他们短时间内不能回大唐,这些人怎么可能甘心替杨云卖命? 杨云冷笑道:“让他们自己出去闯闯,知道环境险恶,自然就会回来,他们可不傻。” 在杨云看来,光靠吓唬没用,非要让他们自己去感受,一旦发现如何努力都回不到大唐,四周还面临极大的危险,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回来建设营地,以此作为他们的家。 …… …… 杨云回到大唐,简单收拾后,就再一次入宫。 皇帝现在不问朝事,杨云就算是御史大夫,也不会接触更多朝政上的事,便在于李隆基更愿意把杨云当作他的私人顾问? 随时请教道法,至于御史大夫的身份? 更多是个幌子。 “天师可算来了,陛下一早就提及你的名字。”高力士站在贞观殿前等候杨云,见到杨云现身? 立即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杨云问道:“不知陛下有何要紧事?” “还不是因为娘娘……昨天娘娘好像不怎么开心,陛下很是发愁? 用了很多办法都不能让娘娘放宽心……陛下这一夜都没睡好呢。”高力士的话让杨云意识到? 现在李隆基满脑子只有杨玉环。 李隆基这个人爱江山更爱美人,再有点追求大概就是成仙得道,至于朝中那些繁琐的事情,操劳大半辈子后宁可交给别人去打理。 这是高力士和牛仙客等人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之前张九龄当宰相时? 可没碰到如此好事。 杨云跟随高力士进入贞观殿? 只见临窗的地席上? 李隆基正拿着几本道经在研究? 不时喝斥旁边给他递书的太监,似对其表现很不满意。 “陛下? 国师带到。” 高力士说了一句,李隆基闻言马上转头看向杨云,然后便起身? 面带殷切之色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杨云的手。 “国师,你可算来了,朕正在发愁,贵妃不知是否得到上天的启示,又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李隆基抓耳挠腮,脸上满是沮丧和困惑之色,让人觉察不到这是个皇帝,更像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男子。 杨云问道:“不知陛下说的是何疑难问题?” 李隆基急道:“正是因为朕不知,所以心里才难受啊……贵妃说可以跟朕当真正的夫妻,只是要让朕参悟天地大道,可她连个题目都不出,让朕怎么去参悟?你一定要为朕想个办法。” 杨云一阵错愕,随即想到可能是之前跟杨玉环所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现在的杨玉环想获得权力,尤其是想用一些假办法让李隆基以为宠幸了她,让她怀孕,进而诞下儿子,册封为太子,她一步步登上女皇之位…… 因为杨云没法提出更为具体的计划,所以杨玉环即便对李隆基有所暗示,也没法说得太清楚,难怪李隆基会是这般光景。 杨云摇头道:“臣也不太清楚娘娘的用意。” “你都不知?那更没办法了。” 李隆基一摊手,脸上满是无奈。 之前苦心期盼的就是能跟杨玉环发生实质性关系,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却因为没法参悟天机而无法如愿,让李隆基很懊恼。 眼看唾手可得却苦于找不到窍门,真叫一个悲哀! 高力士看起来也很关心此事,问道:“国师,你快给陛下想想办法,娘娘到底是何意?如何才能让娘娘接纳陛下?” 杨云耸耸肩,道:“我连娘娘用意都不知,如何下定论?不如让臣先去见过娘娘,一窥虚实,再回报陛下如何?” “如此甚好,力士啊,你还不赶紧带国师去玄女观见贵妃?朕继续在这里参悟,若国师知道如何才能领悟天机,赶紧来告诉朕,朕好抓紧时间解开难题。” 李隆基让高力士送杨云去玄女观,而他则继续研究道经,想从道经中找到破解天机的答案。 …… …… 杨云在玄女观内见到杨玉环。 此时杨玉环刚起床,周身呈现慵懒的绝美姿态,此时她正在梳洗打扮,跟之前装道姑时简约朴素的装扮不同,现在她开始爱美起来,皇帝给她送来的大批首饰和衣服派上用场,看起来贵不可言。 “姐姐给陛下出了道难题……陛下现在坐立难安,正想方设法参悟呢。”杨云坐下来,语气间满是无奈地说道。 杨玉环好奇地问道:“皇帝有什么难题需要参悟?我什么时候给他出题了?” 杨云没好气地道:“姐姐采取旁敲侧击的手法,暗示陛下,要跟陛下做真正的夫妻……你却不告诉陛下用如何方法才能得偿所愿,所以陛下才如此焦急要参悟天机。” 杨玉环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镜子里的她露出骄傲自得的笑容,继续给自己戴耳环,笑着道:“我当是什么事,其实我不过是试试皇帝的态度,别等四郎你给姐姐安排好一切,他那边没想法,姐姐不一切白准备了么?” 原来杨玉环想试探李隆基的真心,谁知把李隆基折磨得不轻。 “再说了,我自己都没想好如何接纳他,如何出主意?不是说好了,由弟弟你来想办法吗?他能解开这道题就怪了。” 杨玉环很得意,她给李隆基出了道几乎是无解的题,看着皇帝为自己痴迷,陷入到一种半疯魔的状态,大概任何女人都会因此沾沾自喜。 第三八五章 太虚幻境 杨云觉得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非常危险。 看起来杨玉环是出了个没有答案的难题,但其实却是出了一个全都都是答案的简单题。 李隆基现在痴迷于解题,其实是个傻子,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对杨玉环展开各种攻势,让杨玉环感受到他的诚意,说不定杨玉环真的就沉沦于这种被上位者围绕的自豪感中,半推半就便接纳了。 何至于现在一个人在抓耳挠腮想问题,另一个则笃定自己是在戏弄追求者? 杨云现在也分不清楚了,杨玉环是否真的想要有一个她自己的孩子,毕竟以杨玉环的年岁,已到嫁人生子的时候,但历史上的杨玉环跟李瑁和李隆基相继做夫妻,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可能身体存在一定缺陷。 “姐姐,我想好了,只要陛下对姐姐有意,设计迷惑他一下,让他以为真的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姐姐再巧妙配合,告诉陛下只有合适的时候才能继续相处,便可以将陛下稳住。” 杨云知道,现在必须要提前执行计划了。 也是因为现在他要调集人手实在太难。 如今的大唐虽然由盛转衰,但依然处于开元盛世的末期,封建社会真正的巅峰时期。民间虽然土地兼并日益严重,但由于大唐商业发达,老百姓就算不种田,也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谋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如此一来,想要通过正规渠道招人,就比较困难。 想在大唐招募更多的人开发南美,就必须要有控制朝局的能力,而现在的李隆基就算对朝政的把控力松懈了一些,但依然通过完善的制度控制着一切,杨云接触不到实际权力,做什么事都被人盯着。 如此一来,杨云只有把自己当做佞臣,想办法让李隆基早点堕落。 杨玉环道:“这么快就要执行了么?姐姐还想多戏耍他几天呢,看他那猴急的样子……真有趣。” 杨玉环这话一出口,说明她根本没把生孩子当回事。 现在的杨玉环,更多是孩子心态,只是单纯觉得戏耍李隆基好玩?至于是否有儿子?没有想象中那么迫切。 杨云叹道:“若姐姐不想的话,小弟我也不勉强。” “没事?没事?四郎,既然你打定主意了?姐姐就按照你的计划来进行就好了。” 杨玉环见杨云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反而变得激进了些?她喜欢看到杨云为难的样子?“姐姐很想看看,那傻子以为自己跟我怎样了,但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还天天跑来讨好,那肯定比现在有趣。” 杨云明白杨玉环为何做如此选择。 不是杨玉环急于当女皇?而是想得到更多来自于李隆基的关注?或者是得到李隆基送来的更多的东西。 既想得到婚姻的利益,又不愿付出真心和责任,这便是杨玉环现在的心态。 杨云点头道:“只要姐姐别一口回绝就好,那我这就去跟陛下说,我已经参透了……” “你参透了什么?”杨玉环面带不解。 杨云笑道:“当然是参透姐姐出的难题?请陛下到姐姐这里来,适时对他施加一些影响?让他误以为……” 杨玉环听说当晚行动就要开始,有几分紧张和不情愿?见到杨云一脸轻松,她最后还是犹豫地点头道:“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你可一定要在场?姐姐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 …… 杨云回到贞观殿,只见李隆基头发蓬乱,正在那儿冥思苦想。 为了得到杨玉环,他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 “陛下,国师回来了。” 高力士见到杨云,赶紧上前通报。 李隆基倏地从地上蹿起,冲到殿门口杨云面前,一把拉住杨云的手臂道:“国师,你可有问清楚贵妃的用意?她出的难题,如何个解法?” 李隆基没有问杨玉环所谓的天机究竟是什么,只问答案,说明李隆基追求的不过是个结果。 杨云正色道:“以贵妃娘娘所言,她所留谶言来自玄女上仙托梦告诫,似引导她成为陛下的结发夫妻,至于具体如何,必须要以陛下的诚意感动上仙……陛下可去玄女观,参悟天机。” “原来如此,怪不得朕在这里琢磨那么久,没得到任何答案,原来是要去玄女观才行……快快,摆驾!” 李隆基话音落下,不等侍奉的随从过来,人已经冲出殿门口,直奔玄女观而去。 高力士对杨云的解答有几分不理解,但他急于跟上李隆基的脚步,看了杨云一眼便跌跌撞撞冲出贞观殿,隔着老远大喊:“陛下慢点儿。” 杨云只好跟上。 李隆基气喘吁吁到了玄女观外,并没有第一时间闯进去,大概是想到此番是神仙给出的警示,怕自己的行为举止唐突玄女,干脆让紧随而至的高力士找来一个坐垫,直接跪在上面,在玄女观门外跪拜,以表示诚意。 杨云最后才赶到,看见这一幕有几分无语。 本来他还想对李隆基指点一番,但想到以此时李隆基的心态,大概是听不进去任何话,既如此不如由得皇帝的性子,让他折磨自己,最后只要稍微用点手段,让李隆基觉得自己感动了神仙便可。 跪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杨玉环现身于观门前,一脸关切地询问:“皇帝来此作何?” 李隆基一脸虔诚地回道:“贵妃,朕按照上苍的指点,前来跟你见面,是否让朕入内?” 杨玉环正色问道:“那你可参透了天机?” “朕……朕还没有……不过相信快了,朕正在参悟……” 李隆基现在满脑袋浆糊,说是参透天机,其实他连眼下自己在做什么都迷糊不清,整个人近乎于癫狂。 高力士在旁苦苦哀求:“贵妃娘娘,您让陛下进内,在里面慢慢参悟吧。” “没有参透天机,我为何要让皇帝进来?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卖你面子……”杨玉环白了高力士一眼,神色间满是轻蔑,高力士为之一怔。 高力士生怕坏了李隆基的好事,只好低下头跟李隆基一起“参悟”,但心中已经对杨玉环愤恨起来,觉得杨玉环既是在折腾皇帝,也是在折腾他高力士。 过了很久,李隆基闭着眼都快睡着,此时日头已西斜,眼看就要到傍晚时分。 杨云还惦记晚上参加美洲两处移民基地的督造,只好给李隆基一些“指点”,精神力慢慢围绕在李隆基身边,没过多久皇帝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果然李隆基瞬间精神起来,大概是被臆想中的东西吸引,脸上挂着笑容,人在冥想中不可自拔。 “陛下,您没事吧?” 高力士见李隆基眉飞色舞,精神状态不太正常,赶紧出言提醒。 李隆基没有回答,脸上全都是傻笑。 过了很久,他睁开眼,兴奋地说道:“朕顿悟了,朕要进观去。” 说完便起身,不给高力士阻拦的机会,径直往观门里行去。 高力士跟着爬起来,追上去两步,却被杨云拦下。 “高将军,陛下似乎受天机点化,要进去跟贵妃娘娘求解,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宜……” 杨云提醒高力士不要进去坏事,本身高力士也没获得随便进出玄女观的权限。 高力士脸上全都是不甘之色,但还是无奈点头,这次他不必再在外面跪着,直接在台阶上坐下,很快几个太监簇拥过来,给他捏肩捶腿,陪皇帝跪许久,他实在累得够呛。 里面要发生什么事,高力士完全不清楚,侧头看了一眼,只见杨云闭着眼,一脸平静地站着,隐隐透着那么一丝仙风道骨。 …… ……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是二更天,高力士早就哈欠连连,李隆基终于从玄女观内走了出来,衣衫略微有些不整。 “陛下,您求证如何了?” 高力士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跟以前一样,李隆基只是在里面跪坐在玄女像前参悟道法,被杨玉环又折磨一回。 李隆基笑看杨云一眼,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笑道:“朕要加封杨氏一门……另外给予更多赏赐……高公公,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务必要让朕满意!” 高力士傻眼了! 发生什么事?皇帝突然让他赏赐杨氏,居然还称呼他为“高公公”,言辞间稍微带一丝轻蔑,这可不是平时皇帝应有的态度。 杨云恭敬行礼相谢,李隆基又回看一眼,显得有几分遗憾,道:“看来朕的寝宫暂时也要设在这边,玄女观要重新修建……不行,不行,这样不能体现出朕对贵妃的一片心意,长安皇宫那边也要扩建。” “陛下,长安皇城内的玄女观,早就建好了啊。” 高力士仍旧很不解,眼下李隆基一扫之前阴霾,整个人显得很有活力,上来说的基本都是给杨玉环和杨氏一门的好处。 他心中有个很不好的预感,难道是皇帝在玄女观内跟杨玉环发生了什么?才让皇帝如此急不可耐要给杨氏一门更多的奖赏? 李隆基厉声喝道:“两边都要继续扩建,以后朕也要在玄女观内修炼,既作为朕的寝宫,也作为闭关和修道之所……怎么,你是想打扰朕修仙的进程吗?” 高力士很想劝说皇帝,不让李隆基痴迷仙道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但他也知现在跟李隆基讲什么道理都是徒劳。 “按照朕的吩咐去办,朕累了,要回去休息。”李隆基长长地舒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轻松自在,让高力士大惑不解。 随即李隆基直接往贞观殿方向走去,高力士想追过去服侍,却被李隆基摆摆手示意不要靠近他。 “国师,到底发生何事?” 高力士眼见李隆基已经走远,当即一脸委屈地望向杨云,似在追寻答案。 杨云摇摇头道:“一切都跟上天透露的天机有关,所有一切,大概只有家姐和陛下才知晓,你问我纯属徒劳。” 高力士整个人感觉糟糕透了,面对杨玉环和所谓仙家之事,他完全无能为力,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无力感。 “高将军,时候不早,看来在下该先行回去了。”眼下皇帝已经回寝宫休息,杨云觉得没必要继续留在宫里。 高力士有几分犹豫,本想留下杨云,最好是说动杨云,进玄女观去问问杨玉环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迟疑片刻后还是决定先送杨云出宫,然后找一些道门中人问询今日事情的玄虚。 …… …… 杨云出了宫门,乘坐马车回到醉仙楼。 随即他便安排雅柔开空间门把杨玉环接出来,此时的杨玉环志得意满,坐下来吃东西时,边吃边笑。 “你不知道,皇帝可有意思了,到了我的房间里,手舞足蹈,把自己脱光了,扑到被子上……” 杨玉环并没有避忌一些事让杨云知晓,大概觉得就算她不说,杨云也该对其中的事情有所了解。 说话时,完全是消遣的语气,毕竟把皇帝戏耍了,作为女人,在没有付出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让皇帝以为走出关键性的那一步,如此她也可以得到更多的便利。 杨云道:“那事后姐姐可有清楚告知陛下,让他节制,只有在领悟天机的情况下,才能进姐姐的房间?” 杨玉环撅着小嘴道:“你以为我当时跟他说这些有用么?为了让他相信,姐姐也有损失好不好?姐姐当时就穿了件肚兜……幸好他没怀疑,离开前,他望向我的目光很怪异,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 之前李隆基在玄女观内,精神被杨云控制,杨云让他看到什么便看到什么。 李隆基一直到离开玄女观,眼前的事物和环境才逐渐恢复正常,头脑恢复清明,当然这些事没法对杨玉环解释。 “只要避讳让陛下多次进内,即可避免暴露内情……想来姐姐应该有办法做到,一切就看姐姐的态度了。”杨云知道,现在所有一切都要看杨玉环的,只要杨玉环不愿意,李隆基不会那么没品。 眼下大概是要跟李隆基保持一种“文爱”的状态,让李隆基继续那种患得患失的状态,让杨云有机会进一步去影响和控制皇帝的精神。 杨玉环道:“四郎,若是你不在的话,他非要往里面闯,甚至要对姐姐做什么……姐姐可没有自保能力啊。” 杨云嬉笑着说道:“姐姐真没有阻止的能力?” 杨玉环面色稍微一红,显然她是有能力的,因为杨玉环的魅术一施展出来,简直可以让男人为她癫狂。 到时随便施展魅术,表现出神仙凛然不可侵犯的一面,让李隆基不上前施暴,有何困难? “姐姐要给陛下一种这便是修行得假象,让陛下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不让他痴迷于尘俗中事才好,这需要姐姐多想一些说辞,让陛下深信不疑。”杨云给出指引。 具体怎么做,要看杨玉环的临场发挥,比如说杨玉环对高力士所表现出的轻蔑,就不是杨云教的,是杨玉环发自内心的。 这其实不是什么好现象,只会激发实力权阉高力士的逆反心理。 不过今天这一关,在杨云看来已经完美渡过。 而且绝对是万事开头难,后面就会顺利多了。 第三八六章 创业艰难 李隆基经历了一次太虚幻境,杨玉环就是警幻仙子。 杨云作为总导演,让李隆基经历了一次美轮美奂的梦幻国度,身心似乎都得到了升华,精神极度愉悦。 下一步,杨云准备带李隆基去好好体验一次“仙境”,反正是凭空杜撰出来的,让李隆基以为自己被杨玉环带到神仙居住的地方,确信自己可以成仙得道。 更进一步的话,就是让李隆基当众完成升仙的壮举,在那以后…… 杨玉环就要当太后了。 不过眼下需要伪装出杨玉环有身孕的样子,慢慢显怀,最后为李隆基生一个“儿子”。 有着上天的启示,这个“儿子”被立为太子并不难。 不过这一切需要杨云规划得毫无破绽才行。 当晚从宫里出来,杨云回家后对付着睡了一个多时辰,然后便让雅柔开启空间门,来到美洲大陆。 到了地方才知道,昨天他带过去的那帮人,当晚发生“暴动”。 这些被漕帮招募的力夫,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但抗争意识却很强,作为天朝上国的子民,有一种天生的自豪感,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绑架后,立即决定趁着杨云不在反抗“暴政”,一群人成群结队出了营地,寻找回大唐的道路。 然后就是在外面转悠半宿,发现真的找不到任何出路,四周荒芜一片,没有任何人烟,在森林边缘地带发现狼群活动的踪迹后,他们便争先恐后地逃到营地。 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发现的动物叫鬃狼,这种犬科动物以吃素为主,看上去凶狠,但实际战斗力不强,根本就无法跟横行欧亚大陆的灰狼相比。 徐起和李鸿虽然是杨云指定的头目,但他们却没有阻止此次反抗行动,等外出的人归来,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杨云给怪罪,见到杨云后目光有些闪躲。 “当家的,是否跟我们说清楚,这究竟是哪儿?弟兄们现在都无心干活。”徐起做为代表?壮起胆子跟杨云谈判。 杨云此时正在安抚昨晚阻止人们离开营地随即被绑到营门口木桩上的几个来自漕帮的监工?闻言侧目看过去,冷笑不已:“都告诉过你们?这里是天方国度?距离大唐十万八千里,我们需要在此地扎根?武装起来剿匪,我乃朝廷命官?你们不遵从号令?贸然走出此处……活得不耐烦了吗?” 几个人明显没被吓住,徐起咬牙道:“可我们要回去跟妻儿团聚,我们受招募是上工,而不是服劳役……就算是官府的人也不能不讲理。” 一名漕帮的人出来喝道:“谁不跟你们讲理了?现在是你们不听使唤……打人还有理了?东家?实在不行把他们给送到苦窑?看他们横不横。” 冲突很激烈,杨云意识到,想让这群人彻底相信身处异国他乡,然后甘心情愿留下来不太容易。 “现在机会就在你们面前,只有把这里把活干好了?才能得到工钱,进而回去跟家人团聚?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 杨云甩下狠话后,不想再多废精神?手一挥,几个漕帮的管理人员便消失不见……直接被他用空间门送回洛阳?漕帮方面知道他的身份?在外不敢乱说话。 等留在营地这批人食物成问题的时候?自然会服软。 既然把这群人带到这里来,就没打算送他们回去,必须狠下心,把事情做得绝一些。 然后杨云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凭空消失不见,剩下一帮人不敢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就像做了一场梦。 …… …… 相比较而言,第一个基地的建设顺利了很多。 即便这些人有意见,但至少知道有机会回洛阳跟家人团聚,把靠海的小城给逐步建设并完善起来。 有人开采黏土,有人搭窖烧砖瓦,模具什么都从大唐带过来,技术成熟,土质也适合,很快第一批砖瓦就烧制出来。 周围林木非常多,就地取材,建造屋舍非常方便。 屋子越搭建越多,小城靠山的一边已经搭建起一条长约三百米、高两米的院墙。 这才几天时间,已经感觉像是个不错的堡垒。 这样的堡垒抵抗大唐军队不太容易,但要抵御土著,简直是固若金汤。 “东家,我们没有趁手的兵器,用斧头、铁锹、锄头什么的……始终太过勉强,这周围有豹子、棕熊和蟒蛇出没,弟兄们不敢离开太远……” 何叔作为这群人的代表,表明了眼下面临的困难。 此时王莲也在旁边,但王莲暂时没法统领全局,这些工匠根本就不相信王莲一个女人有什么卓越的能力。 杨云想了想,看着远处道:“若周围有毒蛇猛兽,人员受伤必定难免,我会送一批药物过来……哦对了,这边的天气,你们可还适应?” 何叔显然不是想说治疗药物的问题,他想跟杨云讨要兵器,但现在杨云不说开,他只好先回答杨云的问题:“回东家,天气还算不错,弟兄们能适应,可营地附近的小河流量有限,生活和生产都需要用到水,而且水质较为浑浊……” 杨云点了点头,他明白,一号营地内有两百来号人,每天的生活所需都是大数目,每个环节都需要有妥善解决的办法,从大唐带食物过来工程量已经很大,带水不现实,每天雅柔开启空间门的次数也有限制,毕竟雅柔不是铁打的,精神力恢复需要时间。 现在乙丹被当作运输工具,对乙丹的体力也是一种考验。 最好就是南美这边能做到自给自足。 但这不是一两年能解决的问题,开垦荒地需要多少人,真没准。 不过南美有玉米、番薯、马铃薯等高产作物,只是现在还没找到,不过相信未来一段时间便能发现,到时对作物进行优化,获得粮食想来会容易许多。 “除了营地附近这条河外,五里外那座森林里有一条大河,等外围树木砍伐完毕,那条河就会暴露出来,到时候想来生产和生活用水便足够了。至于目前营地缺水,可以用水缸把河水储存起来,过一段时间杂质沉底便可饮用,如果实在不放心还可以掘井,井水想来清洁许多,但还是要保证烧开后再饮,避免生病。” “至于吃饭的问题,你们完全不用担心,粮食管够,每过几天我就会送一批米面过来……卫生问题你们要重视起来,赶紧时间多建几个茅厕,由专人把粪便送到远处,每次派人护送,最好把沿途所有障碍扫除,粪便积攒起来,发酵后或许有大用。” 杨云作为大家长,事无巨细都安排下去,每一件都让他感觉压力山大。 何叔把所有事都记下来,然后安排人去做。 杨云心中在想给这群人配备兵器的问题,带着雅柔、乙丹和王莲到了临时实验室,此时吴元正坐在那儿,研究面前一块小铁片。 “师傅,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昨日天色昏暗,乌云压顶,好在没下雨,就怕雨水侵袭后,之前准备的东西会损毁……” 吴元一脸认真地对杨云说道。 杨云没有回吴元的话,看了看尾随过来的王莲,问道:“不知王小姐在这里住得是否习惯?” “这什么鬼地方,谁会住得习惯?若你不想收我为奴为婢,最好把我送回去!”王莲的意见出奇地大。 杨云把她留在一个穷乡僻壤,守着一大群男子过日子,到晚上不自觉就感到一阵恐惧,她这个巾帼女将居然也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里居住环境的确不太好,左右都很空旷,经常有人过来,即便我立了些篱笆,还是不断有人翻过来。” 吴元也有几分不悦。 大概是营地里的工匠不太受管束,晚上知道这边的屋舍有女人,都想跑过来看稀奇,一个二个还觉得很有趣,晚上睡觉时还作为谈资,却不知如此做给留在这里的女人造成多大的困扰。 幸好吴元和王莲都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而且看起来,那些男人只是想过来看个新鲜,满足猎奇心理,不敢真的对杨云的女弟子做什么。 “还有师傅,炼丹几时开始?” 吴元一脸认真地问道。 之前杨云不过是搪塞和敷衍那些工匠,吴元居然当真了。 其实这也是令杨云身边所有人都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杨云大老远来这么个蛮荒之地目的究竟是什么。 杨云道:“炼丹!?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围绕这个目标进行么?” 吴元扁扁嘴,明白杨云是在搪塞她,低下头不再言语。 杨云笑了笑,道:“若是能那么容易炼出仙丹,那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长生不老,要炼丹,准备工作可少不了。” “可我们在何处都不知晓,周围太过陌生,气候也怪异,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王莲黑着脸,态度恶劣,大概是被这边的荒凉磨去了耐心。 不再是之前认命,心如死灰的模样。 “环境再陌生,再恶劣,能比高原上还差?至少这里不会头晕目眩,连呼吸都困难吧!” 杨云瞪了眼王莲,又道:“同样的话,我再解释一遍……这里是天方国度,是唯一能炼出仙丹的地方。” “若你们不信,就当我没说,但既然是我的弟子,或是跟我办事,就必须要放下一切成见来做事。” “接下来要搭建哨塔,能看清楚远处的情况,我会给你们望远镜……” 之前杨云已在洛阳的实验室,研究过三酸两碱和玻璃等东西。 在张镜彦和吴元的帮助下,玻璃已制造出来,凹透镜和凸透镜自然也不在话下,但打磨镜片花费了他不少精力。 现在已有成型的望远镜。 营地的安保力度接下来会有一定提升,方便杨云带着雅柔刺探周围的环境。 杨云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 从大唐带人过来困难太多,仅仅两批就让他感觉麻烦重重,尤其是第二批人,在来到陌生环境后根本不受管束。 杨云又不能用极端的方式逼迫这些人听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往回抓土著。 可现在美洲人在哪儿他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真的能把大批壮丁抓回来当劳力? 莫不是还要去非洲跑一趟? 再建立个非洲基地什么的? 就算去了非洲,真的就能找能干活的人? 杨云感觉获得权力的迫切性,若是能在大唐获得很高的权力,就没这么多麻烦事,到时候调集正规大唐军队来征服南美都有可能。 但问题是权力这东西真没法一蹴而就。 即便有杨玉环作跳板,获得晋升高位的机会,但距离他在大唐为所欲为还是差了太多。 …… …… 杨云现在迫切要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四天后他去见了米盈,之前曾让米盈准备力夫。 等到了米家才知道,米盈这边招募了大概一百来人,都是被优厚的待遇给吸引来的。 杨云这次没用灌醉的办法,直接把他们一个个蒙上眼带到美洲。 当这些人看到白天变成黑夜,一个个以为撞见鬼了,被先行者告知这是天方国度后,他们才稍微接受眼前的事实。 “东家,这次带来这么多人,都是为炼丹吗?”何叔过来跟杨云接洽。 杨云点头道:“这些人以前没接触过炼丹事务,只是帮忙打个下手,搬搬抬抬的交给他们就行……都是洛阳周边百姓,你们可要善待。” “好,好。” 何叔听说这批新来的人负责打下手,心里多少宽慰了一些。 之前那些工匠早就累得叫苦不迭,很多重体力活没人做,来了这些人,在修建城墙上肯定会加快进度。 杨云把这批人带来后,又去了第二个据点。 这是由漕帮招募的力夫到达美洲的第五天。 他们在经历反抗后,过了三天闲散的生活,眼见着食物出现紧缺,慢慢着急起来,但又没胆子离开营地,不由相互埋怨。 杨云这次带来了粮食,可以满足他们接下来五日所需。 “若谁想从这里离开,我不阻拦,但既然选择留下,就必须干活,谁若私自逃走的话,死了白死,就算活着带你们回去也会交给官府法办。” 杨云的态度非常强硬。 “当家的,给我们留一条活路,让我们回去吧。” 有人支撑不住,满脸菜色,跪下来向杨云苦苦哀求。 杨云视而不见,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换着方儿博同情,换取回去的机会。 “那我就说清楚一点,若你们不好好干活,谁都没机会回去!”杨云厉声喝道,“谁想死在这儿的,趁早滚蛋。” 在场的力夫人数虽众,可面对一个可以随时原地消失得杨云,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更多的人选择过来拿粮食,埋锅造饭,吃饱后力气稍微恢复了些,在熊熊篝火照耀下开始干活。 停滞数日的工程得以重新开展。 “师傅,看来这一招很管用。”吴元跟杨云一起来的,见到这些人终于服从,心里多了几分宽慰。 杨云冷声道:“现在他们不过是暂时听从我的命令,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反抗,眼下如何招募人手才是最大的麻烦。” 第三八七章 送帮手的 杨云为人手不足发愁。 回到大唐,时值下午申时一刻,距离入夜尚有一段时间。 他准备休息一会儿,等南美洲那边日出后,便带着雅柔过去,探索一下地形,最好是能找到印加人或是玛雅人的聚居地,看看有没有办法弄一批劳力过来,这是当前最好的解决人手紧缺的办法。 躺在床上,正要闭上眼休息,房门口传来声音,却是下人来报,河南尹刘衡政亲自登门拜访。 “刘府尹有事吗?” 杨云来到书房,很快刘衡政前来,一进门便拱手致礼。 刘衡政笑着说道:“之前曾见过国师您手上有一些市面奇缺的货物,价值不菲,小官替夏夫人来问问,是否可以从您手上买一些回去。” 杨云记起来了,刘衡政去实验室也就是夏夫人赠送的宅子拜访时,见到过他捣鼓出来的银镜、玻璃珠等玩意儿,当时没有太在意。 他之前从未想过跟刘衡政做生意,也没准备跟夏夫人合作。 但刘衡政突然跑来询问这件事,杨云意识到其中或许有文章可做。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怎么……夏夫人感兴趣?”杨云笑了笑问道。 刘衡政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道:“国师这里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但在世俗人看来可是惊世骇俗的好宝贝……夏夫人实力雄厚,若是能借助国师的力量做一点生意,也是极好的……” 杨云早就知道夏夫人背景很不一般,眼下正是他缺人手的时候,若是能从夏夫人手中借调一批劳力过来,可解燃眉之急。 他不怕夏夫人送来的人反水,关键就在于美洲这地方目前只有他掌握前去的通道,只要把人送过去,终归要听他的。 “那些东西,不过是我在炼丹之余,随便做出来的,若夏夫人有兴趣,可以回头细谈。” 杨云没有回绝,但也没有显得多积极。 说回头谈,表示他对这件事不太看好。 刘衡政听出一些苗头,笑着说道:“不如小官邀她到一处,你们自行商谈如何?即便谈不拢,她也有厚礼相赠。” “需要这么着急吗?” 杨云皱皱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故意吊刘衡政的胃口。 刘衡政紧忙道:“即便见上一面?国师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望国师给小官这个薄面。” 杨云颔首?“那好吧?劳烦刘府尹带路。” …… …… 刘衡政果然带杨云去见了夏夫人。 夏夫人风采依旧,唯一不同的是见到杨云后变得谨慎许多?显然知道此时的杨云地位非比寻常,把杨云当成神仙一样供着。 “听说夫人想买我的货?都是些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何必惊动夫人亲自走一趟?”杨云微笑中透出一股邪气?老辣的夏夫人愣了下,判断不出杨云心中真实想法。 夏夫人笑着道:“商人重利,既然国师您有能卖上高价的紧俏货,奴家能从中谋利?又怎会不动心呢?” 说着抛了个媚眼?杨云简直不忍直视。 他对夏夫人这种女人不感兴趣,心中所想是招募足够的人手殖民美洲。 杨云道:“这不过是我炼丹之余随手造出来的,我本来没有量产的计划,若是夫人想要的话,不妨调拨一批人手给我?我指导他们制造出来,你拿去销售便是。” “人手?” 夏夫人很奇怪。 之前杨云从未对她和她背后的势力表现出任何兴趣?现在居然主动提出合作,还跟她要人?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杨云身边有了她的人,一切都好办?如此她就能随时盯着杨云?知道杨云在干什么?甚至获悉炼丹的进度,从蛛丝马迹中找到杨云的破绽。 “怎么,夫人有困难吗?” 杨云微微蹙眉,表现得很不耐烦。 夏夫人没法当面问刘衡政缘由,微笑着点头道:“奴家求之不得,只是奴家带在身边的人并不多,只有六七十人……” “让他们都到我手下帮忙吧。” 杨云想都没想,便让夏夫人调拨人手。 “这……” 夏夫人没看懂杨云的意图,只好用目光请示刘衡政。 以刘衡政的精明,不会当着杨云的面随便向夏夫人提建议,他笑了笑,把头别向一边,故作清白。 夏夫人道:“那奴家这就去调拨人手……他们真能帮国师您制造出银镜、玻璃球等紧俏的商品?” 杨云板起脸:“等他们到了就知道了。” …… …… 杨云办事异常干脆。 夏夫人本来想派人监视和利用他,他自然物尽其用,让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批人得到的指示是到城外洛水边的工坊报到。 由于夏夫人的人手分散得很开,需要时间召唤和集合,直至二更鼓敲响,才集结完毕,然后一起赶赴目的地。 等到了地方,杨云从空荡荡的作坊大门里出来,看了看眼前黑压压一片人,非常满意。 “请问你就是国师吗?” 一名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走上前,目光炯炯,看上去异常精明,多半是这群人的头目。 杨云清点了一下,六十人上下,夏夫人所言不差。 料想这些人即便不是夏夫人的嫡系,多半也心甘情愿充当夏夫人的细作。 “进来吧。” 杨云没有回答对方问题,直接在前引路,把人带到工坊。 偌大的庭院内部,灯火通明,但除了杨云外,一个人都没见到。 这些人很惊奇,四下打量,跟着杨云往里边进。 “这里是我招募人手做工的地方,有炼丹炉和工匠所需器械,你们看有何趁手的,拿一件吧。” 杨云指了指道。 之前说话的精壮汉子走过来,惊讶地问道:“国师,您不是言笑吧?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们来此地有何意义?” “你们不是夏夫人派来帮我打下手制造银镜、玻璃珠的吗?”杨云反问道。 那精壮汉子一张脸憋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应答。 “既然是的话,一切按照我的吩咐行事,拿了趁手的东西,直接入内便可。”杨云指了指前方那扇看起来黑漆漆的大门。 门里一点光都没有透出来,就跟鬼门关一样。 随即这些人开始在院子里找趁手的工具。 有人选凿子,有的选铁锹,有人选斧头,还有人随便拿了一根笤帚就往里走。 杨云让他们依次进入,等进去一个,下一个才上前入内。 而随着进去的人逐渐增多,门内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后续的人,觉得非常诡异。 “愣着做什么?赶紧进去干活,今晚最好就有成果,做出东西来给夏夫人送去。”杨云催促道。 越来越多的人进去,仍旧悄无声息。 当然,这群人是直接穿过空间门,利用夜色掩护,很难发现端倪,这种方式“拐带”,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既然夏夫人让这群人来,肯定不会通知更多人。 而杨云把他们送了一处岛屿上。 这里正是太平洋上的某个岛屿,距离南美洲不远。 如此一来,杨云在海外便有了第三个基地。 杨云提前在这里准备了一些食物,至于淡水岛上有,日后再提供一批日常生活用品,颇像后世那种孤岛求生的综艺节目。 杨云把人带过去后,准备先把其闲置两日,磨掉他们的棱角,若这群人不听使唤,便把他们遗弃在荒岛上,有本事自己造一条小船漂洋过海…… …… …… “师傅,您回来了?” 张镜彦和吴元等候在空间门前。 杨云回到二号基地,此时这里营房已经有了一定规模。 二号基地内住着的到底不是贼寇,而是一群百姓,发现只有听杨云的话才有机会回大唐,只能按照杨云的命令建设定居点,尤其当他们发现周边危机四伏后,更加卖力地干活,保住自己的小命。 “怎么样?这里可有把屋舍建设好?” 杨云看到左右搭起一圈木屋,周边情况不太了解,于是带着几个徒弟穿过巷道,来到外边空旷处,只见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干着,营地周围全部扎起了木栅栏,开垦出大片空地,看样子要当作种植园。 杨云之前说过,短时间内营地没法做到自给自足,但种植一些蔬菜完全没有问题。 “住的地方建得差不多了,但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把火窑建好,没有手艺高超的工匠指导,就靠他们这些人摸索,开炉有点困难。” 张镜彦把她了解的情况告知杨云。 杨云点了点头,道:“在这里建一座城池,目的就是为了大规模开采和炼制金属,但现在营造、开荒和开矿都需要人,劳动力短缺严重,最好能招募更多的人过来。” 吴元摇头道:“就这些人都不好管束,若来更多的人,只怕会出乱子。” 杨云明白吴元的担忧,把大唐的百姓带到异国他乡,给再多的俸禄,也没法让他们安心干活,似乎只有在本地招募土著人做工最为实际,但他又如何带人去搜寻和说服地方的土著? “这几天可有发现野人出没?” 杨云之前让吴元问询过二号营地里的人。 吴元摇摇头,意思是暂时没见到有土著人靠近这处营地。 这里地势开阔,若没发现土著人,要么是周围真的没有土著人活动,要么就是土著人已经发现他们,还在暗中观察。 杨云道:“回头我把周围环境好好探索一下,看看有没有野人,若有的话……抓几个回来,应该能做些事情。” …… …… 说干就干。 反正杨云现在不用过多担心大唐那边的情况。 李隆基跟杨玉环的关系进展非常顺利,只要杨玉环聪明点,完全可以把李隆基玩弄于股掌之间。 杨云抓紧时间探索地形,争取能早些找到能做工的印加人。 但可能是八世纪的美洲大陆人口太少,再加上附近的热带雨林气候,生存环境极度恶劣,想从周围找寻到人类,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跟雅柔尝试过一二十次,仍旧没发现任何人类活动的踪迹。 杨云都快要放弃了。 “师傅,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雅柔跟杨云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杨云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环境,雅柔四处看了看,脱口问道。 此时外边温度三十来度,杨云和雅柔却穿着厚厚的衣服。 在热带雨林里行动,必须要保证人身安全,除了要警惕随时可能出现手里拿着长矛、木棍的野人,也要防止豺狼野兽毒蛇毒蚁蚂蟥这些。 杨云状态还行,但长时间穿着厚衣服的雅柔却有些吃不消,裸露在外的额头大汗淋漓。 “当然是来找人的,要是能在这里找到人,就可以带回去帮我们干活。”杨云把他的意图说出来。 雅柔不解地问道:“可这里不像有人啊……师傅不说了,这里是通往天庭和地府的天方国度吗?这里居住的,不应该都是孤魂野鬼或者有法力的神仙吗?” 杨云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无语,此时再想解释根本就行不通,几个徒弟认准了杨云给那些工匠和力夫说的话。 “这里会有人的,只是不知藏在何处,大概他们怕被别的部族找到,所以才把自己给隐藏起来,我们要找到他们,然后将他们征服……你小心一些,尽量别发出声响。”杨云把周围搜索一圈,一点痕迹都没发现,只能先暂时放弃。 “走,我们去下一处!” …… …… 杨云跟雅柔又通过空间门去了三四个地方,探索一圈,都没发现人。 一直到下午,杨云准备回大唐那边睡了一会儿,突然一处密林内,杨云发现附近有人类的精神波。 这不是来自超能力者的反馈,而是普通人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精神波动,他本能意识到,周围很可能有人。 “趴下!” 杨云低声对雅柔说了一句,雅柔闻言紧张起来,低下头猫在杨云身后,紧张兮兮看着前方。 杨云带着她穿过一处草丛,令他激动的是,终于看到这时代的南美印第安土著。 这些人显然在从事围猎行动,收获满满,正扛着野猪一样的大型猎物往前走去,他们丝毫也没觉察到,周围有两双眼睛注视着他们。 而其中一双眼睛对他们来说非常危险,因为杨云准备把他们抓回去充当苦力。 “他们是谁?” 雅柔凑到杨云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杨云没回答,他正在仔细观察这些人行进的路线,看起来这些人在环境极其复杂的密林里留有特殊的记号,方便找寻方向。 等这些人到了林木不是很集中的地方,终于能把他们得样貌和穿着看得很清楚。 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脸型较为宽大,一身传统的印第安人打扮,上身没有着衣,腰间围着动物的皮毛,用草织成护膝一样的东西,至于他们的脚上蹬着一种奇怪的草鞋。 他们手上统一拿着木质带青铜尖的武器,看起来异常粗糙,杀伤力几近于无,但杨云却知道,这群人应该是经验丰富的猎手,连大型动物都能杀死,自然有能力把入侵领地的敌人杀死。 第三八八章 男人面前的王者 “他们走远了。” 雅柔小声提醒了一句,目送一群印第安人消失在地平线上。 杨云没有追,林子里荆棘众多,毒蛇猛兽随时会出现,稍微动静大一些就会惊动前面的土著,他用精神力追寻这些人的去向,过了一段时间,把位置告诉雅柔,让雅柔在前方不远处开个门,轻轻松松便追上印第安人的步伐。 如此反复六七次,杨云追踪这些人到了一处原始部落,位于密林深处的一块空坝部位。 营地背靠着一座一百来米高的小山,溪流从营门前流过,不时有男女老幼在附近出没。 没有高大规整的房屋,全都是简易木棚,看起来四处漏风,杨云分析这些人应该是居住在后边的山洞里,此时正是他们准备晚饭的时候。 这营地非常原始和落后,但胜在警惕心足够,周围几棵参天大树的树丫上站着人,应该是专司负责站岗放哨的。 放哨的人年岁普遍不大,以女性居多,应该是部族中专门培训出来爬上大树监视远近动向及时预警的。 而营地内,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剥猎物的皮毛,听到树梢上传来响亮的口哨声,所有人均站起来,翘首一望,发现是出去打猎的族人归来,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激动,尤其看到一群猎手捕获的猎物足足有三四百斤,他们就知道今天又是丰收的一天。 营地里的男男女女女蜂拥来到营门前。 两扇木板门洞开,杨云仔细观察了下,门板很薄,而且围绕部族聚居地修建的木栅栏也很稀疏,根本就防备不了装备刀枪剑戟的人类武装力量攻击,甚至连稍微凶猛点的野兽都可以破墙而入,只能抵御体型较小的野兽。 一些印第安小孩率先围拢过去,随即便是外出捕猎的猎手的亲人,他们簇拥在一起,嘻嘻哈哈说着话,不多时这些土著人散开,排成奇怪的队形,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杨云动用精神力,把营地周围探索一圈?发现人不多?加起来可能也就百十号人,其中精壮男子只有三四十人?女性相对多一些,至于那些身形佝偻的老人?杨云仔细看了下?大概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在大唐多为壮年。 但仔细想想也就能理解了,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求存,随时面临天灾和野兽的侵袭?土著人的寿命应该长不了。 这不是什么大部族?很可能只是某个群居部落的分支,杨云不知道是否可以通过对这个部落的征服,找到更多的土著。 对杨云来说,若是能把这个部族的人带回去充当苦力,很大程度上可以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眼看时候不早?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杨云琢磨着先回营地。 南美大陆此时没有开发?晚上行动非常危险,他带着雅柔在原始丛林里?先不说被这群土著人发现会怎样,就算是身边未知的危险也够喝一壶?杨云决定先回去再好好筹划。 靠自己一个人要征服这个部族?看起来不现实?必须要有帮手,最好是能带上一支数量为三四十人的小型军队,只要穿戴整齐,铠甲和弓弩齐全,应该轻易就可以把这个印第安部落治得服服帖帖。 “师傅,今天你和雅柔去哪儿了?” 杨云分别来到二号和一号营地,把几个女孩接回大唐。 洛阳城杨云租住的院子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女孩们以为杨云要说练功的事。 杨云把自己在原始森林里看到的情况,跟几个女孩说了。 “师傅是说,天方国度那边有普通人活动?”吴元率先表示了惊愕。 杨云笑着摇摇头,道:“我之前说那里是天方国度,不过是骗跟我们过去的普通人,安抚好他们。其实你们很清楚,雅柔能带我们去的地方,只能是四海之内,那里不过是暂时没开发的蛮荒之地罢了。” 几个女孩对视一眼。 有明白的,不过更多人头脑一阵发懵。 不过对于大多数女孩来说,不管那边是何处,只要自己能跟在杨云身边,吃喝不愁便可。 “那以后我们在那边如何行事?万一被野蛮人盯上,就像吐蕃蛮子和突厥人一样,派出军队来抢掠我们,那不是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吗……” 吴元说出个她担心的问题,但她显然高估了那些原始部落的力量,再者她不知道土著部族与两个营地的距离。 两百多里的路程,这些人根本没法威胁到杨云和他在南美洲正在进行的殖民事业。 杨云道:“说简单一点,那就是一群原始人,生产力极度落后,用的都是骨头或者石头制成的兵器,最多用上一点青铜……” “师傅,什么是青铜?” 安伦瞪大眼问了一句。 “就是铜器,本来铜软不拉几的,但添加一些元素就变得坚硬,但对上铁就不值一提了。只要有一支装备铁质兵器的武装跟他们作战,那些原始人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了,何况我们现在装备的还是精钢炼制的武器和铠甲?” 杨云在吴元帮助下制造的武器,比大唐府军拥有的制式武器好很多,只是现在的他还没打算把这些运用在大唐军队上。 一来是产量极其有限,二来是杨云手下人手严重不足,没法做到规模化生产。 吴元面色凝重,问道:“师傅的意思,是要出兵将那些原始人抓回来,让他们给我们干活?” 杨云对于吴元的理解力非常满意,点头道:“我是有这方面的想法,明天我们过去后就准备在营地里挑选一些精壮,稍微训练一下就跟我们一起去打原始部族。”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 不是说好了去那个天方国度建造营地只是为了炼丹吗? 怎么现在还要打仗? 这些女孩虽然都身负异能,但能力均有限制,更适合在杨云的指挥下,相互配合,表演一些场面活,让她们去跟土著人交战,根本就不现实。 而且杨云也不会让她们以身犯险。 “我跟师傅一起去。”吴元首先表态,她觉得自己能帮上杨云的忙,她能力在几个徒弟中非常突出,对付十个八个没有任何问题。 雅清突然站起来,期待地问道:“师傅,我们也要去吗?” 跟别的女孩对战争充满畏惧不同,雅清年岁小,不懂得打仗意味着什么,觉得这是很好玩的事情。 杨云笑着说道:“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去犯险?这样吧,明天吴元和雅柔跟我一起去,别人留下来看家好了。” “可我也想去啊。” 雅清嘟着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最近杨云他们忙着在空间门另一边殖民,而她被留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杨云这么做除了不想分心照顾小孩子外,更不想背上雇佣“童工”的骂名,干脆就让雅清守家。 这可把雅清给闷坏了。 “雅清,听话啊,接下来是一场可能出现伤亡的战争,我不会让你出现危险,所以别想跟着我冒险,至于吴元和雅柔……只要你们俩跟在我身边,绝对不会有危险,除非面临非常紧急的情况,不然我不需要你们冲在前面!” 杨云把安排说完,让忙碌“一晚上”的女孩们去休息,而杨云则简单整理心情,抓紧时间打个盹儿,争取让大脑重启。 这边天色渐渐亮开,随时都有可能有事情等着他处置。 …… …… 果然,早上辰时刚过,他就受到召唤进宫面圣。 贞观殿里,李隆基见到杨云后非常惊讶,问道:“国师,朕看你状态很不好,形容憔悴,还有了黑眼圈,可是最近非常疲累?” 话里话外,好像在说杨云忙于应付家里的女人,才导致精力不济。 杨云赶紧解释道:“启禀陛下,臣正在尝试炼制仙丹,现在刚刚有了头绪。” 李隆基有些惊喜,好奇地问道:“国师炼丹顺利吗?不知有何进展?” 杨云把之前一段时间在大唐境内准备的事项说了,告知李隆基有商贾之家赞助自己炼丹,还把炼丹的进展也说明了,大概意思是炼丹炉就要完成,下一步可以尝试炼化仙草,看看效果。 李隆基听到这里非常高兴,道:“国师一心为朕和大唐,朕心甚慰,不知朕有何能帮到国师的地方?” 见皇帝如此热心,杨云很想说,只要你借给我一支军队就好。 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 让李隆基帮忙固然好,但善后很麻烦,如何跟李隆基解释,能不能让李隆基相信,都是未知数。 眼下李隆基作为大唐皇帝,断然不会允许有人借助他的军队在外做有损大唐利益的事情,于是杨云只能选择不跟李隆基求助。 “回陛下,一切进展顺利,有困难的话,臣能自行解决。”杨云表明要靠自己的力量炼丹。 李隆基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国师辛苦了,朕这次叫你来,是准备给你赐爵……朕想过,现在你姐姐是贵妃,若你在朝中没有爵位,别人定会对朕有所非议。” 杨云心想,我身为道家中人,靠一些在很多人看来不入流的手段获得今天的地位,就算你赐予我爵位,他们就会看得起我了? “多谢陛下。” 杨云适时表达了感谢。 爵位这东西,没有也行,有更好,爵位高了,可以利用这个招募人手,为殖民美洲提供便利,那些不识相的中下层官员也会知难而退。 现在能发现他在暗地里捣鬼的,绝对不是朝中高官,他们跟下层社会脱节,最危险的恰恰是地方官府的人,毕竟杨云接连从地方调走人手,而且是“人间蒸发”,如果家属报案,地方官府追查下去,很容易查到漕帮、米家和杨云这条线上来。 “朕决定先赐你侯爵,至于具体封号和封地,要好好斟酌一番。”李隆基说是给杨云赐爵,却什么都没准备。 有一种想让杨云提前知道,让杨云去跟杨玉环说,然后邀功之意。 果然,李隆基说完此事,马上又对杨云道:“你可以去见一见贵妃,把此事告知她,另外朕昨日已给贵妃长期寄住的杨老卿家府上送去一些东西,准备提拔杨老卿家出任朝中要职,这些你也一并告知贵妃便是。” 杨云这才明白,李隆基体会了跟杨玉环的鱼水之欢,感觉身心都得到升华,正是情浓意浓时,结果再去玄女观,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热情款待,于是患得患失,想通过杨云看看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杨云道:“那臣这就告退。” 李隆基笑着一挥手,道:“力士,你陪国师去见贵妃,朕就不与你们同去了。” 这几天李隆基去玄女观却得不到杨玉环的好脸色,终于变得识相了,轻易不去触霉头,免得引起杨玉环的反感,影响他们的“夫妻关系”。 …… …… 杨云在高力士作陪下,前去见杨玉环。 高力士在路上对杨云极尽恭维之能事,自称“老奴”,简直把杨云当成主子一样看待,杨云却知道高力士手段高妙,这是试图减轻杨云戒心进而试图窥探机密的一种方式。 到了玄女观,高力士留在外面,杨云入内。 杨玉环正在睡懒觉。 杨云进来后,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望过来,问道:“四郎,你个没良心的,这几天怎不来看姐姐?” 杨云心想,这是什么地方,我能天天来么?除非皇帝下旨传召,否则只能冒着风险,偷偷摸摸来见…… 杨云笑着说道:“身为外臣,怎能随便出入宫闱?再者,之前陛下一直守在玄女观,小弟哪里敢私下来见姐姐……怎么,姐姐待在这里无聊了?” “哼!” 杨玉环白了杨云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暂时没法带我出宫去玩?这些天实在没意思,那老家伙天天想带我到内宫赏花听曲,可随便到哪儿都能碰到他的妃嫔,每次嗡嗡嗡吵得我头疼,我哪里有兴致啊!” 杨云终于明白过来,现在李隆基不但想发展跟杨玉环间的关系,还想把杨玉环逐渐带进皇宫的正常生活模式。 李隆基想让杨玉环做真正的贵妃,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玄女化身。 杨云道:“这些天我在忙着炼丹,没时间照顾姐姐,回头一定带姐姐出去玩。” “你在炼丹?能炼出什么来?长生不老的丹药吗?” 以前杨玉环对杨云炼制的丹药不感兴趣,因为她知道是骗人的,可现在却对此兴趣十足。 杨云本想说破内情,但略一琢磨却点头道:“若炼成的话,的确可以长生不老。” “净吹牛……” 杨玉环嘴上不信,心里却将信将疑。 杨云的本事太大了,很多事乃是她亲眼所见,就比如让她腾云驾雾,又比如开空间门接她出去,若杨云真能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她肯定会先来一颗。 杨云笑着说道:“等我炼成后,会让姐姐试试。” 杨玉环脸色好看了一些,抿嘴一笑:“别把姐姐毒死才好……姐姐是要当神仙得人,人间长生不老有何意思?” 不知不觉间,杨玉环把深埋心底的“秘密”给说漏了。 杨玉环有个“小秘密”,那就是她暗中跟九天玄女之间有沟通,笃定自己可以成仙,话一出口发现不妥,怕杨云追问,转而道:“你这次来,不会是给老皇帝当说客的吧?不用多说了,他送再多的礼物也没用。” “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来告诉姐姐,陛下要给我赐爵,乃是侯爵,还说要给三叔高官厚禄,可能父亲那边也能得到追封……我杨氏一门,终于因为姐姐而荣光。”杨云笑着把李隆基交待的事说出来。 杨玉环脸上现出得意之色,道:“姐姐若一点本事都没有,能把皇帝给镇住?” 杨云道:“那姐姐可小心一点,若陛下突然闯进来,就怕姐姐仓促间没法应对。” “你以为他没这么干吗?昨晚就突然跑来,还好我反应及时,用了一点小手段,让他神魂颠倒,最后自己灰溜溜走了……”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杨玉环已经把魅术用上了。 魅术的极致便是幻术,让人沉迷于幻境中,身心受控。 果然不能低估姐姐的能力,杨玉环在男人面前,绝对是王者级别的,连李隆基都招架不住。 第三八九章 “恶战” 李隆基让杨云来玄女观,本是对杨玉环示好。 可杨玉环对于李隆基的赏赐根本就不在意,再加上她跟李隆基间的“关系”本来就是靠“幻象”维持,肯定不会容忍李隆基打破她的清静,一再跑来骚扰。 杨云只负责把李隆基交待的事完成,至于杨玉环领不领情,那就不是他的责任了,早早回去跟李隆基汇报。 李隆基面现失望之色,眼神中却充满斗志和期待,杨云忽然意识到,男人对得不到的东西会越发热衷去追求。 杨玉环表现得越冷漠,对李隆基来说越有挑战的**,并不会因此破坏李隆基心底的热忱。 随即杨云便出宫去了,他要赶回家休息,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不过眼下他没有太过精良的装备,于是打算让雅柔开个空间门,去兵部库部司偷一些铠甲出来,装备他那些未经训练的杂牌军。 好在洛阳城内地形,他早就用精神力探索过,找寻到兵部库部司掌管的军械库并不艰难,至于兵器他则用现成的,精钢打造的武器拿来对付以骨质、石质为主参杂少量青铜武器的土著人,如果不能大获全胜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人员的训练比起武器装备本身更重要,他可能需要在美洲大陆花费一段时间来练兵。 回去后,杨云在雅柔配合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位于皇城宣仁门内的军械库的情况探查清楚,由于大唐腹心地带承平已久,军械库内储存的兵器和盔甲堆放得就跟小山一样,长期无人清点数量,杨云随便拿个三四十套出来,根本就不怕被人发现。 “师傅,这些东西是要拿到天方国度去吗?”吴元见到闪亮的盔甲后,感觉有大事发生,杨云应该是准备去对土著人下手了。 杨云道:“不然我费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这些东西弄回来就是为了装备我手下那群乌合之众……这次我们直接到二号营地,找三十名力夫穿上这个,带上兵器,跟我一起出征。吴元,你也找一身穿上。” 今晚出征,将以杨云和吴元领衔,二人当然要穿上护甲。 但二号营地那边四季如夏,吴元不太想穿这么笨重的东西,就在她为难时?旁边雅清探头过来?可怜兮兮地道:“师父,其实我也行啊?我可以驱使那些动物?让它们帮师父打仗。” 雅柔见妹妹急于表现自己,赶紧拉住妹妹的手不让她多说?作为姐姐,她最担心妹妹的安危?根本就不想雅清犯险。 杨云笑着摸摸雅清的小脑袋瓜?道:“等你长大些,我自然会带你去打仗,但现在不行……你太小了,留在家好好练功就行。” 为了培养雅清的能力?杨云最近买了一些动物回来?小猫小狗之类的,让雅清培养与动物的沟通能力,可能是因为训练多了,雅清已经可以驱使比她个子还高的狼犬做事,因此她觉得自己的本事很大?完全能帮到杨云。 “先好好休息,今晚可能面临一场恶战……空间门另一边必须等天亮后才能出兵?在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如对手的情况下,夜战、偷袭之类反而不适合?正大光明打,我们绝对是稳操胜券。” 杨云没有选择在南美洲的夜晚发起进攻?他知道自己的优势那就是科技全方位碾压。 若是贸然偷袭?可能正中了那些原始部族的道?部族为了抵御猛兽和其他部族的攻击,肯定会在营地周围布置陷阱和机关,夜晚去偷袭反倒会落入圈套。 …… …… 大唐这边入夜前,杨云已休息完毕,让雅柔开启空间门,带着吴元、乙丹去了二号营地,将所有人叫起来,集合到营门前。 “当家的,您这么早让我们出营地,有何大事?”站在队伍前面的徐起凑到杨云跟前询问。 杨云指了指乙丹搬来的盔甲,道:“找三十个精干的兄弟穿上,拿上兵器,跟我去作战。” 杨云的话,让一众汉子满脸都是惊恐之色,之前他们知道营地可能面临贼寇的侵袭,心里对拿起武器作战已有所准备,眼见现在真要出发去打仗,一时间畏敌如虎。 “你们放宽心,这次出征不会有丝毫损伤,此行不过是去打一群连衣服都没有的野人罢了。” 杨云首先要做的便是让这群人放下畏战心理,追随自己去作战。 徐起苦着脸道:“当家的,我们都是普通百姓,怎有本事跟野人作战?打仗不是当兵的职责吗?” 杨云冷声道:“那你们是不去了?” 徐起身体一震,就在他犹豫时,后面走过来几名汉子,没跟他商议便直接穿盔甲,显然力夫中也有人不怕死。 “我说去打没开化的野人,并没有骗你们,等到了地方就知道了。只要跟着去的,无论胜负我都会给二百文的工钱,若表现出色的,还会给五百文到三贯钱不等的奖励。现在都给我穿好铠甲,拿起武器,整齐列队。” 杨云开始招呼人手过来穿盔甲,不求什么精壮,只要愿意跟他上战场就需要,有时候勇气比什么都更重要。 后面人们陆续过来,最后连徐起都低下头穿盔甲,等人们穿戴整齐,拿起唐刀,每个人都侧过身去看别人,显然不太适应,这种从未经历过正规军事训练的糙汉子,直接拉上战场打仗,若碰上的是吐蕃或者突厥人的精兵,那绝对是毫无招架之力。 但现在打的不是强大的吐蕃和突厥人,只是一群没开化的土著,连衣服都没有,防护力几近于无,料想问题不大,更何况还有杨云和吴元两个强大的超能力者参与,绝对是秋风扫落叶般顺利。 “准备好了,跟我来!记得过去后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天刚蒙蒙亮,杨云带着队伍出征。 他们的目标是前往土著人的营地,不打算玩强攻那一套,而是神兵天降,直接出现在土著人的营地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 …… “雅柔,开门吧!” 随着杨云的吩咐下达,雅柔意念一转,一道黑漆漆的空间门立即出现在全副武装的力夫眼前。 杨云冲着徐起道:“记得过去后,尽量少杀伤人命,争取活捉,敌人连像样的护甲和武器都没有,根本就不怕伤到我们……这些野人抓回来是给我们干活的,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杨云知道,作战不可能一点死伤都没有的,但要尽量避免,死人可没法干活,他要的不是血淋淋的征服,人头滚滚,而是抓壮丁。 “诺!” 徐起应了一声,随即往前看了看,一脸费解地问道,“可是……当家的,野人在哪儿?” “穿过这道门就知道了!” 杨云一把将徐起推进空间门,后面那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云知道队伍不能零散入内,大喝一声道:“再不进去的,别怪我军法处置!” 随即给吴元和乙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吴元和乙丹连拉带拽,把人往空间门内推,后面乙丹一手抓着一个往里面丢。 杨云见到这一幕很无语,这哪里是去打仗?连交战之前鼓励军心士气,都要靠这种极端的方式,看来自己这个主帅当得有点失败。 终于把人全都塞进去后,杨云和吴元跟着进了门。 此时徐起等人正在追着一群土著满营地跑,因为他们身上的盔甲和武器太过笨重,有点追不上土著人。 土著人一早起来做饭,忽然发现营地里出现敌人,本想上前交战,却赫然发现这些入侵者浑身不知穿了什么,颇有点刀枪不入的意思,以为是鬼怪,吓得只有逃窜的份儿。 营地内一片混乱,一点都不像是在进行一场战争,倒像是在上演一出闹剧,杨云看起来都觉得荒唐。 不过这正是装备代差出现的结果,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交战,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悬念,人类的进步已决定了战争的归属。 等杨云和吴元上场,那些土著人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杨云直接用隔空摄人的方法,一个个给逮过来。 本来杨云还担心自己带来这些冒失的“新兵蛋子”会杀太多人而造成劳力减少,到此时杨云才看清楚,这些家伙根本没胆子杀人,举着刀只是追,就算追上了,也不打算用刀砍人,而是直接把人按住。 因为这些土著人的生存环境恶劣,身材普遍矮小,而杨云带来的都是壮汉,随便就能把人制服。 再加上杨云和吴元的出现,不多时就把整个营地的人全都制服了。 “捆起来!” 杨云对徐起等人下令。 徐起吆喝一声,兴冲冲地拿起绳索捆人,营地内哭号声一片,土著人大概觉得自己被灭族了。 双方语言不通,杨云没法跟土著人说明自己的目的,他根本就无意杀人。 若是可行的话,他宁可招募这些土著人,给他们粮食和生存物品换取他们为自己做事,甚至可以帮助他们壮大部族,因为只有部族大了,人口才多,才有足够的劳力为他干活,他现在要的是人。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一切彻底结束。 几个土著人跑过来单膝跪地,朝杨云咕噜咕噜说着话,可杨云一句都没听懂,这些话应该不属于后世任何一种语系。 “当家的,他们真的是野人。”徐起很兴奋。 杨云没有骗他们,抓的都是未开化的野人,让他们惊喜的是,其中居然还有女人,其中几个颇有姿色,这是他们在外当苦力朝思暮想的。 可杨云不会让他们乱来,指了指被捆成一串一串的人,道:“把他们带回去,严加看守,不得杀戮!” “哎呀,看看他们脸上和身上的东西!” 一个汉子指着土著人惊奇道。 这些土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穿着一些棍子、青铜环什么的,乃是部族的标志。 杨云点头道:“无伤大雅,带回去后统一给他们摘除,这些东西会妨碍他们干活,以后他们就是营地里的一员。” …… …… 杨云“领兵”进行的第一场战事,以大获全胜告终。 这也是杨云殖民美洲计划中的一步,想彻底占领美洲,首先就要把各种土著收归自己帐下,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把人带回来后,营地里的人都傻眼了。 这世上真有没开化的野人? 这些人为何如此装束? 穿这么少的衣服,冬天不冷吗? 他们不清楚,这些土著人居住的地方,靠近赤道,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冬天来临的问题,而且他们生存的环境决定了,必须要有各种奇怪的装束吓唬敌人,身上的皮肤里穿着各种青铜环和树枝,看起来有些可怖。 “当家的,他们是哪儿的人?为何我们一句话都听不懂?”二号营地里另一个头目李鸿凑了过来,好奇问道。 早上他在茅厕,听到杨云招募人手去打仗,吓得躲在茅厕里不敢出来,现在见到杨云,脸上满是谄媚。 杨云道:“他们是本地的野人,至于什么来头我也不知道,现在抓到这儿来,必须看管好,防止他们对营地的安全造成威胁。” 杨云清楚,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渴望自由,没人愿意被奴役,眼下把这些茹毛饮血的土著抓来,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能让他们服从管教,驱使他们做体力活。 靠爱和感化没用,需要采用一些强制手段。 杨云让人把土著中的老弱妇孺看押起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镣铐,如此一来他们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至于那些青壮,会分配到不同队伍中,让他们作为苦力进行劳作,初期必须要用严厉的方式让他们屈服,还要尽量避免让他们接触危险的兵器,诸如铁质工具。 杨云把一切都安排好,时间已过了中午,杨云对于土著民跟大唐移民间的相处仍旧很担忧。 移民完全把这群人当奴隶看待,毕竟是战俘,还是他们亲手抓回来的,按照一贯的思维,既然这群野人已战败,那所有的权力就归胜利者所有。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王化管教之民,若谁伤害这些土著人,一律要承担罪责。”杨云把丑话说在前面,让徐起和李鸿传达他的意思。 徐起不解地问道:“当家的,抓来的都是野人,若是用王化管束,就怕他们等我们睡着后给我们一刀,那怎么办?” 旁边的李鸿愁眉紧锁,看起来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杨云眯眼打量二人,道:“白天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干活,晚上用铁链铐起来,这样就不会出问题了吧?而且不要打散他们原本的家庭模式,让他们跟家人待在一起,给足吃喝,不得随意打骂折辱,想来慢慢就会归心。” 之前杨云让他们不要杀伤这些土著人,大概还能理解,他们也认为营地里缺少劳动力,需要这些人干活。 但若说不得伤害那些老弱妇孺,就让徐起和李鸿无法理解了,在他们看来,这些土著被抓来,就不能当人看待,就算大唐跟外蕃之间的交战,比如安西、北庭、朔方等边镇跟胡人作战,俘虏的战俘及其家眷都不会得到善待,全都会押到奴隶市场售卖,以换取军资。 这也是为何很多时候民族矛盾不可调和的根本原因。 “必须让他们适应这里的生活,其实那些老弱妇孺也可以干活,只要每日吃饱喝足,生活稳定,慢慢就会习惯。总之这营地内一切由我做主,按照规矩办事,谁不听话直接以《大唐律》处置。” 杨云的话,让李鸿和徐起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他们来到这蛮荒之地,有家不能回,连亲人如何都不知,正是心中抑郁的时候,却要保证他们抓来的野人阖家团聚,心理很不平衡。 杨云能感觉到他们心中这股情绪,安慰道:“再过十天左右,我就可以把你们的家人接来……” 李鸿连忙道:“还是别了,我们被流放至此,可不希望家里得婆娘和娃子也受此辛苦,若是当家的体谅,让我们回去就是。” 杨云板着脸喝问:“你们不想在这里赚钱吗?” 李鸿和徐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无奈,他们之前是被高薪诱骗来的,知道了这里的生存环境后,宁可不要丰厚的薪水,只想回去跟家里人团聚,不用承受这好似流放一般的辛苦生涯。 如此情况,让杨云感觉到眼下筹备人手的艰难,这也是当前最麻烦的事情,大唐如今正值盛世,就算生活艰难些,生存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些人都不是真心实意来异域拓荒,由于他担心被朝廷知道他拐带这些人到美洲的事爆发,根本就无法让这些人回去探亲。 杨云心想:“看来只有尽快获得权力,才有实力在此地扎根。” 第三九〇章 我要嫁人了 杨云把二号营地所有人召集起来,强行下达命令。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侵犯土著民跟伤害大唐子民一样会被重处,虽然这些人暂时是战俘,但以后也会成为营地的一员。 二号营地里的人以普通百姓居多,他们惧怕杨云把他们永远遗弃在此,再者他们见识过杨云那几近通神的本事,只能听命行事。 杨云感觉有些疲累,这些天没休息好,便来到一号营地,准备视察一圈后回大唐那边,好好睡一觉。 结果到了一号营地,才知道这边出了大麻烦,昨夜一条巨蟒袭击营地,造成两名工匠受伤,其中一人伤势很重甚至生命垂危。 虽然巨蟒最后被人们赶走,但工匠明显都有畏怯心理,逆反情绪高涨,都有不相继续干下去抽身离开之意。 “已经诊治过了,但依然有生命危险。” 何叔走了过来,满脸都是担心之色,道,“半夜里我们联系不上东家,拿了之前准备的伤药给他们止血,现在就怕伤口会继续恶化。” 杨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号营地内这些人,基本都是从洛阳城招募,拥有一技之长,是以炼丹的名义送到这边,他对这些人比对二号营地的人要更为宽松,毕竟应允过他们可以时常回去跟家人团聚,可眼下出了这等事,若带回去给洛阳的大夫诊治,如何能自圆其说? 杨云道:“我会为他们找来最好的伤药,暂时留在这里静养,比回到大唐要好……那边已进入盛夏,伤口很容易腐烂化脓,怕是回去就没法再支撑了。” 杨云暂时不能带伤病员回大唐?而是要在美洲为他们治疗?除了防止被外人发现外,也是考虑到他们的伤情在南美洲这边的气候下更容易救活。 杨云马上带着一众女孩回到大唐。 因为这边已经是凌晨?洛阳早已宵禁?距离天亮还需要两个时辰,要筹到必要的药品很不容易?并且普通伤药无法治疗二人,必须要找到抗生素一类的消炎药?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杨云之前研究过类似的东西?在他的实验室里,已经有一些准备制造简易抗生素的原材料,也就是鱼腥草。 “师傅,我们要去找米家小姐?让她给我们提供药材吗?” 吴元见杨云心急火燎回家?然后第一时间出门,带着她们来到同坊的实验室,于是好奇地问道。 杨云道:“时间紧急,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你们一切都要听我的?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乙丹,你去烧水?雅柔你去叫镜彦和安伦过来……吴元,你帮我把之前准备的酒精带过来。” 杨云要做的是制造鱼腥草注射液。 鱼腥草这东西?普通的中药材店就能买到,酒精是他来到大唐后早就研究出来的?眼下还需要一些别的材料?若是换作他刚来大唐时?绝对没有可能,但眼下基本能凑齐。 那就是硫酸和烧碱。 这两样东西,都是之前他在实验室里捣鼓出来的。 硫酸的制造很简单,他定做了大小不一的陶瓷缸和陶瓷管,把大缸每两个组成一组,一仰一俯口对口立起来,再用碗口粗的土陶瓷导管,把对接好的大缸连起来,用粘结剂粘牢构成密闭的空间,如此就成了由五组大缸组成的蒸馏塔。 运用铅室法制造硫酸、硝酸的原理,将包括硫铁矿、硫磺、冶炼烟气、硫化氢、石膏和废硫酸等焙烧后制得含二氧化硫的气体,经过复杂的化学反应,形成硫酸液滴出来,便得到硫酸。 至于烧碱就更简单了,放水于铁锅内,加热使水升温,徐徐加入盐,充分搅拌,当变成浓稠的液体时加入熟石灰,再充分搅拌,充分反应后沉淀,过滤,将碳酸钠透析出来,用少量清水洗涤一次。 然后将滤液倒入铁锅内煮沸浓缩,然后停火,这时沉于锅底的碳酸钙和其它杂物用水洗涤二次,把洗涤出来的氢氧化钠液体倒在铁锅内继续蒸发浓缩。液体氢氧化钠加热浓缩,及时倒入铁桶,待冷却后即为烧碱。 一切准备就绪,雅柔通过空间门把所有女孩都叫来,连最小的雅清都跟着一起过来,显然这小妮子也想帮到杨云。 “你们先负责蒸馏水,一定不能有杂质,蒸馏不需太快,天亮之前能蒸出一升水便可。” 杨云安排雅清和雅柔去帮乙丹烧水,她们之前蒸酒早就驾轻就熟,蒸馏一些纯净水出来并不难。 吴元则把杨云的那些罐子拿来,杨云让张镜彦去磨鱼腥草的粉末,磨好后,配合安伦在其中加入酒精,再加热,摇晃罐子,提炼出鱼腥草素,而后加入少量的硫酸和烧碱,对酒精里的鱼腥草素进行过滤。 张镜彦干活时,杨云则在专心致志在隔壁的实验室内,研究制造“氯仿”,这需要一些甲烷和氯气,氯气要通过实验助手吴元改变物质的属性才能完成,其实就是通过食盐水进行分离。 氯气跟甲烷混合,通过加热反应,便形成氯仿,加入到罐子里,和烧碱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沉淀的杂质,再用纱布过滤,剩下的就是酒精、鱼腥草素和少许硫酸的蒸馏物。 通过两次蒸馏,先通过低温蒸馏把酒精蒸发走,再通过二次蒸馏,将杨云需要的鱼腥草素和水蒸发过滤到新的容器内。 如此就得到了鱼腥草浓缩液。 再加上蒸馏水和盐调配出的生理盐水,跟鱼腥草浓缩液混合,就形成这时代可以进行人体注射的生物抗炎药。 …… …… 杨云带着他制造出来的鱼腥草浓缩液,带上用特殊方法打造出来的针头等,火速赶往南美洲,去给受伤的二人输液。 静脉注射,对杨云来说技术并不复杂,只是针头有些大,这时代打造的针有些粗,再加上打造时需要在中间填充实物,打造好后剔除形成中空的针管,会影响针头的尖锐性。 不过针头还算合格,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把消炎药打入二人体内。 情况看起来不错,尤其有生理盐水的输入,就算比输血的效果差一些,他们的情况也基本稳定下来。 “东家,您给他们打进去的是什么东西?”何叔代表营地里的工匠,过来问询忙碌的杨云。 杨云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轻轻摇头,道:“总之是能救命的东西,属于仙家手段……不过他们能否活命,要看造化,只要能熬过这两天,就不会有大碍。” 何叔难以置信:“东家不准备带他们回去?” 杨云反问:“你觉得以他们现在的状况,能经受旅途颠簸?” 一下子就让何叔和旁边几个工匠没话可说,的确在眼前的情况下,最好就是别折腾伤者,他们不知杨云是怎么完成从大唐来回的,若是知道杨云能瞬间回到大唐,一定会让杨云把人带回去。 可杨云知道,即便把受伤的二人带回去也无济于事,不如留在南美这边,至少这边天气要比大唐冷一些,对于伤情康复有一定作用。 营地内的人,精神状态都很差,大概是因为昨夜巨蟒袭击之事,有些惊魂未定。 随即杨云安排人手加固城墙。 有了血的教训之后,工匠们在围建围墙时更主动,不仅大幅度增加高度,还在四周撒了从附近开采来的生石灰和硫磺,使得营地的安全性大幅度增加。 …… …… 杨云回到大唐洛阳居所时,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一晚上时间,经历战争和救援,还完成一件看起来不太可能的提炼生物抗生素的壮举。 眼下他只想睡觉,可就在他准备休息时,一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来人让杨云觉得很意外,本该销声匿迹,却偏偏出现在他眼前的咸宜公主。 在设计弄死武惠妃,跟咸宜公主分道扬镳后,杨云以为以后再见不到小公主。 但毕竟二人现在算得上是亲戚,咸宜公主不知母亲过世的真相,未避讳跟杨云见面,甚至主动寻上门来,似有什么要事相询。 “很意外吗?” 杨云在住所门口跟咸宜公主见面,小公主看到杨云错愕的表情,立马用不善的口吻问道。 “怎么可能,公主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杨云虽然意外,但嘴上却不这么说。 心里暗自揣度,以咸宜公主的高傲,难道会放下身段主动来跟他讲和?除非咸宜公主遇到什么大麻烦,或是又想利用他做什么事。 “里面请。” 杨云把咸宜公主请到院子里。 院子里很干净,只是比他之前的住所小很多,整个庭院显得很逼仄。 咸宜公主四下环顾后,皱着眉头,颇为费解地问道:“有家不归,住在这么个寒酸破旧的地方,只是想避开家中两位娇妻?男人做到你这份儿上,何苦呢?” 杨云心中想笑,我苦不苦关你什么事?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杨云神色淡然:“在下身在道门,讲究清心寡欲,暂时不想沾染红尘中事,还是在外躲个清静为好,最近在下还忙着为陛下炼丹,实在是无暇他顾。” “那就怪不得,你如今既是国师,又是御史大夫,听说父皇还要赐你爵……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到朝做实事,天天都见不到你的面,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是父皇让你一心炼丹的?” 咸宜公主的问题让杨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真不是李隆基逼着他炼丹,只是他找借口不去理会朝事,如此一来才有机会到了晚上跨越千山万里,出现在南美大陆,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是。” 杨云回答道,只能尽量按照咸宜公主设想的去说。 反正是与不是,咸宜公主肯定没法找李隆基求证。 “公主一大早前来府上,是替陛下监督炼丹之事?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紧要事?不妨早些说明,接下来我可能还有要事处理。” 杨云不想跟咸宜公主过多纠缠,琢磨着及早进入正题。 咸宜公主望了望杨云,脸色稍微一紧,轻叹道:“现在父皇宠信你姐姐,听说父皇总去玄女观,你姐姐已成为真正的贵妃……” 杨云心想,这些事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宫里的事,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我想问你,父皇立太子的事,几时有着落?”咸宜公主问出个看起来是正事,但未必是此行真实目的的问题。 杨云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陛下的安排,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怎会知晓?这种事陛下从来没对我提过只言片语,公主问错人了。” 咸宜公主道:“那我现在让你帮我十八哥当太子,你愿意吗?” 杨云沉吟了一下,咸宜公主会不会特地为了这件事来找他。 答案是有这个可能,但应该不会是咸宜公主的最终目的,在他看来咸宜公主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不过是次要话题。 “以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参与到任何立储争端中,甚至我在朝中连丝毫话语权都没有,公主实在不该来问。” 杨云只能表明自己人微言轻,并未直接拒绝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眯眼看向杨云,眼神中突然多了几分悲切,好像为她母亲的死而感怀,也可能是为她自己的命运而伤悲。 “公主?” 杨云见咸宜公主有些走神,不由出声提醒。 咸宜公主勉强笑了笑,声音轻微:“我……我要嫁人了。” 这消息对杨云来说,有些突然。 咸宜公主要嫁人? 为何之前没得到任何传闻? “父皇刚派人通知,希望我能早些完成母妃娘娘的遗愿,嫁个好人家……十八哥的大婚也会在近日举行,可十八哥心中惦记的始终只有你姐姐。” 咸宜公主知道杨玉环现在已成为李隆基事实上的贵妃,跟寿王成了母子关系,但还这么说,看起来真没避讳什么。 可始终没说出她要嫁的人是谁。 她不说,杨云也知不该询问,总归有些事情需要避忌,自己作为外戚,公主要嫁给谁,跟他有何关系? “公主和寿王殿下能早些婚配,也是好事。”杨云随口说了一句。 咸宜公主的脸色有几分委屈,也有几分失落,声音低微:“可我从来就没想过嫁人,我只想当个道姑,能长久守在道像前,参悟道法……不可思议吧?” 杨云心想,这有什么难以想象的? 这不是你之前早就提过的事情? “身为公主,我有着别人不需要承担的压力,我很想解脱,就像民间不想出嫁的女人一般……又或许我只是不想嫁人,至于当道姑还是出家为尼姑,没有本质的区别,青灯古佛又怎样?” 咸宜公主说出这番话,似乎她已看破红尘。 杨云嘴稍微张了张,没去评价咸宜公主的人生观。 “看起来,我们的性格很像,你成婚了居然都能保持孑然一身!”咸宜公主脸色稍微好转,眸光仍旧落在杨云身上。 杨云稍微苦笑一下,道:“公主见笑了。” 咸宜公主说完这些,好像终于放下心头的大石头,轻轻一叹,道:“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帮我十八哥,只有你能扶他登上太子之位,别人都没有此能耐。” “要说的都说过了,我先走了。” 说完,咸宜公主转身便走,留下一地香风。 可杨云没想明白,咸宜公主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的只是为李瑁来当说客,请他过去当幕僚? 明知不可为,而一次次前来碰壁,还是在双方交恶的情况下,你这个公主是不是也太健忘了点? …… …… 等把咸宜公主送走,杨云还是没琢磨过来。 总觉得有哪里被自己忽略了。 恰在此时,吴元从房间里出来,之前杨云便留意到,吴元一直在门里晃悠,可能是在偷听他跟咸宜公主的对话。 “师傅。” 吴元上前给杨云行礼。 杨云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咸宜公主想让我帮寿王当太子……跟你们无关,早些去休息,今晚应该会很忙。” 杨云说着,也想去洗漱后上床睡觉。 忽然吴元若有所思地道:“公主应该对师傅情有独钟。” “你说什么?” 杨云突然转过身,皱眉打量吴元。 吴元侧过头来,认真地对杨云道:“弟子浅见,师傅可以不听,但以弟子对公主的观察,公主一直对师傅很在意,她几次出手帮师傅,虽然未必都是师傅想要的……如今她即将出嫁,先来跟师傅说,想必很在意师傅的看法。” “呵呵。” 杨云听到吴元的分析,除了苦笑不能做旁的。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杨云自诩为聪明人,可从来没去琢磨过自己的感情问题。 他跟张瑜和李空儿的婚姻,几乎完全是政治婚姻,个人情感的因素非常低,低到杨云都忽略的地步。 可在提到咸宜公主感情的问题,杨云心中却有种奇怪得刺痛感。 这是他之前所未曾经历过的感受。 第三九一章 不请自来 杨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楚,凑合着睡了一个多时辰,中午刚过去就被下人叫醒,当他接见米原和米盈两兄妹时,仍旧无法释怀。 米盈眉飞色舞,告诉杨云招募人手的进展。 “那些工匠和力夫知道是为陛下炼丹,都愿意出力,即便个把月回不来也不成问题,工钱方面米家完全能应付。” 以米盈的意思,米家不但帮忙招募人手,还要支付工钱,以此作为米家投靠杨云的政治献金。 杨云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工钱我会照付给他们,给的会比之前约定的高一些,只是这个把月才能回来的事情,不容更改,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杨云经过三次往美洲大陆送人,发现最大的问题还是来自于普通人对于美洲地区恶劣环境的抵触。 之前商量再好都没用,该怯懦还是会怯懦,该思乡还是会思乡,要不是找不到回大唐的路径,早就跑没影了。 “这没任何问题。” 米盈不知南美洲的工作环境,理解不了先头去的那些人经历过什么,自信地做出承诺。 杨云没跟米家兄妹说太多,端茶送客后,去后院叫醒雅柔,当天他要接杨玉环出来,商量一下怎么继续蒙骗李隆基。 等雅柔打开空间门,杨云先用精神力探查过门那边的情况,确定李隆基不在后,才把杨玉环接过来。 杨玉环精神很不错,到了杨府便表示要换上一身男装,方便杨云带她出去玩。 “之前你总是让我半夜出宫来,没好玩的地方,今天我想去大空观看看,顺带再去市集买些东西,最近做梦总梦到以往逛街的情况……” 杨玉环对宫里生活逐渐适应下来,享受荣华富贵之余,又思念起小时候的生活,想不受约束地到处闲逛。 杨云没有回绝。 等杨玉环换好衣服,杨云带上她和雅柔一起出门,同时还将换下的锦衣华服打包,一并放到车厢里,如此随时能把杨玉环送回宫去?不必非要回到居所再把人送走。 出安喜门来到大空观?杨玉环如同第一次带杨云来那般,进入道观后到老子道像前跪拜祈祷?显得无比虔诚。 看她诚心祷告的模样?杨云没去打扰,一直等杨玉环参拜完又在观里逛了一圈?才出来到观门前的热闹大街买纪念品。 “这里多了很多我的雕像,你发现没?” 杨玉环见到周围有卖木塑和泥雕的?都是手工匠人根据当初九天玄女下凡时的情况?精心雕刻和打磨,杨玉环觉得很好玩,看了几个后,准备买回去把玩。 反正她现在不缺钱?好玩好吃的东西都想买?杨云随她心意,直接付钱了事。 正逛得开心,突然远处有人往这边走来。 杨云感觉情况不对,直接一个闪身过去,用身体挡住杨玉环?低声对雅柔道:“快带你师姑先回马车。” 杨玉环回头瞥了一眼,瞬间神情有几分紧张?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老熟人”,正是曾经跟她私定终身的寿王李瑁。 李瑁乘坐马车从这边路过?发现杨云的身影,于是下车来寻。 至于他为何在此?暂时不清楚?但李瑁跟杨玉环非常熟稔?杨云不想让李瑁知道杨玉环私自出宫之事。 好在杨玉环一身男装,再加上周围人很多,李瑁之前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跟杨云同行之人身上,杨云适时阻挡李瑁的视线也起到作用。 “寿王殿下,真巧啊。” 杨云的确觉得很巧。 照理说李瑁不会出现在这种品流复杂之地,再加上早晨他刚见过咸宜公主,心里难免觉得,李瑁来此是有意为之,可他想不明白李瑁怎么知道他在这儿。 李瑁勉强一笑,跟杨云打了声招呼,侧头看向远处正并肩离去的杨玉环和雅柔,好奇地问道:“那是谁?看背影,似乎很熟悉。” 杨云微微皱眉,你李瑁不会是没把杨玉环给认出来吧?既然刻骨铭心,肯定心上人的一切都铭记心底,怎么会连背影都认不出? “乃是我两个朋友,跟我一起游览大空观,出来后在此随便闲逛……不知寿王殿下为何来此?” 杨云主动岔开话题,把李瑁的注意力引开。 李瑁形容憔悴,叹道:“既是你的朋友,想来也是达官显贵,又或是道门中人,为何不留下一起探讨道学?走得这般急?” 看李瑁这样子,分明还没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 杨云不想与之多废话,既然李瑁不想说为何在此,他也不勉强,正要拱手告辞离开,李瑁才想起杨云刚才问过他问题。 “我是想到玉奴……也就是你姐姐,曾在这边留下足迹,也是在此地被玄女娘娘选中,作为下凡的肉身……于是来看看,想找到她的一些影子。”李瑁果然是痴情种,提到杨玉环时眼神忧郁,脸上涌现一抹追忆之色,杨云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乃是真的熟悉,因为李瑁的眼神跟李隆基如出一辙,心想这对父子最大的区别,就是李瑁童年过得很幸福,不需要考虑生死存亡的大事,没有李隆基那么丰富的经历,自然也就少了杀伐决断的果敢和勇气。 不然的话,李隆基那么多儿子中,其实李瑁才是最像他的那个,说他俩不是父子真没人相信。 同样是痴情种,眼下还痴情于同一人,实在不可思议。 杨云苦笑了一下,道:“家姐在宫里一切都好,劳烦寿王殿下挂心了,这种事……寿王殿下还是看开一些为好。” 杨云想到之前咸宜公主见到他时曾说过,已经知道李隆基跟杨玉环发生“实质性关系”,照理说李瑁也该知晓,但随即想到这件事对李瑁的打击太大,有可能咸宜公主没在兄长面前提过任何相关事宜。 “寿王殿下,在下还有别的事要做,请恕不能多陪,这便就告辞了。” 杨云当即要走,既要赶紧跟杨玉环回去,也是想抓紧时间再打个盹儿,养足精神,为晚上扩建两个营地做准备。 毕竟现在已找到一些原住民,没怎么费力便将第一个印第安部族征服,下一步就是要扩大人员数量,多去寻找几个部族,尽快把人员短缺的问题解决。 还有洛阳这边有工匠要送去美洲大陆。 李瑁显得有几分失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杨云,道:“你这就要走吗?其实我想跟你再说一些事……” 由于担心李瑁很可能提请帮其当上太子,这是杨云现在不想触碰的东西,他笑了笑,道:“以后总有机会的,殿下,我先告辞了。” 说完杨云不顾李瑁挽留,执意离开。 李瑁性格懦弱,在没有咸宜公主在场的情况下,实在留不住杨云,只好无奈地目送杨云向远处的马车走去。 …… …… 回去的马车上,杨玉环提都没提李瑁的名字。 好像在她生命中,李瑁就是个过客,丝毫不值一提,眼下只是怕李瑁把她认出来,影响到她在宫里的生活。 杨云也有意没有提及李瑁,怕回家一趟耽搁时间,杨云让姐姐换好衣装,然后让雅柔在马车车厢里开了个门,将杨玉环送回皇宫。 确认玄女观内无异常后,杨云回来继续驱车回府,马车刚拐进杨府所在曲巷,有人突然冲了出来,拦住马车去路。 此人有些陌生。 因为现在这个地方距离杨云的住所只有几步远,有皇帝赐的家仆在附近巡逻,所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此逗留,想来这人已经跟杨府下人解释清楚了他的身份。 “这位想必就是国师吧?”来人年岁不大,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一来就激动地向杨云拱手作揖。 杨云看了眼此人,有几分落魄,身上衣服又脏又旧,看起来颇为狼狈。 而且此人身上带着一股酸腐气息,让人直观地觉得是个读书人,但身上总是若有若无地透露出一股邪气,让人一看就不想接近。 “在下杨钊,乃国师族兄,特地从蜀地前来投奔……” 此人通报姓名,杨云心头一震。 好么,之前曾试着打听这位志大才疏直接导致大唐没落的罪人的下落,却一直没有发现,不经意间却自己送上门来,历史上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杨国忠,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杨云故意装出不认识的样子,摇头道:“从没听说过啊。” 杨钊低头哈腰,道:“您没听说过不打紧,我这里有族谱为证,这族谱上……虽然没有国师您,也是因为家道中落后我们两家各自流落,这些年未曾谋面所致。” “若你还不信的话,可以一起到叔父家中,我们问过长辈便知晓。”杨钊显得很着急,一定要先确定自己跟杨云间的关系。 杨云很清楚,若把杨钊带到杨玄璬那儿,不用说杨钊的身份很快就能确定下来,而他并不想留着杨钊这个祸害,按照他之前惩治人的方法,应该找个地方及早把杨钊给解决掉才对。 但现在直接对杨钊下手的话,好像不太符合情理,难得杨钊千里迢迢来投,其实可以做为他的帮手。 杨玉环身边现在不需要人帮忙,李隆基对杨家的宠幸还没开始,而且杨云想让杨钊死的话有千百种办法,不必急于一时。 眼下正是杨云用人之际…… “既然你手里有族谱,那我还说什么?到家里叙话吧。”杨云把马车交给迎上前来的下人,然后向杨钊发出邀请。 杨钊欣喜非常,以为自己的人生际遇就要发生改变,屁颠屁颠地跟随杨云一起往府门而去。 杨钊上来就跟身为御史大夫的杨云的关系取得突破性进展,得以进入杨云的府邸,感觉无比荣幸。 二人进门后穿过中庭来到正堂,途中杨云问及杨钊的际遇,杨钊颇为感慨。 “为兄这几年,先是在蜀地闯荡,一直抑郁不得志,又去了江南一年,听闻杨氏一门出了胞弟你这样的能人,为兄还不赶紧前来投奔?家族中人也好彼此有个照应……为兄曾在蜀地县衙做过事,基本的事情都能处置妥当。” 历史上说杨钊在蜀地当过县尉,但因为杨云崛起太快,可能杨钊还没来得及获得赏识做官,刚听说杨玉环和杨云上位就匆忙来投。 不过杨钊的确有过官府任职的经历,对于官场事务了若指掌,能有针对性地提出建议并付诸行动,具备一定的执行能力,这也是历史上杨玉环对杨钊器重有加的根本原因。 杨云道:“我现在虽为御史大夫,但其实朝事不归我处置,我的官职更多是个虚衔……陛下对我的使用,更多是对一个道门中人的使用,并没有托以朝事。” 杨云说的是实话。 现在李隆基给了他御史大夫的职位,但他在朝中的地位可能还不如御史中丞,御史台的差事现在根本没人请示他,还有很多御史准备联名参奏他这个顶头上司。 杨云的职位,也就是李隆基表示对他的恩宠而特意加封的官衔,这点杨云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眼下想让他接触实权还有些困难。 杨钊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赶紧低下头,恭维道:“才不到一年时间,族弟你就成为御史大夫,朝中三公之一,为兄能跟在你身后做事,荣幸之至。” 杨云看杨钊得态度,知道对方是想投机取巧,投奔的诚意不是很足。 杨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杨钊是否具有超能力,这本来是不用太过担心的问题,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感受到杨钊身上的超能力波动,但小心无大错,他还是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试探一番。 “我现在主要是为陛下炼丹,若是炼成的话,必定可以取悦陛下,再次加官进爵想来也不在话下。” 杨云给杨钊画了一张饼,想让杨钊觉得,炼丹是一门好差事。 “炼丹?为兄……对炼丹之事不是很明白,不然的话一定能帮到族弟你……若能在两都衙门为官,再好不过。” 杨钊没有中计,在他眼里炼丹具有一定风险,哪里有做官来得实在? 杨云摇头道:“可惜暂时无法将你安排到衙门,不如你先帮我照看炼丹事务?” 杨钊愣了一下,估计心底在骂娘,但脸上却表现出一副欣然向往的模样,笑着说道:“只要能帮到族弟你,能为朝廷效命,做什么都好,为兄义不容辞。” 既然他这么说了,杨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你想帮忙,那我就把你送到南美当苦力,没一会面就除掉你这个祸害,已算是格外的仁慈了。 杨云道:“那现在我就带你过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好建议,你只管说出来便可。” “现在就去?是在洛阳城内吗?也好……也好……” 杨钊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还以为这是个即便很繁琐,却不会太过辛苦的差事,至少现在前途有了着落,可以留在洛阳城,跟着杨云和杨玄璬做事,未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第三九二章 拐骗 杨云把蒙上眼睛的杨钊带到南美大陆。 随着黑纱揭去,杨钊睁开眼,吓得差点儿跌坐在地。 “族弟,为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刚才不是白天么,这怎么……怎么……一晃眼天就黑了?” “这是哪儿?” 杨钊站在营地中央一处小丘上,下意识地往四周打量。 天上繁星点点,月亮悬在半空,四周有几堆篝火,火光明灭,远处传来奇怪的鸟鸣声……这里不但跟大唐昼夜反过来,连周围环境怎么看都不像是杨府后院,什么眨眼就到了荒郊野外? 而杨云只是带他进了次后院,叫过一女童简单吩咐几句,又让他蒙上眼,向前跨了几步而已。 杨云笑着解释道:“族兄,这里是天方国度……为陛下炼丹,肯定不能在神都洛阳进行,所以我们来到了神仙居住的地方,这边天地灵气充足,炼成仙丹的可能性更高。” 杨云和杨钊拥有同一个曾祖父,即隋朝国子祭酒、吏部尚书戴国公杨汪长子杨令本,所以彼此算是隔了两代的堂兄弟,但杨云不愿意称呼杨钊为堂兄,干脆顺着对方的话叫族兄。 “什么?神仙居住的地方?族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杨钊眼中全都是震惊之色。 眼前的景象令他背脊发凉,一眨眼就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黑夜白天都是颠倒的,至于什么灵气根本就感受不到,这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节奏吗? 杨云带着杨钊下了小丘,来到一处木楼前,这里正是美洲大陆的一号营地,住在这里的都是洛阳城以及周边地区的工匠,晚上还准备送一批过来,杨钊在县衙做过事,正好帮他把这一摊子事情管起来。 “东家,您怎来了?” 何叔正带人守夜。 发生巨蟒袭击营地的事情后,营地加强了戒备,人员分成三班值守,见到杨云,何叔有些惊讶。 平时一入夜杨云就不知去了何处,今天算是一反常态。 杨云指了指杨钊,道:“这是我的族兄,曾担任过县令,官声颇佳……这次他过来是帮我做事,以后营地一切都由他来管理?营造和冶炼之事我会跟他交待好?他再具体安排下去……” 杨云怕杨钊不能服众,便给这个自投罗网的堂兄脸上贴金。 “见过杨老爷。” 何叔赶紧向杨钊行礼。 杨钊脸上的神色极其古怪?不知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杨云笑了笑?对杨钊解释道:“这里是天方国度,位于人界与天宫、地府的交界处?与大唐日夜颠倒,神仙鬼怪出没其中?也免不了豺狼猛兽横行?只有这里才能炼出仙丹,让人长生不死……这边已经调了很多人过来修造,为炼丹做准备……” “做准备?那意思是……距离炼丹成功还遥遥无期?族弟啊,为兄对于什么炼丹之事全无头绪?要不你带我回大唐?我给你跑跑腿或者在府上当个管家都行,不要留我在这边……对了,怎么回去啊?” 杨钊刚来就打退堂鼓。 他心里一阵哀嚎,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千里迢迢来投?旅途颠簸劳顿,多方打听终于找到杨云?结果见面后话没说上几句,就被带到一个神秘之所?什么神仙鬼怪财狼猛兽听得他头皮发麻,尤其还要做很不靠谱的炼丹之事?不由心生怯意。 杨云顿时冷下脸?严肃地说道:“把你带过来?再回去的话很困难……天方国度非常特殊,天地灵气中夹杂着一抹死气,若你不留在这边炼化死气,带回大唐必然导致瘟疫横生,伏尸千里,自己也会因泄露身体元气而很快殒命……如此损人不利已,何不安心在这边多待几日?” 杨云再次编造了一套说辞,恐吓杨钊。 杨钊瞪大眼,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胞弟你也回不去了?我们必须要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才能走?” 杨云笑着道:“我乃修道者,对于这方天地弥漫的死气天生拥有抵抗力,甚至于我们道家还有法门可以通过炼化这种气息,增强修为……唉,怪我提前没跟你说清楚,不过跟营地里的工匠一样,过一段时间等你的身体慢慢适应死气,对自己和他人无碍,我就会带你回去,到那时你可以选择留下还是离开……既然你帮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这里有点银子,你先拿出用。” 杨云为了安抚杨钊,上来就给了杨钊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此乃皇帝御赐,乃市面少见的财宝,有案可查,可放心使用。 附近的何叔等人见了不由咽了口口水。 东家真是好大的手笔,当想到这位新来的杨老爷是杨云的族兄,还曾经做过百里侯,没什么好攀比的,只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杨钊。 杨钊最初心里充满抵触情绪,觉得自己来投靠杨云,杨云非但不帮他在官场立足,还给了他一个很不靠谱的差事,来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受苦,所以很不乐意。 但见到杨云给出银子后,心中怨气明显平复很多,眼睛里的神色变得柔和下来,反而拱手,谦逊地说道:“为兄来帮族弟做事,无功不受禄啊……” 杨云笑道:“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还是为陛下做事,炼丹乃当今陛下最关注之事,族兄要上位,做这个比任何事都更容易出头……既然让族兄你在此承受一些辛苦,暂时又没别的回报,只好用这阿堵物作为弥补……族兄尽管收下!” 听杨云这一说,杨钊脸上挂满笑容,当即把银子收下,心中也感觉踏实许多。 既然杨云给银子这么大方,说明把他当“自己人”,坑蒙拐骗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 杨云说了,这是在皇帝面前立功的好机会,既如此不如在这里好好表现一番,即便再辛苦也比跋山涉水到洛阳好多了。 “只是我家人尚未安顿下来……” 杨钊有几分遗憾。 以杨钊的年岁,早已成家立业,他现在到洛阳,多半家人跟着一起过来。 杨云想了下,说道:“既然族兄家眷尚未安顿妥当,不如你告诉我他们在何处,我会好好安置,或者回头把他们送来跟你团聚,也让你免去一些辛苦……” “这样也可以?” 杨钊一看就很顾家的模样,杨云说要把他的家眷送来,居然很高兴。 旁边何叔等人心里一动。 之前杨云是透露过类似的意思,但后来就没了下文,他们希望早些回大唐跟家人团聚,但现在想来,在这边挣钱相对容易,周围没开垦的荒地很多,若是能把家眷带过来,种上稻麦,不算坏事。 杨云道:“族兄,你把家人的住所告诉我,我明日带他们过来,族兄在这里负责打理营地事务,责任重大,有嫂子和孩子在,如此你也安心些。” 杨钊往周围看了看,虽然现在是夜晚,但通过篝火散发的光芒,依稀可有看到营地规模不小。 想到自己在哪里都是讨生活,这里人员众多,有个稳定的居所,自己还是大管事,尤其是在替皇帝做事,表现好可以飞黄腾达,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那好吧,为兄就把家事托付给你,为兄在这里好好做事,争取能辅佐族弟,早日将仙丹炼出来。” 杨钊好似中了药,完全听信了杨云那套说辞。 …… …… 杨钊稀里糊涂被骗到美洲,于是乎杨云手下又多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杨钊一门心思寻求上位,所以即便他对美洲之地充满恐惧,但还是接纳了杨云的建议,暂时抛却所有顾虑,一心帮杨云“炼丹”。 杨云把杨钊送到美洲大陆后,趁着洛阳那边还未天黑,又把下一批大概两百多工匠和力夫送到一号营地,正是米家刚刚帮忙招募的。 这批人过来,没有用灌醉的方式,排队直接穿过空间门,来到后因为有先驱者介绍营地的情况和做心理疏导,很快便接受这里是天方国度的说法,先去草棚中睡觉恢复精神,等下午就可以投入干活。 此时杨云准备去三号营地看看,就是那个海外的孤岛,他之前把夏夫人送来的那批人带过去后,只留下少量食物,几天都没过去看过。 等带着吴元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批人的情况非常惨烈。 因为争夺食物,他们内部大打出手,伤了好几个,甚至还有一人失踪,据说饿得受不了,下海去捕鱼就再也没回来过,可以理解为已葬身大海。 “这位老爷,您不能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啊,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到处都是水?许多水却不能喝……” 这批人见到杨云,一个个眼神中透露出杀机,看起来不甘心自己被奴役的命运。 只是在没找到办法对付杨云之前,不敢贸然出手。 尤其是这个地方非常诡异,他们曾组织起来搜索全岛,结果没有发现任何离开的通道,杨云来去自如的手段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威慑。 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看起来比较娇弱的吴元身上,试图趁着杨云不备,绑架吴元做人质,逼迫杨云带他们回大唐。 这次杨云没把雅柔带来,随时让雅柔开启空间门,这样即便他控制不了这些饿狼,至少有脱身之法。 “诸位,我跟你们说过,只要安安心心在此地等上几天,我就会回来,你们为何不听我的命令?” 杨云冷声道。 他之前留下的东西,只要调度合适,不做剧烈运动,完全能平平安安撑过三四天。如果再组织人手,到海边捡一些海蟹和鱼虾,对付六七日没有任何问题。 随即杨云一招手,虚空中乙丹走了出来,乙丹肩膀上扛着几大麻袋粮食,足足有上千斤重。 “啊!?” 看到一个人身上仿佛扛着座泰山,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是有多大力气啊?于是赶紧收起歪心思,没一个敢靠前。 杨云再道:“若是你们听使唤,安心留在岛上干活,我会保证你们的生活,但若你们不遵号令……别怪我不客气!” “老爷,您要我们干什么?不会是把这岛上的树全给砍了吧?”一个有些见识的壮汉走过来,一脸不解地问道。 杨云笑了笑,道:“这岛上都是几人合抱的参天大树,猴年马月才能砍伐完?你们可以充分利用砍伐出来的木料修造营地,我会送来斧头、锯子、钢钎、锄头等,建设木楼,争取尽快把所有人安置好,然后我会有新任务下达……若是谁不听话,便放弃回大唐的机会,若有人想自行制造船只离开……随便!” 一干人面面相觑,想起之前消失在大海那个人,不由面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不听的话,你们就在这里自生自灭。”杨云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态度,除非你们听我的,否则你们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愿意替老爷做事。” 脑子灵活点的率先表态,随即所有人都出言附和……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屈从于杨云,以换得生存下去的资格。 杨云也兑现了之前的承诺,随后又让乙丹送来锅碗瓢盆和十多匹麻布,还有剪刀和针线包等。 随着劳动工具最后送来,所有人找到奋斗的方向,开始拿起锄头、铲子、钢钎等,去附近的瀑布引流,解决水源不足的问题。 在经历几天茫然无助后,这些人的生产积极性很高,很快远近就响起劳动的号子声,杨云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 …… 杨云离开三号营地,返回二号营地。 此时二号营地因为多了印第安苦力,生产建设速度大幅加快。 三号营地就像个大军营,经历过之前的“战斗”后,那些原来的大唐百姓对于征服“野人”有了信心,甚至于徐起还主动过来问杨云,几时跟下一批野人干仗。 “暂时没发现有野人活动的踪迹,所以你们先把营地建好,如此也是防止猛兽和野人前来袭击营地,出现不必要的伤亡。你们务必把防御措施做好,下一步就是开采铁矿石和煤炭,精选冶炼后炼制钢铁。” 杨云准备把二号营地变成军事堡垒加重工业基地。 完成炼制钢铁得任务之余,把这里建造成一个相对坚固的城塞……只要相对于土著人足够坚固便可。 眼下正朝这个方向努力,杨云考虑把这群人的家属带过来,等于说把一批大唐移民迁徙到南美,让他们做事更有动力。 杨云没打算把二号营地的人带回去,也没想过让他们跟一号营地的人接触,除非他已经控制了大唐朝堂,没人忌惮他往陌生的地方移民,现在他不想让任何官方的人知道此事,免得被李隆基忌惮。 “不过现在就算李隆基容不下我,我也可以安全离开,在这边大搞建设,发展出一个全新的科技王朝,或许比在大唐当官更有趣。” 杨云不再拘泥于非要在大唐发展,觉得在美洲攀科技树也不错,不失为对自己接下来人生的一种规划,他准备在美洲好好开拓一下,以后这里全都是他的地盘。 第三九三章 困局 杨云于中途返回大唐,因为亥时刚到,高力士突然造访居所。 杨云是在得到雅柔传来的消息后,立即放下手头事务回到家中,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去见高力士。 现在雅柔只负责开启传送门,多数时候她都在大唐家中,除了照看妹妹外,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盯着皇宫和家门,一旦这两处有事就通知杨云回来。 “国师,您这是” 高力士在堂屋喝茶等待,看到杨云进门来,脸上蒙着一层薄灰,身上衣衫有黑点,很不理解这会儿杨云不是应该休息了么? 插一句, \\app \\ 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怎么弄得好像从泥堆里钻出来的? 杨云叹息道:“正在为炼丹的炉火温度不够高而发愁,晚上没法入睡,正在后院研究,未及远迎,望高将军见谅。” 高力士释然,想想杨云不可能在家里做别的事情,笑着道:“看来国师为炼丹之事操碎了心,老奴此番前来有事相求陛下自那日跟贵妃娘娘成就好事,其后屡屡被娘娘拒之玄女观门外,陛下着急,只好” 李隆基大概想到之前通过杨云的相助,他才获得跟杨玉环巫山云雨的机会,现在在杨玉环处数次碰壁,又想请杨云出面。 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包括之前召唤杨云信誓旦旦说要赐爵,然后打发杨云去找杨玉环说项 现在李隆基很像一只发情的动物,一心只想跟杨玉环成就好事,浑然不顾别人的想法,甚至大半夜还让高力士造访杨云家里。 杨云道:“陛下跟家姐之事,乃陛下私事,我身为局外人,不好掺和进去,之前听家姐说,她所做一切都是受玄女娘娘指引,至于旁的我不太清楚。” 杨云很想一口回绝高力士,因为他不想半夜进宫,在他看来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杨玉环之所以吊着李隆基,主要是怕戏弄李隆基的次数多了,李隆基早晚会反应过来,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 “娘娘不肯见陛下,连玄女观都不再让陛下踏足? 这实在是国师? 您还是去看看吧? 不然老奴担心会出事” 高力士很着急? 额头汗都出来了他是真的着急? 觉得皇帝有难处他就必须妥善解决,甚至不惜来求助杨玉环的“娘家人”。 杨云看到高力士如此焦急的模样,想到李隆基温和面容背后隐藏着的杀伐决断,高力士可能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 才不得不出宫来请,当下只好收拾心情随同高力士进宫。 没有任何意外? 杨云跟李隆基照过面后就被打发去玄女观? 让他向杨玉环求情。 结果见到杨玉环后,杨玉环却一脸不情愿? 道:“四郎,你说过让我别跟那皇帝来往? 现在你怎么老给他当说客?你之前不是说,一次就让姐姐装怀孕,让姐姐做假? 弄个太子出来,再让那老家伙早点完蛋吗?” 杨玉环真是口无遮拦! 幸好杨云早有防备? 早已用精神力查探过周边环境,确保没有五十米内没有任何人,不然隔墙有耳,让人听到这番话,怕是杨玉环非但得不到宠爱,相反还会死得很难看。 杨云道:“姐姐在内宫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不过,姐姐真想装出有孕事的样子,最好让陛下多来几次,把门面活做足。” “啊那你的意思,是姐姐我再次邀他前来?” 杨玉环很憋屈。 白天见到李瑁后,她的心态终归还是有所变化,可能是想到自己没选择年轻俊俏的李瑁,进宫做了个有名无实的贵妃,越想越憋屈,心理有些扭曲。 杨云点头道:“再让他来一两次,等过个一个月,姐姐就可以装出有孕事的样子,那时也不会有人怀疑。” “行吧。” 杨玉环撅着嘴,很不开心,她似乎很不想被李隆基占便宜。 杨云也算完成李隆基交托,这几日他忙于海外的事情,根本就无心帮李隆基“成就好事”。 仔细想想,不能真的把李隆基冷落了,吊得太高很容易出事,最好让李隆基心态平稳落地,更符合他的利益。 李隆基再一次上钩。 跟上次的情况如出一辙,仍旧是他“独自表演”,置身幻境,心智迷失后,李隆基根本不知眼前发生的一切皆是虚无的。 杨云和高力士作为陪同者,当晚在玄女观外等候。 两人没有进入道观,自然不会有人认为这件事跟杨云有关。 杨云此时精神力外放,确保不会有人偷偷入内看到事情具体发生的过程。 “陛下这几日为了贵妃娘娘,茶不思饭不想,终于得偿心愿好啊!” 高力士为李隆基再次跟杨玉环成就好事感到高兴,看得出他对李隆基忠心耿耿,有这样一个人在,杨云感觉即便弄死李隆基,想控制朝局也不太容易。 现在他急需帮手,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否则即便杨玉环“生下儿子”,如愿以偿被李隆基册封为太子,甚至后续让李隆基合理“飞升”,到头来朝中大臣还是不会支持杨玉环这个半人半仙的传说中的人物掌控朝堂,太子登基困难重重,很可能会遭遇政变。 大唐宫廷政变乃是传统,到目前为止半数的皇帝都没好下场。 可问题是杨云身边连个能帮上忙的人都没有。 杨云心道:“是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还得跟伪装杨玉环怀孕之事同步进行。” 杨云一边关注着玄女观内的动静,一边在心底盘算,周边万籁俱寂,只听到蝉鸣和蛙叫声,高力士坐在那儿,整个人很自在。 过了很久,李隆基终于从玄女观内出来,一脸春风得意,说明他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怀疑。 “陛下,您没有跟娘娘一起就寝?” 高力士赶紧起身,上前询问,除了想知道李隆基为何不在道观里面过夜,也想知道李隆基是否真的跟杨玉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所有事项都是出自他的猜想。 这关系到高力士对杨氏姐弟态度的问题。 李隆基笑着说道:“贵妃身体疲倦,按照之前约定,朕要回寝宫休息,不能打扰她清修。” 高力士听到李隆基龙精虎猛,大发神威之下居然能让杨玉环这样的玄女化身都“疲倦”,会心一笑,侧头看了眼杨云,发现杨云神色拘谨。 李隆基昂首道:“国师,这次的事多亏你了,朕希望能跟贵妃长相厮守,不用每次都像传召一样,没有她的准允不得进入道观” 说到这里,李隆基脸上闪现少许失望之色,显然他追求的是能跟杨玉环平时也腻歪在一起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之前贵妃之意,一切都为玄女上仙指引,若公然违背的话只怕会带来天罚,请陛下理解。” 杨云恭敬地说道。 “唉!” 李隆基幽幽叹了口气,即便心中不情愿,但想到目的已达到,旁的也就不再过多奢求,于是摆摆手道:“国师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力士,明日记得多给国师送一些东西过去” 之前还说要赐爵,说要让杨云位高权重,受世人尊崇,现在换来的却不过是一点赏赐。 从这点上,杨云感觉李隆基的诚意并不是很足,这大概跟李隆基身边有个行事严谨、进退有度的高力士有关。 平时看起来高力士对杨云毕恭毕敬,但涉及大事,高力士肯定会暗中使绊子,许多时候甚至不惜亲自上阵规劝皇帝。 李隆基现在更相信高力士,从最近李隆基不找他问朝事就能看出,他这个御史大夫完全处于架空的状态。 李隆基绝对不会贸然对他托付朝廷大事。 杨云想着心事,从皇宫出来,乘坐马车回到居所。 眼下杨云要考虑的事情很多,除了殖民美洲,还有合理让杨玉环怀孕,到诞下儿子,都是很大的问题。 再者就是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看起来让张九龄能为自己所用是最好的结果,但这显然不现实,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从李林甫身上着手这一条途径。 “张九龄自负正直,想让他听我的,不太可能。” 杨云心中盘算,“至于其他人,跟我没多少交集,更没法接触到核心权力层,或者对高力士又无比忌惮。” “只有李林甫虽然登上相位,但在几个丞相中排名靠后,又被高力士打压,目前只是靠为牛仙客参谋朝事接触朝政。此人同时兼具野心和能力,是否可以让他替我完成接下来一系列权力更迭?” 杨云实在没有更好选择,但心中还是对李林甫有几分忌惮。 怎么说李林甫在历史上也是一号人物,把这种豺狼虎豹给培植起来,可能会形成尾大不掉的结果。 杨云回到家准备洗个热水澡,刚关上房门,外面传来敲门声,问过后吴元回禀:“师傅,师娘前来拜访。” “师娘?” 杨云对此称呼感觉很别扭,他明白应该是张瑜或李空儿来了,若是按照正常关系称谓,他的正妻是张瑜,师娘也只能是张瑜。 可吴元作为他的女徒弟,清楚他跟张瑜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这么称呼就像是在讽刺他一样。 “乃是您的二夫人。” 吴元改变了称谓,如此也让杨云知道,来人是李空儿。 之前张瑜曾来家中拜访过,而李空儿从刚相识就跟他像是仇人一样,不太可能会深夜造访,他只能抱着好奇的心思去前院看看。 到院中见到李空儿,只见李空儿形容憔悴。 杨云心里有几分费解:“我不接纳你,不正合你心意?你为何表现出如此憔悴不堪的样子?是说身体不适,还是在承受良心的谴责?” “夫人今日为何有兴致来为夫暂居之所?” 杨云上来就以直接的关系称呼李空儿。 李空儿脸上并无愠恼之色,大概也知道这件事怎么也逃避不过,再怎么反对,她的婚事也是由李隆基钦定,既成事实无从改变。 “妾身在家中独居日久,特地前来见过老爷同时也是奉家父之命,有事跟老爷商谈。” 李空儿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杨云觉察不出她心中的真实想法。 要说杨云眼下能通过精神力施加一些额外的印象来影响人的好恶,但让他看透一个人的内心还是很困难,完全不知李空儿前来的目的。 请李空儿到了后院房内,坐下来后,李空儿目光环视屋子一周,发现杨云住的地方非常简陋,比家里差很多,而且看杨云的装束,好像到后半夜都没就寝。 “老爷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李空儿问了一句。 杨云苦笑一下,回道:“刚刚被陛下紧急传召入宫,这会儿刚回来。” 李空儿眼神中透露出更多的不解,却点头道:“看来陛下对老爷非常倚重。” 杨云一摆手,将吴元屏退,这才道:“夫人有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家父如今在朝中,很多事做不了主,而妾身嫁入杨府,本是为杨李两家穿针引线家父拜托老爷在陛下面前多提几句,家父做事能力方面毋庸置疑,只是机会上欠缺一些。” 杨云忽然意识到,现在面临被打压的不止他一个,还包括李林甫。 也就是说,牛仙客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由始至终都倚重李林甫,很可能高力士怕大权旁落,于是出手控制住了牛仙客,乃至整个朝廷局势。 这跟李隆基精神萎靡不问朝事有关,高力士奉皇命批阅奏章,于是有了更多干预朝政的机会,高力士现在在朝中可比宰相地位高多了,武百官无不以他马首是瞻。 连张九龄最近都没动静,看起来是没脾气跟高力士抗衡,而李林甫却不甘心长久屈居人下,想利用跟杨云的翁婿关系,从杨云这一环出手,走动关系,以便能更多接近皇帝。 “可是我现在,没有机会接触朝事你父亲应该了解,现在朝中事务,陛下并不因为我是御史大夫,而来向我请教。” 杨云表明他现在置身于朝局外的不利处境。 李空儿的眼神非常锐利,望着杨云道:“家父说过,这世上能跟某些势力抗衡之人,非老爷不可。” “若老爷都不肯站出来跟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相斗,怕是大唐就要走向衰落,以后大唐的国运全看老爷的一念之间。” 杨云眯起眼来。 不是为李林甫这番恭维,而在于李林甫能把局势看清楚。 中唐之后朝廷最大的弊端是什么? 自然是宦官当道和党争,而以宦官专权最难解。 皇帝对太监信任,把国事委托处置,太监就此掌控朝政和军事大权,历史上安史之乱后宦官李辅国、程元振、俱珍、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等逼宫弑帝,专权横行,无恶不作,其实早在李隆基宠信高力士便埋下种子,历史上高力士没有做天怒人怨的事情,主要在于高力士对李隆基真挚的情感和忠诚,再加上李林甫和杨国忠都是拥有实权的宰相,令其没有太多机会。 但现在历史似发生改变,高力士开始从幕后走向前台,而历史上能跟高力士抗衡的人物,很多都没有上位,以至于高力士现在于朝中没有任何对手。 “以令尊之意,是想我在陛下跟前多提及他的能力?”杨云感觉,李林甫绝对不会只提出如此简单的建议。 李林甫想上位,必定有更为完整的计划,这才符合李林甫深谋远虑得性格。 李空儿道:“家父希望,能通过陛下对贵妃娘娘的宠信,举行一些道家的活动,让陛下走出宫门,并以家父来主持这些活动以此赢得陛下信任。” 第三九四章 合作 李林甫意识到通过常规方式,无法动摇高力士地位。 想上位,必须剑走偏锋,就像杨云一样走道家路线进行迂回,而现在李林甫有杨云这个女婿,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会想延续正确的做法,以符合皇帝的心意。 只要把李隆基从封闭的皇宫带出来,李林甫就有更多机会面圣奏事,赢得皇帝信任的同时,逐渐获得跟高力士抗衡的实力。 仅仅从这一点上,杨云就能充分感受到李林甫政治头脑灵活,媚上的手段花样繁多,这也是历史上他能身居高位的重要原因。 “老爷对此意下如何?”李空儿蹙眉望向杨云,无论她父亲的计划再好,若是没有杨云配合,一切都是瞎忙活。 李隆基不可能随便答应李林甫的提请,但若是杨云去说,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杨云点头道:“让陛下多举行一些道家的活动,与民同庆,倒也符合道门的利益,我没有理由拒绝。” 李空儿脸色稍微舒缓,道:“那妾身回去便如实跟家父说,其中诸多细节,等老爷跟家父细谈。” 如此一来,一个简单的联盟,通过李空儿穿针引线便完成,杨云准备跟老狐狸一样的李林甫结成一党,二人合力对抗看起来若泰山一般几乎不可撼动的高力士。 正事说完,杨云道:“夫人没事的话,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杨云的意思很明确,请李空儿离开。 李空儿用古怪的目光望向杨云,好像在说,我们是夫妻,大半夜的你赶人算什么意思?况且我还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女,难道你就一点儿不动心? “夫人,请吧。” 杨云迎着李空儿倔强中带着一丝迷惘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要让这女人屈服不容易,现在她是为家族的事前来游说,所以不惜以身侍寝。 但若只是以私人感情交流的话,李空儿绝对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看。 李空儿咬了咬牙,总算压住心头那股腾腾的怒火,仍旧装作贤淑的样子,欠身行礼,和声道:“老爷早些休息,妾身告退。” 随即李空儿离开小院。 等李空儿走后,吴元从后门进来,看向杨云的目光中充满赞赏。 李空儿的姿色在吴元接触过的女人中,绝对可以排入前三,但就是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女人,杨云居然不屑一顾,实在太让人钦佩了。 “你留在家里。” 杨云对吴元说道,“最近很有可能府上会不断有人前来找麻烦,若是觉得没有难度,你当场就把事情给处理了。” 吴元不解地问道:“师傅所谓的处理,不知指何?” 杨云道:“总之不能让人刺探到院子里的真实情况,更不能让人发现我夜晚不在……若实在挡不住闹事的人,你自行处置,不用专门请示我。” 杨云感觉到,未来一段时间,很可能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需要提前做出安排。 美洲的三个营地,暂时都安稳下来,不用过多担心,反倒是洛阳这边气氛透露出紧张和诡异,他决定把自己的得力干将吴元留在洛阳,免得自己在美洲努力的耕耘的时候,自家后院被人端了。 …… …… 杨云于次日跟李林甫会面。 二人没有在正式场合接触,而是等散衙后李林甫从宫里出来,大概是下午日落时分,在北市的一处茶楼相见。 杨云单独前来,李空儿则一身道袍,陪伴在李林甫身边。 “贤婿,最近总听闻你入宫面圣,尤其是夜幕降临后屡次奉召,看来陛下对你非常信任,可喜可贺啊。” 李林甫提到这件事,神色中带着羡慕,毕竟他现在得不到面圣的机会。 李隆基迷恋上道教,尤其是在武惠妃死后这段时间里,几乎不问朝事,朝中大小事务看起来都是牛仙客这个宰相在处理,但近来牛仙客已经少有与同僚商议政事,尤其是不来问李林甫的意见,基本是一言而决,其背后站着的自然是高力士……如今权力已经集中到拥有批阅奏章大权的高力士手中。 李林甫作为曾经的两面派,对高力士表达过忠诚,但始终得不到高力士信任。 高力士现在要的是听命办事的庸人,李林甫这样善于钻营又富有头脑的职业政客可不是高力士需要的,所以李林甫正逐渐失去参与政策决策的机会,他和他的党羽上进的道路被人为堵塞,正是人生最为郁闷的时候。 而恰恰此时,唯一能跟高力士一样可以时常见到皇帝,甚至得到皇帝信任的除了杨云就没别人了。 对于大唐官场而言,杨云的确是新手,高力士不会把任何权力交给他;但在皇帝跟前,杨云却能自由出入宫门,得到李隆基眷顾,可以随意发表意见,使得杨云有了其他朝臣不具备的便利条件。 杨云道:“陛下只是时常问及道家之事,再有便是涉及家姐的事情可能会召我入宫问策,李夕郎不要以为陛下会以朝事问询,那跟我没关系。” 这也是对李林甫表明一种态度,那就是他对政治的漠不关心,既是表明立场,也是麻痹对方,让李林甫觉得他可能真的不太想在政坛有所发展。 “身为御史大夫,朝中大小事务,贤婿都可以跟陛下题奏,这是你应有的权力。” 李林甫丝毫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情绪,反而耐心引导道,“若是你觉得有些方面不懂的话,直接来问老朽也可,老朽对于朝中大小事务均有涉猎,御史大夫应该做的事,老朽或许比你更清楚。” 李林甫想以他政治上的见识影响杨云,让杨云为他所用。 但其实很早前,他就已经表露过相似的意见,可他也知道,杨云不是那么容易被收揽的。 杨云摇摇头道:“在其位谋其政,这御史大夫的头衔,只是陛下对我的一种礼重,属于荣誉性质的虚衔,作为臣子岂能不知进退?若过多涉及朝事,陛下恐不会对我多有顾念……” 李林甫的脸色稍微有些尴尬。 明明可以把杨云引导成为朝中的一只乱咬人的恶狼,顺利帮助他上位,可现在杨云就是不想过问朝事。 越是如此,越让李林甫疑心重重。 “但李夕郎提出的,让陛下多问及道家之事,非常符合我心中的想法……之前玄女娘娘下凡之事在民间多有流传,若陛下能趁机多做一些法会,祈祷国泰民安,或许能让百姓对朝廷更加归心。” 杨云在拒绝李林甫一个提议的同时,赞同了另外一个。 李林甫的心随即热切起来:“贤婿远见卓识令人钦佩,老朽之意也是如此。” 杨云打量李林甫,这老小子一口一个老朽,莫非是在表明他年老体迈无心去争? “贤婿,老朽之意呢,是你直接以这上面的内容进言。” 李林甫适时递过来一份书卷,跟之前他给杨云那份可用之人的名单有几分相似,见杨云饶有兴致地打量,又补充一句,“陛下对道家之事的了解,远不及贤婿,贤婿不妨利用自己的专长,跟陛下说说这世间祥瑞……” 杨云翻开书稿,认真端详。 李林甫做事滴水不露,他说是要通过道家之事来引导皇帝多赐见,同时提升他在朝中的地位,乃是通过那些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民间祥瑞作为引子,提出有一日李隆基会飞升当神仙。 这正是李隆基的最高梦想。 若不是高力士竭力阻挠,怕是李林甫根本就不用杨云当中间人,自己就跑去跟李隆基表奏,而李隆基多半也会欣然采纳。 “贤婿你看,今年以来,各地已经有十几次天降祥瑞的记载,还有各种天降神石,上面留有‘飞龙在天’等字迹,这不分明是说,陛下会成为神仙?” 李林甫笑着对杨云解释。 李林甫说得兴高采烈,笃定杨云会相信这些事,毕竟杨云是道家人。 却不知杨云从来不信这些无稽之谈。 杨云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把每一桩所谓的祥瑞都看完,最后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些所谓的祥瑞始终未经查证,作不得数,万一被陛下追根究底,我怕不好解释。” 杨云把书卷合上,意思是我不会以自己的名义跟李隆基说及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要么说这份东西是你上报,要么干脆就不报。 李林甫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得很尴尬,叹道:“若贤婿不说这些是你发现的,只怕陛下不会采信,而且还会有人在旁攻讦……” 李林甫担心的不是李隆基不信,而是高力士从中作梗。 他能安排出那么多的祥瑞,高力士自然也能找人大搞破坏,让皇帝心生疑窦。 杨云心想:“我要去展现什么祥瑞,只要对李隆基进行一番精神指引便可,让他沉迷此道,脑海中看到影像,一切都能作数,用得着这么多破绽百出的伪造祥瑞?” 杨云道:“那李夕郎就先回去等候消息,我会以别的方法,提请陛下举行道家法会……李夕郎请回吧。” 还没说上几句,杨云就开始赶人了。 李林甫一怔,他从未见过杨云如此强势,再怎么说他也是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加银青光禄大夫,堂堂的当朝丞相,也是杨云名义上的岳父,杨云如此做很无礼。 但随即他就释然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杨云容易控制。 若杨云一再表现出对他的恭维,只会让他觉得对方别有用心,需要小心提防。 对于本身就是老狐狸的李林甫来说,更喜欢见到别人莽撞的模样。 “那老朽就回去等候贤婿的好消息。” 李林甫表现出谦卑的样子,主动向杨云行礼辞别,“空儿,你现在已是杨门妇,该好好侍奉国师,他可是我大唐江山稳固的希望,你别让为父失望。” 李空儿两腮绷得紧紧的,轻轻“嗯”了一声便当作答。 …… …… 在杨云看来,李林甫这只老狐狸实在太狡猾了,只可以跟其短暂合作,长久来说这可能是比高力士还危险的对手。 杨云跟李林甫商量妥当后,匆匆作别,出来后四处观察,并未发现有人盯梢,照理说这有点太过风平浪静了。 “高力士最近在我的家里和住所两处地方,派了那么多人,想来对我不放心,为何现在反而不见他派来的探子?” 杨云想不出高力士现在到底想如何对付他,只能先按自己的计划去做,以不变应万变。 当晚,他把杨玉环接了出来,顺带跟杨玉环说了跟李林甫合作之事。 杨玉环不解地问道:“四郎,李夕郎是你岳父,在朝中你们本就该上下一心,一致对外……要是你觉得跟他合作,能把高力士那些权臣给按下去,就由得你去做,姐姐不会反对。” 杨玉环没有太多政治头脑,她现在完全仰仗于杨云,她也不知杨云正在海外搞什么殖民,只以为杨云一切都是在为她筹划。 “姐姐,有关你怀孕之事,需从长计议,若是以之前一次陛下……去见姐姐来算,那在一个多月后,姐姐应该就会有少许孕事反应,再之后,姐姐的肚子就要慢慢大起来。”杨云想到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是,就是伪装杨玉环怀孕。 杨玉环关心地问道:“到时姐姐的肚子真会大起来吗?万一有什么御医来诊脉,会不会露出端倪?” 杨云摇摇头道:“不会。” “那孩子呢?姐姐在分娩的时候,如何能找一个孩子来替代?到时万一宫里给安排接生婆呢?” 杨玉环在这件事上,考虑得很周到,居然想到了接生问题。 看起来女人在生孩子的事情上,考虑就是多,甚至不用杨云过多去指点,杨玉环就能想到诸多细节。 杨云道:“孩子的问题,姐姐不用担心,我会替姐姐找到,至于分娩时,我会全程盯着,既然都是假的,那何时分娩也会由我们来定……到时候我会让人全程保护姐姐,不让人看出破绽。” “你要全程保护我?你个小坏蛋!” 杨玉环突然想到什么,脸一红,嗔骂一句。 杨云大概猜想,杨玉环应该是想到生孩子得过程都被杨云所掌控,女儿家还是有些羞涩的,但杨玉环也知道自己是假怀孕假生孩子,所以也不能说不让杨云参与,若杨云不在场,那她如何能保证全程不被人发觉漏洞? “到时姐姐就当肚子里长了个瘤子,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对姐姐没有任何隐患,做个假象骗骗宫里人就是了。” 杨云出言安慰,防止杨玉环焦虑过甚。 杨玉环则显得很自信:“这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相信弟弟的本事,只要能让老皇帝以为真的是跟我发生什么就行了……这次姐姐能否顺利诞下太子,将来顺利登基,全靠弟弟你了……” 第三九五章 感情羁绊 在送走杨玉环后,杨云仔细推敲了一下,发现整个环节还是存在一定纰漏。 现在杨玉环对李隆基充满厌恶,看似不会对李隆基发生任何情感,但就怕接触过多后会改变心意。 万一杨玉环对李隆基动了真情,又或者是杨玉环不想让外人当太子,想有个自己的孩子,甚至对他这个弟弟产生隔阂…… 整个计划都会出大问题。 “从外面找个孩子冒名顶替说起来容易,可是……该从何处找寻?”杨云自己也在发愁。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这个孩子是他的,算是杨家的骨肉,可杨云虽然有妻子,但张瑜跟李空儿跟他实在谈不上有感情。 而且怀孕真那么容易,想有就有? 何况宫外找孩子,何其重要?得瞒住整个皇宫,无论是张瑜还是李空儿怀孕,因为二女背后的家族存在利益纠葛,都不会低调,那事情很可能就会被人查知。 最后,作为母亲,真的心甘情愿把亲生骨肉交给他人抚养?这也存在巨大的疑问。 杨云盘算良久,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这一系列难题。 “师傅,空间门另一边有点问题,有野兽袭击营地,虽然最终成功抵御野兽,但又有一人受伤,您是否过去看看?” 就在杨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时,吴元过来对杨云说道。 杨云之前已从雅柔那儿得到一点消息,以他所知,这次袭击营地的野兽周身呈现棕色,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毛,体格健壮,立起来比人高出一大截,跟大唐的黑熊极其相似,不出意外的话是南美特产的眼镜熊,学名安第斯熊,这种熊是杂食性动物,十分喜爱吃果类,尤其是凤梨。 眼镜熊小群聚居,估计是外出觅食时发现了营地,好奇地跑来打望,结果引发营地里的人群恐慌?贸然发起攻击?结果惹恼了熊群,拼命攻击围墙?最后无功而返。 受伤那个人并不是被眼镜熊撕咬受伤?而是因为营地的围墙剧烈摇晃,导致哨塔崩塌?上面的哨兵落下来摔伤。 那人虽然伤筋动骨,但无生命之虞。 “那边的事我心里有数?今晚就不过去了?最近连班转,早晚都不得休息,身心俱疲,等他们自行处置吧。我今晚要好好睡一觉?你也回房休息吧。” 杨云看着吴元的黑眼圈?一个原本光鲜亮丽的美少女,现在弄得皮肤暗黄粗糙,憔悴无比,不由摇头叹息,正是因为他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完成心中大计,才让身边这些女孩跟着受苦。 不过其实吴元她们的情况还好?杨云白天出去忙东忙西的时候,她们基本都在家里睡觉?补足精神。 吴元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师傅?那您早些休……哎呀?我忘了一件事?我这边有一个人……希望能见见师傅……弟子不知该如何说,请师傅不要怪罪弟子多嘴。” 从吴元犹豫不决的神情,杨云便知道她说的是谁,自然是离开蜀地到洛阳,却一直形单影只的刘清媛。 之前杨云想通过一些方式把刘清媛送回蜀地,不过以目前得知的情况看,刘家现在情况并不好,让刘清媛回去也帮不到刘家的忙,反而可能会害了这小姑娘,所以他便安排刘清媛留在洛阳,确保其衣食无忧。 想到刘清媛,杨云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离开蜀地那一晚的情况,刘清媛在他面前翩然起舞,虽然如昙花一现,却算是他在这世上少有的美好回忆,总会让他每每想及便不觉悠然神往。 “她目前在洛阳生活,身边有丫鬟婆子侍奉,生活条件还算优越,不必承受来自家族和这个社会带给她的压力,你作为她的朋友,应该理解她的处境,我若贸然前去拜访,反而会玷污她的清白。” 杨云叹息着说道,他不想干扰刘清媛的正常生活,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害了刘清媛,因助他离开蜀地,刘家在蜀地处境极为微妙,他不知道自己送出的那封书信能起多大效果,也不知现在的剑南节度使给不给他面子,于是想让刘清媛过一段相对平静的生活。 吴元想了想,神色依然很拘谨,摇头道:“其实……她很想常见到师傅,因为她对师傅念念不忘。” 只是一句简单的“念念不忘”,杨云便感觉到,刘清媛对他有感情。 二人相识时,或许是青春少艾,没有那么多的羁绊,不会轻易动真情。 可这一年过去,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彼此命运和际遇发生极大的转变后,自然会想到当初相识的点点滴滴。 杨云释然点头,但还是摆摆手,示意吴元先去休息,而他则尽量不让自己想到刘清媛,他不想把政治上的事跟情感挂钩,不会说为了要个孩子,便跟刘清媛发生点什么。 …… …… 转眼数日过去。 这天晚上,洛阳皇宫,李隆基再次召见杨云。 跟以往一样,李隆基但凡召见杨云,一定跟杨玉环有关,现在的李隆基做一切事好像都是为了得到杨玉环的认同,为了能跟杨玉环长相厮守。 “国师,也不知怎的,贵妃对朕始终没有放下戒心,朕一直想知道她心中想要什么,可朕老是找不到答案,心里着实难受啊!” 李隆基不愧为流传千古的情种,杨云眼前这个皇帝,不像史书上形容的那般英明神武。 开元盛世的出现有一定偶然性,这一时期名臣辈出,姚崇、卢怀慎、宋璟、苏颋、张嘉贞、源乾曜均是通晓治国方略,尽心操劳国事的名臣,李隆基的贤能,主要表现在用人和制定各种典章制度上。 通过名臣相助,朝廷建制谏官,恢复谏议制度,完善法制,删辑律令格式,编纂《唐六典》;农业上静民劝农,检括户口,开垦荒地,提高亩产;设置四监管理官府手工业,民间手工业也发展迅速;繁荣商业,金融机构柜房出现,互市与海外贸易发达。 但所有这些,都掩饰不了李隆基性格上的巨大缺陷,那就是太过儿女情长。 杨云道:“贵妃一心向道,生平所想不过是真正的飞升,而不是只是作为做玄女娘娘在人世的化身,正所谓‘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面临老去的威胁,谁不孜孜以求仙道呢?所以陛下不应过多打扰她的清修才是。” 一旁高力士听了,拽了拽杨云的袖子,教训道:“国师,陛下不过是想跟贵妃娘娘一起潜心修道,你怎么能教陛下做事呢?” 或许在高力士听来,杨云现在是在指导李隆基怎么做,这绝非臣子所为,他的提醒也是想告诉李隆基,天子乾纲独断,怎么能容忍他人指手画脚?杨云在君臣体统上失格,理应受到批评,并以此表现他对李隆基的忠心。 可现在的李隆基,才不管杨云说的是什么,只要有道理就行,他嘴里默念了一下杨云刚刚诵读的诗句,一时间有些痴了。 杨云赶紧躬身请罪,随即解释道:“并非臣要教陛下如何做,只是陛下最近并未顾念到贵妃对于仙道的向往,以微臣所见,陛下应该多举行一些法会,以道家之事引导百姓向善,如此便能多跟贵妃娘娘互动,为世人膜拜敬仰,同时彰显陛下龙威。” “国师,陛下怎么能随随便便出宫呢?” 高力士脸色大变,赶紧出言劝阻。 高力士的头脑非常清楚,他一听杨云的建议便感觉十分危险,若是李隆基时常跑出宫,见到宫外的人和事,那他对于李隆基的控制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严格。 他现在在朝中只手遮天,不就是因为李隆基跟外界的沟通几近断绝,就算是每次召见杨云,他都在旁盯着,没有让事情失去控制。 李隆基却非常高兴,笑着说道:“国师的提议非常好,朕有心多参与民间道家事务。若是能跟贵妃一起前往的话,更是一举两得。” 高力士再次劝阻,道:“陛下请三思而后行,要修道,便应该秉承道家清静无为的理念才是,静修方为王道。” 杨云则摇头:“静修只是为明白道法中的哲理,而做任何事都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修道也是如此,正如家师到如今都在天下行走,帮助世人,从未曾停下脚步,这世上成仙之人谁不是在红尘历练中参悟世情,找到成仙的良法,并为白日飞升创造条件?” …… …… 李隆基兴致很高,终于跟杨玉环找到共同的人生目标,那就是一起飞升当神仙眷侣,这可比在人间当普通夫妻好得多。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名将美人如是,帝王又何尝不是? 成仙得道,既可长生不老,又可永享富贵荣华,不比一抔尘土就此湮没于历史来得实在? 因此,杨云的提议正合他心意。 “国师之言甚和朕意,确实有必要安排一些法会,朕跟贵妃一同前去,引导百姓向善,凝聚民心,以功德香火成就仙道……此事必须尽快落实。”李隆基脸上难掩兴奋之色,当即就做出安排。 可要将此事落实的话,必然涉及人员调动,不是李隆基一句话就能搞定,需要有人主持。 李隆基兴致勃勃地望着杨云道:“不如此事交给国师来办理如何?” 杨云当即回绝:“陛下,臣不适合筹办此事,毕竟人员和钱财物资调拨关系重大,若只是需要道家配合,臣自会尽心协调,却不可出面主持……陛下应该找朝中有能力之人筹备。” 杨云很机智,没直接提李林甫的名字,而是婉转表明让李隆基找合适的人,如此一来李隆基就会想,他身边会这种事的人不多,恰恰之前那次盛大的法会就是李林甫操持的。 高力士急忙提醒:“陛下,寿王殿下对此等事很擅长,不如由他……” 显然高力士也意识到了,李隆基或许会把此差事交给李林甫,这不符合他的利益,直接提议让李瑁负责。 “十八郎终归还是太过年轻,这件事不该由他这样初出茅庐的皇子来负责,还是交给朝中有能力的大臣……朕记得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加银青光禄大夫的李林甫对此事非常在行,就交给他筹备吧。” 李隆基没给高力士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事情定下来。 高力士心中别提有多别扭了,瞪着杨云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杀气,但最后还是妥协了,依言行礼道:“老奴遵旨。” 李隆基终于找到能跟杨玉环多接触的方法,非常兴奋,没硬性要求非要当天去见杨玉环,便让高力士送杨云离开。 …… …… 高力士送杨云出宫的路上,直接质问杨云。 “国师,就算你要提出办法会,是否该提前跟咱家商议一下?这冷不丁地提出来,毫无准备,这不是让朝廷在筹备上捉襟见肘吗?若是办不好,这责任谁来担当?” 高力士很生气,他想用气势把杨云压住,不再自称“老奴”。 他之前曾多次婉转告诉杨云,有什么事要先跟他通知,听从他的号令,但现在杨云直接跳过他跟李隆基提出建议,如此一来直接导致李隆基以后不会安心留在宫里不问政务,给了外臣更多见到李隆基的机会,这让高力士极为恼火。 杨云好奇地道:“之前陛下问及如何跟贵妃多来往,我不也是临场发挥,据实以陈?怎么到高将军这里,却成了我的过错?” “你……” 高力士还想继续向杨云发火,但他终归忍住了,现在杨云跟他一样是能自由见到李隆基之人,而他又没别人能替代杨云,所以暂时不宜撕破脸皮。 杨云道:“更何况,陛下多参与这等道家事务,不过是为跟贵妃能一同出席,想来参与的规模和场面,完全可以受控,高将军对此等事应该会有详细安排,不用我这个方外之人来担心吧?” 以杨云的意思,我又没为自己谋求政治利益,皇帝要举行什么活动,最终还是你们朝中人处理,我没争取主持的权力,只是打个下手在旁协调。 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高力士心中也有怀疑,杨云是否跟李林甫之间有勾连。 可仔细想来,之前杨云压根儿就没提过李林甫的名字,而这件事也分明是李隆基自己提出让李林甫主办,要说跟杨云的关系相对不错的应该是李瑁,毕竟上次的法会有一半功劳记在杨云辅佐的李瑁身上。 “老奴只是想说,以后有事,一定要先跟老奴商议……” 高力士的火气平息下来,再次变得恭顺,他可不知一切都在杨云掌控中,还以为眼下之事不过是误打误撞。 杨云叹道:“陛下最近也不知怎得,总为贵妃之事召我入宫商议,若是事事都要跟高将军商议的话,也应该是由高将军提前面授机宜,而不是等陛下问及之后才想到敷衍陛下赢得回头商议的机会……如是奈何……” 杨云的话,令高力士很无语。 让你跟我商议,你找客观理由想推诿我,难道我就知道皇帝会提什么问题? 杨云再道:“我虽在朝中为官,但到如今并未打理过朝廷事务,陛下召唤问及,要么涉及道家事,要么涉及到家姐,若下次陛下再问及要紧事,希望高将军能提前提点一番……告辞了……” 眼下的杨云明显带着几分气恼,好似在怪责高力士没事找事,不用对方再相送,径直拂袖离开。 高力士立在原地,看杨云走了,才气得直跺脚:“真是不识好歹的乡巴佬,一点朝廷的规矩都不懂!与此等人为伍,实在是晦气!” 第三九六章 搬救兵 很快,宫里面便传旨出来,由李林甫主持操办法会事宜,且表明李隆基会携贵妃杨玉环一同出席。 消息传开,洛阳城内百姓一片欢腾。 之前九天玄女下凡,被百姓当作天降祥瑞,可随后玄女就被皇帝接进皇宫,到现在好像只有皇帝享受到了祥瑞带来的好处,百姓想膜拜一下都不知该拜谁,又该在哪里参拜……谁让玄女观建在宫里而不是市井间? 现在终于可以再次见到玄女“本尊”,百姓纷纷筹备祭祀事宜,准备在玄女出现时,找个好地方顶礼膜拜,以体现信徒的虔诚。 李林甫在得到皇帝的授意后,随即开始招募人手,着手进行筹备,洛阳城即将举行的这场法会,仍旧会在大空观进行,杨云作为道门在朝廷的唯一天师,自然成为李林甫邀请的对象。 杨云收到请柬,并未前往出席性质类似于动员会一般的酒宴,因为杨云要在高力士面前表现出一种姿态,那就是这次法会他尽可能远离,不让高力士觉得他是有心跟李隆基提出建议并从中谋利。 法会筹备中,杨云安心进行他殖民美洲的大计。 经过一段时间的辛苦劳作,三个营地的建设都有了进展,尤其是二号营地,在缺少工匠的情况下,单靠力夫和抓来的土著居民,就把一座小城给建起来。 有了城墙和城门,还有了箭塔等防御措施,再加上简单操练并经过实战的士兵,打一场规模稍微大一点的战事没有任何问题。 “师傅,看起来这里防御措施已经足够了,若是能再找一些人来就好了,之前抓来那些野人,虽然身材矮小,但干活很卖力,营地建设进度大幅度加快……” 吴元看出来了,抓一些土著当苦力,这一招非常好使。 他们干活勤快,在于他们知道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上,需要拼命干活来保住性命,再加上杨云的确给了这些苦力和家属足够的粮食,让他们有了一定归属感。 杨云无奈道:“之前花了多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土著营地,想找到更多的土著营地……难啊!” 杨云最初有让土著居民当向导的意思,但当下面临的最大问题便在于双方语言不通,没法让他们引路找到别的土著人的营地,现在只能教他们如何劳动,照葫芦画瓢便可。 “当家的,我们在外打猎时,抓到一些猎物,这里的野物跟大唐的……大不一样。” 杨云正在验收城墙时,徐起带着人过来,身后跟着几名背负弓箭、手持剑戟的力夫。 这些人现在靠打猎练兵,每个人都要上阵,轮流训练、劳作和巡逻等,干活是一把好手,但若上阵迅速就变成士兵。 杨云道:“可有在外面发现人类活动的踪迹?” 杨云对于周边进行过探查,没发现印第安部族,但他还是不放心,把哨探派出去很远……他带这批人来此地有一段时间了,若周围真有土著居民存在,隐藏再好,长时间下去也会被发觉。 “没看到有人……” 徐起仔细回想了下,摇了摇头,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杨云笑了笑,摆摆手,让徐起带着人继续去附近打猎顺带巡逻。 “当家的,有事!” 徐起走后不久,一支巡逻队伍过来,押着一男一女两名土著人。 “什么事?”杨云问道。 “这两个家伙,居然想逃走……我们发现他们在外面树木上画一些记号,好像是去搬救兵,可还是被我们逮回来了。” 带队巡逻的小队长很得意。 发现俘虏逃跑并截获,放在大唐军中可说大功一件。 杨云却皱眉。 若是这两个看起来像是夫妻的人逃走是为搬救兵,对杨云来说那才叫好事,若是可以通过跟踪和追查,找到附近印第安人的部落营地,那不在一定程度上又可以解决营地人口短缺的问题? 被抓的男子垂头丧气,一副认命等死的状态。 而那女子依然在哇啦哇啦争辩着什么,可她说出来的话没人能听懂。 在这里,没有类似于翻译的存在,只有少数简单物品的名字,双方可以通过比划能听懂。 “当家的,怎么处置他们?”小队长请示。 杨云道:“把他们放了……后面的事不用你们管,我倒想看看,他们能逃到哪儿去。” 杨云是通过空间门传送,把这些土著人带到营地来的,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些人能找到回去的路。 但很多事也不一定。 古印加人应该有自己的联络方式,即便没有文字,应该也会存在各自部族的联络方式……或许这对年轻男女出去后,真的能替杨云找到新部族呢? 按照杨云的吩咐,巡逻小队将这对印加男女送出营地,然后便自行离去。那对印加男女非常诧异,相互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拔足狂奔,冲出一段后还频频四处张望,生怕再次被抓回来。 一路上他们都很警惕,防止被人跟踪,一路上总是找那种位置相对较高的地方停留休息,小心翼翼观察左右,却始终没见到有人追来,却不知杨云一直暗中盯着他们,一步都没逃离杨云的锁定。 “师傅,他们是要去哪儿?” 负责帮忙一起跟踪的雅柔很是疑惑。 平时杨云主要让她开空间,现在不开门专门盯梢两个野人,让她觉得很无趣。 杨云对拿着望远镜好奇打望的吴元道:“他们很可能会找到附近的土著营地,接下来两天,吴元你就配合雅柔跟踪,争取找到那个部族,然后我带人去将其拿下,给我们的营地再增加人手。” 吴元听了一阵无语,杨云放人走乃是放长线钓大鱼,对此她心知肚明,可为何跟踪这种苦差事要她跟雅柔负责? “那师傅作何?”吴元反问。 杨云正色道:“我当然有更要紧的事做……雅柔,你帮我开个门,我去一号营地继续搞研究……听好了,一定不能把人跟丢。” …… …… 杨云感觉自己分身无暇。 主要在两个营地以及大唐境内三边跑,至于海岛上那个三号营地,暂时不用花费太大的心思,隔一段时间过去看看,检验一下成果就行。 而在皇宫内苑,杨玉环“怀孕”的准备工作也在有条不紊进行中。 按照既定计划,假设杨玉环已有了身孕,只是因为时间太早,没有体现出来,为了让杨玉环适应做一个孕妇,必须要把假戏做全,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首先少女跟女人的区别很大,更别说是跟孕妇的区别了,身体特征变化会非常明显,再诸如月事等等,都必须隐藏好。 最重要的就是腹部隆起的问题。 这需要杨云巧妙布置,看起来像模像样,为此他专门把杨玉环叫出来,面授机宜,让这个姐姐明白孕妇有哪些禁忌事项,如何才能装得更像。 “四郎,看你这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生孩子呢……对了,这些知识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杨玉环笑嘻嘻地说道,完全不当一回事。 怀孕对她来说,更多是好玩,至于完成政治目的,在她看来有些遥远,所以她基本是站在旁观者立场看戏,让杨云一个人自说自话。 杨云没好气地道:“九姐,你做事就稍微认真点吧,敷衍要不得,会出大乱子的……你别管我从何处听来,总之我说的这些都是对的,若姐姐的孕事被人发现破绽,详加追查肯定会露馅,毕竟姐姐不是真的怀孕……到那时,悔之晚矣。” “行了,知道了,真啰嗦。”杨玉环很不耐烦,她觉得自己懂的事情很多,根本就不用杨云一遍遍跟她提醒。 杨云现在已不放心杨玉环一个人留在宫里,最近一个月时间或许还好说,但若是时间长久,到假怀孕两三个月后,就必须有人时刻在宫里盯着,应对各种突发变故。 杨云想好去宫里日夜陪同杨玉环的人选,那就是吴元。 本身让杨玉环看起来有身孕,需要吴元制造假象,但如何能保证吴元在宫里不被人发现,这就需要一点门道…… 总之都是让杨云头疼的问题。 “四郎,你说这么多,想好了姐姐生孩子的时候,从哪里弄个孩子回来?” 杨玉环神色变得很严肃,“生下来的可是皇子,万一跟皇帝和我都不像,别人一定会有怀疑。” 杨玉环能想到的事情,杨云自然早就顾虑到了。 杨云道:“姐姐放宽心就好,人总会找到,姐姐当成自己的孩子便可,现在的重点是要让陛下沉浸在修道中,而且要让他感觉有进展,笃定自己很快就能飞升。” “姐姐接下来要陪同陛下出宫,参加一些道家法会,到时姐姐可要隐藏好,具体该怎么做我会在活动时通过耳语告诉你,你就按照我说的办便可。” 因为李隆基要带杨玉环出宫参加活动,又到了杨云配合演戏时,之前姐弟二人做得很不错,但杨玉环总会有很多临场发挥,如此一来,杨云对杨玉环不是很放心,现在杨玉环觉得自己有了身份和地位,怕是这种自我发挥的空间更大,到时杨玉环不按剧本演出,出了偏差,又是问题! 杨玉环果然又是一脸无所谓的神色:“要骗那个昏聩的老皇帝,有多难?姐姐听你的便是,别啰嗦了,赶紧给姐姐准备一些好吃的,吃完便回宫去。” …… …… 李林甫筹备法会之事进展顺利,因为此时的李林甫急于表现自己,所以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办事效率非常高。 与此同时,杨云让雅柔和吴元跟踪放走土著男女之事也有了进展。 经过四天逃亡,这对印加男女似乎通过一些痕迹找对了目标,正往一个地方前进。 第五天夜里,杨云通过雅柔,在这对男女前进的方向不断开传送门搜索,终于找到一个隐藏的部族。 这个部族的规模不大,比之前那个部族可能还要小一些,但这个部族生活的地区相对开阔,半个部族住在树林里,半个部族在一片湖湾地带搭建起吊脚楼,跟上个部族主要靠打猎和种植为生不同,这个部族对半还会打渔,这通过码头附近的舟楫就可以看出来。 “师傅,这里有一百多野人。”雅柔跟杨云到了目的地探查时,迅速判断出营地的规模。 杨云把营地位置确定,知道现在是夜晚,土著人都在休息,心里好奇之前那两个土著男女是跟这部族是老相识,还是说只是靠部族间潜在的联络方式找到目标。 现在他要趁着夜色,把这营地拿下。 “师傅,那两个野人怎么处置?” 吴元带着几分好奇。 她本以为杨云会下令把那对土著人男女给提溜回去,谁知杨云很不在意道:“当然是放他们继续走,能找到一个部族,肯定还会找到别的,不然让我们自己去找,绝对是大海捞针!” 现在那对男女正在睡觉,还在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大概是觉得马上要找到重新生存的地点,这对男女以为自己彻底恢复自由,开始解放天性。 却不知一切都在杨云掌控之中。 杨云回去后,马上让徐起去将之前攻打第一个部族的战士都聚拢起来,让他们穿上厚重的盔甲。 “当家的,是不是又要打野人了?”经历了之前兵不血刃的一场胜利后,这些人意识到,自己要对付的敌人只是野人。 这些土著人毫无威胁可言,一群靠石头、骨刺和简单青铜器做武器的部族,面对他们这样身穿铠甲装备钢刀的武装,半分胜算都没有。 谁获准前去,那就是白送的功劳,回来就能拿到犒赏,而且战后还能在野人营地进行一番搜刮。 杨云道:“这次也是一个营地,不过人不多,大概只有一百二三十人,比上次的规模小一些,但这次地形更为复杂,还是派之前打过仗的人去,避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上一次战事前,杨云进行过动员,这次也不例外……既然这批人选择跟他一起出去打仗,那以后还得倚靠这些人。 勇敢的人在关键时候不会退缩,那些胆怯不敢出战之人,若是跟着去打顺风顺水的仗还好说,万一碰上硬茬子,出现伤亡,别当逃兵才好。 一行人准备齐备后,又跟之前一样,被雅柔直接开传送门送到土著人的营地。 还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事。 本来杨云已勒令不允许杀人,但这次遭遇到相对顽强的抵抗,还有土著准备搭乘木舟逃跑,双方在简陋的码头上爆发了相对激烈的肢体碰撞。 土著人死了三个,受伤五六个,至于杨云带来的这群人,有一个穿着厚重铠甲落水,等捞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杨云带人到美洲垦殖,第一次碰上死人的情况。 即便这场仗仍旧是大胜,几乎将整个营地的土著人俘虏,但因为带来的人出现死亡,一股压抑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 这可能比之前一号营地遇到蟒蛇和眼镜熊袭击的情况都要来得糟糕。 杨云把人带回二号营地,此时营地里其他人陆续醒了过来,得知有同伴在战事中死亡后,营地内一片死寂。 留守的人没真正见识过一边倒的战事,心中大概觉得,既然是战事,有死亡能够理解。 “当家的,这……” 徐起等几个头目,神色凝重。 杨云道:“我会带着他的尸体回大唐,将他好好安葬,也将他的家眷好好安置,你们不用担心。” 杨云想安慰一下身边的人,却发现说什么都很苍白。 一群连未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跟他一起殖民美洲,将来遇到的恐怕不是眼前个把人的死亡,还会面临更大的麻烦,那时候便会后院起火。 第三九七章 殖民扩张 活着的人没法离开,只有死了才能被带回大唐。 经历此事后,整个二号营地内充满了压抑的气氛。 这个时代,死个人或许并不太当回事,生活的艰辛和医疗条件的落后,导致了人们普遍寿命不长,但现在身处异国他乡,人们对死亡越发畏惧。 杨云没有爽约,带着人回到大唐,联系好漕帮的人,安顿好死者的家眷。 由于是淹死的,安置起来相对容易,杨云只是说外出做工时不慎失足落入河水中,抢救不及,那人的家眷虽然悲痛,但也能理解,毕竟这世道太容易出安全事故了,只要安家费给足,一切都好商量。 自古都是民不举官不究,死去那人还没有娶妻生子,在杨云开出五十贯的天价赔偿后,那人的父母立即三缄其口,生怕东家反悔,私下找人带话询问还需不需要劳力? 从洛阳城外回到家中,杨云整个人都很疲惫,终于可以坐下来认真思考一下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师傅,之前您让冶炼的金属,已经有进展了。”张镜彦出现在杨云面前,把实验室的最新成果相告,杨云闻言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看张镜彦欲言又止的样子,杨云好奇地问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张镜彦点点头,道:“家父已到洛阳,准备参加朝廷举行的法会……家父希望能先跟师傅见上一面。” 朝廷刚安排李林甫筹备法会,张高就现身洛阳,说明张高一直就没离开两都地界,或者干脆就是一直在洛阳附近转悠。 因为张镜彦的关系,对杨云而言张高算是盟友,若是能跟张高好好合作的话,可以在道门内部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必要时他甚至可以把天师道引为可以利用的力量。 只是张高在道门的名望跟别人对他的敌视成正比,很多人忌惮天师道的威名,生怕失去自己的自主性,不肯跟张高掌管的天师道沾边。 杨云自然不会拒绝跟张高会面。他整理了一下心情,便跟张镜彦一起离开家门,前往住家同一街坊的客栈见到风尘仆仆好像从远处赶来的张高。 “见过杨国师。” 张高行作揖礼,对杨云非常尊重,毕竟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他女儿的老师,又贵为御史大夫,乃是道门中人在朝中地位最高的存在。 杨云抱拳还礼后,跟张高相对坐下,略微交谈,便谈到即将由李林甫主持的道家法会。 张高直接问道:“有件事想打探清楚,国师是否跟李夕郎间有协议?李夕郎之前派人送信给我,说请我协同他操办法会,不知是否是国师从中穿针引线?” 杨云本来没打算对张高说实话,听对方这么一说,不由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把实情相告,有意压低声音道:“李夕郎想通过操持法会重新获得陛下器重,我帮助他完成心愿,为的是跟宫里那位总揽朝政之人抗衡。” 张高是聪明人,马上意识到杨云和李林甫针对的那个人是高力士,其中蕴藏着巨大的风险。 “不好应付啊。” 张高看似方外之人,但对于朝廷事务非常清楚,当然知道现在的高力士可说是一手遮天,别人想动摇高力士的地位,太过艰难。 杨云继续跟张高说了有关法会之事。 其实很简单,不过是皇帝觉得自己独占九天玄女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想祭拜天地,找一些知名道士前来参与,以彰显皇帝对道家的推崇。 未来一段时间,皇帝会经常跟杨玉环一起出现在道会现场,与民同乐。 张高听了非常高兴。 皇帝器重道教,还把一位信奉道教的少女奉为上仙并娶回去当贵妃,以这位贵妃为后宫三千佳丽之首,还把贵妃的弟弟、同样是修道者的杨云拔擢为御史大夫…… 种种迹象表明,大唐道门的春天来了,张高作为天师道掌教,在道门拥有崇高的威望,自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杨云道:“我会跟陛下陈奏,以龙虎山为天师道祖庭,在原有观舍的基础上再兴修部分建筑,在天下名山大川额外修建一些道观,开枝散叶,并赐予土地作为私产,让天师道可以在大唐积极发展教众,扩大影响。” “哦?” 张高没想到会有如此好事,如果杨云说的真能兑现,那天师道成为道家第一名门指日可待,心中不由越发庆幸老早就跟杨云取得联系,并建立起非常良好的关系。 杨云也有自己的考量,形势逼人强,他不得不这么做,看起来张高跟他是盟友,但谁知道对方真实的样子是如何? 为了达成同盟,不能只是动动嘴皮子,必须互利互惠,既然现在他在朝中有一定地位,能在皇帝跟前递上话,就要帮张高争取一下,本来历史上天师道也是从张高这里一跃而成为大唐道门之首,在发展道家文化上张高的贡献首屈一指。 有了杨云的承诺,张高做事的动力十足。 杨云试探地问了一下,高力士是否有派人跟张高取得联系,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看来高力士在道门的布局明显迟缓许多,或许高力士心目中根本就看不起道门中人,也不觉得杨玉环和杨云姐弟能在朝中兴起多大风浪。 闲谈良久,张高突然又问:“听说李夕郎想请张令公一起出来主持道会……却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杨云摇了摇头。 现在外面谣言很多,但以杨云对张九龄的了解,张九龄耿直的性格绝对不会跟李林甫“同流合污”,哪怕张九龄真的已在朝中失势,也不会为了保住身份和地位而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不应小觑张九龄做人的原则。 二人又谈了大约半个时辰,因为张高要去赴李林甫的约,率先提出告辞。 杨云知道,张高回到洛阳后先来见他,就是想从他这里知道一些底细,方便跟李林甫接触。 说到底,张高把他当作自己人。 …… …… 张高回到京城,代替杨云协助李林甫筹备道家法会,对杨云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杨云不可能有多少时间帮助李林甫做事,而李林甫也知道现在想请杨云这个“大人物”出来帮忙不切实际,所以干脆就去找跟杨云一向关系不错的张高,如此既能顺利完成李隆基交托的任务,还变相卖个人情给杨云,可谓一举多得。 而杨云这边积极推进南美洲的基础设施建设。 抓到新的部族人员后,二号营地的规模再一次扩大。 杨云从跟踪那对土著男女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规律,印加人在采摘和打猎时喜欢留一些记号,另外因为要制作石器,通常部族聚居地附近都有一座石山,方便就近打磨石器,因此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他带着雅柔又找到几个部族领地。 杨云这时才赫然发现,其实二号营地周边的古印加人部落还是不少的,只是这些部落隐藏得很深,再加上其住的地方大多是原始雨林,很难深入刺探,所以只能根据地形地貌广撒网才能找到这些部族。 又经历几场战事,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场战斗,杨云带着人将近五百人的大部族给拿下。 杨云这边出动的铠甲士兵有一百三十多人,没怎么费力就把营地打下来,唯一的纰漏就是让印加人逃跑了些,藏在原始丛林中无法搜寻。 因为杨云有了之前那场战事死人的教训,这三场战事他都非常小心,在攻打第一个几十人的部族发现印加人对他带到南美洲装逼的战马无比恐惧后,果断地又从大唐弄来二十多匹马,对战时效果绝佳,印加人只要看到战马冲来,要么匍匐在地顶礼膜拜,要么一哄而散转身逃跑,每次作战几乎都是兵不血刃。 几场仗打下来,二号营地里的士兵只有一人受伤而无死亡,至于土著人营地那边死亡也很少,因为几乎是望风而逃,总共才死了两个人。 在作战时,杨云通常靠自己跟身边超能力少女的能力控制场面,创造出天神下凡的气势,把土著人吓破胆,再加上有战马这种“凶兽”助阵,土著人跪得很快。 连续几场战事下来,杨云营地内多了一千多号人,能干活的青壮年男子加上之前的足足有七八百人。 杨云不敢让这些人都留在一个营地,怕出现反叛的情况,必须要将其中一部分人带到一号营地。 “师傅是说,要把一些人带到海边那个营地?这样做……会不会激发他们的反抗?”吴元对此有不同看法。 杨云笑道:“就凭这些战五渣的家伙,反抗又如何?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土著人居然把马视为神兽,一见到腿就软了半截,现在比起以前还好管理,把事情安排下去,土著都能很好的完成。” “现在就希望通过和土著长时间的接触,慢慢弄清楚他们的语言,又或者让土著学习我们的语言,然后再教导他们读书识字,慢慢就可以融合他们,等他们的后代长大,只会以为自己也是唐人!” 吴元一听瞪大了眼睛,要融合这些土著人?可能吗?现在双方言语不通,真要实现杨云的构想,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不过她没有质疑杨云的决定,毕竟土著人确实没什么战斗力,就算真的发生骚乱,也可以很快平息。 历史上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就是如此,往往几十人骑着马拿着火铳,就可以征服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部族,而且还能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有效的统治,可知要融合印加部族并不困难,尤其是双方都是黄种人的情况下。 杨云说做就做。 直接把人分成两部分,他就像是一个冷漠的奴隶主,直接就把一半人送到另外一个营地。 一号营地正好缺人手,有了这批土著的加入,一号营地迅速扩大到一千人的规模,不过以现在的人力建立一个小的城镇还可以,想建一座工业化城市,人口至少要翻十倍才有希望。 杨云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 …… 暂时解决了一号、二号营地缺人的问题。 下一步还要继续扩张,更多刺探土著人的营地,一个个给端下来,抓苦力回来干活。 因为之前几战都有逃跑的土著人,杨云意识到,自己在南美进行殖民的事,很快就会被周边大型部族知晓,到时这些部族要么进行躲避,要么联合起来对城塞发动攻击。 当下的要务是赶紧构筑坚城,安定人心。 杨云之所以把安定人心摆到台面上来,是因为一号营地大多数人已到南美一个月,按照之前预定,必须要让他们回去见家人。 可见家人的结果,很可能导致他在南美垦殖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回去探亲的人必须派人盯着,至于后续如何防止其家属把消息外泄,也存在一定问题。 “明天我会带二十人回去探亲,但要记得,这里的一切都不能跟家里人说,这可是关系到陛下炼丹的大事,你们中谁泄露消息的话,那都是欺君的杀头大罪。” 杨云只能靠空洞的威胁,让那些工匠听话。 工匠们听说能回去,一切都不在意,唯唯诺诺,点头不迭,唯恐触怒杨云,导致他们的探亲之旅泡汤。 “听好了,只有回去的人不泄密,也没有给我造成任何麻烦,后续的人才能回去……以后我会采取积分制,谁在这边干活干的好,可以把家属接过来,一样做工领钱,我开的工钱不比给你们的少。” “另外,若是谁泄露天方国度消息,我会有各种手段追查到,到时候必定会严厉惩处,别抱有侥幸心理。” 杨云心里很清楚,这套说辞未必管用,这些工匠文化水平非常一般,他们回去后跟家人坦白自己的情况,肯定会交待家人不要在外说,但人一多嘴就杂,不是每个人都能信守秘密,一定会在某个环节出错。 不管怎样,既然答应了一号营地的人可以一个月回去省亲一次,杨云还是要兑现承诺,不然人心就乱了。 杨云把何叔叫来,嘱咐一番:“这两天我不会过来,这里的事就交给你负责……看好那些野人,若他们私逃的话一定要抓回来,尽可能不要制造杀戮……对了,告诉你一个诀窍,这些野人最怕的是马,每天你派人起码到营地周围逛一圈,这些野人全都老实了。” 何叔有一定管理能力,而且通过这两天接触,他发现土著人很听话,当即自信满满地点头道:“东家请放心,我会打理好一切,就算您不在,这里一切也都会顺顺利利。” 第三九八章 信任危机 接下来几天,对于一号营地的人来说,就跟过节一般,因为在经历炼狱般的一个月垦荒经历后,他们终于可以回去探亲了。 所有人分成六批,每批人回去只能住一天就要返回。 在上一批人回来之前,杨云不会送第二批归家,而且要详细查探探亲细节,避免消息外泄。 不过他通过米家找工匠和劳力之事,本身并不算什么秘密,杨云在洛阳周边招募人手之事,以高力士的手眼通天,肯定会知晓,也会心生疑窦,但高力士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杨云会利用一些不起眼的工匠以及数量不多的力夫做出背叛大唐之事。 高力士暂时也不会到李隆基跟前状告杨云谋反,这种事说出去李隆基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怀疑高力士别有用心。 杨云回到大唐这边,跟米盈谈及招募更多人手时,米盈说最近她和家人被人盯梢。 “有官府的人经常到米家周边查看,最近河南府衙也经常派人到工坊,却不说做什么,也没打扰到正常做事……” 米盈的话,让杨云意识到,可能不止高力士在派人查探,刘衡政也开始有了动作。 大概是之前他把夏夫人送来的人拐带走,其中有不少是夏夫人派出的眼线,谁知道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后续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引发了刘衡政强烈的好奇心,刘衡政开始刺探杨云到底在做什么。 这也是刘衡政暗中跟夏夫人有勾连,甚至隐藏有阴谋诡计的有力佐证。 杨云点头道:“只要没干扰到你们做生意就好……不知之前给你们的那些商品,售卖情况如何?” 杨云早就把高度酒、银镜、宣纸、玻璃器皿等生意交给米家来做,生产和销售一条龙,但恪于产能有限,规模一直不大。随着南美大陆那边基建结束,下一步就是开设工坊,生产会逐步扩大,必须要确保销路顺畅。 “卖得很好,最近已经开始往南方运货,如今东瀛、高丽和波斯人都喜欢到扬州采购我们的商品,但许多是易碎品,导致利润受损……”米盈谈到生意上的事情,头头是道,显得很有主见。 米家如今两代人中,最有商业头脑的就是米盈,她兄长米原在这方面也有些不足,就更别提他们那个不学无术只会人云亦云的老爹了。 杨云又问了一些事,交待到河北、山东等地招募人手,然后便离开米家。 出来时,果然见到有人在暗中查探,发现杨云后,这些人吓了一大跳,赶紧避开,不敢再靠近。 杨云从这些人的反应,大概猜想到很可能是军中斥候,盯梢经验丰富,而且还认识他。 要不是杨云留心,真有可能会被这群人蒙混过关。 杨云带着疑惑回到住所,这边张镜彦正忙着帮杨云做冶金实验,回来没一会儿,高力士登门拜访。 高力士来杨云住处的时候不多,但现在李隆基对杨云非常倚重,高力士不得不重视与杨云的关系,这次前来两人略微寒暄,杨云才知道对方并不是因为李隆基召唤而来,而是有事相询。 “听闻国师最近炼丹卓有成效?不知是否已有成品的丹药现世?” 高力士一上来提出的问题,语气不阴不阳,杨云立即意识到,可能这老阉货就是为了试探他四处招募人手之事。 杨云回答道:“我炼丹的原则,是要么炼出品相极好的丹药,就算不是长生不老,也足以延年益寿,若不达到这个目标,我是不会拿出任何丹药给谁服用。” 高力士一脸将信将疑的模样,盯着杨云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你许久拿不出丹药,陛下如何相信你?若陛下质疑,咱家如何帮你说话?” 杨云好奇地问道:“在下炼丹,并未调动朝廷的资源,却不知高将军这帮忙说话……从何讲起?” 高力士面色有几分尴尬。 以他今日今时的地位,换作别人,断然不会如此公然顶撞,给他难堪。 不过杨云说的也在理,最初李隆基让高力士配合杨云炼丹,还要提供资源,但其实真正负有监督责任的却是在李隆基面前极力推荐杨云的咸宜公主。 可近来咸宜公主因为武惠妃之死跟杨云关系直接破裂,杨云炼丹再也没得到朝廷的关照,杨云现在等于是接到圣旨后自行筹措资源炼丹,并未麻烦到高力士。 “陛下既然有意长生,自然是要问炼丹成效的……之前宫里有专人炼丹,但自从任命国舅你为国师后,其余道家名士均已逐出宫闱,如今陛下只能寄希望于国师你身上,你说这许久没有成果,老身能不想办法替国师遮掩?陛下对于炼丹之事,向来都极其看重。” 高力士不能跟杨云交恶,只好寻找说辞。 杨云释然地点了点头,好像理解了高力士的苦衷,叹息道:“其实陛下终归是要得道成仙的,若只是服用长生不老药的话,仅仅是在人世间久存,没有仙力,终归不完美。” “那你可以炼出让陛下早日成仙的丹药啊。”高力士几乎是脱口而出。 在高力士想来,李隆基要是能成仙,那绝对是大好事。神仙超脱尘世,跳出三界六道,这样人世间的事就归他高力士控制,要是李隆基感念他这个功臣的功劳,或许会带他一起成仙,超脱轮回。 可他的话有歧义,听起来就像是诅咒李隆基早点死一样。 杨云感慨地说道:“成仙的灵丹妙药固然有,但要炼制可能比炼制凡尘之药更为艰难,我如今身边没太多人手,只能自行招募,还要施法带他们到天方国度炼制,实在是非常辛苦……” “天方国度?” 高力士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他本来以为,杨云只是把招募的人送到洛阳附近某处山林藏了起来,暂时没回来罢了,谁知竟然听到个全新的名词。 杨云点头道:“正是天方国度……在天庭、人间跟地府之间,有一方天地,灵气充足,炼制仙丹事半功倍,但那边非常艰苦,各种异兽多如牛毛……” 高力士冷笑着望向杨云,显然他不相信这番说辞,当作鬼话来听。 “你缺人的话,可以跟咱家说,咱家调几个人给你用,随时都能征募来。”高力士的意思,是想要派人到杨云身边监督,看看杨云到底在做什么。 杨云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 万一被李隆基或是高力士这些当权者发现他从大唐招募人手却不知去向,肯定会想试探看杨云到底在做什么,看看是否有背叛大唐的可能。 因此杨云算是早有准备。 杨云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点头道:“若高将军能够提供人手的话,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杨云现下在南美两个主要营地中,一号营地主要负责进行城市建设和金属冶炼这些,但炼出的半成品都会送到二号营地。 二号营地主要功能是开采煤铁矿石,以及进行最后的加工,同时还要在二号营地打造铠甲和兵器,为殖民南美做准备。 二号营地既然有征战的功能,那些人带过去就不太可能会带回大唐,所以二号营地算是秘密基地。 反而一号营地没什么秘密,防备相对松散,就算朝廷派人去查探,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最多以为他是在为炼丹做准备。 “那好,咱家回去后就派几个人来,他们算是能工巧匠,其中有对炼丹比较了解的修道者,乃是咱家新招募的幕僚,希望你能配合。”高力士总算说到正题,就是派出工匠和道士当眼线,全程盯着杨云的一举一动。 高力士对杨云防备心极重,任何时候都没有放松警惕,说是帮杨云,其实就是想监视一下杨云背地里到底在搞什么。 杨云不能反对,便愉快接受,高力士见状诧异之余,又开始揣测杨云说的“天方国度”到底是不是真有此事。 很快,高力士派来的人就到了杨云的住所,其中竟然包括一名工部主事,名叫公孙感,身边带着两名工部所属的石匠。 另外有一名叫光宣的道长。 这个光宣道长杨云相当陌生,想来是高力士收揽在身边的道门中人。如今皇帝崇道,原先养在宫中的名道又被遣散,高力士遇到道教的一些问题感觉无处下手,于是便从洛阳本地招募了一些道人充当顾问,这个光宣便是其中一位,据悉他对于炼丹很有研究。 “国师,不知我等几时动身前往……天方国度?” 光宣对于前往杨云宣扬的天方国度非常感兴趣,他知道自己在道门的地位太低,毫无发言权,杨云却是道门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更何况杨云还身兼国舅、国师、御史大夫等多重身份,因此对杨云所言深信不疑,极度推崇。 光宣年岁不大,只有三十来岁,不像一般道士那般瘦骨嶙峋,全身上下无丝毫仙风道骨,身材敦实,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像是个做实事的,可能也因此得高力士赏识。 杨云道:“今晚就动身前往,日落前到我府邸集合,我会带几位到一处地方开坛做法,到时便可前往天方国度。” 光宣听到这里很高兴,公孙感却是一脸不信,嘴角上翘浮现揶揄之色,显然这位科举出身的儒官对道家事务并不信任,且杨云从此人的言行中基本可以判断是个喜欢挑事的主,高力士派他去给杨云挑毛病。 黄昏时杨云果然带四个人到了一处空旷的院子,此时院子里已摆好香案,穿着道袍的杨云拿着桃木剑,煞有介事作法,目的是拖时间等南美大陆那边日出。 公孙感在旁好像看猴戏一样,见杨云做完法事,冷嘲热讽:“国师,为何我等没有现身天方国度,还是留在原地?” “你踏前一步。” 杨云对公孙感道。 公孙感冷笑一声,往前走一步,人已经踏进空间门,而后剩下几人被杨云用暗力推了进去。 杨云带着吴元和雅柔到空间门另一边时,公孙感整个人都傻了,他站在一号营地中央,看着初升的旭日,一时间失了魂。 “这……这就是天方国度?” 旁边的光宣非常兴奋,好像踏足仙境一样,四下打量。 杨云拍了拍公孙感的肩膀,笑眯眯地问道:“公孙先生,可否让我带你去周围参观一下?” “这……这……” 公孙感看着杨云,神色复杂,之前的轻慢完全消弭,转而是一种见了鬼的惊悚表情,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杨云道:“这里乃是我替陛下炼丹之所,只是现在炼丹炉尚未铸好,这里乃是蛮荒之地,需要从头开始建设,工匠非常辛苦。天方国度气候跟大唐迥异,日夜更是颠倒,再加上这边异兽出没,令炼丹进度大大放缓。” 一号营地中央,果然正在修建一座大型建筑,呈柱体状,杨云介绍说那就是炼丹炉。 其实这是一座炼钢的高炉,这时代的人对于炼钢一窍不通,初次见到这样造型奇特的建筑,真以为是炼丹炉。 “国师,这里确实与大唐不同,不知这天方国度到底在何处?”光宣作为道士,笃信神仙之道,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杨云再次拿出那套此地连接天庭与地府、人界的说辞,光宣听了啧啧称奇,看向杨云的目光充满了仰慕。 杨云以主人的心态,带四个人在营地周围转了转,甚至连土著的存在也没隐瞒,直接展示给几人看。 “天方国度还有野人?他们是人还是神仙?”光宣就是个好奇宝宝,见到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询。 杨云摇头道:“蛮荒之地很早就有人居住,但尚未开化,应该跟神仙无关。” 再看公孙感,公孙感目光非常复杂,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说,但心中已经接受杨云的“无稽之谈”。 当天杨云作为向导,带公孙感和光宣去见了营地内的工匠和力夫,因为来这里的人本来就以为是给皇帝炼丹,见到朝廷遣使视察后,如实上报便可。 第三九九章 参观者 一直在南美洲这边待到下午,杨云请公孙感等人吃了一顿丰盛的烧烤大餐,所用肉类全都是南美特产的动物,比如羊驼肉味道就无比鲜美,再加上营地周边发现了辣椒,时值南美冬季,辣椒早就熟透,挂在枯枝上随风摇曳风干,采摘下来用碾子碾成海椒面,烧烤时撒在肉上,无比鲜美。 公孙感等人吃得满嘴流油,对于“天方国度”的好感成倍增加。 杨云一边饮着从大唐带来的高度酒,一边侧头问道:“不知公孙先生今日是否准备在这边过夜?” “这个……敢问一句,这里是否如传言中那般,天上方一日,世上已百年?”公孙感经过一天的熏陶,再加上光宣在他身边传授很多稀奇古怪的道家知识,令他对道门中事充满了好奇。 杨云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倒没有,这里的一日,也就是大唐的一日,不过因为阴阳相隔,这里跟大唐恰好日夜颠倒,这会儿中土大唐应该还是夜晚。” 公孙感这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道:“也好,不然真如刘阮遇仙那般,山间十日,凡世已过去三百年,回到家中物是人非,情何以堪?卑职不在此处过夜,及早归去,其实高公也想知道这边的情况。” 如此算是把高力士派他来刺探情况的事给说漏嘴了。 但在公孙感看来,根本就没必要遮掩,一来杨云表现出种种神仙手段,让他觉得遮掩没有任何意义,另外便是来他对这个所谓的“天方国度”感到一阵恐惧,尤其听说这里是人间通向地府和天庭的中间地带,不时有鬼魂出没,自然不愿在这种恐惧的地方过夜。 “我们也要回去。” 旁边两名工匠赶紧争取,他们可不想留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干活。 由于时差的关系,现在大唐那边已经是凌晨,而大唐作为农耕社会,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体早就适应早睡早起,此刻他们又困又乏,不断打呵欠,两腿就跟灌了铅一般沉重,但入目又是大白天,给人以一种极度诡异的感觉,以为是自己中了邪,根本就不敢多逗留。 杨云笑着看向光宣,问道:“不知光宣道友是留下,还是回去?” 光宣跟一般人不一样,修道者静坐修行,往往日夜颠倒,作息紊乱,此刻丝毫也不困,而且道家人天性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骨子来满是探索精神,因此光宣闻言笑道:“既然对国师来说,这里来去自由,去留是弹指间的事情,那我又何必在茫无头绪的情况下,眼巴巴赶回大唐去?贫道想留在这边多看看。” 当然,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光宣却是听杨云说过,“天方国度”灵气充足,所以才选择留在这边。 道家修行之所追求“洞天福地”,要是能在这边打坐冥想,想来道法修行必然是事半功倍,所以光宣准备在当晚好好研究一下,看看修行能否有所突破,同时也准备好好研究一下杨云炼丹的细节。 杨云微微一笑,道:“这边夜晚的生活条件会相对艰苦一些,希望光宣道长不要介意。” “这里晚上……” 公孙感好奇地问了一句。 杨云叹道:“除了孤魂野鬼外,营地周边还会有各种野兽出没,这里之前曾遭遇几十丈长的巨蟒袭击,造成重大人员伤亡,所以通常我都不会在这边过夜。” 光宣一听立即怂了,赶紧道:“贫道虽然擅长驱鬼,但对于猛兽却无能为力,此番还是跟国师回去,以后再来便可。” 杨云心中暗笑,如此算是顺利打发高力士派来的探子,接下来一番畅饮,等公孙感和光宣等人醉意朦胧,杨云便带着他们返回大唐。 此时大唐这边依然是漆黑一片,天空繁星点点,所在之所也是原来的院子,公孙感等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光宣啧啧称奇,对他而言,这恐怕是他当道士这么多年经历过最神奇之事,回头可以成为他对道友吹嘘的资本。 看看我,曾经跟随国师去过神秘莫测的“天方国度”,你们谁有过这种经历? 杨云道:“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大唐就要天亮了,几位不妨回去休息,有事的话我会通知你们,我跟上林坊董坊主相识日久,你们要出坊并不困难,只要知会一声便可。” “告辞,告辞。”公孙感急忙拉着两名工匠,出了院门,他们乘坐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随即便匆匆离去。 “师傅,会不会出问题?”吴元问道。 杨云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别人还是会怀疑,再者我只是给陛下炼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 …… 公孙感离开上林坊后,连夜去拜见高力士,天亮时在高力士的私宅见面,把自己在“天方国度”见到的情况跟高力士说明。 高力士极度震惊,问道:“你……你是说,你们到了一个跟大唐日夜颠倒的地方,还在那边过了一天?有一种嘴巴会喷水的、跟羊长得很像的异兽,其肉质异常鲜美?你……你确定不是被人灌了迷汤,做了一场梦吧?” 之前高力士对于李隆基经历的所谓“神迹”生出怀疑,多方找道士求证,看看是否是杨云在背后搞鬼,借机把李隆基心目中杨玉环和杨云营造出的神话给戳破,以达到皇帝面前再无人跟他争宠的目的。 现在公孙感把事情一说,他只觉得是杨云又是用了同样的方法,让公孙感见到一些本来不存在的事情。 公孙感信誓旦旦地说道:“不但在下见过,连光宣道长也都亲眼见过,这件事不可能有假。” 高力士问了很多细节,得知“天方国度”还有野人存在,杨云所建的营地里有大批人正在修建炼丹炉后,脸色非常古怪。 “你可知……那个地方在何处?” 这是高力士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公孙感一脸无奈地道:“我们本来在洛阳城内,可一转眼,就到了异域……” “没用的东西,让你去查探,就得出这结果?那回头让你们去找,可还能找到地方?”高力士一阵羞恼,现在他拿这些证据去找李隆基告状,完全是口说无凭。 公孙感摇了摇头,神色间有些尴尬。 回来时他已经问过光宣,光宣回答说全无头绪,他也不知道杨云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言语中对杨云充满了崇拜。 高力士叹道:“这小子可真有能耐,能在洛阳天子脚下凭空创造一个天方国度来,莫不是在地底?又或者是用了何等障眼法……不行,不行,身边居然藏着个如此诡异的地方,咱家得赶紧去面圣,不能让这小子继续为非作歹!” 高力士去见李隆基时,李隆基刚刚起床,拿着一本道经煞有介事地看着。 最近李隆基不问朝事,甚至连大臣都不接见,直接做了个躲在皇宫里蒙蔽视听的昏君,朝中大小事项全都委托给高力士,满脑子全都是杨玉环。 “陛下,老臣从外间得知一个消息……有关国舅杨云。”高力士跟李隆基通报时,小心翼翼说话,生怕哪句不合适惹恼了李隆基。 最近李隆基情绪有些反常,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可能是跟杨玉环的关系进展缓慢有关。 李隆基追求的是跟杨玉环长相厮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杨玉环吊胃口,需要的时候叫他去,不需要时连见一面都很困难。 李隆基神色淡漠地问道:“国舅杨云?不就是国师吗?他有何事?” 高力士声音平缓,一字一字地道:“国师之前说炼丹,全然不见动静,谁知却是在洛阳城里弄了个所谓的天方国度,那里气候跟大唐迥异,日夜颠倒,老奴派人去查看过,已有数百名工匠和壮丁为他做事……” 高力士深谙朝廷规矩,并不是跟李隆基告状,而是以汇报小道消息的方式,把杨云的秘密,以第三者不相干之人的口吻说出,并没有参杂任何主观意见,不说杨云要造反,只是字里行间表现出这层意思。 “国师弄了几百人,去了个跟大唐日夜颠倒的地方?位置还在洛阳城里……你确定不是说胡话?” 李隆基听了汇报,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之色,这明显违背常理。 高力士笃定地道:“的确如此,听说那些工匠和力夫都是京师商贾人家帮他找来的,带过去后,也不知捣鼓些什么,建立了一座大型城寨,听说还抓了些野人为他所用,这些野人都未开化灵智,若一步步被训练出来的话,或许能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 有关杨云在营地里铸造炼丹炉之事,高力士只字不提,只说杨云带了一群人去了个神秘地方建立势力,选择性地进行叙述,可能是觉得这剂猛药还不够,又揣测杨云有不轨之心。 李隆基道:“他一个道士,找人去应该是为了炼丹吧。” 高力士凑过去,低声道:“陛下,若只是炼丹的话,何须几百人?听说还在打造一些金属……再加上抓的蛮民,这事情很不寻常啊。” “哦?” 到此时,李隆基第一次正视高力士,不过是斜着眼睛看。 做皇帝的,对于自己座下的龙椅最为敏感,他明白了高力士的意思,怀疑杨云有不轨之心,虽说有诬告的成分在内,但李隆基不会介意,下面人有不寻常的举动,高力士告诉他,其实是忠心的一种体现,当皇帝的对臣民的防备比高力士这种阉货深多了。 高力士继续推波助澜:“老臣还查知,之前这位国师,弄了一批生铁回去,都是从洛阳周边搜刮的,后来这些生铁不知去向,是否有可能被他用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 “而且方外之地不服王化,若是陛下不派兵前去管束,就算这位国师对大唐忠诚,可蛮民占了上风,胁迫国师把这些人带到大唐,而且直接出现在洛阳城里,那时……” 高力士政治嗅觉果然敏锐,经他这一说,李隆基马上感觉到危机。 如高力士所言,李隆基担心的并不是杨云在方外之地做什么,而是怕方外之地的人威胁到他的安全,而恰恰这个通道口就在洛阳城里。 也就是说,大唐之地的民众可以从洛阳去方外之地,而方外之地的人也可以直接到洛阳,洛阳城防再严都不管用,如此李隆基怎能放心? 李隆基站起来,一脸严肃之色:“听力士你之意,是让朕打消请国师炼丹的念头,让他专心朝事?” “这个……老臣认为,要炼丹也未必需要到方外之地,而且国师有通天的本事,就怕他以后还会做出更多违背陛下您意思的举动……” 这下高力士底气足了,主观的话也开始出口,觉得李隆基现在应该是对杨云充满了怀疑。 可李隆基却摆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他只是个道士,手里无一兵一卒,你是觉得他会背叛大唐,威胁大唐的江山社稷吗?” “这……” 高力士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李隆基再道:“既然你对他有所怀疑,那朕就把他找来,当面对质,看他是何意思,若他真对大唐有不轨之心,朕会立时令他停止炼丹……你去通知他来吧。” 李隆基虽然不问朝事,但还不至于说到昏聩任人摆布的地步,何况他现在为止,打从心眼儿里相信杨云。 高力士发现自己努力半天,却没得到实际的结果,现在还要把杨云召来对质,就怕一言不合就被杨云察觉端倪,以后再想让杨云相信他就难了。 但他只能去找人。 …… …… 高力士亲自去见杨云,然后陪同杨云一起乘坐马车到洛阳皇宫。 为了不令杨云怀疑,高力士在路上便用他自以为的老谋深算,向杨云灌迷汤。 “陛下乃是听闻你炼丹辛苦,所以想召你去慰问一番……陛下很想早些服用你炼制的丹药,到时你就如实说便可。” 高力士一副完全站在杨云立场上的姿态,“只是呢,你调人去天方国度这件事,还是犯了大忌,若陛下问及,你最好要有所心理准备,要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让陛下宽宥你自作主张……” 杨云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老太监看起来贴心,但其实不等于是让他对李隆基承认,他的确是有心在海外搞那些有的没的,让皇帝生出疑心,到时被高力士卖了还要替高力士数钱? 后面高力士再说什么,杨云都懒得去理会,二人就在“友好氛围”中抵达洛阳皇宫。 8。手机版阅读网址:8 第四〇〇章 危机公关 贞观殿。 李隆基接见杨云时,和颜悦色,跟高力士说的不同,他语气非常婉转,没有直接提杨云在“天方国度”炼丹之事,而是说及杨玉环近来的情况。 “朕希望国师能多入宫,跟贵妃交谈,让她宽心……”李隆基绕圈子绕得很溜,跟高力士一样虚伪。 杨云俯首领命。 李隆基再道:“听说天师近来炼丹不顺?好像场地和人手都不足?” 杨云心想,你还能听谁说? 当然只有隔绝内外的高力士才有这能力。 今天凌晨我才刚把高力士的人打发了,你立马就召见我,那不用说,肯定是高力士在你这里说三道四。 杨云道:“回陛下,臣是按照陛下的要求,一心要炼制出最好的丹药,臣在大唐境内尝试过炼丹,始终难以炼制出上好的丹药,左思右想,应是天地灵气不足所致,所以只能前往天方国度……” “哦?不知天方国度在何处?” 李隆基脸上满是困惑。 杨云答道:“乃是方外之地,不在三界之内,除非以高深道法牵引,否则无法前往。” 李隆基装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眼神中带着几分兴奋,道:“有时间的话,你一定要带朕去瞧瞧。” 杨云心中一凛,李隆基这分明是在试探他。 作为皇帝最担心的就是这方外之地跟世上任何一处相通,如同鬼魅,如影随行,那李隆基就要寝食难安了,毕竟越是有权势的人,越珍惜自己的小命,他担心睡梦中突然有人杀到他的榻前,如此哪里还有安全感可言? 高力士发现李隆基的用意,心中一动,急忙道:“不如国师就在此展示一下,由老奴替陛下前去看看?” 杨云遗憾地摇头,叹息道:“方外之地非常特殊,与大唐有结界阻隔,必须以法阵作为牵引,才能进出其中,若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天地大道反噬……直接被结界撕裂成碎片,灵魂进入地府,又或者经历六道轮回……” “法阵?” 李隆基将信将疑。 高力士蹙眉道:“难道在宫里设置法阵不行吗?陛下不过是想去看看,国师不必如此遮遮掩掩吧?” 杨云神色一肃,道:“并非臣有意遮掩,实在是无能为力……这天下间能连通方外之地的只有三处,而洛阳周边只有北城一处宅院,臣入世前,得家师提点,但从未想过开启法阵,若非此番炼丹受阻,不会想到前去天方国度……” 高力士听到这话很不高兴,马上质疑杨云的说辞。 “只是一个宅院?国师,以老奴所知,好像事实并非如此吧?” 高力士突然提高嗓门,恶狠狠地盯着杨云,试图打一个措手不及,让杨云仓惶之下透露真相。 却不知杨云早就有所准备,怎么可能会被高力士虚言恐吓?他当即反诘道:“难道高将军也懂得进出天方国度的方法?深谙其中奥妙?既然如此,实在不该说出如此无知之言!” “你!” 高力士一路上跟杨云讲了那么多,忽然发现一点用都没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向杨云的目光越发凶戾。 李隆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挥手道:“朕回头派人跟国师你前往异域一探究竟,若能在方外之地炼出上好丹药,朕会大力协助。” 李隆基大概也看出高力士对杨云的敌意,以他的城府,当然是两边都先别相信,等自己找人去试探过,眼见为实,比听高力士和杨云在这里争论不休好多了。 “是,陛下。”杨云行礼。 高力士自然很不服气,本来绝佳的令杨云失去皇帝信任的机会,岂能就此白白错过? “陛下,不如老奴亲自前往天方国度走一趟,一探究竟如何?”高力士主动请缨。 李隆基摆摆手道:“力士,你乃朕亲近之人,岂能轻易让你冒险……朕回头自会安排人随国师前去异域,此事不劳你挂心。” 高力士部分目的达到,那就是成功引起李隆基的怀疑,亲自派人调查究竟。 但他低估了李隆基对杨云的信任,光靠那套近乎挑唆的说辞,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让李隆基改变对道家的向往,更不会拿杨云开刀,再怎么说杨云背后有一个李隆基朝思暮想的杨玉环。 或许是李隆基深知先前一番交锋,令杨云跟高力士之间产生矛盾,送杨云出宫之事交给了随侍太监去做。 杨云离宫不久,李林甫便得到消息,到临时居所见刚返家的杨云,显然李林甫在宫中广布眼线。 “贤婿,你炼丹这么大的事,为何提前没对我说?你私下征调人手,可是犯了朝廷大忌。”李林甫一上来就用严厉的口吻说道。 大概意思是让杨云以后什么事都听他的,其实李林甫在一些事情上的态度跟高力士别无二致。 杨云神色非常轻松,耸耸肩道:“不过是调集人手炼丹,陛下之前吩咐过,我只是按照陛下的意思行事……李夕郎不必把问题说得太过严重,自己吓唬自己最是要不得……” 李林甫严肃地道:“看来你不知朝堂规矩,大唐立国以来,谋逆之人不胜枚举,而你身怀道家异术,本就为陛下忌惮,且你不知现在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有多尊崇,那么多大臣觊觎陛下对你的信任,你只要稍微露出弱点便会群起而攻之……贤婿,你的处境很微妙啊!” 杨云瞄了眼李林甫,心想你个老小子跑来不会单纯只是想吓唬我,让我知道眼下的困境吧? “听说陛下已安排人手调查你,听老夫一句,赶紧把那边的人遣散,是否能炼出丹药不着紧,最重要是别让陛下怀疑你的动机。” 李林甫提出个听起来合理,却很荒唐的要求。 让杨云不再炼丹,等于说放弃之前所有努力,当然是杨云不能接受的。 “陛下既然要查,只管让人来查就是,我行得端坐得直,根本就不怕别人查……李夕郎你不必相劝,若是李夕郎你也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天方国度看看。”杨云完全没把李林甫的意见当回事。 不是杨云不防备这一点,是他没法做出改变,他不可能把辛辛苦苦建立的垦殖点完全放弃,现在殖民美洲的事被朝廷知道,但暂时了解到的只是他杜撰的“天方国度”有个炼丹的营地,这里没有制造兵器,调过去的不过是一群工匠和力夫,对朝廷完全构不成威胁。 “听老夫一句,保管让你受用无穷,但既然贤婿你不肯接纳,老夫也不为己甚。日后若是出了事,你可以来找老夫,老夫会助你一臂之力。” 李林甫显出对杨云照顾有加的样子,大概是让杨云亡羊补牢的时候能想起来他现在的忠告。 杨云点头应了下来,一门心思把李林甫早点打发走。 在他看来,被李隆基知道他跟李林甫过从甚密,可能比知道他在南美有炼丹营地更容易引起猜忌。 …… …… 送走李林甫,没过多久,李隆基派来的使者就到了。 这次派来的是三名太监,大概是李隆基对外臣说的话都不信任,于是直接遣贴身太监前来,以心腹把真实情况调查清楚,回去相告。 杨云招待这三位,态度跟之前招呼高力士派来的人如出一辙。 带他们在美洲一号营地走了一圈,又款待了一顿丰盛的烧烤大餐,就把他们打发回来,三人马上回去跟李隆基汇报。 “力士,你也听到了,朕就说国师不可能做出危害朝廷社稷之事,你还不信。” 李隆基听了近侍太监的汇报,心里顿时安稳下来,觉得这番说辞明显比高力士靠谱许多。 李隆基让高力士一起旁听,为的是体现出对高力士的尊重,发现描述的情况跟高力士所言截然不同时,也没质问高力士之前那么说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用相对柔和的语气让高力士宽心接受。 高力士神色拘谨,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操之过急,引起了皇帝的警觉以及杨云的不快,想扳倒政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老奴也是一心为陛下着想,防止有奸邪背地里做背叛陛下的事情,危及大唐江山稳固。” 高力士表现出一副忠心为主的姿态。 李隆基点了点头,道:“力士,朕对你还不放心吗?朕记得,昔日韦氏坐大时,你劝朕起兵除逆,联合皇姑诛杀韦氏党羽,迫使登基不及一个月之殇帝逊位,助我父亲登基为帝;后来皇姑企图政变,又是你果断辅佐朕,剪除皇姑羽翼,拨乱反正,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朕的今天,所以朕一直对你器重有加,但你也不能因为朕最近有事总问国师,而对国师心有芥蒂……” “陛下,臣没有啊。”高力士一听这话,以为李隆基是指责他小鸡肚肠,赶紧否认。 李隆基一摆手,道:“朕不想过问你和国师的是是非非,你二人中间,朕还是相信你更多些,只是国师乃贵妃的亲弟弟,为大唐国舅,也是朕亲近之人,若他一心为朕炼丹,朕还要怀疑的话,你让他如何安心为朕效力?以后朕从何处招揽对朕忠心耿耿之人?” 高力士面色悲切,行礼道:“陛下,老奴错了。” 李隆基叹息道:“你没错,只是做事未免操之过急,很多事要先调查清楚才好,就像这次,方外之地在何处朕不知晓,他怎么带人去的,朕也不清楚,你告知朕,让朕感受到你的忠心便可,至于说国师要危害朝廷,那就未免夸大其词……你以为朕会把兵权给他?何其谬也!” 皇帝有着高深的御人之术,一番转圜说辞,让高力士意识到,李隆基看起来对杨云非常信任,也不过只是源于杨云为道家人且是贵妃杨玉环的亲弟弟,必要的警惕心丝毫也没放松。 至于军国大事,李隆基根本就不可能寄望于杨云这个道士,间接让高力士宽心。 “明白了,臣诚惶诚恐,感谢陛下恩宠。” 高力士赶紧下跪叩拜。 李隆基再度点头,道:“行了,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方外之地的情况,还是需要人详细调查,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这样吧,你安排几个人,一直在那边盯着,就当是监督炼丹的情况,总之朕不愿看到你们不和……朕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国师,就好像对待朕一样,用心以诚。” …… …… 李隆基暂时放下对杨云的怀疑,但也安排人手监督一个不受王化控制的地方,当然主要目的是防止杨云在方外之地有什么谋逆的举动。 李隆基和高力士都没想到,杨云在异域不止一个营地,另外两个营地中有一个还可以殖民,有着一定训练以及作战经验的士兵。 等高力士把人派到杨云身边时,杨云见是之前照过面的光宣和公孙感,不由哑然失笑,看来以后二人就要常驻一号营地了。 “从今日开始就要劳烦国师照顾了。”光宣对杨云非常推崇,说话时恭敬行礼,完全是一副后辈的姿态。 杨云笑着点了点头,带他们到了设有法阵的宅院,很快通过空间门来到南美的营地,暂时将其安顿下来。 当天杨云折返后,马上去见杨玉环。 “四郎,你的意思是说,必须要加快推进之前预谋的事情?”杨玉环见杨云一脸慎重的样子,不由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杨云如此心事重重。 杨云叹道:“姐姐,有些事我跟你说不清楚,总之现在陛下开始怀疑我们,高力士暗地里开始出手,朝中还有势力想打压我们。” 杨云向杨玉环灌输危机意识,让杨玉环不要总留恋宫里舒适安逸的生活。 杨玉环撅着嘴问道:“姐姐怀孕之事,不是由你来安排吗?姐姐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啊。” “姐姐只管回去准备,这几天就会推进安排,姐姐随时听从我的吩咐便可。”杨云说完,直接把吴元叫来,以后吴元负责在宫里照应杨玉环。 杨玉环略微不满:“你让她跟姐姐入宫,是何意?” “姐姐怀孕后,肯定会被御医和内侍盯着,若是突然被人打扰,姐姐可能无法将他们阻挡在外,需有人帮衬……姐姐请放心,只有在姐姐有需要时她才会出现在姐姐身边,不会打扰姐姐的正常生活。” 杨云看出杨玉环很珍惜自己在宫里的自由,不想让吴元陪在她身边,杨云只好说吴元平时不在宫里。 其实就是让吴元改变藏身之处的物质形态,以近乎半隐身的方式,随时留在宫里盯着,或者让雅柔时刻盯着宫里的情况,需要时把吴元送过去帮助杨玉环脱身。 “那行吧。” 杨玉环面色还是有些不满,但为了所谓的大计,还是听从了。 杨云又对杨玉环面授机宜一番,便把这个姐姐早早送回宫里。 等杨玉环走后,吴元问道:“那师傅,从何处找一个孩子,假称是师姑所出?” 吴元看穿了杨云的计划,自然明白这其中最关键一步,那就是孩子的问题。 可杨云自己没孩子,让张瑜和李空儿生下来要么来不及,要么涉及太多利益纠葛。 杨云道:“找个婴孩,有那么难吗?” 说话间,杨云看了吴元一眼,吴元打了个激灵,马上侧过头,身体紧绷,不敢跟杨云对视,生怕杨云让她生孩子。 “之前你不是说刘家小姐想见我?这两天总算渡过一个危机,我想去见见她,顺带为她将来的事做一番谋划……今天你就随我过去一趟,有你在,我希望我跟她谈得不好的时候,你帮忙说和一下。” 杨云决定去见见刘清媛。 不管怎样,他要对刘清媛“负责”,哪怕只是帮刘清媛善后,让其化解跟家族之间的矛盾。 第四〇一章 自暴自弃 刘清媛住在临近上林坊的德懋坊西北处,一户独门独院的小院内。 之前是杨云帮她在城里安顿,吴元作为具体的经办人,除了给刘清媛维持生活所需的钱财外,还安排了一名侍女和婆子加以照顾。 看起来生活清苦,但并没有辱没她大户千金小姐的身份,至少在洛阳城内她得到了相对较好的照顾。 杨云前来,让刘清媛感觉十分意外,她一身松散的低胸襦裙,臂绕长帛,见到杨云后面色复杂,欠身施礼,然后对着吴元点头,躬身迎杨云和吴元入内。 杨云看了下院子四周,布置算是雅致,洛阳城北到底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周围虽不全是世家豪门和官宦人家,但也无贩夫走卒,在这里居住对于一个独居的女子来说环境还算可以。 “国师今日怎么有兴致到小女子这里来?”刘清媛开口说话,声音有几分沙哑,好像正在生病。 旁边婢女将茶水送了过来,杨云没有饮茶的兴趣,坐在地席上,看到案几上有刺绣,大概是刘清媛生活无聊,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毕竟杨云生活上没有亏待她,不至于让她为了贴补家用而去做针线活。 杨云没说什么,旁边的吴元解释道:“师傅今日来,是想看看妹妹你的情况如何,也是师傅关心你。” 刘清媛脸上露出个不太容易察觉的苦笑,大概是对于好姐妹的安慰不太相信。 杨云道:“之前你不是说有事要见我么?有关刘家的?” 当杨云开口,刘清媛本能地感觉到一丝生分,好像二人间并不是什么朋友关系,此刻重逢物是人非,彼此地位相差极为悬殊,让二人的相处感觉非常尴尬。 没等刘清媛开口,吴元便行礼道:“师傅,您既然有要事要问刘小姐,弟子先告退,出去等您。” 吴元“识相”地提出到外面等,大概是预计到刘清媛要说什么,而她作为好姐妹在旁边听了可能不太好,便主动避一避。 “嗯。” 杨云微微点头。 随后吴元和丫鬟出了屋子,顺手将房门给带上。 刘清媛跟杨云单独相处后,整个人稍微放松,语气比之前变得缓和了些:“我已经跟家里人取得联系,他们派人传话给我,说只要我能嫁给你,随时可以得到家族的宽宥,且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不用再考虑嫁给官宦子弟的问题。” “哦?” 杨云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意外。 刘家早就把刘清媛当作是用来联姻从而获取政治利益的工具,别说是刘家这样暂时失势的商贾之家,就算是王昱这样的武将官宦世家又怎样? 不照样把王莲当作礼物拼命塞到他跟前? 这就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现在杨云取得普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成为李隆基身边最受器重的人之一,刘家自然也会做出取舍,只要能让刘清媛嫁入杨府,刘家可说一劳永逸,就算是剑南节度使府也要给几分薄面。 刘清媛道:“这次消息千真万确……家族派了个长辈来洛阳,本来打算将我带走,但知道是你将我安顿在此处后,立即放弃原来的任务,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嫁入杨门……” 杨云点了点头。 这件事很好理解,刘家应该是觉得他已经把刘清媛当作禁脔,刘家无权无势,哪里敢招惹国舅府? 如今天子宠幸杨贵妃已经是天下皆知,杨云的地位看涨,三公并不是他官场的终点,而只是起点,未来登相都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刘家不奢求刘清媛当他的妻子,毕竟他已经娶了两大豪门的千金,刘家知情识趣。 “你是何意思,可否告诉我?我也好早些给家里人答复……” 刘清媛赌气一般看着杨云,就像告白后的少女,等候情郎的答复,一副紧张中带着可怜的幽怨神色。 杨云道:“应该问你的态度才对……你是想留在我这边,当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滕妾?还是说回去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富之家嫁了,过上安稳的少奶奶的生活?” 杨云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 并不因为刘清媛接受他的安置,就想把人家据为己有,一切都需要遵从刘清媛自己内心的选择。 他已经有一妻一妾,刘清媛嫁过来,甚至连妾侍都算不上,杨云暂时也没法给她名分。 刘清媛紧绷着脸,显然不想做选择。 以她的清高自傲,心比天高时总会以为哪一天有个王子骑着白马来迎娶她,可当回归现实后,她发现最初家族要把她嫁给王昱的儿子王籍,可能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毕竟王籍没娶妻纳妾,她过去后至少是正妻,不用像现在这般,处境举步维艰。 这就是现实给她的一个响亮耳光! “如果你不想选择,可以回蜀地,也可以在洛阳周边找个道观寄居,想来你家里人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杨云又给了刘清媛第三种选择。 刘清媛一咬牙,道:“我不想回去,也不想当道姑,我可以做你的女人,大不了做你的外室……我不想一个人生活。” 刘清媛是那种活泼好动的性格,喜欢跟人相处的感觉,而到了洛阳后就像是被人关进了笼子,交际全无,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模式。 杨云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刘清媛。 刘清媛走到近前跪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杨云道:“这是家父紧急派人送来的书函,专门送给你的……你打开看看吧。” “哦?” 杨云拿过书函,拆开后仔细阅读,的确是刘氏家族族长写给他的信,对刘清媛的婚事进行了安排,大意是要跟杨云结成秦晋之好,不求名分,只求刘清媛能在杨云身边侍奉云云。 其实这不过是刘府想投靠杨云这座大山的一种方式,如同王昱所做的,都是希望通过联姻来获得实际的好处。 杨云看了看外面,叹道:“入夜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先告辞了。” 他起身欲走,却被刘清媛挡住去路。 刘清媛道:“你到底想怎样?我家里已经如此低声下气求你了,你连个准信都没有吗?难道我刘清媛配不上你?” 刘清媛急了,自己一个千金大小姐愿意给杨云当外室,如此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她都认下来了,居然依然换不得杨云点头首肯。 杨云道:“我不想拖累你,现在我要做的事,很可能会让我和身边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难道你们刘家想跟我同在一条船上吗?” 刘清媛一句话都没说,但还是决绝地挡住去路,不让杨云走。 本来杨云要去空间门另一边监工干活,现在对杨云来说殖民美洲的进度非常重要,在被李隆基发现端倪的情况下,必须得加快建设节奏,实在不行直接离开大唐,带着身边人前往美洲,大不了在没取得成绩前不回来就是。 这也意味着他已经有了退路,但前提是必须把美洲那边的垦殖持续推进下去,至少在确保食物自给自足的基础上,让生活条件不会太差。 “这样吧,我留下来吃一顿饭,你去安排一下。”杨云看着刘清媛委屈到流泪的眸子,心终归还是软了,重新坐下。 刘清媛好似赌气一样,也不去告诉丫鬟什么,直接跪坐在杨云对面,兜着手生闷气。 到后面,刘清媛因为伤心难过而啜泣,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落,显然从逃婚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发生偏转,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杨云叹息道:“早知今日,你何必离开蜀地呢?” 刘清媛重重地哼一声,道:“我留在益州不走,难道要嫁给……好吧,我实说了,其实当初家里并不是安排嫁给张节度使的子侄,而是要做他的继室……你忍心我跟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当妾吗?” 杨云这才恍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吧,那你就安心留在洛阳,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对了,我记得你舞跳得很不错,不如今日再跳一支舞给我看看?” “你把我当什么了?歌女还是舞女?你不给我名分也就罢了,还想糟践我?” 刘清媛对此很有抵触,大概是觉得名分不能争取,但总该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多争取一下。 杨云苦笑,这小姑奶奶,到底想干什么? 刘清媛嘴上没同意,但还是站了起来,声音变得柔和许多,道:“你等我,我进去换一身衣服。” “不用,这一身就很好。” 杨云微笑着说道。 杨云本想活跃一下气氛,谁知刘清媛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突然俏脸一红。 杨云这才意识到,今天刘清媛一身松散的衣服,胸前露出大片雪肤,若是跳舞的话,很可能会出现“春光乍泄”的情况…… “其实你也可以进去换一下。”杨云改口。 刘清媛娇哼一声,道:“不用你假好心,反正我自己都不归自己了,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然后刘清媛在没有任何声乐伴奏的情况下,走到房子中间尬舞起来。 杨云这下想阻止也不知怎么出口了,眼前小妮子连跳舞都变成了赌气,而且越是怕什么,她越是自暴自弃不予理会,居然不是上次那样柔缓的绿腰舞,而是健舞,这下处处都可以见到美妙的“风景”。 如此一来,杨云觉得自己占了刘清媛老大的便宜。 刘清媛跳了大约一盏茶,慢慢有些体力不支,毕竟很久没练过,身体素质比之前差了很多。 身姿旋转间,莲步挪动,突然被案桌腿绊了一下,正好往杨云身边倒下,稳稳地朝杨云怀里落下。 杨云在一瞬间感觉这是刘清媛有意为之,他本可以避开,但还是没硬下心肠,最后让刘清媛顺利落到他怀中。 因为刚才一段舞,刘清媛额头见汗,气喘吁吁下,小脸通红,眼神中有些微惶恐,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 即便是杨云这样“铁石心肠”的男人,也能感觉到眼前的旖旎。 心中不由感慨,真是个我见犹怜、国色天香的动人小妮子。 杨云忍不住,低下头,跟刘清媛亲在了一起。 这对刘清媛来说,相当于是一种久盼后的解脱。 二人再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当杨云抱着刘清媛起来时,刘清媛就好像一团温暖的焰火,对杨云来说,这是他所需要的。 长夜漫漫,杨云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世界上有了留恋,刘清媛看起来刁蛮泼辣,但内心非常柔弱,就好像她所跳的绿腰舞,当性子中直爽的一面退却,就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外面一场雨,没有影响到房间内发生的一切。 刘清媛跟杨云在床第之间缠绵到很晚,一直到杨云起来时,刘清媛还在用稍带幽怨的眼神望着他。 作为女人,自然希望能明媒正娶,可惜无论是谁都给不了她,自认为是天之娇女,但更多时候只是家族利用的工具。 “你要回去吗?” 刘清媛声音微弱地问了一句。 杨云点头道:“我还有事,必须要走了。” 刘清媛幽怨的神色更甚,摇摇头道:“连一晚都不能留,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杨云俯下身,轻抚了一下刘清媛的如云秀发,言语中多了一股柔情:“我会尽量多来,但有时候我确实身不由己。” 刘清媛别过头,面朝里边,不想目送杨云离开,杨云也知道现在正是女儿家最为柔弱的时候,需要他的安慰。 可对于杨云来说,晚上才是他的白天,他要去美洲完成更多事。 狠下心来,杨云走出门口,外面吴元在门廊下守了半晚上,旁边还有个哈欠连连的小丫鬟。 “师傅,我们这就要走吗?” 吴元本来闭着眼,似在打坐练功,见到杨云出来颇感意外,她大概觉得杨云会在这里流连一夜。 杨云勉强一笑,道:“不是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么?走了、走了!” 他又对旁边的丫鬟交待一番,让丫鬟好好照顾刘清媛,这才跟吴元走出院子。 没有打伞,两人就在雨中漫步,由于精神力具现外放,雨点在他们身体表面就被震开,吴元跟在后面良久才幽幽问了一句:“师傅准备把刘家小姐接到住的地方吗?” 杨云道:“暂时不用,不过必须得给她另外安置住处,让她可以在新的地方安居,生活条件更为优越些。” 杨云自然不会接刘清媛到他住的地方,不想让外人知道他跟刘清媛的关系,这涉及到他对刘清媛的“利用”。 杨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负罪感,因为在接纳刘清媛时,他也考虑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他需要一个儿子,能被当做杨玉环和李隆基的孩子,这样他的计划就能顺利实施。 随随便便到外面去找个婴孩,还不如培养自己的孩子做太子,杨云多少有些野心。 不过他也知道,想让刘清媛快速怀孕不是那么容易之事,若是再涉及到生儿子的问题,那就更难了,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但不管怎样,刘清媛都要被他养在“笼子”里,暂时不能对外人道明,有关刘清媛背后的刘家,他能帮自然要帮一把,就当是完成对刘清媛的承诺。 第四〇二章 计划推进 杨云本以为自己能看开一切,可当跟刘清媛有了亲密关系之后,他发现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即便到了南美洲,面对如火如荼的建设场面,杨云依然提不起精神。 恰在此时,何五六带着人过来,到近前才发现是何叔和杨钊。三人向杨云行礼,把这几天营地的建设情况跟杨云汇报。 末了杨云让何五六和何叔暂且离开,把杨钊单独留下。 “国师,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有朝廷的人来?”杨钊所说其实是之前被高力士重新派来当眼线的公孙感和光宣。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跟杨云的地位相差悬殊,杨钊不再以胞弟、族弟称呼,直接改称杨云为国师。 杨云道:“我都说了,我们这是替陛下炼丹,陛下怕这边出事,于是派了人来盯着,有何稀奇?” 杨钊非常激动,问道:“如此说来,陛下也知道我的存在?” 杨云摇摇头,道:“他们是否有跟陛下汇报你的情况,暂不清楚,但你怕什么?只要有了实打实的功绩,我自会跟陛下上奏,到时候你要做官易如反掌。” “好,好。” 杨钊本来在美洲这边已经打了多次退堂鼓,但现在看到朝廷居然派人来,突然对杨云的信任增添几分,做事分外有干劲。 杨云到了建设在营地高处的议事厅,乃是一处二层木楼,仿大唐客栈设计,底楼是宽阔的大厅,二楼设有不少独立的房间,公孙感和光宣便在此歇息,此时尚未醒来。 二人正在倒时差,暂未适应美洲这边的作息,等杨云派人到二楼房间把二人叫下来时,二人眼睛里都带着血丝。 “国师,您这么早……叫我们起床,不知所为何事?”公孙感本以为天色尚早,等看了看窗户外面,发现日头已西斜时,不由老脸一红。 杨云道:“既然你们来此是监督做事的,是否该尽职尽责点?不然回去后如何跟高将军汇报呢?” 杨云语气有几分不善。 公孙感和光宣立即意识到,杨云没把他们当自己人。 事实也是如此,他们是受高力士指派来此,目的简单,那便是监视杨云,既然双方处在对立面上,怎能寄望杨云对他们有好脸色? 于是就带来一个棘手的问题,将来他们要在“天方国度”这边长久生活,若不跟杨云搞好关系,他们在这边不会有好日子过,除非高力士老早把他们召回去。 “国师言笑了,我们做事,秉承公心,岂能只以为高将军上报为念?当然是以为陛下炼出仙丹为主要目的,您有何吩咐,只管差遣便是。” 公孙感乃是处世经验丰富的老官僚,又是门阀世家子弟,通过科举做官,对于官场规矩,比光宣明白多了。 高力士权力再大也没用,现在的他们必须得看杨云的脸色行事,只有处理好跟杨云的关系,他们才能尽早完成这边的差事,返回大唐过安稳日子。 光宣本来就是高力士临时招揽到身边的幕僚,对高力士的敬畏再高,也不如对杨云的推崇来得深刻。 光宣两眼放光道:“国师,您不如带我们去看看炼丹需要用到的材料和炼丹炉的情况?贫道有此机缘,能够追随国师,实在不胜荣幸,正好可以潜心学习道法,炼制仙丹。” 杨云点头道:“既如此,就请两位跟我到工地上去看看,这边的情况我必须跟你们交待清楚,若出了偏差,随时会尸骨无存。” 光宣和公孙感对视一眼,都明白杨云是在威胁他们。 不听话让你们尸骨无存,就说你们在天方国度被孤魂野鬼抓走了,又或者被猛兽袭击吞进肚里,皇帝知道了也没辙,难道还能找人验证不成? …… …… 杨云把公孙感和光宣给震慑住了,二人暂时不敢有何举动。 几时带他们回去,由不得二人做主,现在高力士出手一次没得到理想的结果,短时间内想必不会有第二次动作。 杨云现在更着紧的是处理好自家内院的问题。 到了大唐的白天,杨云回到自己的小院,简单收拾后便去见刘清媛。 昨夜对刘清媛来说,或许有些残忍,才刚洞房花烛情郎便离开,需要安抚一下。然后便是他得把刘清媛安顿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以后再去见刘清媛时,直接让雅柔开启空间门过去就行了,如此也避免了让人发现他跟刘清媛之间的关系。 “你要带我走?” 刘清媛早晨刚梳洗过,小姑娘家变成女人,正是一肚子复杂心思时,杨云的到来让她无所适从。 杨云默默地点了点头,让跟在身后的吴元把一方木匣放下,打开后里面装得满满的金银珠宝,价值高达五六百贯开元通宝。 刘清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的日常用度。” 杨云平和回道。 刘清媛蹙眉摇头,道:“我对这些没兴趣,你就说把我安顿到何处便可。” 别人这么说大概率是惺惺作态,但对刘清媛而言却没有必要,作为富贾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对于这么点财宝的确不太看在眼里,当然也有可能是养在深闺的刘清媛对于钱财没太大的概念。 杨云道:“我会安顿你到一个更大的宅子,位于上林坊,靠近我所住的地方,我到你这边也方便许多……放心吧,没人知道你的情况。” “我很丢人吗?你怕人知道……” 刘清媛闷闷不乐,杨云虽然接纳了她,但不给名分也就算了,居然还要遮遮掩掩,这让她接受不能。 杨云摇头,道:“我会去信蜀地,告诉你家里人有关我们的事……你放宽心,我不会不管你,以后你便是我杨家人,我不会负你!” 听到杨云如此承诺,刘清媛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可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大概是觉得杨云亏待了她。 杨云再道:“我以后会让吴元多去你那边走动,你有事直接跟她说,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洛阳城。” “你现在位高权重,不好好待在洛阳会去哪儿?” 刘清媛有些诧异地望着杨云。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正式确立了夫妻关系,刘清媛知道以后只能依靠杨云生存,谁想杨云说出的话却有种要跟她诀别的感觉。 杨云笑了笑,道:“因为我要替陛下炼丹,必须得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如果你也想过去的话,我会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给你住,过一种世外桃源的清静生活,但眼下你还得留在洛阳城。” 刘清媛撅着樱桃小嘴,有些不乐意。 以她爱热闹的性格,显然过不惯田园生活,她更希望留在热热闹闹的洛阳城,结交一批志同道合的闺中好友。 …… …… 狡兔三窟,获得李隆基赏赐的杨云,一口气在洛阳城购买了几处私宅,这次的宅子位于上林坊东街南曲,毗邻南坊墙,位置有些偏,但风景很好,附近有一片池塘,站在二楼可以欣赏洛水的美景。 将刘清媛送过来后,杨云做了简单安顿,让吴元去找牙子多请几个丫鬟回来照顾刘清媛,等于正式将刘清媛收作外宅。 给刘清媛留下一些琴谱和经史典籍,以此作为平常消遣所用,杨云便借口有事离开。 跟吴元一起从宅子出来,吴元若有所思地问道:“师傅是想让刘小姐生下孩子,以师傅之子做大唐的太子吗?” 这个问题让杨云一怔,随即便打量吴元。 吴元侧过头,有意避开杨云询问的目光。 杨云跟杨玉环商议怎么骗李隆基时,并没有刻意隐瞒吴元,甚至准备让吴元进宫当杨玉环的帮手,以吴元的聪敏不难想到这一层。 杨云略微迟疑,问道:“所以你觉得我是在利用她吗?” 吴元想了想,面色严肃地摇摇头:“师傅这么做无可厚非,算不上利用,若是用外面找来的婴孩……反而不好。” 这会儿吴元居然有心思跟杨云探讨这件事的可行性。 杨云神色冷漠,道:“你以为孩子是随随便便就能生下来的?何时受孕先不说,即便诞下孩子,又怎能确定是儿子?” “这……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吴元一边说一边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杨云打量吴元,越发诧异了,虽说他知道吴元有改变物质性质的能力,但应该没到有助孕和决定分娩男女的功能吧? “你有何办法?” 杨云皱眉问道。 吴元低下头,半天没说话,显然这主意大概会让她这个女儿家感觉很羞涩,难以启齿。 杨云没有多去追问,这种事吴元不说难道他还能强迫不成? “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已经辜负她了,若是我再利用她的孩子做什么,那就太过于对不起她……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休息了,不然真要累垮了。” 杨云昨夜太忙,到现在也没好好休息一下,便想打道回府。 吴元神色突然变得坚定起来,道:“若是师傅真想用刘家小姐生下太子……弟子可以相助。” “回头再说吧。” 杨云感觉这件事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不太好,而且他跟刘清媛的事,非常私人,为何吴元一定要掺和其中? 当杨云心中有想不通的地方,宁可先放空心灵,安安心心去睡个觉,等睡醒了再筹谋一切。 …… …… 接下来几日,杨云还是维持昼伏夜出的状态。 不过白天只要是没人打扰他的时候,他多半会去刘清媛处看看,通过跟刘清媛的相处,慢慢让杨云找到家的感觉。 同时吴元正式出手帮助杨云。 其中细节难以言表。 这一日皇宫里,李隆基又对杨玉环献殷勤,一上午都在玄女观外求见,几次让女道进去通传,都未得杨玉环的首肯。 可李隆基还是不死心,继续跟高力士在外面等。 此时高力士有些着急,因为朝中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做批示,商量好了上午要跟宰相牛仙客商讨官员的考核任免,这下全都给耽误了。 “陛下,要不让老奴进去试试?” 高力士实在急了,便想亲自上阵去劝说杨玉环。 李隆基脸上满是不悦,喝斥道:“你去有何用?还是快去请国师来,只有国师能让贵妃改变心意。” 高力士心中很不痛快,现在李隆基关键时候想到的永远是杨云,让他有很大的危机感,只好先赶紧告退出去传杨云,但恪于手头事情太多,没亲自去,而是派出了心腹太监。 趁着这当口,他去明堂西南的中书省见了牛仙客,安排了一下,一些重要地方的官员职位,必要要等到他处理完事情,回来再行安排。 在宫门前见到杨云时,高力士马上换上一副笑脸,表现得好像二人之间从无芥蒂似的,引杨云进洛阳皇宫的路上,不时说及李隆基对杨玉环的爱慕。 杨云问道:“陛下为何今日突然要见贵妃?可是陛下有何要事?” 高力士惊讶地反问道:“陛下见贵妃乃夫妻寻常事,有何不妥?只是陛下今日……为何如此坚持,就非老奴能知晓的了,还是等国师见到陛下后亲自去过问比较妥当。” 杨云淡淡一笑,什么事可以问什么事不可以问,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事他也就问问高力士,体现出他对宫廷规则懵懂无知的样子,让高力士掉以轻心。 到了玄女观外,却并未见到李隆基的身影……高力士很惊讶,现在人找来了皇帝却走了? “陛下呢?” 高力士赶紧上前去问侍立在观门前的女官。 一身道袍的女官恭敬回道:“陛下进去了。” 高力士脸色突然变得很尴尬,好不容易把杨云叫来,可李隆基已经如愿以偿,这不白忙活了么? 不过细细一想,心里却一阵窃喜,既然李隆基能在不通过杨云的情况下,顺利进入道观见到杨玉环,那杨云存在的价值无形中降低不少,或许下次李隆基就不会再找杨云了。 “国师你看,陛下已进去见贵妃,我等不妨就先在外等候?”高力士丝毫也不介意在外面等待。 杨云好奇地问道:“听说最近朝中事务繁忙,高将军有闲暇在此枯等?” “嗯!?” 高力士大惑不解,诧异地看向杨云,对于这个国舅爷知晓朝中之事稍微提高了警觉。 杨云笑道:“之前跟张令公见过一面,听他说及此事。” 高力士一听更紧张了,毕竟朝中他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张九龄却不行,张九龄的能力足以碾压他,只是张九龄行事风格不讨皇帝喜欢而已。 高力士问道:“张令公还对国师说过什么?” 杨云想了想,摇头道:“具体没说多少,可能是我误会了,高将军平时伴驾君王侧,怎有那么多闲暇处理朝务?” 此话非常不诚恳,高力士敏锐地感觉到,杨云之前乃是因为失言方才说出那番话,现在只是在用言语找补。 高力士笑道:“既然陛下已经进去了,老奴也的确不用太过担心,不如这样吧,国师跟我一同出宫?” 杨云好奇地问道:“在下不是陛下传召来的么?” “这……那天师不妨在此等候,老身先去处理别的事情,若是陛下出来问及,你便说老奴有要紧事。” 高力士想到朝中一些大事上张九龄可能会站出来捣乱,心里琢磨着绝对不能让张九龄得逞,急匆匆去处理。 只留下杨云一个人在玄女观外等候。 第四〇三章 为朕诞下太子 过了不多久,李隆基从玄女观内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杨玉环。 “国师?你怎在此?” 李隆基见到杨云,初时还觉得惊讶,随即想到是自己把杨云叫来的,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高力士身影,神色稍有不悦,摆手道,“力士也是,把国师请来,却不留下招待,自己先走了,不如国师先行回去?” 李隆基难得跟杨玉环走出玄女观,大概是要带美人再一次去洛阳皇宫各处游玩。 杨云在旁显然是个电灯泡,不为李隆基所喜。 杨云正要行礼退下,旁边杨玉环突然道:“为何不让国师一同前往呢?” 此语一出,李隆基马上改换脸色,笑道:“既然贵妃觉得国师应该随侍一旁,那就带他一起去游览御花园,如此也热闹些。” 李隆基带杨玉环出玄女观来,本就是为了吃喝玩乐,光是他和杨玉环也没什么意思,李隆基觉得带上杨云也未尝不可。 李隆基和杨玉环走在前,杨云和几名道女跟在后,没走出几步,杨玉环突然停下脚步,伸出纤纤玉手捂住肚子。 “贵妃可是身体抱恙?” 李隆基突然想到什么,扶着杨玉环的纤腰,正色问话。 杨玉环闻言蹙眉,打量李隆基问道:“皇帝何出此言?” 李隆基看了看杨云,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朕隐约记得,眼前这一幕朕好像在之前的谶言中见过……乃是朕扶着贵妃,而贵妃身体抱恙……只是不知真伪。” 随即他对旁边的道女道:“来人,传御医。” 杨玉环只是在走路时稍微停顿歇息一下,李隆基就叫御医,说明李隆基真的是对眼前这一幕熟稔于胸。 道女也不知发生何事,赶紧依照李隆基的意思去传话,而李隆基则扶着杨玉环往玄女观原路折返。 “皇帝,你为何要让我回去?” 杨玉环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不明所以地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笑道:“等御医来诊断过贵妃的病情,就一切明了。” 李隆基一脸窃喜地扶着杨玉环回玄女观,而此时杨云跟杨玉环间却有个难被人察觉的眼神交换,显然这一切早在杨云计划之列。 至于高力士离开,完全是杨云有意引导为之,只有高力士走了才不会有人在旁不停说三道四。 杨云跟随李隆基和杨玉环回到玄女观,不多时,两名御医现身玄女观。 一老一少背着药箱,以为是李隆基生病,李隆基指了指旁边的杨玉环,神色兴奋地道:“快给贵妃诊病。” 此时礼教尚未大兴,没什么男女大防,老年御医走过去,直接搭脉在杨玉环玉臂上。 再问询了有关杨玉环作息的情况。 李隆基在一旁看着,没好气地道:“贵妃乃仙体,岂能跟平常人的诊脉方式一样?” 两名御医脸色都很难看。 既然是仙体,为何要找人世间的御医来诊病? 你直接找神仙来看病不是更好? “陛下,老臣有些不太确定,但根据过往经验,诊断出……这个……贵妃……娘娘可能是有了身孕。” 老年御医不知该怎么讲述眼前之事,只能含糊其辞。 听说杨玉环怀孕,李隆基脸上先是一脸欣喜,随即连连点头,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 之前他自己说的,杨玉环是仙体,人世间的御医不可能诊断出仙人身体的情况,再者两位御医也没肯定说杨玉环怀孕。 连大夫都模棱两可,李隆基就更加无法确定了。 但他还是满含期待地扶着杨玉环重新坐了下来,眼睛热切望向一边的杨云:“国师,贵妃的身体状况,你可否予以诊断?” 杨云重重地点了点头,闭上眼掐指一算,半响后睁眼看向李隆基,道:“回陛下,若是御医说贵妃有孕事,而天机也是如此预示的话,那就应该确诊无误了。” 李隆基恍然大悟,连连道:“对对对,上天便如此预示过朕,朕有何不能相信的?爱妃,你有了朕的骨肉!” “什么?” 杨玉环闻言小嘴微张,满脸疑惑地看向李隆基,好像不太想接受这个现实,让李隆基非常紧张。 李隆基急忙解释:“这是之前上天预兆中出现过的事情,贵妃不用担心,在上天的预示中,贵妃会顺利为朕诞下皇子,这位皇子有着仙家血脉加持,将来可以顺利执政大唐,让大唐社稷千秋万载延续下去。” 李隆基的话,算是把之前为何一直都没有立太子之事说明白了,原来当日他在玄女观见过的“天机”已体现过今日发生之事,所以他不会违背上天的意思行事。 杨玉环越发惊诧了,冲着李隆基惊呼道:“皇帝,你真的会让别人来当皇帝,自己归隐修炼道法吗?” 这个问题可说非常犀利,别人绝对无法出口,也只有杨玉环才如此口无遮掩,让李隆基非常尴尬。 正如杨玉环所言,李隆基乃大唐的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怎么可能轻易把权力放弃? “贵妃不要多想,朕的意思是将来飞升后,将皇位传给太子,你就安心养好身子,为朕诞下太子就行。” 李隆基非常高兴,就差要把这个好消息公之于众,让普罗大众也跟他一起高兴高兴,把今天定为大唐的传统节日。 李隆基起身对杨云道:“道家那些法会,必须尽快举行,趁贵妃仙体还没有碍事之前,把朕与贵妃需要出席的法会全都完成。” 杨云道:“陛下,这些事好像是由李夕郎在负责。” “朕知道,回头朕会传旨给他,让他赶紧安排,不能有拖延,另外再派二十名宫女过来……” 李隆基后面的话本来是要对高力士说的,转过头没看到高力士,才想到高力士并不在身边,随即沉下脸来道:“朕稍后会让高公公安排一下。” 此时李隆基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杨玉环怀孕这件事上,对高力士的态度冷漠中带着一丝不满,要知道平时李隆基很少称呼高力士为“公公”的。 …… …… 杨玉环怀孕之事,迅速传遍宫闱,继而成为无可争议的事实。 高力士此时正在中书省跟牛仙客议事,骤然听闻此事,大吃一惊,立即放下手头所有事情,急忙赶回贞观殿,等他见到李隆基时,杨云已离开皇宫。 “陛下。” 高力士见到李隆基后急忙上前行礼。 李隆基脸上满是恼怒,喝问道:“力士,平时你做事挺稳妥的,为何今日这般冒失?朕需要有人分享喜悦心情的时候,你却不在身边,朕很失望啊。” 高力士的地位,全都是靠李隆基赐予,李隆基对他不满,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他赶紧跪下磕头认错。 “行了行了,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处罚你,贵妃怀孕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赶紧安排一下,调拨人手到玄女观,照顾好贵妃日常起居,一定不能让她有何意外。”李隆基摆摆手,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却一脸欣慰地吩咐下来。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道:“陛……陛下,贵妃怀龙种这么大的事,是否……应该……小心求证一番?” “你……你这话是何意?” 李隆基脸上阴云密布,陡然睁大眼看向高力士……朕告诉你贵妃怀孕,你不仅不为朕高兴,还说要小心求证,你要证明什么? 高力士战战兢兢地道:“此……此事关系重大,万一是诊断有误,贵妃并未有孕事……” 李隆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没有的话就当是朕白高兴一场,怎么了?又不是说以后不会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高力士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既然李隆基说杨玉环可能怀孕,那他应该做的是按照皇帝的吩咐去安排人照顾,而不是质疑这件事是真是假,那超出奴仆应该管的范围。 可他的确很紧张,因为杨玉环怀孕,直接影响到的就是他的利益。 高力士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贵妃娘娘入宫没多久,何况她还是神仙之体,怎可能会跟人世间的女子一样……轻易便有孕事?” 李隆基兀自处于兴奋状态,没有计较太多,笑着解释道:“你别忘了,贵妃只是玄女娘娘在人世间的化身,她并不是玄女本尊,只是个凡人女子……既然是凡人女子,理所当然会怀孕。” “可是……” “好了,哪里那么多可是?你当朕心里没数吗?不妨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朕之前预见过的。” 李隆基实在不想跟高力士多废话,便直接拿出之前见过的“天机”说事。 高力士惊疑不定,问道:“陛下之前见过?” 李隆基这次终于动怒了,黑着脸道:“该你问的可以问,不该问的最好少掺和进来,别忘了你只是朕的奴仆,受朕驱使……说的就像贵妃肚子里是你的孩子一样!你那么多疑心作甚?” 在一个权势熏天的阉人面前说及孩子,大概只有皇帝才能堂而皇之宣之于口,高力士知道李隆基的性格,眼见李隆基气急败坏,再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他心里十分懊悔,为何之前就不能等李隆基出来,非要去处理朝政?不然当时在场的话,他肯定能站出来“拆穿”杨玉环和杨云姐弟的鬼把戏。 高力士恼恨不已:“一定又是姓杨的小道士在背后搞鬼,陛下不过临幸那女人两三回,怎就怀孕了?世间哪里有这般凑巧之事?他姐弟二人不会是想危害大唐江山社稷吧?不行不行,此事要必须要详细调查清楚。” 正好李隆基让他安排人手到杨玉环身边侍奉,高力士当然会选择一些听他的话,顺带能打探消息的宫娥到玄女宫。 …… …… 杨云回到住所,马上将吴元叫来,吩咐吴元进宫贴身保护杨玉环。 “现在计划便正式开始实施吗?” 吴元神色紧张,一旦杨玉环怀孕之事坐实,她就要时刻留在宫里,负责处理跟杨玉环怀孕有关的事情,尤其是要帮杨玉环肚子隆起,伪造喜脉,再便是打发那些想刺探杨玉环真实情况之人。 杨云道:“从现在开始,要谨慎检查宫里的食物,我会告诉她,每天在宫里进食都要适可而止,尽量用你带去的食物。” 吴元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杨云摇了摇头,不想解释太多。 因为这涉及皇权争夺问题,杨玉环作为后宫之主,怀孕后生下来的很有可能是太子,在杨玉环羽翼未丰的情况下,注定会被人嫉恨,继而被竞争对手下毒手。 若只是给杨玉环下一些打胎药,或许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毕竟只是假怀孕,但若是下毒把杨玉环给弄死,那问题就大了。 宫里还有高力士这个对杨玉环虎视眈眈的实权派,杨云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杨云道:“总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会给你制定好每天要做之事,你就隐匿暗中观察,若是有情况,第一时间跟我汇报。” 眼下只能派吴元到宫里作眼线,随时盯着玄女观的动静,替杨玉环作假的同时,顺带进行贴身保护,体现出他这个弟弟对姐姐的关照,让杨玉环在宫里安心“养胎”。 吴元知道,一旦进宫执行这个任务,将意味着未来十个月就像坐牢一般哪儿都不能去,平时跟着杨云到美洲去做事,看起来辛苦,但每天都有不同的见闻,很有意思。 现在就只能守在宫里,躲在阴影中,像个刺客一样天天守着个假怀孕的女人,比坐牢还难受。 …… …… 杨玉环怀孕后,玄女观添置很多人手,主要是二十名身着道袍的宫女侍奉,同时有宫里专门负责养胎的老宫女每天过来查看杨玉环的情况,对杨玉环的膳食及休息、行动情况做出指引。 李隆基当朝二十多年,即便洛阳皇宫不是大唐真正的皇宫,却也是历经数朝建设的宫阙,规模不亚于长安皇宫,即便杨玉环在洛阳,也能得到不亚于长安皇宫的优厚待遇。 杨玉环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女,心里犯嘀咕,她在李隆基面前表现出足够的高傲,那是基于李隆基是她“舔狗”的份儿上。 但对于这些宫女,她没多大的自信,她的魅术对女人的效果远不如男性,所以她会有孤立无助的感觉。 再一次入夜后,杨玉环被接出皇宫。 除了让她大吃大喝一顿,最重要的就是杨云要跟杨玉环介绍如何才能把这场戏演下去。 “四郎,会不会太过冒险了?我看宫里那么多人,对我怀孕之事那般慎重,不如就此算了吧……就说之前诊断错了,你觉得呢?” 杨玉环关键时候打起了退堂鼓。 在宫里装神仙,既好玩又能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在她看来没有多大风险。 但现在要装怀孕,为大唐诞下太子,这就是要篡夺大唐李氏皇族基业的节奏,是谋反,被发现的话绝对会尸骨无存。 小姑娘家总归还是胆小怕事。 杨云笑道:“姐姐放宽心就好,一切都在我们计划之列,这不有吴元在旁边帮你?有什么事,你直接跟她说,她会最快把话传到我耳中,绝对不会让你在宫里出现任何意外。” 为了让杨玉环放心,杨云让吴元演示了一下如何让其肚子隆起,随心所欲地变大变小。 杨玉环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第四〇四章 打破封锁 杨玉环在清楚身边随时有人帮自己,并且小腹在变大后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怀孕,也就放心大胆回宫,等着十月怀胎分娩。 但这样一来给杨云留下的时间就不太够了,因为他不能指望在接下来九个月左右的时间里,让刘清媛能够顺利生产,这还不算前期的准备,除非说吴元的“帮助”真的能够奏效。 不过眼下他发愁的远不止这个,还有他在南美殖民的不顺利,因为他手头上没有太多的人力资源可用。 随着利用雅柔的空间门进行地毯式搜索,杨云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大概在二号营地西北边四五百里的地方,有个印加人聚居的城市,人口约莫在两三万人之间,若是想拿下这座城市,光靠手头几百人明显不够。 要么提升手里武装力量的单兵作战力这种可能性不高,他总不可能复制上千年后西班牙人的壮举。 他需要更好的武器,前世西班牙人便是这么干的,想要成功必须得超脱冷兵器的范畴,不然就算把一号营地和二号营地的人全都聚集起来,加上抓来的印加部族苦力,也只有一千来号人,很容易就被那座印加城市里的人用浪潮的方式给直接冲灭。 “还是让杨玉环早些诞下太子,再想办法让李隆基如愿以偿飞升,然后我成功掌权,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 \! 杨云心中暗叹。 恪于手头的实力,杨云没法对印加人用兵,暂时只能采取步步蚕食的办法,用雅柔直接开空间门,分多次去那座印加城市“捉”苦力,带回营地后慢慢驯化。 就在杨云为人手不足而发愁时,李林甫负责筹备的法会终于完备,一场大型法会即将在大空观举行。 此时已是炎夏,李林甫为了能让法会取得最佳效果,在李隆基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特地邀请杨云前去,商谈有关法会细节。 可在交谈中,李林甫处处以长辈自居,对杨云近来的举动进行点评,杨云眉头皱了起来,李林甫见状,只好转移话题,把重点放在正在筹备的道会上,事无巨细侃侃而谈。 “贤婿,你看此方案如何?” 李林甫满心期待地把计划说完,以为杨云能给出什么好建议,却见杨云依然是一脸淡漠,似乎对他和他做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杨云随口敷衍,道:“陛下既然交托李夕郎筹备一切,何必事事问我呢?” 李林甫正色道:“对于道家事务,老夫有很多不解之处,不问贤婿又能问谁?那位龙虎山的张天师,能力是很强,但在道门中结怨不少,很多人都不给他面子,所以筹备工作推进困难,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张高在道门中可说是极其另类的存在,一度受千夫所指,就在于其他教派生怕天师道以道门正宗嫡系自居,让所有修道者俯首听命。现在张高通过跟杨云交好,终于令天师道不再受到牵制,此番协办法会等于是获得官方的认证,如此一来那些传统道门教派对天师道成见更深了。 杨云道:“既然法会已筹备好,及早举行便可陛下有言,贵妃如今怀孕,未来一段时间或许不能再自在出入宫门,法会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 “啊?贵妃怀了龙种?几时发生的事情?”李林甫对这个消息非常震惊,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杨云摇摇头,事情都发生几天了,居然还没人把这个消息传出来? 明显是高力士封锁了消息! 其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不让外人知道这件事,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如此一来暗地里可以慢慢筹划,反正现在李隆基是那种昏聩不问政事的主,要怎么对付杨氏姐弟不行? 可杨云毕竟在宫外活动,背靠的又是张九龄和李林甫两个在朝中素有声望、能力和手腕的大臣,高力士这步棋走得并不是很高妙。 杨云点头道:“四五天前御医诊断后给出的结论,不过消息被人为封锁,不让外泄,大概是忌惮家姐怀孕,将来诞下皇子,对朝局产生影响。” 李林甫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杨玉环进宫当贵妃是一回事,生下龙子龙女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是李隆基已经有那么多儿子,就算杨玉环顺利诞下皇子,在李林甫看来也很难做太子。 但李林甫却能以此作为对本派系的重大利好,以杨玉环、杨云姐弟的名义招揽更多朝中摇摆不定、见风使舵的大臣。 “好消息就是好消息,有人封锁,说明这些人怕了,陛下对贵妃娘娘的推崇有多高,朝中都看在眼里,若是能诞下半人半仙的皇子哈哈” 李林甫眉飞色舞地说着,心里已在反复斟酌如何充分利用这件事为自己谋利。 他当然不相信什么半人半仙的鬼话,但他必须在杨云面前表现出一种姿态,证明他跟杨玉环、杨云姐弟利益一致。 杨云没有把杨玉环怀孕遭遇封锁之事看在眼里,因为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朝中人知悉,连高力士自己也知道屏蔽宫内信息是暂时的,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藏太久。 李林甫道:“既然贵妃娘娘未来可能会行动不便,那老夫立刻上奏陛下,法会在三日后举行,届时希望陛下跟贵妃能出席,也好让百姓顶礼膜拜,增加对大唐皇室的爱戴。” 杨云点头道:“希望一切都顺利,如此一来陛下对李夕郎也会更加信任。” “好,好。” 李林甫对此充满期待。 从杨云这里他得知杨玉环怀孕的秘辛,便不再缠着杨云继续说什么法会细节,而是得赶紧回去找同党商谈从中渔利。 杨云回到住所,本以为能休息一下,准备晚上继续去南美大陆抓苦力,却见吴元从新开启的空间门里走出来。 杨云皱眉问道:“为何不在宫里陪你师姑,有什么事吗?” 吴元噘着嘴,委屈地道:“师傅,在宫里躲着,就跟做贼一样,什么事都不能做,太过憋屈,弟子想陪伴师傅身边做实事如今一切太平,宫里就算没有弟子盯着,也出不了大事。” 作为杨云身边能力最强的弟子,吴元看起来性格温和,随遇而安,却非生性冷漠之人,实在是忍受不了在宫里躲在阴暗处,一整天都没地方可去,实在太过煎熬。 这才几天时间,就已经熬不住了,向杨云申请调岗。 张镜彦非常同情地握住吴元的纤手,对杨云道:“师傅,若是师姐不愿去的话,弟子可以代劳我也能随时照顾好师姑,化解一切麻烦。” 杨云摇摇头,他知道这些女弟子的能力,只有吴元适合干这种苦差事,别的女孩就算有心相助也不得法。 可总让吴元一个人待在宫里,黑夜白昼都要在,是个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一次还要在宫里守上九个月,普通人受这罪还不得直接疯了? 杨云看了看旁边的雅柔,道:“若吴元没法无时无刻都在,那就争取一天去个三四个时辰,就当是休息,剩下的时间可以跟我去天方国度那边。” “但这种情况务必不能让你们师姑知道,她若是发现身边无人相助,精神随时有可能崩溃。” 杨云现在要顾忌杨玉环的切身感受。 杨玉环面临的压力很大,要假装怀孕,还是在皇宫这种戒备森严之地,面对的是一群豺狼虎豹,即便李隆基对她再宠爱也不行,到底她犯的是欺君之罪,算计的还是大唐江山社稷,败露的话十死无生。 吴元听到自己一天要入宫三四个时辰,依然觉得压力很大,但总比之前一天在那边待十二个时辰好多了,于是苦着脸点头同意。 张镜彦试探地问道:“师傅,那我还替师姐过去照看吗?” “不用那么麻烦,你也有我交待的事情做,不可懈怠!” 杨云否决了张镜彦的建议,随即对雅柔道:“其实这边主要还是靠雅柔明察秋毫,随时盯着宫里的情况,若实在应付不了的话,紧急情况下直接把你们师姑接出来就行,大不了让宫里人找不到她。” 说到这里,杨云灵光一闪,感觉找到一种方向。 真的需要让杨玉环在宫里养胎吗? 完全可以让杨玉环跟李隆基争取,从宫里迁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住着,一切都方便不说,还能避开高力士这个权阉的监视。 只是现在李隆基依然没有意识到高力士对权力的虎视眈眈,更没料到他最信任的太监可能比杨云更早想做一件危害大唐社稷之事,杨云自然没法跟李隆基告状。 “今晚我们要去天方国度,你们各自休息吴元,你跟我进来。” 杨云带吴元进到自己的房间,换作以前,吴元还会有少许紧张,觉得这个师傅可能会对她做什么,但现在却非常放心。 “师傅找弟子来,是想说刘家小姐之事?”吴元问了一句。 杨云点头道:“正是,我最近不能时常过去,既然你不用每时每刻都在宫里,尽量每天都抽时间过去看看,问问她有何需要。” 吴元道:“那师傅,是否需要弟子相帮让师傅早些跟刘家小姐有结果?” 杨云摇摇头,道:“这件事我想清楚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可能这件事的关键已不在是否诞下太子,只要怀胎十月后,我怎么都能找回一个婴孩来,而大唐的江山社稷将来落在谁手上,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本来杨云有心让自己孩子来当大唐的太子,但经过几天的思索,他把这股执念给放下,在此事上没那么多私心了。 非要去强行改变什么,很可能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就算是他的儿子,杨玉环真的能容得下? 杨玉环怀孕的消息公开后,成为朝中最具爆炸性的消息,前来巴结杨云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 李隆基迟迟没有立太子,那杨玉环诞下皇子,很可能会成为太子,朝中很多旧的派系,尤其是以各皇子为核心形成的政治派系,开始把杨氏姐弟当作生平大敌。 对杨云来说,他在入朝当官后,真正的压力刚刚开始。 杨云此时无心于这些事,他在连续抓了几天俘虏后,已在筹备进行一场大规模战事,他利用手头的材料,在吴元帮助下制作原始的火铳,准备带这种火器去攻打有两三万人口的印加人城市。 与此同时,李林甫操办的法会终于如期举行。 杨云不得不在晚上到南美洲抓完苦力和调试火铳后,白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去跟李隆基和杨玉环一同出席法会。 大空观举办的法会,之前主要是道家人的聚会,更多的是为了彰显李隆基对道家的推崇,以祭拜老子为主。 而这次李隆基却有个真正的神仙当妃子,杨玉环作为九天玄女在人间的化身,再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让李隆基分外自豪。 李隆基带着杨玉环出现在大空观外时,成千上万的百姓全都顶礼膜拜,李隆基能感受到百姓对玄女的虔诚之心,这非但不让李隆基不悦,反而觉得自己跟着沾光。 “朕什么时候,也能跟贵妃一样,成为仙人?”李隆基在扶着杨玉环进大空观正门时,无比感慨地说了一句。 杨玉环摇头道:“我并不是什么仙人,不过是仙人在人间选中用来显圣的普通民女罢了。” 这是之前杨云多番对杨玉环强调的问题,必须要在李隆基面前摆明态度,不能把自己当神仙,只说是普通女人。 李隆基听到这里不由莞尔,道:“对那些普通百姓来说,你就是神仙,只要朕知道你跟别人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便可哎呀,贵妃你小心一些。” 在杨玉环怀孕后,印证了李隆基之前见过的“天机”,李隆基感觉自己一步步正在往仙人预示的成仙得道方向发展,这可比长生不老都更让他向往。 长生不老仍旧是人,还是血肉之躯,经历谋杀和叛乱时仍旧会死。 但若是当了神仙,就不必去考虑死不死的问题,谁也撼动不了他的江山,他还可以去仙界认识更多的仙人,甚至他有野心一步步成为天庭之主呢。 第四〇五章 总有人捣乱 李隆基和杨玉环抵达大空观,缓步登上高台,随即一场拜祭老子的活动正式开始。 因为杨玉环名义上也是神仙,在道教典籍中乃是轩辕黄帝之师,地位尊崇,不需对别的神仙祭拜,所以李隆基松开杨玉环的手,独自来到高台中央的祭坛前。 杨玉环走到一边,准备看李隆基和随行大臣拜祭。 这次陪同的官员以宰相牛仙客为首,张九龄等宰辅也都在,可说是近来朝中难得一次高官聚集的盛会。 只有李林甫作为主持者,没有出现在祭拜队伍中,李林甫趁着准备的当口,一路小跑到杨云跟前,低声说道:“贤婿,老夫准备跟陛下提请,在城里择地建一座玄女像,你看如何?” 杨云笑而不语,这种事他不想掺和进去,毕竟所谓的玄女就是他的姐姐,任何意见都会落人口实。 李林甫看了看杨云的表情,立即明白什么,点头道:“那这次法会过后,老夫就跟陛下提出来。” 说完李林甫又一路小跑上了高台,主持祭拜仪式。 而杨云则留在高台下边,作为道门在朝廷的代表,他得应付张高和其他与会的道门代表。 这次道家法会筹备仓促,很多距离洛阳较远的州府没有派出代表出席,像之前蜀地那些跟杨云有恩怨的知名道人就没来,不过在人群中,杨云见到了王籍和松梅夫妻的身影,松梅带着妻子和一众弟子列席。 即便很多道门中人知道松梅的武尊真人身份是假的,但还是不断有人往前靠,覥着脸想跟松梅套近乎。 “他怎么来了?” 杨云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张高,对于出席此番法会的道门中人的邀请,基本都是张高替李林甫来完成。 这次法会的筹备,跟之前不太一样,前几次河南府作为主办方邀请松梅出席情有可原,但张高知道松梅底细,邀请其出席图的是什么? 张高看到杨云一脸疑惑的表情,笑着说道:“总归是道友,跟杨道长你颇有渊源,作何不能请他前来呢?道门中装神弄鬼的少了吗,也不在乎多他一个……其实我更想见见你真正的师傅,领教一下他的仙法。” 杨云笑了笑,没有回答张高这种间接问询他武尊真人本尊在何处的问题。 随即高台上祭拜仪式开始。 李隆基作为主祭之人,冲着老子像膜拜,而下面的百姓早就跪在地上磕头,但百姓跪拜得更多的是高台一侧的杨玉环。 在百姓看来,既然有现成的神仙,为何要去拜虚无缥缈的老子? 皇帝带着一众大臣和百姓祭拜时,张高望着高台上突然说了一句:“不知今日玄女上师是否会在世人面前展现一下她的无上仙力?” 杨云皱眉看向张高,发现张高正对着他笑,显然张高这样的道家天师,不太相信神仙下凡这种事,在弄明白杨云出神入化的能力后,已经几乎可以肯定一切都是杨云所为。 杨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显然张高也不求从杨云这里获得真正的答案,大概只是提醒一下杨云,若想让世人笃信,非要玩点花活不可。 …… …… 台上的祭拜,很快就结束。 跟以往道家法会还有什么讲经和斗法的活动不同,这次皇帝直接就要带杨玉环返回洛阳皇宫。 李隆基此番带杨玉环出来,主要目的是向世人宣示他真的娶了神仙,让世人知道他的江山没人能篡夺。 还有便是因为长久待在宫里有些烦闷,李隆基此番带杨玉环出来走走,可以散散心,顺带表现一下朝廷对道家的重视,等完成这一切,李隆基宁可回去休息,能约到杨玉环把酒言欢自然好,若不行也可以安排别的“娱兴活动”,生活不会无聊。 就在李隆基带着杨玉环走到大空观门口时,几名道士居然从戒备森严的千牛卫守卫中走了出来,各自提着木质法剑,遥遥指向李隆基和杨玉环。 “啊!?” 围观人群皆惊恐得张大了嘴。 心里都在想,这几名道士不想要命了?居然敢这么当众拿剑对着皇帝跟贵妃,哪怕只是木剑,这也是造反,诛灭九族的大罪! 随即千牛卫便上前将皇帝跟杨玉环前面的空间给遮掩住,出乎意料,几名道士居然持木剑朝杨玉环和李隆基冲了过来。 这一幕让人极为不解,杨云提前没察觉到有异样,看到这一幕,首先去观察李隆基的反应。 李隆基大概是早有所料,居然全无惊讶之色,也未躲避,反而侧头去看杨玉环。 另外一边,高力士面露诡异的笑容,也看向杨玉环。 杨云一见顿时明了,这件事跟高力士脱不了干系,想想也是,若没有皇帝首肯,高力士绸缪,这些道士能随便出来造次? “看来就算玄女上师不想展露神迹,也有人逼着她出手。”张高在旁不慌不忙,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对眼前的情况进行评价。 杨云明白张高的意思,现在杨玉环的地位太过特殊,作为下凡的神仙直接把所有道士的风头都给抢了不说,还影响大唐的政治走向。 杨玉环的存在,影响了太多人的利益,别人不可能坐视杨玉环在大唐中枢呼风唤雨,难得杨玉环有机会走出戒备重重的皇宫,自然有人想方设法对杨玉环下手。 世上不信杨玉环真的是神仙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道家中人,都觉得杨玉环是在故弄玄虚。 于是乎由高力士说动皇帝,想测一测杨玉环的深浅,眼前荒诞的一幕便出现了。 “护驾!” 李隆基在侍卫戒备中,口中大喊大叫,全力配合演戏。 杨云不管李隆基的态度为何,既然有人想捅破杨玉环非神仙的身份,那他就不需要再回避冲突。 就在几名道士即将冲到千牛卫身前时,突然杨玉环原地腾空而起,她不是单独飞起来,用手轻轻拉着李隆基。 李隆基感觉自己缓缓升空,如履平地,然后眼前霞光闪现,因太过耀眼,他用手挡在眼前,仔细一看却是一道彩虹横跨大空观,惊诧之余他一低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足底出现一朵白云,堪堪托着他和杨玉环,周边鸟雀迅速聚拢过来,围绕在他们左右飞行,齐齐发出鸣唱。 就在李隆基啧啧称奇的时候,二人在空中大概十来丈高的地方,云朵托着他们围绕着大空观飞了三圈,然后在世人众目睽睽下,在百鸟簇拥中往洛阳皇宫飞去。 这一下不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看傻眼了,就连出来找事的几名道士也都目瞪口呆,手头的桃木剑“哐当”一声掉落地上。 几名道士被侍卫拿下时,裤裆都湿透了,尿骚味四溢,嘴里喃喃说着“完了”“完了”,一个二个面如死灰,显然对得罪神仙恐惧不已。 此时杨玉环和李隆基已经消失在大空观外,不出意外的话是回洛阳皇宫去了。 大空观内一片死寂。 在场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亲眼目睹神奇的一幕,要说心灵没有受到冲击是不可能的,但他们都见惯大世面,此时关心皇帝的安危,都赶紧离开大空观,高力士也神色惊惶地带着侍卫往洛阳皇宫赶去,大概是想看看李隆基是否出了状况。 “真是神奇啊。” 张高一副早就料到会如此的表情,捻着颌下胡须,摇着头,微笑着感慨一句。 杨云由始至终神色平静,身体动都没动一下,自然不会被人察觉到他做了什么,这跟当初与张高一同参加皇宫内那场玄女下凡仪式时的情况别无二致。 杨云心中暗自庆幸把几个徒弟带在身边,就算事前没排练过也能完美模拟神仙救人的场景,嘴上却叹息:“总有人出来捣乱,可能连九天玄女娘娘也看不下去了,把陛下和家姐带回宫里。” 张高笑着看了杨云一眼,点点头,没有跟杨云发生任何争论。 而后百姓们再次疯狂膜拜起来,即便玄女已不在眼前,他们也满脸狂热,山呼海啸的声音由近及远,最后几乎全城都是疯狂大叫“玄女娘娘显灵了”,全都为自己能亲眼目睹仙迹而自豪不已。 对九天玄女的推崇,迅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 …… 杨玉环带着李隆基平安回到皇宫,直接落在玄女观前。 刚开始杨玉环还浅笑吟吟,突然脸色一变,手向虚空一揽,然后整个人再次腾空,直接飞进玄女观。 李隆基拔足追去,到了观门前,却发现有一道无形的气墙将他弹开,怎么都进不去,顿时一阵沮丧。 李隆基试了多次无果,心中惴惴不安地回到贞观殿,正好看到高力士气喘吁吁进门来,顿时勃然大怒,喝斥道:“朕是怎么说的?玄女乃上天对朕和大唐的恩赐,你居然屡次三番不相信?你今天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为何?只是为了证明玄女并非上仙?你早就知道贵妃乃一介民女,若是上仙不显灵的话,对贵妃有所唐突,这责任你能承担得起吗?” 高力士无言以对,低头站在那儿,一语不发。 尽管之前李隆基默许他这么做,但事实证明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责任只能他一个人承担,因为现在迫切想证明杨玉环并非玄女化身的只有他一个,杨玉环的存在直接影响他在皇帝身边的地位,所以才会一再怂恿皇帝。 李隆基发了一通火,气稍微消了些,但还是黑着脸道:“此番开罪贵妃,朕不知将来该如何去面对她……唉,朕怎会听信你那套鬼话?” 高力士近乎是哭诉道:“老臣不过是不想见到陛下被奸邪蒙蔽,一心为了陛下,为了大唐江山社稷着想啊。” 李隆基冷笑不已:“那你现在证明了什么?确定了贵妃确实是仙人?还是朕在天下人面前出丑……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高力士跪在地上,不断向李隆基磕头,对李隆基的恭敬以及心里的懊悔都达到了极致。 李隆基生闷气半天,最后摆摆手道:“也罢,你做了什么朕不跟你追究,但以后休想再有此等事出现……其实你早该想到了,贵妃能做的事情非常人能完成,除了张果老外,谁还能御空飞行,召来百鸟相贺?你若是再不信的话,就别在朕面前晃悠,随便去个什么地方养老吧!” 听到皇帝说出如此绝情之话,高力士心中产生很大的危机感。 之前也许是李隆基对玄女下凡之事也产生一些动摇,所以才放任他去试探,现在随着李隆基亲自体验了一把腾云驾雾,对杨玉环的信任到了极致,高力士再想破坏李隆基跟杨玉环的关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了。 如此也等于是现实将高力士一个耳光给打醒了。 他明白以后休想再从杨玉环和杨云的身份问题上质疑,如今唯一能做的是想方设法交好杨云而不是继续敌对,之前李隆基给他一些虚妄的错觉,现在必须要正本清源。 高力士心中发愁:“梁子已经结下,相信杨云那小子也知道是我指使的,这还怎么友好相处?怕是以后他会蹬鼻子上脸吧。” 看到李隆基如丧考妣的表情,高力士便感觉杨云的地位未来一段时间会显著提升,对他的威胁也会越来越大。 …… …… 杨云没有理会松梅夫妇和王籍等人,跟张高简单作别便从大空观离开……昨晚在南美大陆辛劳一天,此时又累又困,他急着回去休息。 到家后,吴元从宫里递出消息,说是杨玉环想见他。 尽管杨云觉得眼下并不是见面的好时机,但还是让雅柔开了道空间门把杨玉环给接出来,此时的杨玉环依然惊魂未定,芳心砰砰直跳。 “之前的事,把姐姐吓坏了,什么都没准备,怎么突然冲出一些人要对姐姐不利呢?四郎,你可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杨玉环因为害怕身份被揭穿,动了真怒。 杨云道:“还能是谁,肯定是高力士所为,姐姐如今怀孕,将来诞下的很可能是太子,你觉得高力士会放过我们姐弟俩?” 杨玉环咬牙切齿道:“果然是那老太监,早就觉得他不正常,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凶戾,看来必须要将他给铲除了,这样才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大计。” 杨云发现,杨玉环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居然提出要把高力士给除掉,但问题是高力士是李隆基心目中的忠臣,哪怕做错事也是建立在李隆基容许的范围内,岂是随便就能把高力士给解决的? “姐姐最好不要自己动手,一切还是由我来谋划比较好。”杨云主动提出,让杨玉环不要自作主张坏了大事。 杨玉环拍拍杨云的肩膀,道:“你太不了解姐姐的能力了,姐姐能让皇帝对我神魂颠倒,难道对付个高力士就很艰难吗?” 杨玉环居然想到用魅术去对付高力士,杨云听了一阵汗颜,在他看来,高力士精神力算是非常坚韧那种,想要控制他心神很困难。 跟李隆基这样的酒色之徒不同,高力士本身便是太监,断绝七情六欲,之前在宫廷斗争中经历过太多的血雨腥风,性格才会如此坚毅,很难用魅惑等方式对付。 杨云知道杨玉环想用魅术对高力士下手一定会吃瘪,但他只能简单劝说,道:“姐姐轻举妄动的结果,很可能会打草惊蛇,高力士背后必定有能人相助,万一有比我还厉害的道家高手为他撑腰,到时怕是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杨玉环点点头,嘴上没应允杨云什么,在跟杨云简单谈过有关自己身体的情况,以及定下未来一段时间要冷落李隆基的基调后,杨云便早早送她回了皇宫。 第四〇六章 终有不行的时候 经历“遇刺事件”后,接下来几天李隆基和杨玉环都未再于法会现场现身。 这让主持法会的李林甫无趣之余,又一阵紧张,生怕自己失去圣宠。三天后他再也忍不住,跑到杨云的居所问询情况,随后才知道这几天杨云也没有进宫,并不清楚李隆基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贤婿,也是老夫处理不好,不知怎的就被那群牛鼻子冲了出来,可能千牛卫中有内应吧,不然的话那几个家伙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却无声无息被处理了,连朵水花都没溅起来……陛下不会因此而嗔怒,觉得老夫办事不力吧?”李林甫很着急。 本来是很好地向李隆基献媚的活动,不想搞得一团糟,皇帝和贵妃不出席,给这场法会减色不少,民间对于这件事多有议论,暗自嘀咕朝廷没有处理好跟上仙的关系,可能会带来天罚等等。 杨云淡淡一笑,问道:“李夕郎不会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林甫非常尴尬,其实谁都能看出其中有很大的问题,他真会蒙在鼓里? 李林甫沉默了一下,摇头叹道:“不出意外是宫里那位在幕后主使一切,而且还获得了陛下的支持,源自宫里那人对玄女娘娘的身份存有一定疑虑,所以才会想方设法说服陛下……可惜那人对朝廷控制太严,朝中大小事务都要听他的,现在姓牛的……根本就是个傀儡。” 如此公然抨击上司,李林甫对牛仙客没了容忍的空间,恨不能早点把这个无能的家伙弄下去。 杨云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不知若是李夕郎出任左相,是否会跟宫里那位一样,把朝事都掌控在手呢?” 李林甫一听,感觉有戏,赶紧凑到杨云耳边低声问道:“莫不是贤婿有办法帮我?若是能让宫里那位……被陛下冷落,姓牛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管保一年半载内,就让他被陛下撤换,到时候……” 李林甫的意思是现在朝中最大的对手还是高力士,至于牛仙客根本不值一提,关键是牛仙客受到高力士掌控才不好对付。 杨云笑而不语。 就在此时,穿着一身干净道袍的张镜彦进到堂屋。 “师傅,外面有宫里派来的使者,传您进宫,说是陛下要给您加官晋爵。” 张镜彦把话说得很明白,大概门口传话那位想卖个乖又或者想讨赏,把李隆基的意思清楚无误地表明。 李林甫一听,眼睛瞬间有了光彩。 杨云现在已经是御史大夫,哪怕只是个虚衔,几乎不掌控任何实权,但毕竟官位摆在那儿。 若是杨云地位再提升的话,那就是宰执,至少中书侍郎、黄门侍郎这样的职位是跑不了的。 到时杨云在朝中的影响力便会大增。 “就说陛下不会亏待贵妃娘娘和她的家人,国师您的机会来了,怕是如今能对付宫里那位的只有国师您一个!” 李林甫对杨云的称呼都变了,不再叫什么贤婿。 称呼贤婿,显得高杨云一辈,现在直接恭称杨云“国师”,这是要把杨云当成他的指路明灯对待了。 杨云没有跟李林甫说太多,笑着跟这个便宜岳父作别,先把李林甫送走,这才拿了锭金子打赏宫里传话的使者,然后在其引导下,乘坐马车往宫门行去。 到了应天门前,果不其然高力士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马车近前,赶紧过来等候杨云下马车,态度比之前谦卑了很多,不断地阿谀赔笑,不知道的以为他跟李林甫一样把杨云当做上级看待。 “国师您可不知,当日贼人作乱后,陛下大发雷霆,说要严惩作恶之人。” “可是严加拷打后,直至那几人在狱中悬梁自尽,也不知是谁在幕后指使,让人恼恨不已。陛下非常惭愧,如今跟贵妃娘娘已有几日未曾见面,贵妃娘娘怀有身孕,凤体如何关系重大,陛下心急如焚啊。” 高力士拿出忠心为主的架势,依然在杨云面前装糊涂。 就算担心天上的玄女娘娘知道是他在背后搞鬼,但表面上却不能露怯,不管杨云是否知道内情,反正就是不承认,如今人证物证都已经消失,没有证据也就不能给他定性,因此就算有些心虚,但面对杨云时依然可以做到进退自如。 杨云没有纠缠“刺客”之事,问道:“这次陛下召我入宫,却不知为了何事?” 高力士笑着说道:“这不陛下之前一直说要给国师赐爵么?如今过去旬月,该落实一下了,另外官职上也有必要再进一步,具体……还是等面圣之后,由陛下亲自跟您说为宜……你不知,老奴在背后出了不少力,陛下才把这事提到议事日程上……” 杨云淡淡一笑,对于高力士的虚情假意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分明是李隆基见不到杨玉环的面,屡次被阻挡于观门外,就算是硬闯也没办法,那道无形的气墙就是阻挡他入内,无可奈何之下想到请杨云出面帮忙调停。 李隆基有个习惯,那就是每次见到杨云,都会给一点好处,不是加官进爵,就是赐予金银财帛,就像一种利益交换,每次不让杨云空着手回去。 杨云在贞观殿内见到形容憔悴的李隆基,这一次皇帝没有表现出太过亲近的样子,正襟危坐。 君臣间简单的礼数过后,李隆基便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诏书,让高力士递给杨云。 “国师,朕一直都要赐你爵位,却因为一些事阻碍未能成行,今日朕便正式封你为卫国公。” 李隆基当即宣布了杨云的爵位。 杨云知道,卫国公是历史上杨钊也就是杨国忠的封号,起于杨国忠出任丞相位极人臣后,可现在杨云并没有执掌朝堂大权,之前大唐被封为卫国公的是帮李世民平定草原千古留名的名将李靖。 杨云连忙跪拜道:“臣何德何能,实不敢当。” 高力士笑着说道:“这是陛下对国师的礼重……国师法力超群,先是预测地动,修复老子道像,如今又为陛下炼丹,劳苦功高,乃大唐中流砥柱……国师不用太谦逊,这是你应得的,谢恩便可。” 高力士说话很有一套,仿佛杨云被封为卫国公有他从中说和的功劳,这也是他话术巧妙的地方。 但杨云岂会不知他在背后充当什么角色?现在他再怎么伪装,杨云也不会对其有任何信任和期待。 李隆基正色道:“大唐正是因为有国师在,才蒸蒸日上,万民归心……朕准备加封你为中书侍郎,平时在中书省行走,但凡朝中事务你都可过问,朕想让你多参与朝事,把炼丹的事尽可能放下。” 杨云之前是御史大夫,挂着个虚衔的御史台最高长官,看起来逮着谁都可以狂喷,却没有实权。 现在让他当中书侍郎,仅次于中书令,做了刚调任中书令不久的张九龄的下属。 大唐尚书令不常设,因为唐太宗李世民任秦王时曾担任过尚书令,为皇者讳,自太宗登基后便不委任尚书令,那日李隆基迁张九龄任尚书令的本意是让其没有实际权力,不想这跟大唐的官制发生冲突。 门下侍中和中书令都是正三品官,而尚书令自开朝便是正二品,其副手左右扑射是从二品,连下属的六部尚书都是正三品,这就导致张九龄被贬斥更像是升官。 另外中书负责决策,门下负责审议,尚书负责执行,从表面看尚书省是跑腿干苦力,然而从实际运作机制上,朝廷政令出台,首先是皇帝授意,中书省拟好草案,门下省封驳审议,交回皇帝裁定后交尚书省,由尚书省交到对应部门实施贯彻。 如此一来,中书、门下两省基本附属于皇帝,类似于秘书部门,而尚书省相对独立,更像政府部门。 同时,因为三省共议国事,作为实际实施部门,尚书省有权参与前期决策和审议,而中书和门下对于政令实施情况如何,却未必了然,如此一来,说尚书令“总领百官,仪形端揆”,为三省之首,当之无愧。 如此一来,就跟李隆基任命牛仙客当左相的意思相违背。 近来随着张九龄加大对尚书省的掌控,眼看六部这些执行衙门有脱离中枢自行其是的意思,在高力士奏请下,李隆基改任张九龄为中书令,仍然是右相之一,却避免了政府部门脱离掌控。 书归正传,若是换作以往,杨云或许欣然受之,但现在杨云正忙着殖民南美,哪里有那闲工夫处理朝事? 杨云拱手道:“臣只精于道家方术,对于治国之道多有不解。” “没事,让朝中人多提点你便是,如今的中书令张卿家乃是你妻子的祖父,有他在,自会提点,以后位列中枢,朝中有朝议时需要出席,届时朝中大小事务你都可以发表意见,朕也会虚心采纳。” 李隆基的话,显得他对杨云格外看重。 但这种看重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让他当皇帝跟贵妃间的传声筒,更要帮李隆基处理好炼丹事务,或许还有让杨云在朝中当眼线的意思。 杨云正考虑如何回绝,旁边的高力士笑着拱手:“老奴这里先恭喜卫国公了。” 杨云觉得眼下获得权力为时尚早,应该一步步慢慢来,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架到火上烤,但想到现在该树下的敌人早就树下了,没必要刻意躲避什么。 既然李隆基想给,他还拒绝作何? 欣然受之得了。 杨云恭敬行礼,道:“臣多谢陛下礼遇赏识之恩。” 李隆基笑着点头,这下他更有底气指使杨云去做事了,招招手让杨云到他近前,叹息道:“那日有歹人对朕和贵妃不利,朕应对失措,以至于贵妃回来后,对朕不理不睬,你去帮朕说说?” 这种请求非常直接,就差告诉杨云,其实这事是他李隆基默许的,旁边这位姓高的太监就是幕后元凶。 既然是皇帝的请求,还提前赐予高官厚禄,杨云自然没办法拒绝。 “臣这就前往。” 杨云行礼道。 李隆基多次碰壁,不想再去玄女观触霉头,对一边的高力士道:“高将军你陪国师一同前往,朕就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 …… 杨云和高力士一起往玄女观行去。 路上高力士又说了不少恭维的好话,对杨云极尽谄媚之能事,但杨云却能感觉到高力士心底深藏的敌意,显然对方只是暂时憋着怒气,所谓的恭喜不过是场面活。 到了玄女观外,杨云自行入内,高力士尝试了一下,依然是被一股无形的气墙阻隔,只能在外等候。 杨云见到杨玉环时,只见这个美貌傲视天下的姐姐正跪坐在雕像前,双手合什,那模样不像是道姑,更像是尼姑,嘴里念叨个不停。 侧头一看,就见玄女像一侧有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正是他派来协助杨玉环的吴元,至于宫中女官充当的女道都没法进到殿内来。 “姐姐,我来了。” 杨云在杨玉环背后隔着老远就打了声招呼。 杨玉环闻言起身,转头看向杨云,神色平静:“皇帝又让你来当说客?” 杨云点了点头。 姐弟二人策划一切,杨玉环自然知道现在不见李隆基是如何的策略,没有更多的废话,二人进到里屋,在杨玉环的榻上坐下。 “皇帝对我还有怀疑吗?他每次来道观,我都觉得他有意无意想要试探我,若是不行的话……怀孕之事就当作罢。” 杨玉环大概觉得装怀孕压力太大,不断打退堂鼓。 杨云摇头道:“已经开始进行的事,没法终止,此番陛下让我来,完全不是因为对姐姐有怀疑,那日之事已彻底镇住了他,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哦。” 杨玉环点点头,不过仍旧将信将疑。 杨云再道:“这次他直接赐我卫国公的爵位,还拔擢我中书侍郎之职,说会厚待我们杨氏一门。” “四郎,我们姐弟如今风光无限,之前让你去找我们杨家流落在外的亲眷,你有去做吗?” 杨玉环突然叉开话题,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杨云点头道:“我已经派人四处找寻,可我暂时只有三姐的消息,至于别人……还要多加派人手去找寻,不过相信在年底前会有结果。” “这夏天尚未过去,还要等到年底吗?” 杨玉环觉得杨云办事的效率不高。 可杨云对于去找寻什么杨家人根本没有太大兴趣,最大的问题是这些人不能帮上他的忙,来到洛阳或是长安后,还会给杨云和杨玉环的计划造成很多负面影响。 现在已经找到杨钊,但这件事杨云暂时不打算跟杨玉环说。 杨玉环道:“我离家的时候年纪太小,如今通过我们姐弟的努力,总算让我杨氏一门中兴,我想好好在她们面前风光一下……谁让他们当初看不起我,把我送到洛阳来……” 杨云这才知道杨玉环这么做的原因。 当初杨家落难,年岁小的孩子都被发送出去,经历的辛苦太多,杨云自己跟杨玉环的命运差不多,只是一个被送到洛阳,一个留在蜀地什邡。 “若你没旁的事,先回去吧,我不想见皇帝,每次看到他心里就一阵别扭。”杨玉环下了逐客令。 杨云看杨玉环态度冷漠,知道姐弟之间也有了心结……现在杨玉环愈发感觉自己的命运不归自己做主,一切都被杨云摆布。 最初杨玉环没能力改变,所以不得不接受,现在她觉得自己有了底气,皇帝对她神魂颠倒,对杨云的倚重也就没那么高了。 杨云没多说,从玄女观出来后,高力士赶紧迎上前来。 “怎样?说通了吗?” 高力士满脸期待望着杨云。 杨云遗憾地摇摇头,高力士看起来失望,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大概觉得终于有一回皇帝把杨云叫来也无济于事了。 杨云道:“贵妃似乎得到玄女娘娘启示,正潜心修炼,不想见任何人……是否要回去跟陛下回禀?” 高力士叹息道:“不然能如何?一起回去面圣吧,哦,对了国师……您没听到贵妃娘娘说及当日情形吗?” 第四〇七章 新战术 杨云跟高力士一路上简单攀谈后回到贞观殿。 李隆基得知杨玉环无心相见之后,越发懊恼了。 之前不管怎么闹矛盾,杨云来了,他都能见到杨玉环,这次却无济于事,这说明什么?一定是九天玄女洞察了他的怀疑与动摇,觉得他心不诚,便给予惩罚! 李隆基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越是如此,他心中也就愈发恼恨高力士对杨玉环和杨云的怀疑,不是高力士把他带偏了,他也不会犯错,由此反而增添了他对有着神仙光环笼罩的杨玉环的爱慕。 这对杨云来说,并非什么坏事。 “国师辛苦了,今天朕要闭关向上苍祈祷,你先回吧。”李隆基没了之前迎接杨云的那种热情,露出一种急于把杨云赶出宫门的意兴阑珊的态度。 杨云行礼后,被高力士送出贞观殿。 在兴教门坐上马车,车驾向南,还未出应天门就被人拦了下来,杨云拨开车帘一看,李林甫在前方拦住去路。 “国师,恭喜啊,刚得知消息,你已经被陛下任命为中书侍郎,位列宰辅。”李林甫一脸感慨的样子,眼前这少年郎升官之速,已经打破了大唐官员升迁的记录,看来这裙带关系比什么都更好使。 杨云的中书侍郎,其实跟李林甫的吏部尚书品阶差不多,但跟吏部尚书必须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衔才能位列宰辅不同,中书侍郎乃是副中书令,是中书省固定编制的宰相,属于官秩低但权力高的实缺。 安史之乱后许多门下侍郎和中枢侍郎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便可成为排序最高的宰相,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但问题是李林甫怎么说也是从基层摸爬滚打一路升迁上来的,有着实打实的政绩打底,实际上李林甫这一派系最注重的就是为官的履历,属于实干派,而杨云不过是被李隆基空降到中书省,全无根基,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杨云突然意识到,李林甫主动前来恭贺,是否担心其仕途受到影响? 知道杨云进入中书省,马上就要跟张九龄共事,李林甫生怕杨云跟张九龄结成一党而对他有所疏远,所以才要先张九龄一步前来拜会,想把杨云的政治倾向弄清楚。 杨云叹息道:“对于朝事,我完全就是个新手,一窍不通……陛下如此,真是赶鸭子上架,难为人啊!” “国师大可放心,中书省乃大唐中枢,具体负责之事……我也知晓,只要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来问我……或者是我主动上门为你解释也行。”李林甫脸上满是嘚瑟。 可能是觉得自己投资杨云终于有了结果。 自己乃是吏部尚书,管着天下官员的官帽子,杨云这个中书侍郎又是政的决策者,若是二人联手,那在朝中真有实力跟高力士抗衡。 总而言之,杨云突然掌握实权,成为右相级别的大人物,不容小觑。 至于李隆基是否真的会给杨云放权,现在还不好说,但杨云感觉这次李隆基赐给他官爵时态度诚恳,比之前只是随便应付给个官做,要正式许多。 杨云要去中书省将差事交接一下,李林甫坚持要与杨云同行。 前文说过,中书省位于洛阳皇宫明堂的西南方,按其位置镶嵌于皇宫之内,但通常不会由内宫直接去中书省,而是要出应天门,再折而向西,顺着宫墙走一段,由光政门再次向北,穿广运门、明福门到中书省衙门。 当然,如果皇帝有急事,传旨太监可以直接从武成殿或集贤殿,或者走千秋门、右延福门到中书省,但普通官员走这两条捷径,那就是僭越。 二人到了中书省衙门,就见张九龄已站在大门前等候。 显然张九龄已提前得到宫里通传,以为高力士会带着杨云直接从宫里过来,却没想到杨云会与李林甫走到一起。 “张令公,别见怪,国师不太明白这边的情况,我不过是带他到你这里走走,以后他中书侍郎的差事,我不会过问。” 李林甫在张九龄面前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好像在说,看看我,比你有先见之明,先跟杨云建立起良好关系,你一步迟步步迟,以后有得你好受。 张九龄淡淡一笑,懒得跟李林甫争论什么,带着杨云和李林甫进内,把杨云这个中书侍郎承担的差事讲述了一下。 看起来很要紧,但其实不过是管理各地公文,辅佐中书令将差事给解决好,最后一切还是要看刚调任尚书左丞的牛仙客的意见,毕竟牛仙客才是知政事。 大唐中枢这些官职太过混乱,居然多达十多个职务都可以担任左相,杨云脑袋都有些绕晕了,总而言之,目前他的直属上司是张九龄,而张九龄直接向牛仙客负责,牛仙客平时也不做主,遇到大事一定会去请示高力士。 这就导致杨云并不是什么朝中的二把手,他这个右相或是副相跟之前的御史大夫一样有名无实,连张九龄都做不了决断,杨云也就只能干瞪眼。 不过李林甫明显把杨云捧到很高的位置上。 最关键一点,杨云能时常去见李隆基,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话可以通过杨云的关系直接跟李隆基汇报。 以前杨云只是虚有其名的御史大夫,就算张九龄和李林甫有事也不会随便托付杨云去君前奏请,因为那不是杨云的职责范围。 但杨云上了中书侍郎的官衔后,朝中无论大小事务都可以通过杨云去说,这正是高力士对杨云越发忌惮的根本原因所在。 不是二把手,胜似二把手。 “中书侍郎权责重要,非要坐衙处置不可,每日都需要早些来衙门应卯,若你不至……当日差事便不得过问,有休沐或是病休,也需要老夫准允。” 张九龄在杨云面前依然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他的话也是对杨云说,无论你做什么都要听我这个上官的。 杨云没去跟张九龄争论,无论张九龄的态度如何,始终张九龄是他的长辈,同时也是朝中资历深厚的老前辈。 张九龄的脾性跟杨云的确不怎么对付,杨云不太喜欢跟张九龄这样虽然才华卓著但思想却很保守的老家伙共事。 “若遇议事,则往中书门下,与老夫同往……” 张九龄解释还算详尽。 所说议事,是大唐宰相级别官员共聚一堂的会议,一般是遇到重大的事情才会召集起来开会。 中书门下设在门下省,也就是俗称的“政事堂”。 李林甫作为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吏部尚书也有资格进政事堂,而整个大唐有资格进政事堂的人一共有十多位,杨云在其中排名第六,比起黄门侍郎和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六部尚书位次高。 大唐最高权力机关的三省,其职务虽多,但很多并不常设。 张九龄作为中书令,在政事堂的官员中排名第二,仅次于尚书左丞挂知政事头衔的牛仙客,在张九龄之下就是侍中。 跟张九龄大概说完,杨云便可以回去了。 杨云跟李林甫出来后,李林甫笑着说道:“别看国师只是中书侍郎,但你可是大唐的卫国公,你的爵位比张曲江高多了,他以后见了你是要行礼的。” 杨云挂爵,名义上比张九龄地位要高,但谁都知道大唐中后期爵位已经不值钱,在朝中的话语权杨云显然没法跟张九龄相提并论。 “张令公在中书省内都有人对其不服气,你下面几个中书舍人,都可以为你所用,将来整个中书省的事务你可以一肩挑,但凡有事可以直接跟陛下禀奏,甚至可以不通过姓牛的和宫里那位,他们拿你没办法。” 李林甫把事情看得很透彻。 知道杨云现在是什么身价地位,名义上是张九龄的下属,但由于可以随时见驾,别说是张九龄了,就算是牛仙客和高力士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这也是为何李林甫对杨云极尽巴结之能事,就是看中杨云能直通李隆基这条关键的渠道。 其实不用李林甫解释,杨云自己也很清楚,可惜他现在对于参与政务的积极性不高,而他眼下要筹谋的,是怎么让杨玉环诞下太子,再送李隆基“荣登仙界”。 到那时,真正需要控制权力的时候就到了,希望李林甫可以为他所用。 …… …… 杨云加官进爵的消息,在杨云回到居所前,已为很多人所知。 上林坊的士绅得知情况后,在董奇容带领下到杨云这里来恭贺。 他们对恭贺杨云加官进爵已有些麻木,好像过不了几天杨云就要升官,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朝廷权力核心,现在更是位列中书侍郎,已经是名义上的副相之一。 杨云没有摆架子,接待完访客后,回到后院,此时他已经很疲惫。 吴元不在,少了烦扰的声音,张镜彦负责跟杨云汇报有关殖民南美的情况。 “师傅,今日大空观依然在举行法会,家父派人来通知,希望您能过去一趟,以壮声色……”张镜彦跟杨云说道。 杨云摇头:“这两天陛下和贵妃都不会出席法会,连负责主持的李夕郎也不会去,令尊在法会现场协调好道门内部各宗派的关系便可,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杨云进房间后,蒙头大睡。 醒来时已经天黑,院子里又摆了一堆礼物,还有宫里送来的田宅契约。 杨云当上中书侍郎,职田比之前增加不少,地界也有更换。 按照惯例,大唐官员俸禄由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给、常规实物待遇和特殊实物待遇几部分组成。 以目前杨云的官职,每年可得禄米400石,职田9顷,杂役38人,每日发常食料九盘折合每月8000文,每日可享受免费工作午餐,每年元正冬至各赐绢5匹,金银器和杂彩不等,同时发至少五种不同场合的服装,可以说待遇十分优厚。 杨云又把宫里的赏赐看过,其中最重要的一样就是他有了一座公爵府,大概是李隆基想到銮驾暂时不会离开洛阳,也就将他的公爵府暂时定在洛阳,以原来的官家别院来充当。 “师父,是不是我们又要搬家了?” 对于身边几个小萝莉来说,搬家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浮萍一样,好不容易对住的地方找到一种归宿感,又要搬家重新适应,这不是宅子大小可以消弭的。 杨云笑道:“就算有了新宅子,也可以先放在那儿不住……我们在这里住着不也挺好?” 杨云简单收拾过,又要准备通过空间门前去南美大陆,这次他不打算去抓俘虏,而是准备以一支不到一百人的小型军队,尝试去攻打印加人那座有着两三万人口的“大城市”。 杨云到了二号营地,徐起已经带着选好的士兵,一身厚重甲胄地出现在跟前。 这边刚好是早晨,旭日初升,阳光普照大地,一帮由力夫训练成的士兵经过休息后都精神抖擞,再加上他们前几次战事都非常轻易便获胜,所以他们不觉得这次战事会有什么危险。 杨云没有告诉他们,这次敌人的数量几百倍于己方。 杨云想明白了,既然要以少胜多,就必须要出其不意,突然出现在那座城市的“皇宫”前面,一次将他们的中枢人物全给抓了,这样就能逼迫对方妥协。 而且杨云准备来一点糊弄大唐君臣的手段,摆出“神仙下凡”的姿态。 这招对于已经开化数千年的大唐百姓都管用,更何况是一群连文字都没有的愚昧土著?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杨云先带着几个小萝莉前往印加人城池上空,上演“神迹”。 …… …… 对于南美洲这座印加人古城的居民来说,这是个平常日子。 该打猎的打猎,该耕作的耕作。 美洲数万年来都异常平静,没有外来的入侵者,这里的百姓已经适应了这种安适的生活环境。 虽然过得原始,与世隔绝,但由于地处热带,物产丰饶,他们的生活得到了充分保证。 正因为如此,数千年来他们的科技都处在自给自足的原始状态,没有经历大型战争的洗礼,武器装备非常落后。 但这天,杨云的出现,打破了这种沉寂。 当杨云好像神仙降临一样出现在天空,身后霞光闪耀,然后远近的鸟雀齐聚身后,发出欢快的鸣唱,整个城市的人都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着眼前令人惊异的一幕。 无论任何种族,神话传说和宗教都存在,而且宗教中描述的神明一律住在天上,因为那是凡人触及不到的地方。 杨云的出现,被古城内的土著人当成平日信奉的神,大批土著人看着天空的异象,纷纷对着杨云顶礼膜拜。 这对古城的统治者来说,绝对不可接受,他们不会容许有外来的“神”影响到他们的统治地位。 随即杨云安排的“神兵天降”适时出现在土著人面前……徐起带着一百名身着铠甲的士兵,拿着原始的火铳,还有长矛、铁剑、盾牌等等,出现在了城市中心宽大的议事厅前,将出来看热闹的长老级别的土著人一网成擒。 若是换作以往,肯定会引起土著人的激烈反抗,但这次因为先有杨云神迹的出现,普通百姓都以为是神仙派出天兵天将降罪于城市的统治者,他们才不会理会神对凡人的惩罚,只担心会波及自身,于是该膜拜的继续膜拜,只是倒霉了城市的统治者。 第四〇八章 快车道 信仰的力量是强大的。 之前杨云就觉得总是靠武力征服不是什么好办法,用这种近乎于宗教控制的办法果然比单纯用武力管用得多。 杨云终于知道为什么西班牙人可以用区区一支几百人的军队,就能把南美文明给征服了。 跟这些类似于原始人的土著打交道,不能单纯用战争手段,只要在精神上慑服对手,再把其统治者制服,土著民众自然就归顺了。 “师傅,看来这招比以往的更管用,以后可以用这一手来对付别的野人。” 吴元是跟着队伍一起过来的,现在正是大唐的夜晚,只要李隆基不去玄女观,吴元便能自由出来。 杨云看着呼啦啦一堆人自觉地来到场地中央接受奴役,摇摇头道:“其实对他们来说,不管被谁统治都一样,反正都是干活,换取一份谋生的口粮,这一招对于城邦居民很管用,但若是那些以血脉维系关系的部族,还是以武力征服更为实际。” 杨云知道眼前这群人看起来属于同一个城市的,但他们分属不同的派系和势力,内部纷争很大。 如此才适合以擒贼先擒王的方式进行制服,换了小的部族,就不那么管用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出击非常顺利,只动用了一百人的“军队”,便征服了两三万土著。 杨云为了震慑这些土著人,将城市的长老会成员悉数绑起来挂在高台上,好像宣示他们背叛了神的意志而受到上天的惩罚,用宗教的方式慑服土著。 为了尽早把这些人安顿下来,防止他们造反,需要将女人和孩子分开。 在原始部族中,女人和孩子既是部族未来的希望,也是他们最大的财富,当女人和孩子被控制后,土著男人想反抗就要掂量一下这么做的代价。 徐起带着两名侍卫过来,看着下面黑压压翘首以望的土著人,杨云统率的这些大唐士卒都有些胆怯。 他们不是正规军,只是被临时拉来打仗,甚至他们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当家的,这么多人,若是带回营地去的话……他们闹事当如何?” 徐起不太敢把人带回二号营地,其实他连杨云怎么把人带回去的都不知道。 这里是哪儿他和他的手下不清楚,他们在杨云面前,其实跟野人没多大的区别,不过是自小便接受王化,互相之间能明白对方说的话的意思罢了。 杨云道:“不带回去,难道把他们留在这里?现在种植农田和开矿,不是正需要人手来充当苦力吗?” “这么多人……会不会……” 徐起想说野人可能会造反和闹事。 杨云平时不在营地里,这些人造反跟杨云没多大关系,但他们都在营地生活,到现在都没机会返回家乡探亲,他们可不想死在野人的暴动中。 “放心,我有办法统治他们。” 杨云给了徐起等人一些信心。 杨云想继续用宗教来统治这些人,用大唐来的区区几百人来统治数万名土著人,常规的办法的确不太现实,但若是在营地内建造神坛,再用一些神迹惩罚那些不听话的人,就能最大程度上避免暴动的出现。 现在杨云需要大批人帮他种田、开矿和冶炼,同时要制造甲胄兵器,进而攻击更多的部族。 但跟这些土著人语言不通,始终是个大问题。 …… …… 土著人开始通过“空间门”分批往营地迁移。 营地没有那么多的帐篷或木楼,即便在最近这些日子里连夜赶工,营地也不可能骤然增加五千人以上的容量。 也就是说,有部分土著人要暂时留在原先的城市。 现在就需要那些先行抓过来的部族中人,协助管理。 因为被杨云抓回来的时间有先后之分,先加入营地的印加人,最长的已经在营地里生活超过一个月时间。 虽说语言不通,但基本的手势比划,还有简单的物品名称什么的,已经可以简单交流,这些人在得到杨云的优待后,感觉自己找对了人生方向。 这下杨云又抓来这么多他们的同类,还是原本地位比他们高的“城市人”,那就可以利用这些“乡巴佬”来充当狱卒。 先行征调出一百名土著原住民,出来协助杨云管理,他们拿起兵器,并不是锋利的铁器,而是一些青铜器和石器,身上有了麻布做的衣服,这都是以前土著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这时代的印加人更多是不穿衣服的,晚上睡觉找些茅草盖着御寒,贵族才有资格穿兽皮。 现在他们直接穿上跟大唐人一样的衣服,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保暖性很高,加上可以隔热和防止蚊虫叮咬,让他们走路都轻快许多,拿着兵器就加入到狱卒行列。 “师傅难道想让他们到野人的城市去?” 吴元对杨云管理土著人的方式方法大为不解。 虽然明白杨云这是要以夷制夷,但连话都听不懂的土著人,真的能相信? 杨云笑道:“我不过是想让他们帮忙看守一下,不然那么多人管得过来吗?” 杨云一次抓来的可是两三万名奴隶,使用土著人当管理者,其实也是无奈的选择,谁让人手不够呢? 吴元道:“还是应该找正规的军队,才能起到威慑的作用。” 杨云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但前提是我能调动得了大唐的军队……近期看来是别想了。” 无论是谁,都觉得杨云这是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之前那种抓苦力的方式就挺好,抓来的人不多,就算营地里土著人的数量是唐朝移民的几倍,起码能管理过来。 现在是上百倍的土著人,一个人管理一百个,那就有点扯淡了。 但杨云深知人类发展史,只要有武器,别说是一个管理一百个,就算是一个管理一千个一万个也是可以的,只要方法对路,不让奴隶反抗就行了,或者用愚化的政策,或者干脆像他一样用宗教信仰。 不然华夏文明怎可能几次落入外夷之手? 即便华夏人更多,但也架不住兵锋不如外夷强横,再加上对普通人来说跟着谁都是吃饭,也就顾不上反抗了。 …… …… 杨云先行把五千名土著青壮男男子抓回营地。 除了对他们稍作安置外,剩下就是让干活,帮忙建造新营地。 经过一天时间,更多的木屋搭建起来,虽然很拥挤,但好歹有个落脚地。 “我们应该搬到他们的城池里,或许更好。”对此吴元有自己的看法。 既然土著人有自己的城池,那杨云没必要再建新的,即便印加人的城市防御性能很低,但也比二号营地看上去更为正规。 杨云笑着说道:“他们的城市以及周边地区,有我需要的矿藏吗?” 一句话就把吴元跟问愣住了,她这才想到,其实杨云千辛万苦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炼丹,而是为了冶炼金属,同时制造很多大唐没有的东西,矿石对杨云来说非常重要。 而二号营地恰恰就是建在一处品质很高的铁矿之上,附近还有一座大型铜矿和硝石矿,之前已经靠营地内的移民和抓来的土著完成了三座小型矿场的建设,现在已经在往外出产矿石。 二号营地进行一番扩建和改建后,杨云又把第二批土著城市移民给带过来,这次带来的仍旧是男子。 他们中有青壮年,也有稍微年老的,或是身体有病的。 将他们安置在新建立的营地中,让先来的那些土著人教会他们如何更好的保持营地内的清洁卫生,避免大型疫病流行。 杨云知道,这时代的卫生条件非常落后,更何况他苦心经营的还是原始的美洲丛林地区,这里气候相对潮湿,更容易滋生传染病。 而南美洲很多古代部族,正是因为聚集的人口太多,加上他们不懂得如何防治传染病,才会遭遇灭族的下场,这也是为何在美洲更适合小部族生存。 现在杨云为了加紧殖民进程,顾不上太多,好在二号营地位于安第斯山脉东麓,这里四季分明,如今正是冬季兼旱季,一定程度上能有效遏制传染病的发展。 再进行一番有效的宣传指导,大概能应付一阵子了。 经过两次迁徙,已经有一万名左右的土著人被迁徙过来,他们的老婆孩子,以及家里的老人都被留在原来的城市里。 那座城市杨云会派人去管理,主要任务是开垦荒地,种植从大唐带过去的稻谷,还有南美本地的玉米、番薯和土豆,争取早日做到自给自足。 而这边杨云则贮备继续将二号营地扩大,往外拓建,建立一座座副城。 有了足够的苦力,终于可以在四周建设城墙,砖窑瓦匠也有了人帮他们打下手,各种的工坊可以在最快时间内建设。 对杨云来说,美洲的殖民也因为这次冒险而进入快车道。 …… …… 杨云在美洲忙活了几天。 此时他已成为大唐朝堂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很多人想来见他,甚至上门求见,都被他拒之门外。 直到杨云升任中书侍郎的第四天晚上,张九龄亲自过府,杨云不得不放下安置美洲移民的事,回来跟张九龄见面。 “连续几日都不去衙门应卯,你到底如何想的?难道你想靠李哥奴,当第二个牛仙客?”张九龄上来就很不客气地质问。 大概是觉得杨云不脚踏实地做事,老是跟李林甫掺和在一起,已经乱了本性,要往奸臣的方向发展。 张九龄就是张九龄,自诩清高之士,对于杨云这样靠歪门邪道的本事幸进的官员本就不抱好感,嫁出孙女后也没给过杨云好脸色看。 在发现杨云有往他认为的邪路上发展时,他不满地上门来质询。 杨云不觉得张九龄是为了将他拉回“正途”。 “张令公,在下本就为方外之人,从未想涉及政务上的事情,从当官开始,就去了御史台,前后几次应卯,所接触的也并非朝中大事,让我天天去衙门报道,除了发呆没法做别的,太难为人……另外,你怎突然说我想做牛相?怕是在下没那本事吧!” 杨云针锋相对地道。 其实没什么可遮掩的,张九龄必然知道他跟张瑜的关系非常差,二人所谓的姻亲关系并不牢固。 张九龄黑着脸道:“你是方外人,也未染指过朝政,但你可以随时面圣,大事上陛下多半会问及,你的态度至关重要。” 杨云很想说,这是我的问题吗?皇帝遇到难题不问朝臣,而是问我这个道士,那你去劝说皇帝啊,劝我干什么? “如今你已为中书侍郎,将来朝政上要更多被陛下眷顾,若你迷失本性为奸邪利用,那你离奸邪本身就不远了!” 张九龄用几乎威胁的口吻说道。 杨云突然想笑。 以前张九龄教训他,都是古板而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没了那股气势,说话的口吻平淡许多,显然张九龄也知道,随着杨云在朝中崛起,张九龄再不可能跟以前当左相时那般可以随便对杨云发号施令。 现在杨云跟张九龄的官职只有一步之遥,而实际权力,可能杨云比他张九龄还要大,能威胁到高力士和牛仙客的人不是张九龄,而是杨云。 这也是为何张九龄心里不爽,要专程来警告杨云的根本原因。 杨云道:“在下并没有迷失本性,只是对朝事有诸多不解,等慢慢熟悉了自然会去衙门应卯。将来若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自会求助李夕郎……” 张九龄打断杨云的话,问道:“你为何不来问老夫呢?” 杨云很想说,你家门槛那么高,我随便能进去么? 话到嘴边,他只能说得更婉转一点:“张令公朝务繁忙,岂有那么多时间赐见?倒是李夕郎很多时候会登门来商讨一些事,尤其是此番陛下对我破格拔擢,李夕郎自始至终都相陪左右,给我提了不少建议。” 张九龄怒气满盈,他现在不是气杨云,而是气李林甫居心叵测,居然为了拉拢到杨云,不惜“自降身份”多次跟杨云亲近,现在杨云上位后更是极尽巴结之能事。 杨云的话,也让张九龄明白了他跟李林甫的区别,二人一个主动一个被动,一个在家里高高在上连门槛都不让进,一个却是低声下气上门探讨。 换了谁也不可能会厚着脸皮接受张九龄所谓的赐教,而不选择李林甫这个毫无架子的顾问。 杨云再道:“如今陛下任命我为中书侍郎,但并未给予真正朝务上的便利,所以张令公不用担心陛下会对我如何器重,还是想想怎么打理好朝政……你放宽心,在下不过是您的副官而已。” 杨云当中书侍郎已经有三天,朝廷将杨云加官赐爵的消息公布,但并未给杨云实权这倒是真的。 不是李隆基没给,而是高力士仍旧在想办法限制杨云,在李隆基不过问朝事的情况下,高力士能给杨云实权就怪了。 再加上中书令张九龄本来对杨云就有成见,这下张九龄反而是在帮高力士,没有丝毫根基的杨云在中书省怎么可能过好日子? 这也是他不去应卯的另一个原因。 看起来对杨云的限制非常到位,高力士、牛仙客和张九龄已经暗地里结成同盟,要限制杨云在朝中的发展势头,但只要李隆基召见杨云一次,这种封锁就会被彻底颠覆。 张九龄自然知道现在杨云在朝中的重要性,杨云可是能打破高力士对朝务垄断的关键人物,想靠没有主见的牛仙客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九龄道:“现在陛下已有月余未曾召见朝臣,朝中事务多为高力士垄断,你难道不想为大唐做点实事吗?” 张九龄这么问的原因,大概是想让杨云表态,表达出为朝廷清流服务的态度。 但杨云是什么人,哪能不知道张九龄那点花花肠子? 要为清流做事,不等于说以后被你控制,你想跟皇帝说什么我只能说什么?还有我发挥主见的地方? 而且现在杨云要做的,正是大唐最大的奸臣,他要让大唐的国运发生逆转,继续维持盛世,让杨玉环诞下太子,让日益昏聩的李隆基早点“羽化登仙”,以后朝廷为他控制。 如此一来张九龄留在朝中就会成为杨云最大的阻力。 现在张九龄怕杨云成为牛仙客第二,却不知杨云想做的是比高力士权力还大之人。 杨云道:“在下对朝事很陌生,更不想干涉谁垄断朝政,这些事跟我没多大关系,请张令公毋要多言。” 杨云已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从开始杨云就没打算跟张九龄结成一党,到现在他的态度也没改变过,至于张九龄想做什么,对杨云来说完全不想关心。 反正二人各走各的路,不可能有更多交集,至于张瑜的问题,杨云到现在都没想好如何接纳。 张九龄面对杨云如此冷漠的态度,哪里还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 他黑着脸道:“既如此,那你好自为之。” 说完张九龄转身便走。 第四〇九章 好自为之 张九龄离开杨府,看起来未来不太可能再踏足这里。 张九龄跟杨云没有在政治理念方面达成共识,双方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张九龄作为朝中自诩为清流的老臣,不可能再容得下杨云。 而就在此时,高力士对张九龄的打压也开始了。 高力士没法直接对杨云下手,他最怕的就是杨云跟张九龄结成一党,所以趁着现在皇帝对张九龄无感的时候,自然要想方设法把张九龄弄出朝堂,尤其是听说张九龄去拜访过杨云后,这种想法更强烈了。 高力士采取的战术是剪除羽翼再攻其心,只要杨云在朝中无人手可用,光靠杨云一个人的力量没法跟他对抗,在此原则下,谁跟杨云关系近,他便朝谁动手。 张九龄是第一个,李林甫则是第二个! 这很好理解,张九龄在丞相中排序第二,而李林甫位次还在杨云之后,危险性不可同日而语。 张九龄本来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左相,也仍旧可以在朝呼风唤雨,但随着高力士的拳头朝他猛击过来,他发现仅凭自己中书令的身份,根本无法与高力士抗衡。 高力士准备发动文武百官,向张九龄的过失猛烈开火,但经过周密调查,赫然发现张九龄为官太过清正,别说是贪污腐败了,公务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未令朝廷蒙受任何损失。 没法从张九龄自身品性和能力下手,高力士便把矛头对准了张九龄的身边人。 无论张九龄人品和才学多好,作风有多正,但他结党这一条在大唐却是大忌,那些被他自认为一党的人中,有很多猪队友。 跟历史上一样,高力士对准的目标正是被张九龄任左相时提拔的监察御史周子谅。 在张九龄身边人中,周子谅算是另类,此人自诩为清正之士,却是个大嘴巴喜欢随便乱说话,发现李隆基沉溺于道家之术不可自拔后,便到处宣扬说大唐要亡于当今天子之手,他不但自己找死,而且还有把身边人给一网打尽的意思。 大唐没有文字狱一说,但随便诽谤天家,污蔑自我感觉良好的当今皇帝,甚至于还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岂能为日渐昏聩的李隆基所容? 高力士安排人手在朝参劾周子谅,然后他拿着奏本向李隆基禀奏,让笃信自己受到神仙点化有机会成仙得道的李隆基大为光火。 “陛下,此子说大唐在陛下治理下,早晚亡于道家之手,此等无君无父之徒,实在该杀。” 高力士本就是始作俑者,但毕竟是下面人上奏参劾,他只能在这上面做文章,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皇帝近臣的优势,添油加醋,务必要将周子谅置于死地。 李隆基当然不想这种传言继续蔓延下去,统治者能想到的当然是靠手里的公权压制这种言论。 李隆基当即下令:“此人胡言乱语,谤议朝政,朕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先将其收监,详加审问,看看是否有人在背后挑唆怂恿。” 皇帝的意思不但要治周子谅的罪,还要追究这件事的原委,把幕后之人给查出来。 这不正中高力士的下怀? 高力士想的就是以这件事降罪张九龄。 皇帝下意识地认为光靠一个周子谅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应该有人撑腰,于是高力士可以借题发挥,把矛头对准张九龄。 高力士马上派人将周子谅下狱,严刑拷打,逼供其背后主使。 反正皇帝要杀周子谅,现在周子谅对高力士最大的作用,就是把张九龄给招出来,用任何手段都在所不惜。 周子谅下狱,张九龄慌了,他本以为自己在朝期间处理政务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却没想到可能会折在自己亲手提拔的一个监察御史手中,除了暗中怪罪周子谅大嘴巴,只能赶紧想办法找补。 但问题是现在朝中人连李隆基的面都见不到,高力士封锁言路,摆明了就是拿这件事针对他。 张九龄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忽然想起还有杨云这条进言的途径,目前也只有能随时面圣的杨云能挽救他的仕途。 但张九龄自己不想出面,于是暗中委托张瑜,让张瑜充当代理人跟杨云说及此事。 …… …… 张瑜作为杨云的正牌妻子,见到杨云时表现得非常拘谨。 刚认识杨云时,对方不过是皇帝器重的一个道士,现在已经成为可以左右朝局之人,甚至连张九龄有了麻烦都要上门来求助。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事情谁可以预料到? “陛下不过是降罪周御史胡言乱语,怎会将过错迁怒于张令公身上?张令公未免多心了吧!” 杨云表现出不谙世事的模样,不想在这件事上拉张九龄一把。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杨云留张九龄在朝,对他谋划的事情都有极大的妨碍,他最担心的就是张九龄破坏他算计李隆基的计划。 张九龄今年五十六岁,杨云宁可让其回乡颐养天年,也不愿留在眼前碍事……他既要做大唐最大的奸臣,就不能容许张九龄这种直臣存在朝廷中枢。 张瑜看出杨云态度冷漠,神色凄苦地望着杨云,带着哭腔问道:“老爷不肯出手相帮?” 杨云道:“张令公行得端坐得直,岂会惧怕小人攀诬?另外,想来他也应该明白,当前的朝局不是一两个人能撼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想让我一个在朝中全无根基之人破局,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实在难以不到。” “明白了。” 张瑜没有再强求什么,她在来见杨云之前,就得到过张九龄的指示,不用强迫杨云做什么。 在这个问题上,张九龄还是有风度的。 杨云送走张瑜后,判断出张九龄的时代已宣告结束。 高力士不可能放过这个攻击政敌的机会,接下来想必会发起一系列攻势,张九龄无论做什么都回天乏术。 …… …… 果然没过多久,周子谅案就牵连到张九龄身上。 周子谅并未招供什么,只是他系张九龄拔擢这一件事,就让李隆基大为光火,再加上现在李隆基真的容不下那些反对他的忠直老臣,一道御旨下来,张九龄被降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限期离开洛阳。 朝中很多耿直之臣,对张九龄的遭遇非常痛惜。 很多人想出来说话,但发现根本做不了什么。 等张九龄带着家眷离开洛阳时,甚至没人前来相送,杨云带着妻子出现在城外十里相送的亭台内。 “张令公,此去一路艰险,望您保重身体。” 杨云对张九龄还是敬重的。 无论如何,张九龄都是一代名臣,乃是大唐开元盛世最后一位名留青史的才华卓著的宰相,在张九龄卸任宰相后,大唐便开始走下坡路,向着无底深渊加速迈进。 这跟谁当宰相没关系,主要是大唐承平已久,朝中人心思安,加上李隆基在处理完太子谋逆案后,沉迷于道家方术以及声色犬马,不再像年轻时把心思扑在朝政上,也就令大唐国运一日不如一日。 没有安史之乱,也一定会有别的隐患,只是安史之乱让大唐的衰败加速罢了。 张九龄看了杨云和张瑜一眼,本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幽幽一叹,转身在张拯的相扶之下上了马车,连句作别的话都没有。 “家祖一心为了大唐。” 张瑜望着祖父略显佝偻的背影,心中悲切。 出嫁为人妇,离开张家,但她的心仍旧跟张家是一体的,眼下她的丈夫并没有当她是真正的妻子,让她更加感觉自己身如浮萍,没有着落。 目睹马车缓缓启动,向远处驶去,杨云说道:“若是张令公能一心匡扶朝政,何处不一样?将来陛下感念他的能力,或许会召回朝中。” “会吗?” 张瑜擦了擦腮边的眼泪,望着杨云,对这话质疑的同时,也在埋怨杨云什么事都没做。 杨云没有回答张瑜的问题,招呼马车送张瑜回城,而他则一路步行折返,想在路上琢磨点事情。 …… …… 杨云只带着张镜彦这个弟子,步行从城外回来,此时已接近中午。 这一路杨云走得不快,几乎近两个时辰,到城门口时,就见咸宜公主站在那儿,身边停着一辆马车。 “公主?” 杨云看着咸宜,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无论之前设计杀李瑛,或是武惠妃,杨云都未曾有过内疚,他清楚做大事不应该心慈手软。 但在对张九龄的问题上,明明杨云只是袖手旁观,可心中还是有一种负罪感,等他看到咸宜公主时,这种感觉居然更为强烈。 实在难以理解! 咸宜公主走过来,语气平静地问道:“张令公走了?” “嗯。” 杨云点头,他能感觉到,无论武惠妃在朝中做了多少恶事,至少咸宜公主为人处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非常具有正义感。 咸宜公主道:“作为大唐的宰相,相助朝廷做了那么多事,即便张令公坐镇中枢时间不长,但好歹也是名臣,为何走的的时候如此凄凉?” “朝中人都怕引起某人的嫉恨,哪里敢出城相送?” 杨云说完抬头看了咸宜公主一眼,既然对方这么问,显然是去过送别现场,或者她没亲自去但派人问过情况。 咸宜公主眉头紧皱,似有心事。 “公主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杨云一脸平和地望向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眉眼舒展,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虽然有些勉强,但这笑容看上去非常具有亲和力。 “我已经跟父皇提请,容我出家当道姑,最初父皇坚决不同意……但最后他还是妥协了,让我自行选择。” 咸宜公主望着杨云,语气平静,好像当道姑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这件事对杨云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之前咸宜公主表明她有这方面的倾向。 杨云记得吴元对他的那番“分析”,尽量避免不去谈这个问题,但一时话题又绕不开。 “恭喜了。” 杨云发现只能用如此言语敷衍。 咸宜公主闻言不由抿嘴一笑,道:“从你口中说出恭喜,实在难得,不过以后我们就是道友,我在道学方面遇到不懂之处,可以求教于你吧?” 杨云想了下,勉强点了点头。 …… …… 二人一起往城内走,虽有马车相随,但二人宁可步行。 好像性格方面二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杨云面对这么个宛若邻家女孩一般的公主,心中感觉更为复杂。 咸宜公主因为已经确定可以当道姑,心情开朗许多,仿佛人生得到了升华,说话时语气非常友善,不再对杨云抱有敌意。 “其实皇姑对我出家为道之事,反对声音最大,她觉得我没有当道士的潜质,或许是她觉得,半生为道的结果,就是要一个人去承受太多事情,她想帮我,但我没有领情。”咸宜公主说出这番话,隐约间好像看透人情世故。 一夜间,这个小公主长大了,连说话都那么富含哲理。 杨云挠挠头,装作稚气的样子道:“当道士不好吗?无拘无束的,我觉得挺不错的啊……” 咸宜公主道:“你这个道士能官至中书侍郎,已经不再单纯是道士,不过一切还是取决于父皇对贵妃娘娘的信任,而不是对你……” 咸宜公主似乎有意贬低杨云在道术上的成就,故意揶揄道,杨云全当听不出来。 就算真的是靠裙带关系才爬到今天的位置,那有什么关系? 咸宜公主脸色突然一沉,问道:“母妃过世后,我已不再对父皇抱有什么奢求,只希望他能治理好这个国家,不要辜负黎民百姓的期望才好。” “嗯?” 杨云听到这话,心情有些压抑。 咸宜公主说出了很感性的话,大概她觉得尘世间最大的牵绊,就是与李隆基的血缘关系,她不希望李隆基按照眼下的模式发展下去,逐渐成为一个昏聩的君主。 但她又知道,李隆基之所以会对道家崇拜到如此地步,跟杨云有莫大关系。 杨云心想:“她这算是在劝说我吗?” 咸宜公主道:“十八哥他的人生算是毁了,现在整日闷闷不乐,我本以为他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那个人,但只怕他一辈子都会生活在阴影中。我已经帮不到他。” 说到这里,咸宜公主终于不想跟杨云同行,转身招呼自己的车驾过来。 在上马车前,又是一句话都没跟杨云说。 此时此刻,杨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陷入到一种孤家寡人的境地。 来到大唐一年多时间,经历的事太多,他都不想去仔细回忆,只是大唐最近的变故,其实都跟他的出现有关。 “真要为了我的理想,让大唐陷入到无尽的动乱中?”杨云突然觉得应该反思自己的作为,但仔细思索,却又毫无头绪,一时间痴了。 第四一〇章 同样招数用两次 当天晚上,杨云接杨玉环出来吃饭时,有意无意地提及了姐姐的情感问题。 他没有再遮掩有关李瑁的消息,告诉杨玉环,李瑁现在为她日渐消沉,整日迷迷糊糊,日渐消瘦,原本以为杨玉环会毫不介意,只是随口发出一声不屑的折损之言就把事情揭过,但发现杨玉环听到李瑁这个旧情郎的消息后,俏脸上居然露出稍微伤感的表情。 杨云心想:“姐姐今天是转性了么?” 杨云试探地说道:“可惜姐姐跟寿王不能长相厮守,本来你们郎才女貌,简直是天生一对璧人。” “你懂什么?他性格那么懦弱,不过只是个普通的皇子罢了,既不能当太子,又不能当皇帝,大男子家家一点追求都没有,将来别的皇子登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还算是真正的男人吗?” 刚才还在为李瑁感到伤悲,现在骂起人来,却是毫不留情。 人性之复杂,可见一斑! 杨云问道:“若是寿王能当皇帝的话,姐姐会选择嫁给他吗?” 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就把杨玉环给问住了。 杨玉环愣在当场,神色极为复杂。 “四郎,姐姐知道你对寿王有好感,也遗憾我没跟他在一起,但你千万别乱说话啊……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做皇帝?你觉得当今天子会立他为太子吗?” 杨玉环听到杨云的问题后,脸色潮红,显得有几分激动,但并不是生气杨云说李瑁能当太子,更多地却是对李瑁恨铁不成钢。 杨云看出来了,杨玉环一直在掩饰,但其实她对李瑁还是有一定感情的,毕竟那是杨玉环经历过的“初恋”,在心底一角留有美好的回忆。 再怎么掩饰都抹杀不了真实的情感。 杨云笑了笑,道:“姐姐,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杨玉环正色道:“你既然说到这一茬,不会是想扶持寿王当太子,甚至拥戴他做皇帝吧?” 杨云摇头道:“姐姐别忘了,陛下曾见过天机,是姐姐你为他诞下太子,换作别人就等于将神仙的预警给破坏,到时候陛下还会相信我们吗?” “嗯。” 杨玉环认真想了想,严肃点头道,“所以说你别乱来,为了家族,姐姐宁可将此人忘记……就算他对姐姐一往情深,姐姐跟他之间也没有任何可能。” …… …… 杨玉环看起来意志极为坚定,但这种态度依然让杨云发愁。 毕竟是他的出现,硬生生改变了历史上李瑁迎娶杨玉环之史实,再怎么说杨玉环跟李瑁之间过了几年夫妻恩爱的日子。 不过既然杨玉环现在表现出跟李瑁一刀两断的姿态,杨云当然也要尊重杨玉环的选择。 眼看七月要结束,杨玉环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来。 终于有了怀孕的样子,中间李隆基终于有机会入玄女观探视,还派了女官检查杨玉环的身体,确定杨玉环怀孕之事不是摆乌龙后,李隆基对杨玉环的态度更加亲热了。 就在此时,朝中局势稍微发生一点变化。 高力士称病有半个月未参与到朝事中,只是偶尔会到皇宫去陪李隆基,外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天杨云奉诏入宫,李隆基说是有要事相商。 杨云见到李隆基后,才知道李隆基有意让李林甫接管张九龄卸下的中书令之职,如此一来李林甫便一跃而成为朝中次相。 “臣对于朝中之事,并无见解,请陛下不要因臣的意见而乱朝纲。”杨云在李隆基面前表明态度,说明自己无意参与到朝中重要人事的更迭上。 李隆基笑道:“朕的意思呢,这次朕不让你来接替中书令之职,主要是看你太过年轻,为官履历也不够丰富,怕下面的人不服……但你放心,朕对你绝对信任,就算再次破格提拔,也没人敢乱说什么。” 杨云想了想,这他娘的不是废话吗? 没把我提拔起来,还说这么多,有个屁用啊? 李隆基再以热切的态度道:“朕准备让你将此消息告知李林甫……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岳丈,以后中书省那边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商议后决断。” 听到这里,杨云大概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 李隆基是让他这个小舅子名义上做中书侍郎,但行的却是中书令的职权,但因为他对于朝中很多事不懂,所以让李林甫顶在前面。 但其实遇到重大事情,商议出的结果以他的意见为主,也就是说杨云比李林甫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杨云没想到李隆基居然会对他如此信任,看来为了讨好杨玉环,皇帝已到了不把朝事当回事的地步,这大概也是天宝后大唐走向没落的重要原因,皇帝行事太过随心所欲,把朝事交托给他自认为可予信任却不问能力和品性如何之人。 杨云恭敬行礼:“臣遵旨。” …… …… 杨云见过李隆基,出来后准备去李府见李林甫。 就算这件事不是他去传话,想来李林甫也能看出其中门道,现在李林甫已经完全不把他当女婿对待,早就当上司给供着了。 杨云还没出宫门,一名太监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国师在上,高公请您过府一叙。” 杨云皱眉,高力士居然会请他见面? 以前入宫,每次都能见到高力士,这次没见到权倾天下的大太监的面,看来高力士出了什么状况,且问题很严重。 杨云没有回绝,跟太监一起出宫后,来到高力士私人宅邸,就见大白天高力士坐在院子正中央,整个人都显得很颓丧,面无血色,嘴上在念叨着什么。 “高公,奴婢已将国师请来了。” 太监过去通报。 高力士回头看向杨云,眼神非常复杂,站起来一步一蹒跚地走到杨云面前,叹息道:“国师,您就别折磨老奴了。” 杨云面带不解之色,好奇地问道:“高将军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怎么折磨高将军你了?” 高力士哭丧着脸道:“老奴现在每日都能见到鬼,不但有前太子,还有惠妃娘娘,更有年少时见过的则天大帝、韦后、太平公主……总之国师您高抬贵手,之前老奴有开罪您的地方,望您海涵,老奴现在都快被折磨疯了,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生不如死啊……” 此时的高力士一点架子都没有,满脸都是哀求之色,希望杨云能够高抬贵手。 杨云叹道:“高将军平时若是不做亏心事,怎会为这种事烦扰?在下的确不知情,这高抬贵手之说实在是无从谈起……对了,高将军怎会认定是在下所为?” “国师,其实用得着明说吗?之前惠妃娘娘精神不正常……难道不是您所为?”高力士现在每天都见到幻象,天天撞见鬼,张牙舞爪向他索命,于是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惠妃的情况,并判断出事情跟杨云有关。 杨云摇摇头,道:“高将军,请你务必相信,这件事与我没多少关系。” 高力士急了,抓住杨云的手道:“老奴可是亲眼见到国师在陛下面前展现神迹的……” “那不一样,就算我能展现一些未来可能发生之事,但那是建立在天道轮替上,耗费之体力和心力非常大。”杨云耐心地解释道,“我与高将军之间已有许久未见,更未曾踏足你下榻之所,怎会故弄玄虚?” “更何况,我跟高将军无冤无仇,何至于要害高将军……难道高将军不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吗?” 无论现在杨云怎么说,高力士就觉得是杨云所为,但他拿不出证据,也就不敢跟李隆基告状。 每天无数的鬼魂在他眼前乱晃,精神都要被折磨崩溃了,实在没办法只能称病躲在家中,皇宫都很少去,别更说是管理朝政了。 高力士面如死灰,几近崩溃地嚎啕大哭:“国师,您就放过老奴吧……” 杨云看高力士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奈摇头,旁边一名高力士的家仆跪下来磕头,“砰砰砰”额头都碰流血了,苦苦哀求:“国师,若真是您所为的话,望您高抬贵手,我家老爷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型了。” 杨云苦笑道:“看起来,高将军笃定是我要害你?” 高力士不说话,但等于是默认了。 杨云道:“若我真要害的话,何至于用如此下乘手段?无论你是否相信,我对高将军绝无恶意……嗯,或许是有人隐身暗中,想坐收渔翁之利……至于鬼神之说,向来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高将军若觉得不妥,每日白天休息不就好了么?或者多找人一起伴睡……既然跟高将军谈不到一起去,那我就告辞了。” 随即杨云懊恼地转身就要走。 “国师,您别着急走,或许是老奴误会了您,还望您给老奴想个解救之法。”高力士眼看杨云要走,赶紧上前去阻拦。 杨云不屑地一摆手,一股无形的气劲将高力士推到一边,嘴上道:“高将军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以至于见到太多不想见的东西……这种脏东西不是凭空来的,不妨找办法解决,而不是让我出面……至于怎么做相信不用我来指点吧!” 这次杨云没再给高力士挽留的机会,拂袖而去。 …… …… 高力士精神快要崩溃,如此一来,他对朝政的干涉无形中少了很多。 杨云到李林甫府宅时,正好见到一人从李林甫府上出来,不是旁人,正是大唐现如今的尚书左丞,也是正牌的宰相牛仙客。 刚开始牛仙客遇到事情都会问李林甫,后来受到高力士警告,于是便处处以高力士的意志为先,现在高力士日夜不得安宁,精神面临崩溃,在家里闭门不出,牛仙客没人求教只好又来找老友李林甫帮忙。 牛仙客本事不高,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知道在朝中一点小事做不好都有可能被降职问罪,所以一切小心翼翼,以前有高力士顶着,他完全可以放下所有担心做实事,就算偶有差错也有人兜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高力士不帮他,很多事要直接跟皇帝对接,处理不合皇帝心意,没人帮他说话。 “见过国师。” 牛仙客见到杨云,按照规矩本来是杨云要向他行礼,但出人意料,他竟然主动过来向杨云行礼。 大概牛仙客也知道,现在他求助的对象李林甫,其实是杨云的“幕僚”,等于说现在有大事的话,还要杨云在皇帝面前帮他兜着,他丝毫也不敢在杨云面前妄自居大。 “牛丞相客气了。”杨云回了礼。 牛仙客毕恭毕敬跟杨云打过招呼,这才躬身告辞,上马车而去。 杨云进到院子,就见李林甫正得意地拿着一份好像地方上奏的奏疏在看,见杨云进来,他赶紧把奏疏揣进怀里。 “国师,您到鄙人这里,可是有何指点?”李林甫还不知道自己升官之事,光靠一个吏部尚书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在朝中呼风唤雨。 高力士称病不出后,他是最受益的那一个。 杨云道:“陛下要赐官李夕郎,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声李令公了。” 李林甫听到此话,惊喜到差点叫出来,稍微平复心情后赶紧过来邀请杨云入府,大概要对杨云盛情款待一番。 李林甫请杨云入内,从杨云口中得知确切消息,还得知这是李隆基特地让杨云来通知他,他瞬间明白什么。 “张相离开朝堂,鄙人也很惋惜,没想到要接替他的差事,处理朝政,深感责任之重大。” 李林甫此时居然对张九龄尊敬起来,好像他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 杨云当然知道李林甫是惺惺作态,笑了笑,道:“相信张令公也希望李令公能把朝中事务打点好。” 李林甫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不过在杨云面前他不会表现得太过放肆。 他突然想到杨云见到牛仙客,可能会怀疑什么,急忙解释:“牛相有很多朝务需要有人相助,如今宫里那位不知怎的不理朝事,牛相遇到棘手的事情只能来问鄙人,其实鄙人哪懂得那么多?我也对牛相说了,有事还是应该跟国师一起商讨才可。” 杨云道:“我对朝务一知半解,怎敢随便替牛相参谋?” “哪里哪里,主要是陛下对国师非常信任,今天先不说朝中事务,不如由鄙人好好招待国师一番……来人,准备上好的宴席。” 李林甫眼下对杨云非常倚重,要靠杨云来为他在朝中争取到地位提升,所以对杨云的态度非常恭谨。 难得杨云登门来,他更是要尽好地主之谊。 第四一一章 好意 李林甫为杨云设宴,只二人上桌,酒菜络绎不绝送上,很快就把桌子摆满,席间有歌舞表演,一群莺莺燕燕登台,好像故意卖弄凹凸有致的身姿给杨云看。 “国师,你看这些都是南方佳丽,舞姿妖娆,或许从外表看跟北国胭脂没什么不同,但若是仔细把玩的话,感觉……绝对大不一样。” 李林甫就是李林甫,非常懂得如何拉拢人心,这也是他在朝中屡试不爽的手段。 酒色财气,不管你喜欢什么,总能对症下药,哪怕是对杨云这个“女婿”,他也丝毫不去遮掩,直接便要给杨云塞女人。 杨云道:“我一介方外之人,怎懂得这些?” “不懂没关系,你别看我年岁大了些,但对于这美色,可在行得紧……男人嘛,苦心积虑谋取权力却是为何?还不是希望身边多一些莺莺燕燕的美女环绕,享尽齐人之福?你们怎么还愣着?赶紧过来招呼贵客。” 随着李林甫一声令下,十二名舞女走了过来。 除了两名留在李林甫身边侍奉外,剩下十名都坐在杨云身周,将杨云给团团围了起来。 杨云自知消受不起。 这些美艳女子绝对不是什么清白出身,估计李林甫用她们来拉拢人不是一次两次,就算是李林甫的身家,也不可能同时养上几批人,想来每次都是这些舞女出马。 想到这里,杨云心中一股恶寒生起,而李林甫不断对他挤眉弄眼,一个鬓发有些斑白的老匹夫,抱着年纪比起他女儿还要小的女子,脸上浮现荡笑,一双满是皱褶的老手不断在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抚摸,看起来恶形恶状,杨云一阵反胃,觉得这酒席差不多吃到头了。 李林甫不明就里,仍旧殷切地向杨云介绍。 “这江南女子,钟灵毓秀者居多,善解人意者更众,但不像北方或是关中的女子那般粗枝大叶,更懂得迎合酒桌上的氛围,她们看起来温柔腼腆,但若是到了绣榻上,却比关中女子更为主动。” 马上有两名舞女靠了过来,她们是十二名舞女中姿色最好的两位,大概也是李林甫的心头肉。不想在靠近杨云身体前,就一股无形的力道给弹开。 “李夕郎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酒色我一向很少沾染……酒色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好物,《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云‘……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竹林七贤的嵇康在《秋胡行》中曾言‘役神者弊,极欲疾枯。纵体淫恣,莫不早徂。酒色何物,今自不辜,歌以言人,酒色令人枯。’想做大事非要远离不可。”杨云面色严肃地说道。 李林甫笑着道:“看来国师的师门要求真的很严格,实在佩服……这天下间道学之人虽然讲究清心寡欲,但有几人能做到像国师这般不近酒色?你们且退下吧。” 发现美色这招不好使,李林甫马上改换招数,他拍了拍手,一名姿容绝美的妙龄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朴素的道袍,脸上却满是妩媚之态,给人一种表面端庄内里却暗藏乾坤的感觉。 这女子双膝跪地,手上捧着方木匣,看来里面装着的是李林甫赠给杨云的礼物。 李林甫道:“鄙人对于炼丹之术并不了解,但这些年听说过很多灵丹妙药的丹方,于是想方设法搜集起来,本想直接进献陛下,但又自知对丹药之道知之甚少,若是进献中出了什么差错,罪莫大焉,不如请国师参详一番?” 李林甫明明是给杨云送礼,嘴上却不这么说,给出的借口是让杨云帮他鉴定。 杨云道:“丹药之事,高深莫测,无论是谁都没法轻言断定……在下师门自成一派,对外边的炼丹方术知之甚少,也不想过多了解,就怕贪多嚼不烂……好了,今日酒宴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着,杨云起身要走,在李林甫看来杨云似乎是生气了。 “国师为何突然要走?这东西……你先看过也不迟啊。” 李林甫没想到杨云拒绝的态度如此坚决,心里七上八下,李隆基给了他机会巴结杨云,他本想充分利用起来,杨云留下饮宴可以加深彼此关系,但结果却差强人意,世间怎会有人如此油盐不进呢? 杨云正色道:“李令公获陛下赏识,身居高位,应当协助陛下打理好朝务,至于我这方外之人,更多是协助陛下将仙丹炼好,互相间不干涉便可。” “望李令公不要舍本逐末,乱了朝廷的规矩。” 说完,杨云决绝地便往外走。 这下李林甫更不知如何收场了,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跟着杨云出来,正巧外面下起了小雨,李林甫直接踩在湿漉漉的地上,跟在杨云身后,他一把抓过下人递来的雨伞,探身为杨云打伞,走了不一会儿他全身便被淋透了。 到门口,李林甫都不说一句话,这也是他的能耐,就是拿出一副做事不求回报的态度,让杨云知道他有心便可。 杨云临上马车前忍不住出言提醒:“陛下如今对于朝中政事似有荒驰之意,作为朝中重臣应当提醒一下陛下才对……我对这些进言的渠道不太懂,以后还得李令公对朝务多加提点。” “呵呵……” 李林甫除了苦笑,没法做什么,立在门口目送杨云乘坐马车而去。 …… …… 杨云一走,四五名幕僚出现在大门后边。 这些人从李林甫宴请杨云时,就一直躲在隔壁房间倾听,这也是杨云恼火的原因之一。 明显李林甫做什么事都藏有试探之意,装出一副亲近的样子,却在研究揣摩杨云的一切,让杨云感觉到这只老狐狸只认利益,根本没什么情分可讲。 “李令公,陛下让国师前来,到底是何意?看起来……国师对于朝中事务没多大兴趣,以后是否有必要还防着他?” 一名年老的幕僚走过来,问询站在雨中的李林甫。 李林甫一脸笑意,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他是真心想获得陛下的认同,想在朝有所作为?” “这……如何看出来的?” 一众幕僚全都茫然。 李林甫转身往大门里面走,丝毫也不介意自己没穿鞋,也不让其他人为他打伞,好像淋雨对他来说是件神清气爽的事情。 李林甫一脸很了解杨云的模样,捻着湿漉漉的胡须,笑着说道:“我这女婿,乃是不世出的人才,谁要跟他作对,保管没好果子吃,张曲江已经吃了大亏,高太监也没好到哪儿去,更有人为此丧命……哈哈,若他真无意于朝堂,何必要如此惺惺作态?” 李林甫非常善于揣度别人的心思,在发现杨云不好对付后,便想到杨云应该是对朝堂有更大的想法。 “不管怎样,以后我都要靠着他,就算他再怎么打我的脸,我也要笑脸相迎。” 李林甫说出了他对杨云的态度,那就是被打了还要覥着脸往前凑,正可谓恬不知耻。 “李令公,他不过只是个道士,现在得陛下信任,暂时走运而已,若将来失去陛下宠信,指不定会如何落魄凄惨呢……” 有幕僚直接指出杨云存在的问题。 李林甫道:“话是这么说,但你知他几时失宠?只要他得宠一天,那就可以在朝呼风唤雨,若贸然开罪,那可怕的后果你们能承担得起吗?” 几名幕僚唯唯诺诺,不去跟李林甫争论。 “行了,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如今已是夏末,竟然有几分寒意,你们还是进去喝杯酒暖暖身子,里面的舞女随便……我既被陛下任命为中书令,有些事情亟待进宫处理,今晚就不回来了,回头你们往各自负责联络的官员府上走一趟,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跟着我李某人踏踏实实做事便可。” 李林甫意气风发,把幕僚打发走后,准备去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逛一圈,让人知道他升官的事情。 杨云不接受他的“好意”,他却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洛阳皇宫,贞观殿里李隆基正在聆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不良人统领的回报。 “国师到李府后接受主人宴请,席间忍受不了美女贴身,没过多久便出来了,府宅的主人亲自打伞相送。” 不良人统领的回报虽然笼统,但具体细节都说到了,看来在李府潜伏有钉子。 李隆基脸上无多少神采,听到这话只是微微点头,好像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陛下,看来李林甫已经成了国师的拥趸。” 高力士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脸疲惫之色地对李隆基说道。 李隆基只是瞥了高力士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半天没见李隆基有进一步指示,高力士悻悻然,只能先将不良人统领打发出去,而他自己也恭敬告退。 ……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便要入秋。 高力士还处在天天活见鬼的状态,多番请和尚、道士和民间巫师、巫婆回来作法,都不见起色,夜晚总在惊惶中渡过,精神进一步萎靡。 也只有高力士心智坚韧,才没有彻底崩溃,换作其他人早就撑不住了。 此时朝堂上,牛仙客越发倚重李林甫,中枢形成了牛仙客为正相而李林甫为副相的权力格局,其他右相基本被架空,慢慢地发展到凡遇到重大事项都由李林甫来做决定的局面。 杨玉环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来。 李隆基时不时到玄女观探望,但很少能见到杨玉环的面,杨玉环在对待李隆基探视的问题态度非常坚决。 杨玉环主要是怕假怀孕之事被人获悉。 而此时,杨云身边唯一的女人,也就是刘清媛并没有怀孕,这意味着杨云以自己儿子来假冒大唐太子之事,计划不通。 杨云这段时间,加大了对南美地区的殖民,为了筹集人手,他一边通过雅柔的空间门在大唐各地抓流民,一边到高丽和东瀛等地掳掠壮丁和妇人,总共凑了两万多人,一并送到南美那边。 本来二号营地只是个工匠聚集的大唐城镇,现在变成了奴隶主和奴隶共存的半封建半奴隶社会。 杨云前期带过去的大唐人,现在基本成了奴隶主。 这些大唐人手下有十户土著人或是高丽、东瀛人作奴隶,他们的任务就是看管好自己手下的人,带着他们干活。 如今美洲的农业生产发展迅速,除了南美本地的番薯、土豆和玉米外,大唐的稻谷、小米和小麦也开始成规模种植,这些个奴隶主的种植园面积普遍不小,就算是女人和老人都有活做。 但此时一号营地仍旧只有原来那么多人,跟之前相似,加上朝廷派来监督的人,拢共只有不到两千,杨云并未有扩建的打算。 相反二号营地经过几个月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座拥有五六万人口的大城市。 城墙再次向外蔓延,城内各样新式的作坊如雨后春笋般立了起来,制造出来的商品花样繁多,加上钢铁大批量生产,为接下来进一步殖民做好准备。 “东家,这么多人,管理起来异常困难,怕是要出事。” 何五六立在杨云身后,而此时杨云则站在二号营地新建城墙的城头,看着下面偌大的城池,若有所思。 很难想象在五个月前,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只是因为这里有铁矿,杨云就把这里变成了南美最大的城市,成为他殖民美洲的核心城市。 何五六之所以担心会出事,是因为过去一两个月,随着城塞内移民数量急剧增加,这种奴隶主统治奴隶的模式逐渐成型,大唐人基本上已经退出做工者的行列,全都变成统治者。 而杨云已把第一批移民来的大唐子民的家眷,想办法带了过来。 这让那些移民没了后顾之忧。 但这也导致受到剥削的奴隶对于这种生产方式极为不满。 他们不管怎么做活,得到的永远是最少的,而且人天生追求自由,中间出现了奴隶主被奴隶杀死的情况。 大唐移民本来就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家庭,从来没拥有过权力,让他们骤然管理十几人到几十人,难免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杨云应对的手段,就是把从大唐带来的流民集中起来,按照军官的方式进行训练,然后再从高丽和东瀛人中抽调表现良好的人组成护卫队,由大唐人带队,但具体跟奴隶打交道的却是高丽人和东营人,采取的是以夷制夷的手段,但现在看起来这些人并不能齐心协力帮杨云做事。 “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这个地区的资源有限,现在城市的发展进入瓶颈期,我会逐步把人分散开来。” 杨云心中有着发展规划。 如今营地附近的铜矿已经大规模开采,随着他设计的冶炼炉投入使用,生产出大量高纯度的青铜。 杨云指示吴元利用超能力,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尝试,终于生产出原始的蒸汽机和铸币机,至今开始源源不断提供“开元通宝”。 由于这种铜币含铜量比正宗的“开元通宝”还要高,深受市场欢迎,杨云已经通过其购买回大量生产物资和粮食。 如今有了资金支持,只是在南美建立一座城市,已不是杨云的目标,他的长远打算是让整个美洲都进入自己的统治范围,至少要在美洲各处建立起一百座以上的城市,并以点及面,形成一个疆域辽阔的帝国。 眼下这些移民看起来很多,但其实远远不够。 问题是他现在还没得到大唐的权力,想不断从大唐调人手过来非常困难,所以他现在更重要的是要获取权力,让别人不再敢非议他在“天方国度”所做之事。 第四一二章 图穷匕见 大唐,东都洛阳。 李林甫在上位之后,对杨云的倚重完全没有减少,生怕杨云对他失去信任,几乎每隔两天都会到杨云家里走一趟,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跟杨云说一遍。 若真遇到很大的事,李林甫不敢自己做主,还要说动杨云去请示李隆基。 但每次杨云基本上都不会去跟李隆基会面商讨,因为杨云能感觉到,现在李隆基对他也有怀疑,更何况现在高力士的势力仍旧很大,他可不想落人口实。 “国师,这西南边陲不太平,一个六诏,一个吐蕃,都在闹事,听说南诏的反叛势力日益猖獗,他们本是大唐藩属,现在却联合吐蕃人在西南边陲作乱,你看是否提请陛下出兵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林甫有关军政事务上,显得小心谨慎,就算长期担任边帅的牛仙客也不敢随便决定这种事,于是乎他们在商议过后,决定请杨云去向李隆基建言。 本来只是地方军政事务,但对于杨云来说,却看到改变当前状况的契机。 杨云当即点头应允,道:“这件事我会替你跟陛下上奏,看陛下的意见如何,不过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两日后陛下会举行朝会,其实到那时候向陛下禀奏也不迟。” 李林甫笑道:“还是早些决定下来为好。” 李隆基现在天天躲在皇宫内苑,沉迷逸乐,似乎忘了还有朝会这种事,说是两天后会举行朝会,但到那时会不会如期举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说李林甫要做的是垄断自下而上的言路,若是真要靠朝议这种百官聚集的场合去参奏议事,那他苦心经营的局面将会被打破,对他独揽朝政不利。 杨云带着李林甫的上奏前往宫中。 这次在贞观殿,杨云见到了精神萎靡不振,两鬓斑白,眼圈发黑,看起来苍老了很多的高力士。 高力士强撑着疲倦的双眼,在李隆基身边服侍。 “陛下,这是剑南道发来的紧急上奏,大唐西南战事吃紧,吐蕃人屡次犯境,被我大唐驻军击退,南诏在统一其他五诏后,实力大涨,兵锋直指姚州,连破数羁縻州……”杨云把李林甫交给他的奏疏,由内侍转交李隆基。 李隆基没心思看,只是随便问了几句,杨云都如实回答。 李隆基感慨地说道:“大唐天威不可亵渎,狄夷犯境必须派遣兵马前去征讨,但为何剑南道节度未能妥善解决?” 高力士在旁提醒道:“大概是剑南道之前经历过战败,王节度因此卸职,使得继任者不敢贸然出兵……怕战败后招惹祸端。” “这些臣子都喜欢揣度朕意,朕岂是斤斤计较之人?张守珪出兵失利,朕不也没下旨责罚……他们牧守一方,遇夷狄袭扰只管出兵,就算偶有偏差,朕还能把他们宰了不成?”李隆基说话很直接。 但其实下面封疆大吏担心的正是被李隆基追究罪过。 之前王昱战败,便给剑南道地方官员开了很不好的头,王昱连续对吐蕃用兵,打了不少仗,基本都是胜利,但一场败仗下来就丢掉了节度使的职务,在家赋闲近一年,足以让继任者变得谨慎许多,不敢随便开启战端。 这一年多来,统一洱海周边地区的南诏跟吐蕃联合用兵,令大唐西南边陲屡屡遭遇战祸,若不果断出兵,雅州西部和姚州大部都要沦丧,这会让连续对外夷用兵取得大胜的大唐颜面尽失,也会令开元盛世的成色减轻不少。 高力士道:“陛下当派有能之人,前去平息边患。” “哦?力士你觉得,应该派何人前去合适?” 李隆基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问道。 杨云看李隆基跟高力士这对君臣开启了一问一答的模式,好像早有定议,并非是他来上报才为李隆基所知西南边疆出现危机。 如此说来,高力士虽然一直称病不出,但其实还在暗中控制朝政。 或许高力士称病这事就是跟李隆基商量好的对策,看看他蛰伏后,朝中政务是否会落到一些居心叵测的权臣手上。 杨云一直表现得很节制,没有染指过政务,全是让牛仙客和李林甫自行解决,如此一来,高力士挑不出他的毛病,也就没法向李隆基进谗言。 可以说,这也算是李隆基对杨云的一种考验,是要委以大任的前兆。 高力士忧心忡忡地说道:“朝中知兵之人不少,但若是以单纯武力征讨的方式解决西南边患,难免有……劳民伤财之嫌,但若是有国师这样精通天相和道法的高人领兵……应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高力士丝毫也不隐晦他的目的,直接就推荐杨云挂帅。 大概高力士感受到现在杨云对他的压力,他总怀疑自己“活见鬼”是杨云在背后施法,若不是他意志坚定,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现在难得有机会把杨云打发出洛阳,他便不遗余力争取。 李隆基有些迟疑,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是……国师从未有过单独领兵作战的经验。” “老奴听说,当初剑南道总管王昱带兵时,就是用了国师的手段,方获得胜利……后来国师窥探天机,提前离开剑南道,王昱才战败。”高力士故意旧事重提。 “哦?还有此等事?” 李隆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杨云,反应非常之浮夸,足以说明他并非第一次听说此事,表演的痕迹太过浓重。 高力士笑着说道:“所以不如由国师接过剑南道节度使的重任,统领兵马,征灭南诏,如此也是对国师的一次历练。” 李隆基仔细想了想,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国师,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隆基询问杨云态度,说明他心中已倾向于杨云到地方任职。 杨云毕恭毕敬地说道:“若是能为大唐做点实事,臣自当尽心竭力。” 杨云就此领下剑南节度使的差事,前往大唐西南地区,主导对南诏的战争,同时抵御吐蕃侵凌。 杨云离开贞观殿后,李隆基皱眉对高力士说道:“如此你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高力士被问得一怔,赶紧低下头,不敢跟李隆基对视,而李隆基则是一脸深沉之色往内殿而去,留下高力士一时间神思恍惚。 杨云回到府上不久,便得到朝廷正式的任命。 他这个新任的剑南节度使,仍旧兼着中书侍郎的职务,同时加侍中衔,节制剑南道兵马,同时朝廷还派了几名随行官员,跟他一起去剑南道。 不用说,跟他一起去的官员,肯定会沿途监视,毕竟将领在外需要有监军,李隆基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何况高力士还对杨云非常不放心。 对杨云而言,离开洛阳也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之前一直发愁没有兵权的问题,现在一次性便圆满解决了,到了蜀中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想调集人手前往美洲,就会容易许多。 士兵哪里能分得出那儿是美洲,还是大唐南部边陲的蛮荒之地? 更何况这次杨云有自行筹措兵马钱粮的权责,也就是说,李隆基不会给杨云太多的资源,可能是朝廷也拿不出太多的钱粮物资,没法从中枢调拨兵马给杨云,一切都需要杨云自行筹备。 剑南道常备兵力在三万二千人左右,半数为府兵,半数为募兵。只要杨云钱粮足够,以目前三十二州一府共计八百万的实力,轻易便可以把兵力扩充到十万甚至二十万。 “师傅,我们都走的话,师姑那边怎么办?”吴元得知此消息时,最担心的就是被杨云留在洛阳继续协助杨玉环,感觉自己被遗弃了。 杨云笑着说道:“有空间门在,我们人在何处有何区别?这一路要加紧赶往蜀地,不能有丝毫耽搁,最好是一个月左右就抵达益州,至于你……只能辛苦点,三边行走,雅柔会随时接送……” …… …… 杨云离开洛阳前往蜀地。 这次跟他同行的,除了他身边这些女弟子之外,还有他娶回门的张瑜和李空儿,同时还有王籍和松梅等人。 王籍主动提出要跟杨云回蜀地,至于松梅完全是没地方好混,只能跟着杨云看看是否有机会得到器重。 对于杨云来说,他虽然没把松梅如何,但也没想过重用这样全无用处的江湖骗子,答应其随行更多是看在乙丹的面子上,反正以他现在的身家,就算指缝漏一点出去就足以让松梅吃饱喝足了。 一行人往蜀地,杨云和自己的几个弟子,以及随行的官员、侍卫等走在前面。 第二批是杨云的家眷。 这批由杨云雇请人沿途护送,至于王籍和松梅则由王籍安排前往蜀地,所用的护送人员也是王家提供。 最后一批人,却是暗地里往蜀中去,乃是漕帮帮忙护送的刘清媛。 刘清媛已经是杨云的女人,这次回蜀地,她可以说是“衣锦还乡”,嫁给了真正的剑南道节度使,而杨云这个剑南道节度使可比王昱、张宥之流更有权势。 此番杨云更像是李隆基派去蜀地的钦差,专门负责平定南诏和吐蕃人犯境,也是给杨云获得战功,回去后可以升任宰相的一条捷径。 杨云一行刚出洛阳,州县官员便来送礼慰问,每到一处,都有厚礼相赠,同时衣食起居上安排都非常周到。 而杨云安之若怡,沿途白天在马车上睡觉,晚上则在歇宿的驿站内通过空间门前往美洲大陆继续做事。 …… …… 杨云离京的消息,让高力士松了口大气。 他一直笃定,这件事是杨云在背后搞鬼,以为杨云走了,他就可以不用每天被那些“鬼魂”缠绕了。 结果发现杨云走后,他的情况一点都没好转,之前只是晚上见鬼,现在连白天都能撞见鬼,每天精神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晚上更是要被数人陪伴着睡觉,即便如此还是经常被吓得屁滚尿流,呓语连连,甚至行动不能自控。 李隆基对高力士还是抱有极大的信任,眼看高力士沦落到这般境地,不断派人给高力士诊病,却丝毫没有结果。 御医本来对于这种癔症就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回去上报一律都是以高力士患上离魂症为由,搪塞李隆基。 李隆基心有所感,以为高力士是平日承受的压力太大,特地准许高力士不用去宫中服侍,还给了高力士更好的待遇,提高俸禄的同时,还赠送数十奴仆照料日常起居,以体现他对高力士的器重和关心。 即便如此,高力士的状况依然是每况愈下,每天很多时候都是处于发疯状态,见人就打。 偶尔精神状况好一些,也仍旧不能到朝中履行职责,更别说是干涉朝政了,如此一来,牛仙客完全把朝政大事交给李林甫处置,使得李林甫在没有得到左相名号的情况下,控制了朝廷。 这天李隆基听说高力士的状况有所好转,便把高力士召进宫中,此时距离杨云离开洛阳已有半个月时间。 李隆基非常发愁自己跟杨玉环的相处问题,这段时间他只见过杨玉环一面,还是匆匆而别,让李隆基很是懊恼,他叫高力士前来的目的,是想让高力士帮他想办法跟杨玉环“团聚”。 “陛下,老奴想得你好苦啊……但这些老奴实在不懂!” 高力士见李隆基,先是非常兴奋,脸上满是喜色,两眼都湿润了,但随即就变得癫狂起来,龇牙咧嘴,说出的话让李隆基大为费解。 李隆基皱眉问道:“力士,你是说不懂如何为朕出谋划策吗?” 高力士二话不说,“唰”的一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朝李隆基冲过去,居然要刺杀皇帝。 李隆基大惊失色,赶紧回退避开,因为此时李隆基身边无侍卫保护,还是靠几个在殿内服侍的太监上前去将高力士给拦下来,才令高力士没有更进一步癫狂的举动。 “护驾!” 一名太监为了表现出对李隆基的忠心,死死抱住高力士的身体,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下,人已经被高力士捅了一刀。 当太监腰腹中刀倒在血泊中时,高力士才像是从睡梦中惊醒,“啪”,短匕掉落地上,然后他连续后退几步,满脸惶恐,“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不断朝李隆基磕头。 此时侍卫已经冲进殿来,将高力士双手反剪按在地上,如此一来高力士想要动一下都没办法。 “老奴糊涂了,老奴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举……一定是有人想控制老奴的身体,对陛下不利。” 高力士竭力为自己辩解。 这次是公然行刺帝王,照理肯定会被治罪,可李隆基念旧,依然没想过对高力士下狠手。 李隆基一摆手,令侍卫放开高力士,但还是让侍卫待在一边,随时盯着高力士的一举一动,防止其再有异动。 李隆基叹息道:“力士,你是何品性,朕最是了解,朕与你君臣多年,你的忠心难道朕看不到吗?” 高力士除了磕头外,别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李隆基摇摇头,继续道:“但就算你再忠心,也有老的一天,人会变得糊涂昏聩,你到底是凡人,不能奢求跟以往壮年时一般为朕服务,你还是宫中人,身体残缺,加之以前替朕做的事太多,冤孽缠身,心智失常很容易理解。” “陛下,老臣一心为陛下,不敢有一刻疏怠!” 高力士哭得老泪纵横。 李隆基摆摆手,道:“你不必多解释,朕理解你,但你要明白,朕不能用一个曾对朕无礼之人在旁……唉,或许是以前朕对你的信任太多,才令你有机可趁,居然携匕首入宫……朕赐你府宅,就在洛阳城养老吧。” 高力士听了非常不甘心。 如今的他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知道,人就像喝醉酒一般,身不由主地做一些糊涂事。 现在失去李隆基的信任,眼看要被扫地出宫门,他怎会甘心? 他一直磕头,直到头皮都磕破了,鲜血淋漓,李隆基还是未回心转意。 李隆基转过身,一副不想跟高力士说下去的架势,叹息道:“高将军乃是相助朕登基的功臣,高家子孙中有才学的,都可以入朝为官,朕会安排好一切,高将军可以放心养老……退下吧。” 于是在高力士再不情愿,也被侍卫架起来,拖着腿出了贞观殿,然后一路押送出宫。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高力士就此失去圣宠,远离朝廷中枢,无法再干预朝政。 第四一三章 入蜀 高力士被贬斥出宫之事,迅速传遍宫闱,继而在朝中引发轩然大波。 就算高力士前一段时间称病不出,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依然非常大,他栽培提拔的官员仍旧把持着朝中很多衙门的要害位置。 高力士突然倒台,让很多人感到惶恐不安,纷纷上疏为高力士伸冤,宫里一些人也开始替高力士说话,包括那些平日对高力士又敬又怕的妃嫔。 因为李隆基对杨玉环特殊的宠爱,使得很多妃嫔失去圣宠,平日召之即来,挥之则去,毫无存在感,如今她们只要逮着侍寝的机会,便会替高力士说话,不断提及高力士的好,试图让李隆基回心转意。 再加上李隆基只是把高力士打发到洛阳城的居所闲住,意味着这个权势显赫一时的大太监依然有被重新启用的机会。 对于朝中一些人来说,好不容易才把高力士这个当权的阉宦给拿下,怎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尤其是李林甫。 之前李林甫拿高力士没有任何办法,但现在他得势,已经成为类似于宰相般的存在,更不可能给高力士任何机会。 他开始派人在民间散播谣言,说高力士被赶出宫后,每天在家里进行一些祈福祷告的仪式,似请求上苍成全他什么。 听起来煞有介事,但事情就诡异在这里,明明高力士人已经痴傻疯癫了,一个疯子能祈祷什么? 李隆基先是同情,继而疑惑,再想想不对劲,毕竟高力士知道他太多秘密,他想知道这个他信任有加的太监到底在做什么,于是派人去调查,没过多久便有高力士府上的下人告密,说是高力士在家设祭坛,每日焚香时便诅咒李隆基,说当初要不是他高力士出马,怎么可能有李隆基的今天?现在不过是因为一点误会,李隆基就绝情绝义地打发他走,简直是忘恩负义。 高力士被安置在洛阳,以后可能会随李隆基回长安,只不过是暂时赋闲,将来精神恢复,或许有机会被重新启用。 但现在因为他暗地里诽谤帝王,即便李隆基有情有义,架不住这种恩义被一再消耗,李隆基再也忍不住,一道圣旨下去,高力士目无君王罚回原籍,也就是岭南道潘州。 如此一来,高力士彻底失势。 高力士精神恍惚,半夜被千牛卫官兵从床上拉起来,塞上马车,由皇帝派出的使者押解回岭南。 高力士权势熏天,但其实他的家产并不丰厚,他恋权力也不过这几年的事情,之前一直兢兢业业为李隆基做事,没积累多少财富。 作为一代权臣,又是著名的宦官,走的时候跟张九龄一样落魄,无声无息便被送走,没有留下丁点声响。 高力士这一走,京城局势彻底倒向李林甫,牛仙客的权力被架空,看起来李林甫成为左相只是时间问题。 但李林甫不敢盲目自大。 高力士的下台,意味着朝中跟李隆基间的联系缺少了纽带,他没法充当高力士的角色,而他作为外臣也不可能像杨云一样自由出入宫中,很可能要不了多久皇帝身边就会出现一个跟高力士类似的人物出来。 这让李林甫非常小心谨慎,就算高力士离开洛阳,他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矜矜业业为皇帝做事,一时间朝堂倒是平静许多。 …… …… 杨云在翻越秦岭的时候,听说了高力士被发配离京的消息。 对杨云来说,这是预料中的事情,也是他殚精竭虑不断暗中动手脚带来的结果,算是好事,但他也不敢麻痹大意。 朝中当权的李林甫,明显要比高力士这个历史上愚忠的大太监厉害许多,而且还是他一手将李林甫推到现在的位置,若是将来跟李林甫为敌,采用常规手段难以奏效。 杨云离开洛阳已经有半个多月时间。 最初他会白天坐马车赶路,就在车厢里休息,后来干脆提前一步到晚上落脚的驿站,沐浴更衣后呼呼大睡。 晚上出发前往美洲,进行他的垦殖大计。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睡得更踏实,反正白天也不需要他做什么,朝廷派去监督他的人刚开始还尽职尽责,每天都会请见,但因杨云赶路很快,那些身负皇命监督杨云的官员根本追不上杨云的马车。 最初落下一段路程,后面就越落越远。 对于朝廷派来监督的中层官员来说,每天坐车人都快散架了,反正杨云又不会平白无故消失无踪,目的地也一致,根本就没必要亦步亦趋,太过折腾自己。 说到底杨云既是国师又是国舅,还是剑南道节度使、侍中、中书侍郎,这样的高官他们开罪不起,也就把监督的事当走过场,想的是如何敷衍了事。 懈怠之心一起,这些人便慢悠悠赶路,反正沿途有护卫护送,不怕山贼和土匪,正好可以欣赏沿途风景,吟诗作赋,好不快哉,把这次赶路当做难得的旅游机会。 于是这便给了杨云足够的喘息机会,可以自由地穿梭于美洲大陆和大唐之间。 …… …… 杨云于七月下旬过蜀道,八月十二抵达益州。 这跟他一年赶赴益州的时间差不多。 正好是中秋前,乃是蜀地秋粮入库的时候,杨云到来正好方便征调粮食和兵士,统领兵马征讨吐蕃和南诏。 杨云抵达益州州治成都,前任剑南节度使张宥出城迎接,跟随张宥一起出来欢迎的还有州县官员和地方士绅,队伍蔓延数里,旌旗飞舞,锣鼓喧天,场面恢弘。 杨云坐在马车里,精神力外放,粗略估算了一下,加上围观百姓,足有四五万人之众,在这年代非常少见。 再一想,心中了然。 大概是益州百姓觉得这里是杨云的老家,当初杨云曾在蜀地留下一些事迹,比如拿出帮助什邡官府退敌的火符咒,推出高度酒和酸梅汤,还相助上一任节度使王昱打败吐蕃人,各种传言添油加醋,把杨云说的那叫一个神乎其神。 就连王昱在会野城的失败,都说成是杨云精通谶纬之术,早就算出来了,所以弄了个假师傅武尊出来,金蝉脱壳离开蜀地,到东都洛阳后立即预测到地动,拯救万千黎民,其后修复老子道像,朝廷感念其功绩加封国师,风头甚至压过了传说中的仙人张果老,由此更增加了杨云身份的神秘感。 更多人以为杨云就是活神仙,都想亲自瞻仰一下杨云的风采,沾一沾仙气。 可杨云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走下马车时,跟常人无异,令前来迎接的百姓大失所望。 张宥带着官绅过来跟杨云打招呼,其中有不少杨云认识,正是一年前相助王昱的那批人,不过数量不多。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时候都奏效,张宥上台,地方势力重新洗牌,包括刘清媛所在的刘家,本来算是成都的顶级豪门大户,在张宥的打压下也明显没落。 “国师远道而来,本应休息,但在下迫不及待动身赶往长安,这蜀地军政,需要尽快跟国师交接……” 张宥之所以没撂下官印提前离开,便在于他要跟杨云当面交接,一方面杨云在朝的地位远超他,又是国舅爷,前途无量,若不好好巴结,将杨云侍候舒服了,担心将来杨云给他穿小鞋; 另一方面,涉及到接下来对吐蕃和南诏的战事,朝廷一直没有大张旗鼓宣扬,需要他将剑南的家底交待清楚。 不过大唐这边的动静,不可能瞒得住南诏人,毕竟此时南方丝绸之路极为发达,南诏在益州不知部属有多少探子,另外吐蕃那边想必也会很快察觉,而杨云这个新节度使的到来,注定是要执行李隆基交托的任务,吐蕃和南诏自然会加强防备。 杨云跟张宥一起骑马进城,城内仍旧是夹道欢迎的热闹景象。 百姓站在街道两边围观,都想亲眼目睹杨云的风采,跟城门口欢迎的人一样,他们非常希望看到杨云仙风道骨的一面,却未料入目所及却是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少年郎,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此时节度使府门前,正不断有人从从里向外搬东西。 张宥会将他的家当带走,杨云需要重新布置府宅,这就是个公衙,作为私宅所有家具器物等都需要自行添置。 杨云本身便有职田和俸禄,同时朝廷还划拨有一笔丰厚的安家费,大概就是让他添置这些居家的东西。 但其实根本就不用杨云自己出钱,地方官绅就会自动孝敬,怎么说如今的杨云已然是统领一方的封疆大吏,整个剑南道都是他的辖地,巴结如今已经贵为右相的杨云比拍张宥和王昱的马屁更有前途。 张宥见自己的家当没搬完,还落到杨云眼里,不由面色羞红,惭愧地道:“下人粗鄙不懂礼数,到现在都没收拾妥当……国师若有喜欢的家具,只管吩咐一声,就当是在下送给国师的。” 杨云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张宥。 这种送礼的方式简直闻所未闻,你送也送点新东西嘛,送一些老旧的家具算几个意思? 杨云只能理解为张宥为掩饰尴尬而做的敷衍搪塞之语,并不是真心想送,于是笑了笑,说道:“我一介方外之人,不太习惯这些尘世间的器具,还是自行添置一些合用的家俬为好。” “也是,也是。” 张宥尬笑着结束这个话题,为了避免继续尴尬,赶紧安排自己的亲兵进去帮忙搬抬,有搬不走的就直接拿腰刀给劈了,好像是留给杨云当柴烧。 张宥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为何不见国师的家兵前来?” 任何统兵的官员上任,都可以自行招募兵马作为自己的亲兵队,就算杨云本身没有,皇帝也该赐一些才是。 杨云当然有随从跟随,但都落在后面,估摸现在还有个十天半月才能到成都。 杨云态度随和,道:“此番回蜀地是为做实事,不宜大张旗鼓,随便找几个衙差过来,能遵命办事就成。” 张宥很想笑,毕竟从来没见过杨云这样不懂官场规矩,也不喜欢铺张,甚至看起来很几分寒碜的官员,但因为杨云官位太高,以后他到中枢或者别的地方当官,得仰仗杨云,才不敢有奚落的举动。 “国师真乃旷世奇人,若国师不嫌弃,在下身边之人,您可随便调用。”张宥又向杨云推销他的帮手。 杨云笑着婉拒,二人这才入府,因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是随便站一会儿,张宥急忙告辞。 …… …… 当晚本有接风宴。 应该由张宥主持,不过杨云以要进行职务交接为由,谢绝了宴请。 他以官牒拿到印信等物,开始筹措兵马。 这次回来,他感慨颇多。 走的时候如丧家之犬,回来时已是一方之主,虽然他的官职看上去只是当时高力士为了早点把他打发离京而对李隆基进言所得,但李隆基希望杨云能打赢西南战事,倒显得情真意切。 “师傅,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广招人手?” 吴元用期待的神色问道。 杨云点头,随即吩咐吴元和张镜彦等弟子,当晚跟他一起到南美大陆的一号营地。 杨云于洛阳出发后,这一路风雨兼程,就未到过一号营地。 在于他曾对李隆基说谎,只有洛阳之地能连通一号营地,以至于他走后,连朝廷派去营地监督之人他都没送归。 这次他过来也是低调行事,并不打算见当初高力士派来的公孙感和光宣。 但两人还是得到风声,跑来见杨云。 “国师,您可算来了,我等是否能回洛阳?您最近怎都不过来?我们对您……真是望眼欲穿啊。” 公孙感不是修道者,这种原始的环境刚开始感觉还不错,毕竟相比大唐有着别样的风景,但待久了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乏味之至,一门心思便想离开。 杨云打量公孙感,冷笑道:“你不知我如今已到了蜀地?” “啊!?” 公孙感突然感觉大难临头。 若是杨云要遮掩自己到蜀地也能到方外之地的事情,他和光宣就危险了,他们是高力士的人,跟杨云不是一路的。 杨云道:“我离开洛阳后,发生了不少事,高将军因为癔症发作,被陛下安排回潘州祖籍休养,朝中如今是牛相、李相做主……” 公孙感赶紧表态:“以后我二人只为国师您做事,您就放宽心,我们就算暂时不回去也行啊。” 第四一四章 时间不等人 公孙感和光宣都很识时务。 高力士倒台了,皇帝日理万机,显然不会记得他们二位,以后还想在朝中混,非要巴结杨云不可。 若是逆着杨云的意思,甚至于去举报的话,轻则以后在朝中没法混下去,重则连小命都没了。 在美洲这一个多月没回去的日子里,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丛林法则,他们在这里从最初的大爷,到后面帮着做事,心态正在逐渐发生改变。 杨云道:“暂时没法送两位回洛阳,但又怕两位在这里不习惯。” 公孙感急不可耐地说道:“只要是能离开此处,去哪里都行啊。” “这样吧,我带你们去益州,你们可愿意同往?” 杨云说出了他的建议。 公孙感跟光宣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既然杨云说能带他们到益州,说明杨云从任何地方都能到这个所谓的天方国度。 “好。” 公孙感立马答应下来。 当晚杨云带着公孙感和光宣到了益州州治。 当公孙感和光宣行走在成都的街道上,见到满口蜀地口音的人们,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杨云道:“你们先找个地方休整,明日一早,我再带你们回天方国度,以后每过几天你们都可以回来一趟,但若是未经报备私自离开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杨云没有亲自去监视公孙感和光宣,只是陪他们在成都街道上走了一程,对他们有所警告后,便给了他们一些钱,让他们自行在城内选择住所。 “国师说的哪里话,我们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听命于您,自然不会有所违背,也肯定不会离城一步您有事的话尽管去忙,明日一早我们到节帅府上找您。” 公孙感恭敬地向杨云行礼,然后带着光宣离开。 等二人走后,吴元来到杨云身后,小声问道:“师傅真放心他们到处闲逛?若他们把消息告诉朝廷的密探怎么办?”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觉得朝廷会提前在益州来布局,部属情报机构?就算是有,以这两人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可能接触到他们是聪明人,这会儿肯定会去打听朝廷的消息,看看是否如我所言,只要他们知道高力士倒台,就会死心塌地为我做事,否则便是自取灭亡。” 杨云虽然自信满满,但还是派出人手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公孙感和光宣若真想逃走甚至去告密,他会把二人丢到三号营地所在的荒岛,让他们跟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在岛上过日子,自生自灭。 正如杨云所料,公孙感和光宣当晚都很老实。 除了去青楼畅饮外,没做什么太出格之事,也没有想方设法逃走,更没有去城里某个地方通传消息,次日一早就来到节度使府向杨云报到。 杨云摆手道:“不用着急去天方国度,现在我刚刚接过剑南节度使之职,身边缺少帮手,为我整理公案牍不知你们是否有这方面的经验?” 公孙感到底是正规科举出身,场面活应付自如,笑着说道:“在下曾有州府任职的经历,这方面的事情并不陌生,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国师有何需要,只管吩咐下来,保证做好。” 杨云目前正在接收军政权力,接见朝廷安排的剑南道采访使、各州刺史、各县县令等,暂时他没有自己的幕僚班底,只得将公孙感这样有经验的官员暂时留在身边充任,以便人尽其才,他还准备把杨钊从美洲带回来打下手。 建立自己的行政班底很困难,毕竟李隆基没有为他准备相关的人员,而杨云之前也没有太多做官的经历,建立一套完全属于他的班底也就是奢谈,想要人手非得自己去找寻并慢慢培养不可。 如今留滞洛阳城的李白可以算一个,他在过蜀道时曾向李白去过书函。 李白急于施展政治抱负,只要委其以节度使府判官之职,想来李白不会拒绝,此时应该已启程赶往蜀地,暂时不用操心。 一连几天,杨云都在忙着完成接收之事。 跟剑南道以及益州主要官员见过面,杨云初步了解了现在益州乃至整个剑南道的情况。 南诏叛乱对大唐南疆有影响,但影响只是局限于一小块地方,吐蕃人即便在会野城一战中获胜,但在之前的战事中折损了元气,连续组织数次反击,都在罗岩州城下碰壁,只好扶植南诏作乱。 六诏现在名义上统一,但其余五诏并没有完全灭国,使得南诏虽然频频出兵攻打姚州西部数个城池,但基本是雷声大雨点小,因为内部叛乱此起彼伏,南诏王皮逻阁得把更多精力放在内部事务上。 杨云要做的便是征调兵马平定南诏,重新将洱海周边地区收归大唐治下。 这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但可惜唐军几次征讨均铩羽而归,最多一次在南诏王城大和城葬送了七万兵马,名将李宓投洱海殉国。 南诏地形地貌极其复杂,成为杨云领兵出击的难点。 打铁还得自身硬,既然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手,杨云便需要更为强大的武器装备,才能将这场没有把握的仗打好,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杨云现在手握兵权,先去了本部团结营,召见直属于他的将校,然后向一万四千名官兵训话,要求将士严加训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随后,他又分别从益州周边抽调府军到益州,征调民夫,准备组成五个拥有两千兵马、两千民夫的混合队伍,进驻营地后直接通过空间门分别到南美大陆建立营地。 营地选址已经有一段时间,顺着安第斯山脉由北向南分布,将来发展起来,各营地会逐步连在一起,到那时他就可以成为南美洲的王,然后再逐步染指中美洲和北美大陆。眼下他正苦心研究的是威力更为强大的火器。 不是普通火铳。 普通火铳的原理很简单,短时间内便完成研发并实现批量生产。 只是制造出的火铳威慑力不高,有效杀伤范围连五十步都不到,许多时候要到十步距离才有杀伤力,而且填装弹药时非常麻烦。 杨云身边毕竟有“能人”相助,这大大缩短了研发新武器的时间。 之前炼钢便充分运用了吴元和张镜彦的能力,现在杨云研究新式武器,便将吴元调了过来,不惜留杨玉环一人在洛阳玄女宫。 现在杨玉环那边,他已经不怎么担心了。 毕竟没人能把杨玉环的肚子剖开来看看,见到肚子隆起,一切症状都是孕妇所有,那只有等分娩时才知道是真是假。 杨云之前留吴元在洛阳皇宫,更多是照顾杨玉环的心理感受。 现在杨玉环人慢慢适应怀孕的状态,杨云当然要把吴元这个好钢用在刀刃上,充分发挥其能力。 “师傅现在要制造的难道不是火符咒?” 吴元见杨云拿来之前在实验室制造出的硫酸,然后又从空间门另一边拿来硝石,拿着瓶瓶罐罐忙碌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刺激性气体,顿时感觉杨云正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杨云正在研究黄火药。 具体配伍就不说了,总之这是能彻底改变战争模式的好东西,用黄火药对付美洲的土著,或者是用来对付南诏和吐蕃军队,都算得上是大材小用。 但杨云知道,他能调动的人手太少,再加上他在南美大陆那帮手下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军事训练,想要用他们成就大事,必须要在武器等级上实现完全压制。 光靠杀伤范围十几步到二三十步的火铳,起不到决定性的效果。 有两种东西可以帮他,一个是黄火药,一个是制式后膛填弹式火枪。 除此之外,他还将研究火炮、弓弩等战争利器,他对未来战争模式很了解,知道什么能改变对战方式,既然已经决心搞出大杀器,当然要往狠的方面发展。 “这里有一些图纸,你们过来看看,我要制造这种厚重的铁管。” “熔铸方面,眼下应该没太大问题,但要想确保密封性,还是有点难度的,尤其是后面要添加可以装填引线的装置。” 杨云为了方便以后攻城略地,决心制造火炮,其中明朝后期铸造的红衣大炮,算是比较实用的兵器。 红衣大炮用来攻城很方便,由于是实心弹,一炮下去基本能让普通木铁混合的城门砸出个大窟窿,几炮下去就能把城门打烂。 红衣大炮虽然笨重,但若只是拿来进攻南美土著或者南诏的城池,大可出动乙丹和雅柔,让乙丹这个大力士,配合能开启空间门的雅柔,随时把火炮运送到任何一个防不胜防的地方,趁着晚上发炮 画面太过美好,简直不敢想象。 以前杨云不用想这些,不是他想不到,是他不需要。 现在不同了,李隆基给了他领兵的权力,还给了他一个看起来极其艰巨的任务,那就是把南诏彻底平定。 如今已到了他不得不想的时候。 “师傅,这需要几天时间才能造好吧如今要造的东西实在太多,不知先造哪一种?”吴元很踌躇。 杨云好像什么都需要,让她不知该如何取舍。 杨云笑着说道:“新式火枪和火炮等,每一种都得制造出来以前在洛阳时,只有我们几个研究,进展很慢,现在情况不同了,有天方国度那么多人配合,还有成都这边痴迷于丹道的人很多,随时可以征调起来,只要有想法,让人付诸实施会很困难吗?” 吴元想了想,跟着点头。 她赞同杨云的说法,只是觉得杨云眼下要做的事,好像太过急功近利,甚至有些疯狂。 杨云道:“年底前,我们就要把南诏的问题解决,总不能等到来年要回洛阳了,才发现时光虚度,什么都没做好有些事,早些解决不是更好吗?” 吴元意识到,杨云说的是杨玉环分娩,甚至让李隆基“得道升天”之事。 她是杨云身边唯一一个知道所有细节之人,她知悉的内幕许多连杨玉环都不清楚,她马上感觉到时间的紧迫性。 要在两三个月时间内完成整兵到出征,还要把新武器研究出来,更得为返回洛阳城做准备,看起来一切太过匆忙。 她终于理解为何杨云到蜀地后会如此夜以继日做事,因为时间不等人。 杨云在成都过的中秋节,期间与民同乐,跟益州官绅打成一片,赢得一片赞誉。 八月十九,包括监军在内的中军和隶属于节度使府的仪仗兵马抵达成都。 八月二十一,王籍与松梅等人到位,住进驿站。 八月二十三,最后一批人抵达,刘清媛便在队伍中。 杨云于中午时分接到刘清媛,但并没有安排她住进节帅府,毕竟四天前张瑜和李空儿已经到来,这两个女人是皇帝赐婚,属于明媒正娶的发妻和小妾,权益不容侵犯,杨云只能把刘清媛安置在城内别院。 杨云毕竟跟刘清媛有着夫妻之实,当天下午便留在刘清媛处。 一直到日落时分,杨云才从榻上起来,他整理思绪晚上去美洲那边搞发明,但还是坚持跟刘清媛一起吃过晚饭。 旅途劳累,刘清媛的状态不是很好,神色间有些失落,道:“我回成都之事,并未跟家里人通知,父兄都不知我已回来了。” 杨云笑着说道:“我已提前派人去告之,他们应该早知道你会随我一起回蜀地,我跟他们说你会迟几天到。” “你说了?”刘清媛听到这消息,多少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杨云会对刘家人公开他们的关系。 杨云道:“你逃婚出蜀地,现在归来,理应跟家里人说清楚你随时都可以回府,我不阻碍你,只是你现在没有正式的名分,我暂不随你回去。” 之前刘家通过关系,想给杨云送礼,但被杨云拒绝。 看来刘家对于经营跟杨云的关系,非常上心,到底之前刘家冒着得罪王昱的风险,把杨云给送走的,现在杨云上位,自然希望有所回报。尽管刘清媛搭救杨云属于误打误撞,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刘家跟杨云的关系非同一般。 刘清媛想了想,叹息道:“那我明天一早回去吧,真不知我不在这半年多时间里,家里有什么变故。” 刘清媛情绪低落,全然不复当初那天之娇女的面貌尽管她是豪门大户出身的千金小姐,但在权力面前,感到自己很无力。 她是有个性的,张扬且有独立思考的女性,但问题是她所处在一个权力可以泯灭人性的时代,她的乖张态度,恰恰要经受社会的磨砺和摔打,经过这一年多的打磨,刘清媛感受到岁月沧桑,再不是纯真的少女,更像个成熟内敛的妇人。 杨云没有说什么,刘清媛跟刘家的关系,需要他们自行调和。 不过杨云相信,在刘府得知自己接纳刘清媛后,肯定不会再为难,甚至还会把刘清媛当成是家里的福星。 刘清媛已是今时不同往日,此番回家更像是衣锦还乡。 第四一五章 杨云的工业革命 刘清媛回府,杨云没有同行,但派了光宣道人作为他的使者陪同一起回去。 光宣道人不擅政务,照理会返回“天方国度”,但现在身负使命,因此有了借口留在蜀地。稍后杨云有意让他负责跟道门中人联系,因为这时代道门的炼丹师基本算是最精通化学的一批人,把他们招揽过来可以大大充实杨云麾下的实验队伍。 只是现在光宣不能以本来身份示人,改了个道号叫宣奎,自称来自吴山吴岳庙,追随杨云来蜀地传播道教。 杨云没有刻意防着光宣,他知道对方离开自己的支持什么都不是,生死全系于他一念之间,因此任其在城里走动,并没派人盯着。 光宣真人代表节度使前去刘府,除了为刘清媛保驾护航外,还有便是让刘家统筹益州乃至整个剑南道的豪门士绅,为此次出征南诏提供人力物力方面的帮助,毫不忌讳地伸手跟地方士绅要钱。 这可不是杨云搜刮地方。 之前几任剑南节度使,基本都是同样的套路,这次杨云还算客气的,更多是索要人手,没说狮子大开口一来就要求送上大批钱粮物资。 等刘清媛回来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昨晚杨云在南美大陆忙了一天,这会儿正呼呼大睡,刘清媛缓步进了房间门,杨云一个激灵醒来,睁开眼转头看向门口,发现刘清媛的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 “怎么样,跟家里人见过了?” 杨云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来到桌前坐下。 此时杨云就在专门为刘清媛添置的别院中,这里的家具全都采取了高桌子矮板凳的搭配,坐起来更自在舒服一些。 刘清媛恭敬地为杨云斟上热茶,杨云接过喝了两口。 刘清媛在杨云身边坐下,道:“已经见过了,家里一切安好,跟走的时候没多大区别,不过家族经营的生意一落千丈……我见到了祖父,他的意思是希望能继续跟官府合作,做一些官办的买卖。” 杨云点了点头。 在来成都之前,他就想过在蜀地做生意的问题。 他在美洲那边出产的产品太多了,很多都是大批量生产,未必都是军械物资,还有许多民用产品。 杨云为了维持美洲几个营地的正常运作,需要大批钱粮物资供应,如今养活的人越来越多,他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待在洛阳,他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谨慎,哪怕是有米家帮他出售货物,但依然有许多标新立异的东西不敢拿出来如南美特产玉米、土豆和马铃薯,还有辣椒、烟叶和橡胶,现在这些东西都可以慢慢出货,先在蜀地推广,进而影响整个大唐。 蜀地有刘家这样的商贾世家相助,销售渠道不用愁,这里山高皇帝远,就算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年半载内也不太可能传到洛阳,就算传到也不知一切都属于杨云,不会为皇帝和朝中重臣忌惮和防备。 杨云道:“我正好有些东西,想让你们刘家代为出售,有很多都是东都洛阳地界的紧俏货。” 刘清媛微微蹙眉,有些诧异地望向杨云……她本以为杨云会严词拒绝,但没想到杨云对此好像很热心,连一点拿捏的意思都没有。 杨云再道:“你跟家里的关系,可有缓和一些?” 听到杨云的问题,刘清媛情绪突然有些失落,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但她还是用力点头,道:“本以为家里人会怪责我不负责任,谁知回去后,一个埋怨的都没有,甚至兄嫂来跟我说,让我好好侍奉你……这次回来,还让我将一个妹妹带了回来……说是跟我一起……侍奉您……” 刘清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次回家,刘清媛又被狠狠打击了一次。 刘清媛感觉自己被家里当作奇货可居的货物,之前是与王昱的儿子结亲,后来条件降低送给张宥这个年过半百的老节度使当小妾,现在更是做了杨云连名分都没有的外宅。 刘家不顾念刘清媛本身就很低落的情绪,觉得一个人在杨云跟前侍奉还不够,为加强跟杨云之间的联系,再次送出一个千娇百媚的黄花大闺女给杨云,等于是让姐妹二人一起侍奉杨云。 杨云感觉到,刘家给刘清媛上的这堂社会课,有点太过残酷,让一个天之娇女感受到自己在权力面前没有丝毫尊严。 杨云随口问道:“人在何处?” 刘清媛撅起小嘴,有些不高兴地道:“跟着两名丫鬟一起进了院子,这会儿正在前厅里等着……她是我妹妹,但非一母所出。” 听刘清媛这一说,杨云才知道居然是刘清媛的亲妹妹,但刘清媛是嫡出,而这个少女是庶出。 不过既然是做他的外宅,好像不分嫡庶,姐妹二人的命运都一个样。 杨云道:“你知道我对于男女之事一向不是很看重,要么把她送回去,要么另外找个地方将她安顿好,到成都后我政务繁忙,未必有太多时间到你这里来……” 刘清媛抬头望着杨云,无奈地说道:“家里都把人送来了,你要我怎么送回去?你不接受,我也没办法安置……大不了她留在院里,你什么时候想要……我不阻拦……” 这一说,刘清媛更加委屈了,眼泪唰唰往下落。 做了杨云的外宅,已经让她觉得憋屈,现在刘家更是把她的妹妹送来,好像她根本就不是个人,只是件被人送来送去的货物,尊严尽失。 杨云将她抱过来,好生安慰了几句。 杨云说明了家里面的情况,刘清媛听说他尚未跟一妻一妾同房,她才是杨云最亲密的人,心情才稍微好转。她现在只是一时想不开,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现在可不敢有丝毫含糊,刘家只能倚靠杨云重新崛起。 杨云不能在刘清媛这里待太久,站起身来,道:“这两天我会安排人手到刘府谈买卖细节,若是你们能帮忙招募工匠和力夫的话最好,不然就只是普通生意往来,你若是觉得回去不舒服,就不必来回折腾,但若是想家也可以随时回去,不用问我的意见。” 说完,杨云便在刘清媛服侍下穿戴好,施施然出了屋子。 正要返回节度使府,杨云突然看到一个女子从前厅出来。 此女眉目清秀,长着一只精巧的鼻子,圆润的嘴唇,十足一个美人胎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个女孩年纪看上去才十一二岁,比刘清媛足足小了三四岁,眼睛里却有一种和她年纪不相配的成熟感,此时正好奇地打量杨云。 杨云突然理解刘清媛那种委屈。 眼前完全是个小女孩,还没长开的那种,大概刘家要巴结杨云,却没有合适的到婚配年岁的美丽女孩送来,干脆就把刚刚才有成年趋势的刘清媛的妹妹送来。 要说这女孩,模样极其标志,跟刘清媛有几分相似,都是活泼灵动的那种类型,大概以前在家里被照顾得很好。 可能这小姑娘还不明白自己未来即将面对什么,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杨云明白,等这女孩经历一番社会磨砺后,会跟刘清媛一样,从活泼开朗变成内敛忧郁。 这大概就是生在豪门大户的悲哀。 “你……想要她吗?”刘清媛跟着出来,见杨云正在打量自己的妹妹,不由紧张兮兮地问了一句。 杨云笑道:“不过是个含苞待放的小花骨朵儿,谁会对她有兴趣?左右是个小孩子,你就收留她,平时陪你说说话就当解闷,也很好。” 说完,他不再多做停留,出院门而去。 …… …… 美洲的二号营地,短时间内已经发展成为一座多功能的城市。 铁矿矿山、铜矿矿山、硝石矿山、煤矿矿山围绕在城市周边,城里城外河流边开设着各式作坊,一些用水力驱动,一些用蒸汽机驱动,源源不断生产出各种产品。 此外在开垦出来的荒地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农作物,看上去生机勃勃。 若是按部就班发展,短时间内自然不可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一切就在于杨云手下有乙丹、吴元这样的得力干将,每个徒弟都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没有起重设备,乙丹便充当大力士,几千斤的东西轻易便举起来,看得围观者头皮发麻,乖乖听命行事。 关键是吴元能改变物质形态,物体的大小可以随意调节,连其属性都能更改,制造各种零配件基本是意念一转的事情,如此一来,如此一来,生产蒸汽机、切割机床远远不断生产,然后又通过机器加工制造机器,制造业方面营地这边已经快要达到工业革命中期的水平。 若是能继续向前发展,工业水平基本能往十九世纪末期发展,不可谓不神奇。 杨云本来不太想发展织布机这些东西,奈何织布机的研究相对容易,若是再用已经研发出来的蒸汽机带动,织布的效率会成倍提升,杨云为了能赚足够多的钱,维持美洲这边的城市发展,只能把一部分人力放在织布方面。 正好之前从南美土著这边有很多女性,这些人没法参加重体力劳动,除了参与种植外,就是到作坊来织布。 只是这时代棉花并不是织布原料,棉花的原产地在印度和阿拉伯,南北朝时传入大唐,但只是在西域地区种植,唐朝宫廷虽然也有,但都是作为观赏植物存在,真正普及种植并将其织成布帛是在宋末元初。 用丝绸织布太过奢侈,大唐的蚕丝也供应不起杨云的织布工坊,此时只能用各种麻类植物纤维织布,南美大陆这边只提供部分原料,主要还是在益州地界采买。 杨云的织布工坊开业后,不到半个月时间,仓库内已经堆满如山的布料。 “师傅,弄这么多麻布做什么?要做很多衣服吗?”张镜彦看着堆成小山般的布料,眼睛瞪得大大的。 女孩子都喜欢新衣服,看到布料,就好像是看到一件件新衣,喜不自胜。 杨云道:“这些都要运回益州去售卖,我还没跟蜀地商贾谈好交易细节,得先运回去一些试试水。” “应该很好卖。” 张镜彦觉得,布匹这东西谁都需要,有货还愁卖么? 杨云担心的却是,不能把商品集中到一个地区贩卖,否则贬值会很严重,蜀地看起来广漠,但只有七八百万人,其消费能力没法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工业体系,杨云得想办法把他的商业版图扩展到大唐全境。 …… …… 杨云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直接带来的效果就是生产出大量布匹,需要向大唐进行倾销。 先在蜀地销售,再通过刘家的商队,把布料运送到大唐各州府…… 有刘家作为商业合作伙伴,利用刘家的渠道和商队来售出货物,省去了杨云从无到有开创一条销售渠道,只是几天时间,堆积如山的布匹就减少大半。 最大的原因不是杨云的布料有多好,也不是因为别人卖节度使府面子,而是因为太过便宜。 蒸汽织布机产出效率非常高,大大节省了人力,更何况杨云手下的人力基本不值钱,这批布料比市面上布料的价格足足便宜一半,这还是在杨云已经获得大量利润的情况下。 随即这种新布料就在成都风行起来。 已经进入秋天,眼见快要入冬,即便蜀地位于南方,不是太冷,但每家每户过年前还是要添置布料。 见到有便宜布料上市,当然要买回去,一方面这时代布匹可以替代钱币进行消费,另一方面可以裁缝新衣。 眼看第一批布料卖得好,杨云赶紧扩大生产规模,因为赚来的钱,可以继续购买生产材料送到美洲。 二号营地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缺少生产原料,幕僚、石材和各种矿石可以原地生产,但粮食却不能自给自足,更重要的是包括蚕丝、麻类植物纤维等在内的生产原料,也需要在大唐采买。 还有一些相对简单的生产工具,杨云不可能分出人工制造,也要从大唐购买,带回去方便工匠们使用。 杨云每天在蜀地的进货,都有几百贯钱,其中一部分是销售布匹所得,一部分是钱币厂新生产出来的“开元通宝”,打量货物运到节度使府,再送到美洲。 一连多天,不但杨云处在劳累中,乙丹更是被当作牲口一样,天天做搬运的工作,杨云有时候看了都觉得心疼。 但好在乙丹的脾气好,耐性也不错,只要能吃饱饭,从来都不着急。 杨云总算见识了一个可以把粮食变成劳动力的高级机器,乙丹这个有多种用途的“大型器械”,能量来援不是油,只是粮食和水,让杨云不用发愁开采和炼油的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以后想发展内燃机的话,还得考虑开采和炼化石油的问题。 南美洲西北部地区石油储量非常高,只是眼下杨云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而已。 第四一六章 玄女失踪 杨云到蜀地后,关注的重点并不在如何整兵和练兵上。 军事调动上杨云更多是交给手下去做,何五六作为漕帮头目,他亲自任命的管事,现在替他在蜀地征调民夫,调来的民夫被直接送到美洲建设新营地。 最新建设的三号营地位于科迪勒拉山北部,附近有丰富的石油和煤矿资源,西北方两百里便是巴拿马地峡,杨云将其作为备用基地发展,很多制造出来的货物先送到这里,作为大唐跟美洲的中转站。 杨云眼下在美洲发展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生产原料不足。 美洲铁矿石储量很高,后世的淡水河谷矿业公司保有铁矿储量40亿吨,位列全球以销售规模计算的四大矿产公司之一,但这个时候主要矿区属于蛮荒之地,就算在巴西高原上,但周围基本是原始森林,大量蟒蛇和巨鳄出没,从无到有地建设一座营地非常困难,开采铁矿石自然也就无从谈起,而杨云又没法批量从大唐买铁矿石,这就给正在进行的工业化带来很多制约。 杨云大量铸造钢铁后,随着水泥的成功研发,他已开始逐步把钢铁用在城市建设中,美洲营地很多建筑物用到了钢筋和水泥。 再加上大批量制造武器装备,使得二号营地生产的钢铁完全不够用。 等三号营地建设完毕,手里拥有一支装备热兵器的军队,杨云就准备向南美“铁四角”地区进军。 “铁四角”是后世巴西乃至南美最大的铁矿区之一,该地区位于巴西高原东部,有大量优质铁矿,后世淡水河谷拥有的铁矿区便集中在这一区域。 眼下杨云只能先把钢铁产量暂时降下来,将人手调到其他方面。如今要维持美洲数个营地的运作,制造大唐百姓需要的物资,运回蜀地贩卖,再把钱换回生产物资运到南美洲,扩大生产。 如此一来,无形中拖慢了杨云的垦殖计划。 但不管怎样,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看到南美基地日新月异,杨云关注的重点放到了接下来的战事上。 如今火炮的研究已经有了进展。 红衣大炮的制造原理相对简单,熔铸的钢炮完全能应付高温,密闭性也达到要求,经过试验后效果很不错。 杨云先让工匠铸造了二十门红衣大炮,准备用在攻打南诏的战事中。 与此同时,杨云在蜀地招募了五万人,扩充为天府军,名义上是作为攻打南诏和吐蕃的后备军,但实际上是为征讨南美大陆那些印第安城市和部落做准备。 他手下直属于节度使府的团结营是一支冷兵器时代的精锐武装,这支全部是由募兵组成的总共一万四千人的军队中,有着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部队以及两千体型高大彪悍的陌刀军。 陌刀军乃是冷兵器时代最强的重装部队,历史上天宝六年在对吐蕃的战事中,高仙芝麾下的陌刀军如墙而进,所向披靡,一举俘虏小博律王,威震四夷,拂菻、大食诸胡七十二国俱都震惊投降归附大唐。 天宝十年,恒罗斯之战中阿拉伯帝国大军五倍于大唐军队,形势极度危急,退无可退的李嗣业受命于危难,率陌刀军对抗阿拉伯铁骑,砍杀无数,为大唐军队冲杀出一条血路。 骑兵和陌刀军是杨云赖以对抗吐蕃和南诏的核心力量,除此之外团结营还拥有弓弩和长枪兵,战时几大军种相互配合,战力惊人。 总之开元时期的大唐军队,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当然杨云麾下最精英的军队,还要数他在二号营地训练出的总数达二百人的“火铳队”。 火铳队现在算是杨云彻底掌控的“神机营”,一支领先时代近千年的热兵器部队,不到关键时候他不会调到攻打南诏的战事中。 …… …… 金秋十月,天气逐渐寒冷。 战略物资准备齐全,杨云做好了出征准备。 他此番带去战场的只有节度使府直辖的团结营,更加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大规模征调民夫,很多人都不看好杨云的这次征伐。 要知道,历史上大唐跟南诏的几次战事,鲜于仲通和李宓几次出征南诏,都是带了五万以上的兵马以及十万左右的民夫 即便现在南诏的国力不如天宝年间那么强盛,但因为杨云的出现带来的蝴蝶效应,南诏比历史上更早得到吐蕃人的支持,形成了对洱海以及周边地区的有效统治,对大唐已有了严重威胁。 仅仅靠一万四千人,明显小瞧了南诏。 就在杨云准备对剑南道发布总动员令时,杨玉环在洛阳感觉压力太大,每日愁容满面。 当杨云又一次例行跟杨玉环见面时,她提出要到蜀地来游玩。 杨云实在拧不过,将姐姐带到蜀地,杨玉环在成都城里无忧无虑玩了半天后,居然不想再返回洛阳,不管杨云怎么劝说,她都不想回去。 “这里好好的,皇帝又不知我在这儿,我为什么要回去‘坐牢’呢?”杨玉环自打入宫,得到了很高的地位,也有着皇帝的痴迷,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但独处玄女观,她始终没感受到自由,每次出宫都偷偷摸摸,做的事更是要瞒住天下人,让她身心俱疲。 这次到蜀地,她放下所有心思,准备在成都长久生活,不打算返回洛阳。 杨云听到后皱眉不已,道:“姐姐,你若不回去,被陛下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该怎么办?” 杨玉环道:“四郎,难道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姐姐诞下个太子,却不知是从何处找来的孩子……再说,就算姐姐当了太后又如何?那些大臣会听我们的吗?难道做太后比现在做贵妃更轻松一点,还是说以后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大概是因为长久独居的结果,杨玉环的心理开始扭曲。 更想回归市井正常人的生活,她居然不服从杨云的管束。 杨云对别人可以用强制手段,但对杨玉环,他始终狠不下心来。 “姐姐不想回去,可以先在这里住个几日,陛下那边我会想办法应付,但你始终还是要回去,就算你不愿意当太后,我们也有别的备选方案可用。”杨云叹息道。 …… …… 杨玉环是杨云最得力的帮手,也是最信任的盟友。 可现在杨玉环失去了当皇后甚至是太后的想法,只想过人世间最普通的生活,这让杨云不知该如何处置。 若顺着杨玉环的意思,让她重回民间,并非不可,大不了将之前的计划全都改变,带着人去美洲单干就行,而杨玉环就当是李隆基遥不可及的梦,而他之前所有努力就当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正好杨云不用考虑怎么让李隆基“得道升天”,也不用担心将来谁掌权的问题。 他可以等自己在美洲的势力强大后,带着兵马回来,到时仍旧可以呼风唤雨。 但就怕杨玉环今天不想回皇宫,明天又后悔。 民间生活再优越,也不能跟皇宫内苑相比,平日言行举止更是不敢有丝毫僭越,做什么事情都被人管着,杨玉环甘心把她独领天下的魅术用在普通人身上? 有如此超能力,难道不想做世间主宰? 那样才符合杨玉环的性格! 杨云把杨玉环留在蜀地,连续三天都没让杨玉环回去,让张镜彦、吴元等女轮流跟着,任由她在成都以及周边的都江堰、青城山等地折腾。 反正蜀地没人认识杨玉环,再加上杨玉环平时出门都穿着一袭男装,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而此时东都洛阳,道女发现送给杨玉环的食物连续几天都没有碰一下,不由吓坏了,很快便把玄女失踪的情况禀报到李隆基那里。 李隆基立即带人把玄女官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这可把他急坏了,于是把找人的范围扩大到整个洛阳城。 “陛下,玄女娘娘杳无踪迹,已派人到洛阳各处找过,甚至城外一些道观也找过,一点线索都没有……” 李隆基听了亲信的上报,眉头紧锁,心里别提有多揪心了。 之前一段时间,因为杨玉环怀孕,对他不理不睬,使得李隆基对于道家的崇尚度降了不少,觉得一切可以等杨玉环分娩后再说。 最近这些日子,他又在内宫跟妃嫔鬼混,武惠妃病逝带来的伤痛好像全忘了,只顾着享乐,甚至要发展新欢,就在此时杨玉环离开内宫,就像当头棒喝,让李隆基感觉到自己被神明给抛弃了。 李隆基气急败坏地说道:“贵妃有孕在身,偌大的宫殿,这么多侍卫,如何让贵妃离开的?你们怎么办事的?” 李隆基很生气,玄女观全是他的人,再加上洛阳皇宫戒备森严,照理说是不可能让杨玉环离开而不被发现。 但现在杨玉环真的就这么凭空消失,李隆基觉得自己人生没了方向,一时间失魂落魄,除了发火质问那些不相干的人,似也做不了别的。 下面的人不敢回话,他们根本不知杨玉环是怎么离开宫闱的,提前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李隆基恼恨地道:“可惜国师不在洛阳……咦,当初是谁让国师去蜀地的?现在连力士也不在了……” 说完这番话,李隆基才猛然想起,当初正是高力士力主让杨云离开洛阳去蜀地,对于其中内情他也知道一二,高力士以为见鬼的事跟杨云有关,把杨云打发走可以让他心安宁些,谁想杨云离开后,高力士的癔症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最后的结果是高力士被打发回老家,而杨云则去了蜀地没法回来。 于是乎,李隆基身边缺少出谋划策的干臣,做事总觉得不趁手。 “将牛仙客和李林甫给朕叫来,朕要他们办事!”李隆基眼下不能指望宫里人相助,只能借助于朝中有能力的大臣。 除了宰相牛仙客外,李隆基心里还惦记着便是李林甫,这两位是他最倚重的大臣,近来李隆基觉得李林甫办事很稳妥,正好借助此事好好考察一下。 …… …… 李林甫进宫前,就从宫中收买的内侍那里得知杨玉环失踪的消息。 这可是绝密消息,连牛仙客都不知情。 李林甫本想先查证一些事,再进宫跟李隆基汇报,不想圣旨来得太急,他根本无法拿出一个针对性的调查结果,只能无奈入宫,到宫门处跟牛仙客汇合。 牛仙客此时一脸懵逼,两人一会面赶紧过来抓住李林甫的衣袖问个不停。 “牛相何必如此着急?陛下召唤,或许是关注朝中某件大事,待会儿就水落石出了,不必太过担心。” 李林甫看不起牛仙客,这根本就是个挂名的宰相,一点决策力都没有。 牛仙客结党营私做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不然朝中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他说话,一路从底层吏员逆袭,登上宰相的宝座,但在处理事务上,牛仙客缺少决策力,到处求教人,使得朝中都知道牛仙客就是个花瓶,谁给牛仙客出主意,谁就是真正的宰相。 到了皇宫内苑,二人被直接召到玄女观前,只见李隆基毫无帝王威严,坐在玄女观前的台阶上,正唉声叹气,眼角隐约还有泪痕。 “陛下,牛相和李令公来了。” 李隆基听到汇报,抬起头来,稍微调整一下心情,将二人叫到跟前。 牛仙客和李林甫行礼后,李隆基叹道:“两位卿家,朕今天不是为朝务召见你们,是因为贵妃她……唉!” 皇帝话说了一半,牛仙客看到这架势,以为杨玉环已经死了,大惊失色。 李林甫躬身行礼,道:“陛下,贵妃娘娘乃玄女化身,有仙气萦绕,腾云驾雾只是一念间的事情,怎会拘泥于一地?再者,既然是玄女娘娘在人世间的化身,必定要体察民生疾苦,拯救万民于水火……陛下何必忧虑过甚?” “嗯?” 李隆基听到这话,大感安慰,抬头看向李林甫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亲切和善。 旁边的牛仙客脑子一片迷糊,反应好半晌才醒悟,莫非杨贵妃……失踪了? 李林甫道:“如今民间传说四起,各地都见到玄女娘娘现身,点化万民,解救百姓苦难,而玄女娘娘带着陛下的心愿前去,她身怀龙种,百姓感念玄女娘娘恩德,都在称颂大唐盛世,赞誉陛下圣明。” 李林甫就是李林甫,可以毫无根由地拍马屁,把李隆基哄得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李隆基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站起身来,问道:“你说各地百姓都见到玄女……朕的贵妃?” “是的,陛下,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现在只有关中之地的消息传来,相信过不了几天,各地消息会纷至沓来。” 李林甫编瞎话不眨眼,一边牛仙客都听傻了。 还有这种操作? 我身为宰相,怎么就没听说过有任何相关消息上报? 但牛仙客就是个懦弱的性子,眼见李隆基情绪好转,哪里敢跳出来质疑?反而觉得李林甫很高明,急皇帝所想,还能安慰好皇帝。 李隆基着急道:“贵妃要去民间,为何不跟朕说?也是,贵妃入宫时,几时是从正门进来的?从来都是高来高去,她要走,别说是低矮的宫墙,就算是洛阳的城墙也都挡不住。” 李隆基突然想开了,不是有人把他的贵妃给拐走,而是杨玉环自己选择离开。 李林甫道:“陛下,贵妃娘娘本身没有高来高去的能力,既然她要走,必然是出自玄女上仙的授意,上仙要借助娘娘的凤体体察民情,或许走得太过匆忙,也就没跟陛下提及。”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李隆基终于找到合理解释,脸色非常安慰。 不过随即他想到个问题,将李林甫拉到近前,低声问道:“那玄女……朕的贵妃几时回来?” “这个……等到玄女娘娘体察完民情,自然就会回来。” 李林甫刚才不过是通过自己获得的消息,在李隆基面前睁眼说瞎话,现在真让他去找杨玉环,他连半点主意都没有。 李隆基道:“那若是贵妃再不回来呢?现在贵妃可是有孕在身,出了什么问题,谁来负责?” 眼见皇帝又要发怒,李林甫赶紧低下头不敢去跟李隆基对话。 李隆基大概也觉得自己迁怒李林甫有些过分,语气变得缓和下来:“这样吧,你赶紧派人去找寻,一定要在贵妃出事前找到她,把她带回来,谁能带回贵妃……朕重重有赏!” 第四一七章 “夫妻”团圆 李林甫和牛仙客从宫里出来。 牛仙客对李林甫的佩服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先前面圣时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皇帝面前张口结舌,一句话都对不上,而李林甫却可以对答如流,完美地把事情给糊弄过去。 这就是两人间的巨大差距! “我说李令公,你可知贵妃娘娘在何处?”牛仙客很担心,要是找不到杨玉环,下一步皇帝就要降罪了。 李林甫正在思索怎么找人,闻言瞪了牛仙客一眼,一点都不像是在对待上级或者平级的态度,凶戾的眼神就像是训斥下属。 李林甫冷声喝道:“贵妃失踪,如此大的事情,陛下既然感到担心,我们就应主动为陛下排忧解难,至于几时找到……这种事能做出承诺吗?但陛下让我们怎么找,我们就怎么找。”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其实都是废话。 牛仙客发现自己的思路远不如李林甫清晰,干脆装聋作哑。 李林甫正在犯嘀咕,心想:“之前有我那女婿在京师,有事找他就行了,以他在玄学上的造诣,要找他姐姐自然是易如反掌……现在怎么个找法?” 二人作别后,李林甫急急忙忙回府,派人把法会结束后一直逗留洛阳传教的张高给找来。 张高作为天师道的掌教,名声在外,李林甫觉得,有张高相助,找人应该不难。 等李林甫把面临的难题跟张高一说,张高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心里已然笃定一切跟杨云有关。 “令公切勿心急,不如由贫道试着找寻看看……或许就算人远在天边,但转眼便近在眼前了呢?” 张高一脸自信之色,显然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 …… …… 杨云从张镜彦处,得知张高邀请他到洛阳商谈事情。 通过这件事,杨云立即知道,即便他已身在蜀地,张镜彦也能时常接触张高,这只能说明雅柔可能被张镜彦给“收买”了。 杨云暂时没心思计较张镜彦和雅柔暗地里做了什么交易,他先让雅柔打开空间门,跟张高在洛阳城外一处清静的道观内见面。 “国师,望您不要介意,贫道请你来,不过是想问及有关贵妃娘娘之事……贵妃娘娘突然失踪,陛下夜不能寐,忧心忡忡,朝中上下对此也满是忧虑,国本不固啊!” 张高觉得自己理亏在先。 送张镜彦到杨云身边,却让张镜彦充当他的眼线,甚至把杨云做过的事告诉他,现在还希望通过杨云找回杨玉环,难免有些心虚。 杨云问道:“张道长觉得,贵妃失踪之事与我有关?” 张高叹息道:“贵妃娘娘时常出宫,这件事贫道早就知晓……莫怪小女,她偶尔会跟贫道见上一面,说一些你的情况……” 这下张高自己承认利用女儿获取杨云的情报。 杨云在使用张镜彦、吴元和乙丹三女时,也曾想过这三女不是自己首先发现拥有超能力,必然会跟原来关系亲密之人有联系。 现在看来,吴元和乙丹基本已跟过往割裂,没有暴露他的秘密,反而是张镜彦因为背后站着的人是父亲,且张高有着把天师道做大做强的野心,稍微加以诱导,张镜彦自然就和盘托出了。 杨云脸色变得铁青,没好气地说道:“张道长好算计,居然在我身边安钉子,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这样做好像不合适。” 张高道:“小女在国师身边得到提点,修为大进,这是她的福分,贫道不过是知道一些秘辛,却从来未将这些情况传扬到外界,况且就算传出去也未必有人信……再者,国师倒台,对贫道有何好处?” 眼下天师道得到朝廷的支持,发展迅猛,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张高跟杨云关系密切的基础上,张高自然知道,开罪杨云对他来说大为不智。 杨云黑着脸道:“不是我不想把姐姐送回去,只是她现在厌倦了宫里尔虞我诈的生活,有孕事在身后对于宫里的明争暗斗极为厌倦,暂时找个地方散散心,难道不行吗?” 杨云这么说,其实也是在试探张高,看看张高对于他的计划到底知道多少。 因为杨云多少对张镜彦有提防,以至于杨云用张镜彦在宫里协助杨玉环时,并没有说明是假怀孕,张镜彦或许有一定察觉,或者是从吴元处探寻到一些内情,现在从张高的反应就能判断一二。 张高叹息着说道:“贫道不过是替李令公跟国师通知一句,若可行的话,你们能当面说明白最好……贫道叨扰,先行告辞了。” 张高明显感觉杨云对他和张镜彦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急忙行礼后告退。 而跟着杨云过来的张镜彦,此时连头都不敢抬。 若说以前在洛阳时,她偶尔能跟父亲见上一面,那是建立在杨云准许之下,但在离开洛阳后还通过自行拉拢雅柔来实现父女团聚的目的,那就是她的过错。 “师傅……” 张镜彦试图为自己解释一下。 杨云没好气地道:“有事回去再说。” 而后一行通过空间门回到蜀地,返回剑南节度使府,雅柔正陪着妹妹训练两只圆滚滚的食铁兽,见食铁兽在雅清指挥下爬上爬下,拍掌大笑,仿佛个没事人一般,浑然不知她做的事情有可能影响到杨云的大计。 “师傅,弟子错了,弟子每隔两三日都会跟家父见上一面,请雅柔妹妹开门送我过去……” 张镜彦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杨云“逐出师门”,这次的事彻底暴露了她在为张高做事,感觉自己像个叛徒。 雅柔闻言诧异地转过身来,看了看张镜彦,最后对着杨云说道:“师父,我不知道这些……我……我以为是您让镜彦去洛阳办事的。” 杨云没好气地道:“也就是说,现在我可以在各地随意穿梭之事,除了我们几个人知晓外,还可能为任何人所知,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张镜彦低着头,一语不发。 在天师道她可是作为掌教培养的,当然知道背叛师门的下场,被逐出师门都是轻的,还很有可能会被废去毕生修为甚至打断手脚再赶走。 这大概是张高把话说到一半就赶紧离开的原因,那是替自家女儿着想。 况且张高就张镜彦这一个女儿,肩负着传承天师道的重任,这也是杨云知道的一个大秘密,若杨云恼火下将这个消息传出去,那张高父女会面临大麻烦,或许会被张氏旁支的人针对,失去对天师道的控制权。 杨云道:“你们好好反省一下,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别以为师门的规矩都是白立的。” 在杨云眼中,眼前几个到底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只是被张高这样的野心家给利用罢了。 他也怪不到张镜彦身上,当初收张镜彦到身边时,他就该想到张高的目的。 看书还可领现金! 现在他更想去问问杨玉环,看看这个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姐姐有何反应。 …… …… “四郎,你是说……皇帝到处找我?”杨玉环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惊讶,好像之前以为李隆基会坐视她不见似的。 杨云道:“姐姐名义上怀了龙种,陛下说过要让你生下的孩子当太子,对此表示一下关心有何好稀奇的?倒是姐姐不回去,等于说是要彻底放弃之前筹谋已久的计划?” 杨玉环瞥了杨云一眼,道:“就说你有阴谋……四郎,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利用姐姐?” 杨云挠挠头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杨玉环的问题。 杨玉环道:“我出来玩,本来没打算回去,但其实在这边玩久了也没什么意思,远不如洛阳安逸和舒适,毕竟那边气候和风土人情我都更熟悉……我虽然是在蜀地出生,但洛阳更像是我的家。” 杨云皱眉问道:“那……姐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更想在洛阳的市井玩,而不是到蜀地……既然你嫌弃我在这里给你惹麻烦,那我回去便是。” 杨玉环的反应果然如同杨云所料,在她一个陌生的地方玩腻后,果然就想回到皇宫,毕竟那里能享受到荣华富贵,被人捧在手心里,更是把大唐的皇帝当成傀儡戏弄,这些感觉都是在民间无法获得的。 至于到哪儿玩的问题,不过是杨玉环随便找出来的借口罢了。 杨云道:“那我这就送姐姐回去,是否还要替姐姐想一些说辞去蒙骗宫里人?” 杨玉环摆手道:“不用了,我想回去就回去,我就不信皇帝能把我怎么着……我说出来玩玩,他能奈何得了我吗?” 杨云点头,这倒是真的,李隆基知道杨玉环有来去自由的本事,怎会计较杨玉环去做了什么? 只要李隆基能再次见到杨玉环,想必就会心满意足了。 “那我这就让雅柔送你回去。” 杨云正要招呼雅柔进来,却见杨玉环慵懒地舒展了懒腰,道:“不用着急,你先给我做好吃的,等吃过晚饭再回去也不迟,哦对了,你不是说有个叫做天方国度的地方?下次记得带我去瞅瞅。” …… …… 杨玉环到蜀地几天时间,杨云只是让雅柔开空间门带着她去都江堰、青城山逛了逛,除此之外便没去过蜀地其他名山大川看看,更没有带杨玉环去美洲见识不一样的风景。 现在杨玉环在外玩腻了,想的是下次去个更新鲜刺激的地方。 杨玉环说是不用杨云陪同,但杨云岂能放心? 杨云派雅柔开空间门送杨玉环回到洛阳,空间门直接开在玄女观后殿,杨云悄无声息地跟过去,隐身于暗处,想看看李隆基的反应。 果然不出所料,正无精打采批阅奏章的李隆基听说玄女观内出现琵琶的叮咚声,杨玉环悄无声息地回来后,什么都不顾,扔下几名瞠目结舌的太监,一路小跑到了玄女观,见到杨玉环后两眼通红,眼里泪花涌动,情绪差点儿失控。 “贵妃,这几日你去了何处?你不知道朕有多担心你啊……” 李隆基带着哭腔说道。 杨玉环神色平静,目光深邃地看着李隆基,说道:“我不过是出去走走,体验下市井生活,皇帝你何必如此着急?” 李隆基道:“朕听说了,贵妃你是替朕前去泽沐苍生,让百姓感念你的恩德,也知道朕的仁政……是朕最近行事荒唐,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朕的错,以后再也不会犯错了……” 杨玉环闻言不由皱眉,这些情况张高没有告诉杨云,杨云自然也没告诉过她,自然不知为何皇帝会如此说。 不过杨玉环冰雪聪明,知道说多错多,不如由李隆基自行去脑补,她只需要站在那儿,满含微笑摆造型就行了。 李隆基道:“既然贵妃你回来了,就请好好养胎,下次你要出宫,一定要先跟朕说,朕在你诞下太子前,什么事都不做,一心修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别再弃朕于不顾,咱们是夫妻啊。” 皇帝居然会跟人说“咱们”,说明李隆基对杨玉环的迷恋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杨云一看这边不需要他操心,便留下吴元帮忙照看,而他则直接通过空间门离开。 …… …… 杨玉环回到洛阳皇宫之后,接下来连续半个月时间,李隆基哪儿都不去。 一到白天就跑到玄女观来,跪坐在玄女像前,冥想苦想,好像是在参悟道法,就像当初得到杨玉环前那般,心无旁骛,等于是赖在杨玉环身边不走了。 他也不进杨玉环的卧房,日复一日在外面守着,好像怕杨玉环再一次不告而别。 如此一来,杨云也更放心一些。 生性活泼跳脱的杨玉环哪儿都不能去,也就少了很多外出玩乐的心思,此时杨玉环一心只盯着李隆基一个人就行了。 而杨云在这段时间里,赶紧把武器装备完善,准备带着他麾下兵马去征讨南诏。 “时间不等人,现在已经快到十一月了,若拖到明年,等杨玉环分娩之期来临,一切就来不及了。” 杨云要出兵,自然不能按照常规套路。 既然有办法可以通过空间门传送,突然出现在敌人腹地,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为何还要按部就班,一路辛苦行军从成都赶往洱海地区? 如果按照正常行军,接下来几个月内都是行军,一路沿着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道,连续翻越川西高原和云贵高原,沿途艰难险阻,最早要到明年二月才能兵临南诏。 而杨云没有准备力夫,让士兵带着粮食千里迢迢赶路,如此做无异于自寻死路。 杨云准备采用的办法,跟在美洲征服土著一样,是直接通过空间门到敌人的防御重地,杀到南诏都城附近,杀南诏君臣一个措手不及。 第四一八章 新型战争模式 杨云亲率王者之师,即剑南节度使直辖的团结营一万四千官兵,加上他从美洲带来的二百神机营,突然出现在距离南诏国都城太和城外二十里的地方,迅速往太和城逼近,对南诏国首都形成直接的威胁。 唐军上下极度震惊,他们从来没想过这种作战模式,仅仅通过一道神奇的门,便跨越千山万水,神兵天降于敌人眼皮子底下,原本对于传说中拥有神奇法术的杨云还有不少怀疑,现在算是彻底服气了。 南诏国君臣虽然预料到大唐可能会出兵攻打自己,但觉得剑南道有过攻击会野城失败的惨痛经历,其后又面临吐蕃几次袭扰,早就元气大伤,不可能舍近求远对他们动手。 另外,南诏君臣自恃背后有吐蕃人作靠山,又在南诏都城以东的宗州、丘州、秦威之地关隘部属有重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因此没有把大唐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连杨云上任的消息也是在最近几天才传到太和城。 南诏国的国王名叫皮罗阁,南诏第四代王,又名魁乐觉、卓罗纪,于开元十六年继位,至今已有八年多,在他治理之下,南诏国力日益强盛。 今年年初皮逻阁为了攻灭其他五诏,在洱海畔的松明楼设宴,请五诏诏主前来祭祖,想乘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邓赕诏主的妻子白洁夫人机敏聪慧,预感到这是一个大阴谋,劝说丈夫不要参加。当劝说无效时,只好将自己的铁手镯戴在丈夫的手上。 皮逻阁将五诏诏主烧死在松明楼。白洁夫人惊闻夫君罹难,急切地带上兵马,持火把星夜赶到蒙舍。 她用双手掏火灰,直至鲜血直流,才找到铁手镯,辨认出丈夫的尸体。皮逻阁见白洁夫人美貌、机智,就企图纳她为妃。 白洁夫人将自己的丈夫安葬之后,跳入洱海,保持了名节。火烧松明楼这一天,成为后世富有纪念意义的“火把节”,时间为每年农历的六月二十五。 皮逻阁虽然成功杀死其他五诏诏主,但各诏诏主都有血亲存世,果断起兵反抗,连续几场大战下来,各诏明面上的部队基本被消灭,只有零星战火复燃。 而在此期间,南诏攻占了昆州以西数羁縻州,几乎占据了滇池以西地区,严重威胁到了大唐对剑南道南方州县的统治。 当南诏人得知大唐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他们都城太和城以东二十里外后,举国上下都慌乱无措。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此时南诏数万兵马驻扎在昆州以西崇山峻岭间,防止大唐或是五诏残余兵马来犯,谁知大唐突然绕过重重防线,现身于南诏腹地,仓促之下皮罗阁马上召见下面部族首领,让各部族首领交出手里兵马,交由他统领跟大唐天军一战。 因为不清楚大唐兵马有多少,皮罗阁仓促之下,动员了太和城以及周边部族大概两万兵马,准备跟唐军决一死战。 除了加强城防外,就是派出斥候前去查探唐军的虚实。 不到半天时间,他们便得知具体情况,大唐这次来犯的兵马数量与他们相当,差不多只有一万余众。 消息公布,太和城内终于安定了些,南诏臣民紧张情绪得以缓解,怎么说太和城也是南诏的都城,有高耸的城墙据守,兵马也不弱于大唐,再者大唐远征南诏腹地,居然逃过南诏斥候的侦查,想来是轻装简出,缺少攻坚实力。 于是乎,南诏兵马安心守在城内,耐心等候大唐兵马前来攻城。 当晚,大唐兵马抵达南诏国都城太和城以东五里地的龙山地区,稍微整顿,就准备发起攻城。 古代发起攻城,起码要双倍甚至数倍于守军,才能确保胜利,南诏上下都不知大唐兵马哪儿来的这种自信。 太和城皇宫,也就是之前的曾州总管府改建而成的衙所内,皮罗阁从熟悉大唐风土人情的幕僚口中得知大唐军队的具体状况。 “大唐统兵将领名叫杨云,乃是大唐皇帝的小舅子,身兼卫国公、侍中、剑南节度使等职务,更是大唐的国师,他姐姐据说是九天玄女在人世间的化身,他妻子的祖父乃名相张九龄,还有个岳父是如今大唐中书令李林甫……” 皮罗阁听了一耳朵,最让他惊愕的是九天玄女化身的亲弟弟的身份。 “你是说他是神仙的亲弟弟?” “没错,听说此人精通道法,去年剑南道节度使王昱能在川西高原战胜吐蕃兵马,就是倚靠他的火符咒……” 皮罗阁和周围文武大臣听到这消息,都非常紧张。 有人直接提出质疑:“会不会正是因为他精通道法,所以才能神兵天降?从益州到太和城,中间山川险阻,瘴气遍布,怎么可能在我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他轻松带兵来到太和城外?” 尽管皮罗阁心中跟大臣一样担心,但他为了稳定军心,还是以轻松的口吻说道:“不用担心,唐朝只派了一万多兵马来,就算再神通广大,只要我们守好城池,等候外出兵马回援即可……马上派人通知吐蕃使者,请他们立即传书吐蕃,请吐蕃王庭派兵救援。” 皮罗阁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杨云带来的兵马不多,不能威胁到太和城,同时还把希望寄托在吐蕃身上,他不需吐蕃千里迢迢来援,只要趁着剑南节度使不在益州,吐蕃大军进攻雅州西部的罗岩州、当马等地的城塞,实施围魏救赵的策略即可。 眼下似乎只要稳定好城防就行了。 …… …… 太和城的城防很坚固,据守并不难,但难以维系的却是人心。 杨云带兵前来征讨不臣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城内每一个人耳中,南诏国并没有控制舆论的经历,下面的人因为恐惧,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传扬开来。 到了当天夜里,就算太和城普通民户,都得知具体情况,而且越传越离谱,有人直接说杨云是神仙下凡,可以翻云覆雨,腾云驾雾,非人力可以抵抗,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 当晚子时,太和城内无人能入眠,南诏人本以为跟着皮罗阁能过上好日子,事实也证明这一两年通过对其余五诏的兼并,他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资源,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尤其是在得到吐蕃人相助后,南诏要兵有兵,要粮有粮,以为自己能跟大唐一战。 现在大唐兵马真的出现在城外,他们开始紧张了。 不是说好了,大唐兵马要杀过来,要经历数道防线,会碰得头破血流,吐蕃兵马也会随时增援而来吗? 为什么一夜之间,情况就变了? 南诏首都太和城建在苍山佛顶峰和五指山之间的缓坡上。 苍山的险峻在太和城的西面成就一道天然屏障,洱海又在古城的东面隔出一片苍茫,因此要想逾越苍山和洱海都是非常不易。 根据地形特点,南诏没有像大唐多数城市那样建造方形城,而是采用了一种非常独特的外形,即城池从西面苍山佛顶峰处的总管府为点,向东呈“v”形状延伸。 当晚杨云带兵控制了太和城城东五里的龙山,设置好营寨后,将骑兵分散开来作为警戒之用,主力往太和城进发。 他故意弄出很大的阵仗,目的是为威慑城内守军。 这次他带来的兵马,全都是轻装简从,此时将士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从繁华的益州来到荒山野林,前方山上卧着一座城市,夜里看过去黑乎乎一片,有些阴森恐怖。 但现在他们没有退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往哪里逃,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们,个人一旦离开军队这个集体,再强大的实力也会变得微不足道,现在他们只有祈祷眼前的统帅真的拥有神奇的法术,带领他们取得一场伟大的胜利。 “准备攻城!” 杨云一声令下,手下将士看着远处的城墙,人都有些发懵。 手上虽然拿着锋利的兵器,但问题是…… 你攻城起码要有器械吧? 攻城车和云梯没有,过墙梯要不要了解一下? 什么都没有,靠两条腿就能把城攻下来? 这也太过扯淡。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杨云并不是打没有准备的仗,不知从何处搞来很多沉重的铁管,由马车拉着,旁边一些身着奇怪铠甲的士兵,把铁管陈列在城门外一两百丈处。 一共十门。 这十门是杨云刚研制成功不久的红衣大炮,在美洲已经历过不少试验,基本能满足战场需要。 十门大炮同时对准太和城的南城门,即“v”字形前面那一点。 “开炮!” 传令兵一声令下,十门炮一起开火。 “轰轰轰!” 十发炮弹下去,有三发打偏了,落在左右的城墙上,有七发正中包裹着厚实铁皮的城门,就这么一轮下来,城门已被撞开一道缺口,经历火炮洗礼后摇摇欲坠。 这下大唐将士军心振奋,齐齐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城内守军却吓得人都快站不稳了。 城墙上的守军,本以为有城墙作为凭靠,完全不用担心大唐兵马进犯,但在见到奇怪的火焰喷发,随即传来剧烈的爆响,随即他们脚下的城门一瞬间就要倒塌,顿时肝胆俱裂。 南诏国的城墙,本来就没有大唐城墙那么坚固,站在城头上的人,能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震动。 “哇呀呀……” “唐军请来雷神助阵了!” “大唐统帅可以召唤雷公电母,这场仗没得打!” 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胆小的已经拔腿往城墙下逃。 之前关于杨云的传言,现在传得更凶了。 等第二轮火炮发射,城门已被攻破。 太和城的南城门,直接被轰成碎片,连同旁边的城墙也随之倒塌。 因为南诏立国不久,修建好城墙已经很了不起,更不要说建设瓮城了,这下大唐兵马可以长驱直入。 但在第二轮炮发出后,大唐兵马并没有直接发起攻城。 “节帅,城门已攻陷,可以杀进城去了!”将士们见到城门攻破,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准备进城掳掠一番。 在南诏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战胜的一方不用讲任何规矩,进去之后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看来这次出来可以跟着杨云吃香喝辣的。 “我们只有一万出头的兵马,你们确定进城后,能抵挡城内守军的反扑?你们知道守军有多少吗?” 杨云的问题让手下军将都回答不出来。 杨云一摆手,道:“全军稳住,听候我命令行事,违令者斩!” 杨云现在要的不是局部获胜,而是要威慑南诏国将士,让他们心生畏怯而逃走,取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他所使用的战术果然非常管用,南诏在南城门驻防有七八千守军,城门被攻陷后,城头上留下的守军已经不到三千人,而且这些人留下也不打算跟大唐兵马死拼到底,而是准备投降。 投靠吐蕃也是投,投降大唐也是投,南诏国很多都是大唐移民,汉人占了一半,他们对于中原王朝的推崇可比对吐蕃高多了,他们相信王师会善待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此时山顶总管衙门内,皮罗阁正在跟大臣商讨御敌之策,忽然得知南边城门洞开的消息。 这下不但是大臣,就连皮罗阁也不打算打下去了。 “大王,唐军势大,且有神仙助战,不可力敌。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先逃进苍山,以图后计?” 有大臣站在皮罗阁这边,想找地方躲起来,反正唐军不可能长久驻扎在洱海周边地区,只要唐军一撤,他们就可以东山再起。 谁知没等皮罗阁答应,总管衙门前方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外面驻守的南诏士兵连串倒下。 原来杨云通过空间门,直接带着神机营杀到总管府前。 杨云麾下的神机营官兵全都穿着厚重的盔甲,手上拿着改良过的燧发火铳,分成三排对敌,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区区两百人放在正面战场上根本就不够用,但若只是来攻打一座总管府就容易许多,毕竟总管府没多大,南诏兵全都被调去守城头了。 皮罗阁手下侍卫仓促应战,他们不知大唐的军队是怎么杀进总管府的,被接连干倒二三十人后,剩下大部分侍卫都以为见了鬼,仓皇逃窜。 但还是有死忠护卫,一直挡在总管府正殿大门前,这里算是王宫正殿,而他们手上有厚重的铁甲盾牌,再加上杨云手下这群人缺乏打硬仗的能力,眼见对面不断射过弩箭,阵型有些乱。 这个时候杨云只能再次站了出来,直接蹿到半空中,手一挥,狂风大作,一股无形的气浪将对面的盾牌阵给冲散。 南诏国王的亲卫发现大唐兵马实力强横,完全不是对手,纷纷选择跪地投降,而杨云则带人冲进总管府正殿,将准备逃走的皮罗阁和他的一干大臣当场擒获。 如此一来,算是最大程度降低了战争的损耗。 擒贼先擒王,随着皮罗阁等人被一网成擒,外面的南诏兵马无心恋战,纷纷投诚。 而大唐军队这才进城,本来官兵们准备好好劫掠一番的,但杨云发布军令,不允许对城内有任何侵犯,违令者斩,大唐军队进城后与城内军民秋毫无犯。 南诏都城被拿下,吐蕃使者甚至都还没出城,就被擒获,提请援军的事也只能作罢。 杨云要做的便是以皮罗阁的命令,将南诏各处守军给劝降,让他们投靠大唐,然后有步骤地把这些兵马送到南美大陆,为他建设营地,成为垦殖武装的一份子。 第四一九章 贵妃诞子 杨云用了半个月平定南诏。 随后他又用了一个多月时间,通过空间门把麾下军队送到南美大陆,连续对多个印加人的城市发起攻击。 到了冬月下旬,南美大陆基本所有印加城市都被杨云掌控,除此之外,杨云又派遣力夫在多个关键地点修筑营地,使得铁矿石、铜矿石、硝石、煤炭等生产资料能够实现自给自足,没了矿石方面的限制,南美大陆的发展走上快车道。 腊月初二,大唐兵马征服南诏,将南诏国主以及部族首脑悉数俘获的捷报送抵洛阳。 李隆基从次相李林甫口中得知的这个好消息。 李隆基找回杨玉环后,愈发疏远“毫无作为”的牛仙客,此时他也后悔当初没听从张九龄的建议,把牛仙客这么个“无能之辈”扶到左相的位置上,现在虽然后悔却不想打自己的脸,所以只能倚重能力更高一些的李林甫。 “朕没想到,才派国师去蜀地四五个月时间,就取得对南诏的胜利……不知现在南边那些小部族,是否全数投诚?” 李隆基现在的状态,就是大唐军队打了胜仗时,稍微振作一些,平时都一副神游天外精神恍惚的样子。 李林甫笑着说道:“其余五诏全都选择向大唐臣服,至于吐蕃……目前进攻罗岩州的军队已脱离与我大唐兵马的接触,退回会野城,大概是听闻大唐兵锋强盛,心生畏惧,至于一些小部族,更是望风而降。” “好!” 李隆基非常高兴,点头不迭道,“朕准备对国师进行颁赏,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卫国公,不知该给他怎样的赏赐才合适?” 李林甫道:“陛下不如请国师整理好军队,继续征讨吐蕃,为大唐立下更大的功绩。” 如今的李林甫执朝堂之牛耳,不希望杨云回来抢夺他的权力,所以宁可让杨云在蜀地多呆几天,等回朝时最好他已经完全控制朝堂,到那时就算杨云能时常面圣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李隆基摇头道:“朕觉得,国师在朕身边,朕心里才安定些……国师的作用,不在于攻城略地,而是坐镇中枢,为朕排忧解难,留他在蜀地未免大材小用……不如这样吧,让他赶紧将南蛮之地荡平,抚慰好地方,早些回洛阳来。” “那……陛下,不知蒙舍诏等叛逆之臣……应当如何处置?” 李林甫不像高力士那么强势。 知道跟杨云没法直接抗衡,发现李隆基有召回杨云的意图时,李林甫绝对不跟皇帝做任何争论,免得李隆基怀疑他想大权独揽。 李隆基想都没想地说道:“既然是化外之民,将贼首押送到洛阳受审,明正典刑,至于剩下的……就地安置便可。” 或许是李隆基恼恨南诏君臣叛唐,听说杨云成功征服南诏后,没打算让皮罗阁继续当南诏王,而是选择将南诏国主和主要头领押解至洛阳,很可能会除之而后快,威慑其余部族不敢反叛。 李林甫对于边疆之事一向不太上心,他反倒希望如此能激起南诏复叛,到时烽烟四起,杨云被缠在南疆,暂时回不了洛阳。 “臣遵旨。” 李林甫在办事能力上,就算是高力士加牛仙客也不是他的对手,尤其是揣摩上意能做到最好。 这也是李隆基看重李林甫的地方。 …… …… 杨云在太和城,调兵遣将。 这个时候,益州已接连派来四五万后续兵马,都是节度使府募集的,没经过太多训练,一方面接收南诏各地,另一方面则是不断派遣大军到南美大陆“扫荡”分散在各地的印加部落,同时协助征集的力夫建设营地,开垦荒田,种植农作物。 此时五诏眼巴巴希望杨云能归还他们的土地,但也知道现在一切都要以皇帝的命令为准,所以派来使者常驻太和城。 随后大唐皇帝的谕令以八百里加急送到太和城,杨云这才知道李隆基不打算轻易放过南诏君臣,有押送他们到洛阳处死的迹象。 “卫国公,您可要为我们南诏百姓做主啊……我们都是大唐子民,因为受了吐蕃人挑唆才犯下大错,吾王一片诚心向着大唐,若是您不信的话可以请他来,让他表明心迹,宣示向大唐天子效忠……不能把人送去洛阳啊!” 当杨云下令押送皮罗阁等人到洛阳后,南诏地方立即意识到,皮罗阁和他的那些大臣,这回是九死一生。 之前他们有反叛的资本,但杨云领军前来后,以雷霆之势控制南诏所有城池,然后立即把他们的军队打散,送到不知名的地方作战,导致如今整个南诏地区都没多少青壮,更谈不上反叛了。 现在南诏上下只希望杨云能为皮罗阁和其余部族首领开脱,求大唐皇帝放他们一马。 各部族特使送来厚礼。 金银珠宝和妙龄少女兼而有之,大概是觉得贿赂杨云就能挽回皮罗阁以及各部族首领的性命。 杨云现在不关心李隆基准备怎么处置这群人,本来他就是以平复南疆为借口,大力拓展他在南美的版图,顺带着的便是恢复剑南道南部地区百姓的生活,然后静观长安、洛阳两都变化。 现在李隆基下旨要召回他,意味着杨云在蜀地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好在圣旨上说明先安置好地方,彻底平息叛乱,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才能走,这可以为他争取不少时间。 “此乃当今天子钦定,我做不了主,你们把东西带回去吧!待人押送至东都后,相信陛下能做出妥善安排。” 杨云把各部族派来的使者给打发走,随后暗自琢磨了一下,准备来日一早就带领部分兵马回成都,然后想办法对沿途剑南道管辖的南蛮等部族用兵,然后把俘虏源源不断送到南美大陆去拓荒。 当天晚上城内有不少事情要做,杨云本来要处理一切,但他还要去南美洲那边看看新营地的建设情况,这边接收事宜,他交给了已经从美洲回来一个多月的杨钊管理。 杨钊不愧是杨家除杨云之外最有政治头脑的存在,办事妥帖,杨云也终于明白为何杨钊在历史上能做到大唐的宰相,此人能力着实不弱。 美洲时,营地事务,杨钊都打点得井井有条。 现在在南诏,做事更是勤快,把所有部族的关系理得很清楚,安排人做事时,总能挑选到合适的人,俨然一个太和城总管。 杨云准备在南诏之地设置州府,因此以节度使府的名义任命杨钊为姚州刺史,反正这个职务空缺已久,相信李隆基不会驳回他的上奏。 “师傅,明天我们回益州,是直接回去,还是……一步步走回去?”吴元刚从洛阳过来,神情有些疲惫,好奇地问杨云。 对她而言,回不回益州没什么区别,只是杨云名义上在何处的问题,杨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算突然现身李隆基的皇宫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云道:“现在军中一切受我控制,我没必要走回去,但为了不让朝廷怀疑,名义上得按部就班转移,撤兵大概需要两个月时间,我们正好把戎州、嶲州、泸州、嘉州、雅州等地的南蛮部族给扫荡一遍,掳掠些人力物力。”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洛阳?” 吴元更关心杨云几时回洛阳的问题。 杨云笑着说道:“现在姐姐肚子应该很大了,但距离诞下龙子尚有四个月时间,所以我们不用太过着急,若我在洛阳,出了事别人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若我不在,情况更好解释些……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云到蜀地的目的已经达到。 两个目的,一是获得军权,以及获得足够的人手前往美洲,征调兵也不会被人怀疑。 第二个就是他刚刚完成的平定南诏之乱。 两个目的达成,他随时都可以回洛阳,眼下他发现自己的嫡系人马依然不够强,准备训练出更为强大的军队,如此才有资格跟李隆基争夺大唐的控制权。 …… …… 一个月后,平定南诏的大军正在剑南道南部的眉州对南蛮部族和占山为王的土匪用兵,而杨云本人已置身于成都的节度使府邸。 此时春节刚过不久,成都城里依然满是喜庆气氛,但杨云无心张扬,府门仍旧处于紧闭状态。 他回来甚至没跟后院的女人打招呼,立即让乙丹从空间门另一边搬了些新式武器过来,当天便带人出城试验。 之前改良过的火铳,在实战中效果不佳,现在他的部队需要装备更多火器,制式发射子弹的步枪已研究成功,是时候检验可靠性了。 杨玉环“诞下龙子”后,可能面临一场宫廷政变。 所以杨云必须要加紧试验,而且他得训练更多的热兵器士兵,这次他准备带一些蜀地的人马回去。 经过南诏一战的胜利,他从本部团结营中挑选出五千人马作为嫡系,平日就留在蜀地,关键时候可以通过空间门神兵天降在洛阳城,稳定局势,完成权力的交接。 至于担心有人来篡夺他的胜利果实,很好解决,只要控制好蜀道,朝廷就算任命了新的剑南道节度使,也没法平安抵达益州,南美洲那边非常需要行政官员,一个个城主的位置正等待着这些人。 …… …… 元宵节转眼过去,时间飞速向前,转眼进入三月,杨玉环临近分娩。 李隆基每日潜心修道,此时他每天都感觉精神饱满,身体飘飘欲仙,心中认定自己距离羽化登仙只差一步,只等完成上天给予他的指示便可。 “贵妃怎么还不为朕诞下太子?这不诞下太子,朕怎能放心登临仙界呢?” 李隆基很着急,每天都派人去催,终于在三月初三“上巳节”这天,玄女观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杨玉环即将分娩。 李隆基非常兴奋,得知喜讯后马上跑到玄女观外,等候杨玉环诞子的消息。 皇帝对贵妃产子望眼欲穿,非常想进去帮忙,但碍于场面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忍不住走进玄女观。 令李隆基惊讶的是,杨玉环此时并不在产房内等候分娩,而是站在大殿中央,用恼怒的目光瞪着他。 “贵妃,你怎么出来了?” 李隆基很惊讶,虽然他没接触过太多女人生孩子的事,但好歹也是几十个子女的老爹,对这些事多少有些了解。 李隆基又朝杨玉环身后站着的稳婆等人喝道:“还不扶贵妃进去?” 那些人都跪在地上不敢吱声,只见杨玉环一抬手,神色冰冷地说道:“我乃上仙,就算诞下龙子,难道也要跟人间普通的女人一样,忍受分娩之痛吗?” 李隆基恍然大悟:“也对,神仙生孩子,怎会跟人世间的事一样?那贵妃,现在应该……怎么办?” 杨玉环道:“让这些凡夫俗子出去!” 李隆基笑着点头,道:“你们没听到吗?贵妃让你们出去,这里交给朕就行了!” 随着那些稳婆和女官等人出了殿门,整个大殿内只剩下李隆基和杨玉环这对名义上的夫妻,李隆基想上去扶杨玉环,却被杨玉环一伸手挡开。 李隆基再想往前走,面前有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他没法往前半步。 “皇帝,我虽然为你诞下龙子,但你我现在仙凡有别,请不要僭越雷池。”杨玉环用奉劝的口吻道。 李隆基点头哈腰:“是朕鲁莽了,不过贵妃,你……几时替朕诞下龙子?” 杨玉环转身往卧房的方向走去,此时李隆基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杵在那好像个木头人。 “你随我进来。” 杨玉环侧过身对李隆基招呼一声,李隆基这才快步跟在后面,毫无帝王的架子,与杨玉环进到卧房内。 此时卧房内准备好了各种分娩用的物品,显然是之前稳婆和女官留下的,杨玉环突然掀开自己的肚子,将圆滚滚的肚子呈现给李隆基看。 李隆基本以为能看到什么好的光景,却只是看到杨玉环的肚子,这是吴元制造出的假象。 杨玉环这么做,只是为了告诉李隆基,我是真的怀孕了,你别怀疑。 “贵妃,你这是……作何?” 李隆基不由心猿意马。 自打杨玉环怀孕后,他再无机会跟杨玉环“成其好事”,以至于到现在见到杨玉环的肚子,他都能想入非非。 杨玉环道:“我是代替上天,怀下龙子,将来他要做大唐的皇帝。” 李隆基想了想,点头道:“是是是,朕说过,只要你诞下的是龙子,朕就会让他当太子。” 杨玉环对此很满意,转过身背对李隆基。 “贵妃,你要做什么?” 李隆基看得一脸懵逼。 杨玉环再转过身时,却见怀中已经抱着一个婴孩,速度之快,让李隆基始料不及。 “啊?贵妃,你……”李隆基看到这一幕,不是惊喜,简直是惊吓,差点人都要站不稳摔落地上。 杨玉环手中的婴孩,一看就是刚诞生下来,身上带着血污,脐带都还带着一块,而孩子还没有睁开眼,连哭都不会。 杨玉环道:“这就是我替上天所做之事。” “这……这是朕的太子?”李隆基惊魂未定,再去看杨玉环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他走过去抱起手中的婴孩。 婴孩终于“哇”一声哭出来,声音洪亮,这下李隆基欣喜异常,再也没有怀疑和惊恐之色。 杨玉环咳嗽两声,道:“我累了,皇帝你出去吧。” 李隆基差点都快要喜极而泣,口中呢喃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朕在仙示中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场面完全一样……上天没有欺骗朕!”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杨玉环脸上满是怀疑。 她不过是配合杨云来演这场戏,至于肚子的大小,还有转身之后抱着婴孩,都是杨云暗中帮她完成,至于什么仙示,她根本不知细节。 她不知其实这一切早就在杨云的编排中,杨云给李隆基展示的那些所谓的仙示,就像是拍电影一样,把情节提前设置好了。 第四二〇章 权力更迭 玄女宫大殿后边的卧房,杨玉环顺利“分娩”,李隆基将孩子抱起来,仔细端详。 “朕太高兴了,朕要立他为太子。” 李隆基在确定婴儿是个男婴后,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杨玉环心中非常欣慰,她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哪儿来的,但不管怎样,她终于可以以云英未嫁之在室女身份,当上太子的娘亲。 杨云说了,短时间内李隆基会“羽化登仙”,那时她就能名正言顺当太后。 “来人啊!” 李隆基大喊道。 随即殿门口等候的稳婆和一众女官涌了进来,从李隆基手中将婴孩接过去,开始做一些善后工作。 那些稳婆和女官都不理解。 这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为何贵妃娘娘在生子后没有躺在榻上休息,而是神采奕奕地站在一旁,难道说刚才是皇帝帮忙接生的? 可这些人哪里敢有所疑问? 高力士被打发回老家后,皇帝身边已经没人敢质疑杨玉环,现在她们只知道贵妃娘娘产子,赶紧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 “贵妃,你辛苦了,你是大唐的功臣……” 李隆基满腔柔情地走了过去,一把揽住杨玉环的纤腰,本来杨玉环可以避开,但此时她内心非常纠结,以至于忘了去阻挡李隆基。 生孩子这件事,对杨玉环的心理触动很大,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看到一个婴孩,会被当作一个母亲,而眼前这个男人更是她孩子名义上的父亲,让她心里无比纠结。 “陛下,贵妃娘娘诞下的是皇子。” 有女官恭敬地对李隆基宣布。 李隆基没好气地说道:“你当朕眼睛是瞎的吗?你们现在就把孩子带出去,找奶娘喂奶,朕还有话要跟贵妃说。” 那些女官很迷惑,现在不应该赶紧把善后之事做完? 现在只看到孩子,没见到胎盘那些东西,现在就要把孩子送走? 但依然没人敢发出质疑! 于是乎这些人抱着孩子离开,马上有专门的人为孩子妥善进行照顾。 李隆基终于能触摸到杨玉环的身体,高兴得满面红光,朗声道:“贵妃辛苦了……本来你该休息几天,不过朕所见仙示中,你诞下太子后,朕就要登临仙界……现在是否可以开始了?” 杨玉环用古怪的目光打量李隆基。 这是什么人啊? 有这么急着找死的? 杨玉环按照之前杨云教导的话,冷声道:“要成仙,得先把人间的事情处理好,太子你立了吗?你飞升后,太子年幼,如何处理国事?你以为到了仙界能随便下凡吗?” “这……” 李隆基被问得哑口无言。 毕竟他没当过神仙,做上神仙后是怎么样子,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杨玉环又道:“不过想来你已感觉到,自己已到飞升的时候,但要飞升得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必须要将朝中大臣召集来,让他们亲眼目睹你飞升,否则他们怎么可能相信得道成仙这种事?” 李隆基仔细想了下,用力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朕应该在臣工面前羽化登仙,如此才显得隆重而正式。” “还有,你要将一切事项都安排好,若有错漏,将会导致大唐混乱,如此岂非违背上天之意?” 杨玉环继续道。 李隆基很高兴,松开杨玉环腰间的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然后道:“贵妃提醒得是,朕马上安排人准备飞升成仙的仪式,朕隐约记得,在仙示中,飞升要在贞观殿前的广场上进行,那正是你下凡的地方……” 杨玉环瞪了李隆基一眼,没再搭话。 “贵妃,你先去休息,朕会好好安排,你便等候朕的好消息吧……哈哈,我们要一起成为神仙眷侣。” …… …… 李隆基马上离开玄女观,去着手准备。 他等候飞升已经等了一年时间。 现在他走路都轻飘飘的,甚至能飞跃在半空滞留一会儿,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已是半仙之体,心中升起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不过他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杨云制造的假象。 在李隆基精心安排下,当天下午,贞观殿前的小广场上,搭建起一座高台。 李隆基召集三省六部主要官员,到皇宫来观礼。 李林甫和牛仙客等人,得到圣旨,说是皇帝准备飞升,还得知杨玉环诞下皇子之事。 “哎呀,陛下之前就说过,准备把贵妃诞下的皇子立为太子,难道说今日飞升后,会将国事全都交给太子?” 李林甫得知这个消息不是震惊、害怕,兴奋和激动充斥胸臆。 若真是如此的话,太子年幼,那所有国事都将会由他一手掌控。 众大臣入宫,见到贞观殿前耸立的高台,还有高台上盘膝而坐的李隆基,一个个都非常惊恐。 但现在朝中自张九龄贬斥后,忠直大臣几乎都被逐出朝堂,剩下的基本都是阿谀奉承之辈,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劝李隆基下来。 “诸位卿家,你们都来了吗?” 李隆基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台下的大臣。 “参见陛下。” 众大臣赶紧向李隆基行礼。 李隆基摆手道:“不必多礼,朕今天召见你们,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宣布……第一件事,朕的贵妃,九天玄女刚刚为朕诞下皇子,朕属意立此子为太子。” 众大臣面前,李隆基丝毫也不掩饰他的独断专行,如炬的目光扫视台下大臣。 朝中一直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空缺的问题,在这短短一刻间便决定下来。 众大臣终于理解为何李隆基只召见大臣而不见皇子、公主和王公,大概是怕那些人反对他立储的意见。 “陛下,立储关系重大,请陛下三思而后行。”突然一名大臣走了出来,涨红着脸要跟李隆基争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唐宰相牛仙客。 平时牛仙客一副凡事都不能做主的样子,却不知为何在立储之事上反应如此激烈。 照理说,太子是个婴儿,在皇帝不管事的情况下,他这个左相权势会大增,作何要反对?如此一来,大臣们都觉得情况非同一般。 李隆基怒不可遏:“朕要立谁为太子,用得着跟你们臣子商议?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诏书朕已经拟好,等朕飞升后,就由你们来具体落实。” 在场大臣再次听到“飞升”的字眼,心中都莫名其妙。 突然间,皇帝怎么说要飞升? 就算皇帝你最近老做荒唐事,是不是也要靠谱一回啊? 李隆基道:“朕说的第二件事,就是今日朕奉上天感召,按仙家指引,在这里得道飞升。” “啊?” 这话从李隆基口中说出来,在场大臣一片哗然。 李隆基一脸得意之色,道:“或许在你们心目中,朕没有资格得道成仙,但今天朕就要让你们亲眼见证,朕将青云直上,位列仙班,就此与天地同寿。同时朕仍旧是大唐皇帝,即便飞升,这朝事朕偶尔也会出手管管,所以你们要尽职尽责,把朝事打理好,若谁玩忽职守,朕绝不答应!” 李隆基果然恋栈权力,知道自己要飞升,也只是立个太子应应景罢了,从未打算把自己的皇位交出来。 自己又没死,一边当神仙,一边当人类的皇帝,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在他的设想中,可以在仙界和人间来回走,以后就不单纯是逍遥人间,还可以纵横仙界,好不快哉。 牛仙客继续进言,道:“陛下,您飞升之事……若不成,又该当如何?” 这话颇有点泼冷水的意思,大概在说,你要是没飞升成,在这里一命呜呼,那皇位是不是要直接传给太子? 李隆基恼恨地瞪了牛仙客一眼,随即道:“朕从未去过仙界,不知仙界是何光景,但朕在登临仙界后,会跟玄女一起返回人间,在这期间……朕会把朝事委托给……寿王李瑁,也就是李清,他将暂代监国之职,在朕回来前,全权打理朝事。” “诸位卿家,一定要好好辅佐寿王,勿让朕失望!” 众大臣又是不解。 李瑁有多软弱无能,那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即便当初武惠妃那么得宠,一再为李瑁争取,都没让李瑁成为大唐的太子。 现在皇帝说自己要飞升,居然把朝事交给李瑁来管理? 这算是什么道理? 李隆基转过头,手牵着刚刚走上高台的杨玉环,一脸怜爱之色,旋即得意洋洋地道:“朕相信仙家的指引一定不会出错,今天朕就要跟贵妃一同飞升,你们只管见证,再胡言乱语,别怪朕不客气!” 本来牛仙客还想据理力争,但看到这架势,也就选择沉默不言。 第四二一章 白日飞升 一场盛大的飞升仪式正式开始。 但见李隆基和杨玉环站在高台上,昂首眺望天际。 原本天空碧蓝如洗,连朵白云都没有,突然间狂风大作,吹得高台四周的彩旗猎猎飞舞,云层翻滚着奔涌而来,眨眼便把皇宫上方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众大臣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隆基和杨玉环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风突然停止,只见许多飞鸟从远处飞来,在高台上空盘旋。 天空中出现一道奇异的光芒,破开厚重的云层,自穹顶挥洒而下,这道光呈圆环状,七彩色,就像当日杨玉环在番僧面前展现仙法时一般,那道绚丽的光芒直接把李隆基笼罩其中。 李隆基陶醉地闭上眼,呼吸间鼻息白烟吞吐个不停,看起来煞是玄妙。 过了大约盏茶工夫,李隆基猛地睁开眼,侧过头,对着杨玉环宠溺地一笑,然后伸出手,坚定地捉住爱侣的纤纤玉手,随即二人原地徐徐升空,飞鸟环绕在二人左右,发出欢快的鸣唱。 李隆基和杨玉环身形一点点升高,往天际飞去。 “陛下!” 下面仰望的大臣茫然不知所措。 眼见皇帝真如其之前所言一般,众目睽睽下飞升成仙,下面不少人大喊大叫,想把李隆基劝回来。 可惜的是李隆基此时眼中根本已无尘世间任何人、情、事,只顾着自己飞升成仙。 等李隆基和杨玉环飞入云层,那道光迟迟没有散去,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李隆基和杨玉环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大风吹来,光芒和云层尽皆消失,阳光再次普照大地,众大臣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这算什么? 皇帝只是留下几句话,就当神仙去了? “这……这……” 牛仙客情绪激动,直接从人群中冲出,“噔噔噔”疾步跑到高台上,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到处寻找李隆基的身影。 李林甫心中一沉,旋即大声朝高台上的牛仙客发出质疑:“牛相,你这是做什么?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吗?下来!快下来!” 牛仙客没有下高台的打算,冲着台下厉声喝道:“诸位臣工,陛下被奸人所害,不得妄动!” 牛仙客上来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他要搞事的意图,什么为奸人所害,一听就非常的牵强……在场大臣都亲自听到李隆基口宣旨意,又亲眼目睹皇帝“白日飞升”,若说受奸人所害,试问奸人在何处? 李林甫眉头紧锁,黑着脸喝道:“陛下乃得道成仙,我等臣工亲眼所见,你在上边说什么鬼话?下来!” 此时李林甫非常着急。 明显牛仙客不按照套路出牌,从一开始反对李隆基立储,到现在冲到高台上宣布有人害死李隆基,好像早有预谋,这跟李林甫设想中的情况完全不同。 在李林甫看来,若是李隆基真的飞升了,应该一切都由他来做主才对,什么牛仙客根本不足为虑。 就算要发出质疑,朝廷也应该在他的主导下,彻查皇帝飞升的前前后后,现在这般到底是要闹哪样? 牛仙客态度强硬,几乎完全无视李林甫的话,大声说道:“陛下如今被奸人掳劫,下落不明,朝中不可一日无主,当以忠王继位……诸位大臣,我等前去迎忠王入宫!” “啊?” 在场所有大臣一听这话,惊讶之情丝毫不亚于先前见到李隆基飞升。 牛仙客在李隆基刚“走”不久的情况下,就公然违背皇帝亲口颁布的谕旨,要以左相的名义,拥立忠王李亨为帝。 这不跟谋朝篡位差不多? 李林甫这才知道,原来牛仙客早就暗中跟忠王李亨来往,一切还是背着他进行,一旦让李亨当上皇帝,以李亨平时的隐忍,以及牛仙客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庸碌无为,将来大权很快就会为李亨所得。 到那时,他李林甫不仅再无出头之日,甚至很有可能沦为阶下囚,谁叫当初李林甫是靠武惠妃提拔上位,又在阴谋陷害前太子的事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呢? 李林甫高声道:“牛仙客,你这是谋朝篡位……陛下旨意乃是立新皇子为太子,再以寿王为监国……你……你想造反吗?” 牛仙客冲着天空拱了拱手,义正词严道:“本相只为维持大唐社稷稳定,问心无愧!” “来人,将叛逆拿下!”李林甫当即下令。 但宫中这班侍卫谁听他的? 李林甫忽然意识到,李隆基飞升太着急,只说立杨玉环生下的儿子为太子,让李瑁当监国,可没说过军权怎么分配。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在朝中大权独揽,但军权并不包括在其中,况且名义上牛仙客才是左相,现在牛仙客执意要立李亨为帝,大概朝中会有很多人支持。 “你们要造反吗?” 李林甫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恰在此时,一队千牛卫簇拥着一名太监冲了过来,太监手中高高举着的便是李隆基所说的诏书。 李林甫顿时激动起来。 看来皇帝临走前,做了合理的安排,他冲过去一把将诏书夺到手上,宣布道:“现在陛下的诏书在我这里,谁敢不从?” 刚才牛仙客占据上风,现在马上成了谋逆的叛臣。 但牛仙客不甘示弱,大声说道:“立谁为太子,需要谨慎行事,不可操之过急……” 堂堂大唐左相,居然从高台上一溜烟跑了下来,不理会在场那么多大臣,直接往宫门方向逃去。 一众大臣还是一脸懵逼。 情况变化太快,思维一时间跟不上。 “你们看着干什么?追啊!” 李林甫朝千牛卫下令。 千牛卫一名将领出列道:“李令公见谅,我等只是奉命护送寿王入宫,至于别的事,与我等无关!” 很明显千牛卫的人不想掺和到“夺嫡”的破事中来。 什么皇帝飞升,立新皇子为太子,再以寿王监国,从来就没听过这么扯淡的事,他们现在只需要做之前李隆基吩咐下来的事情,谁最后能当上皇帝与他们无关。 至于李林甫,只是朝廷排序第二的丞相,他们这些宫廷侍卫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完全可以充耳不闻。 新旧权力更迭在即,皇帝不在,应该以太子的命令为准,但现在太子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能下什么命令? 李林甫见到千牛卫上下消极的态度,心如死灰,这不明摆着千牛卫想隔岸观火? 若是拥立李亨为帝的话,大唐可能会稳定,但他的利益完全得不到保证,前途一片灰暗。 “那你们还不快遵圣旨去迎新监国入宫?再不去找人,陛下钦命的监国恐为奸臣所害。”李林甫心急如焚,大声嚷嚷。 此时其他大臣都准备脚步抹油开溜。 现在的形势谁都看出来了,皇宫已经成为是非之地,留在宫里跟等死没什么区别,不管最后谁当了皇帝,都得靠他们来治理江山,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宫门,回家闭门不出,保命要紧。 “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辈,陛下乃是飞升成仙,又非宾天,你们就这样罔顾陛下御旨,坐视奸邪篡位吗?” 李林甫气得直跺脚,却屁用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第四二二章 宫廷政变 就在李林甫焦头烂额之际,一队人马正行色匆匆往宫里赶来,为首者不是旁人,正是穿着一身道袍,花容月貌的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身后则是一脸懵逼的寿王李瑁。 李瑁是被千牛卫接进洛阳皇宫来的。 咸宜公主听说众大臣被召进宫中,更听说自己的父亲要飞升当神仙,便感觉问题不对,马上跑去李瑁府上商议对策,正巧遇到千牛卫来接人进宫,便跟随兄长一起入宫。 “李令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父皇呢?” 到了宫里,咸宜公主比李瑁气势更足,俨然她才是监国。 李林甫着急地说道:“陛下得道成仙,白日飞升,临行前留下遗诏,这是遗诏内容……” 李林甫并没有掌握兵权,现在的他无比紧张,赶紧把诏书交给咸宜公主。 不等咸宜公主认真看完,李瑁已然凑过头来问道:“咸宜,父皇说了什么?” 咸宜公主神色冷峻,蹙眉道:“父皇说他当神仙去了,不过皇位并没有让出来,只不过立小皇子为太子,你为监国。” “我……你说什么?我……我来当监国?” 李瑁一听这名头,腿不由有些发软。 以他的能力,别说是位高权重的监国了,让他当个普通官员都发愁,现在等于是被他老爹架在火上烤。 咸宜公主将诏书放下,环视周围,正色道:“其余大臣呢?牛仙客在哪儿?” 李林甫道:“牛仙客大逆不道,公然违背陛下遗诏……” “别说什么遗诏,父皇还没有故去,只不过是当神仙去了,李令公应该注意自己的措辞。”咸宜公主及时予以纠正。 李林甫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解释,道:“陛下白日飞升后,牛仙客嚷嚷着要拥立三皇子忠王登基,众目睽睽下逃出宫门,怕是要去整顿兵马谋逆……” 咸宜公主怒不可遏,大声道:“陛下有诏书在此,他居然敢公然忤逆?难道是嫌自己脑袋多了?千牛卫为何不加阻拦?” 一旁的千牛卫将领不阴不阳地说道:“千牛卫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乃陛下内围贴身近卫,只奉皇命办事,皇命外的事情,恕难从命。” 咸宜公主忽然意识到,李隆基飞升后留下个烂摊子,小太子根本就是个摆设,至于监国李瑁…… 咸宜公主都不忍心去看自己的兄长,以兄长的能力,能打理好大唐江山社稷就怪了。 “马上下令,封锁城门,调动各卫人马前来护驾,再召大臣入宫商议立太子和监国之事……” 咸宜公主做事果决,俨然如同则天大帝重生一般,处理起事情来井井有条,“派兵前去捉拿牛仙客和忠王,防止叛逆造反逼宫……” 但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她作为公主始终没有发号施令的资格,周边一众千牛卫将领听到这话,一个个无动于衷。 李林甫见状气急败坏,朝为首那名千牛卫将领喝斥道:“公主的话,难道你们没听见吗?” 那名千牛卫将领神色冷淡,道:“末将只奉陛下旨意办事……” “现在是监国对你们下令,你们听还是不听?十八哥,快对他下令!” 咸宜公主这时也急了,左相牛仙客跑了,很快便会勾结忠王前来逼宫,现在她和李瑁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千牛卫。 李瑁神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尔等听咸宜公主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明白吗?” 李林甫黑着脸道:“寿王乃陛下钦命监国,监国有令,谁敢不从?若是谁误了大事,一律格杀勿论!” 几个千牛卫将领也感觉到一场宫廷政变迫在眉睫,李隆基乃是杀伐果断的有为皇帝,他们也担心如皇帝飞升前所言那般,可以随时回来管理朝堂,一旦他们不作为很可能会被清算,不得已之下只能听从命令封锁宫门。 “公主不用心急,诏书很快便会传到洛阳各处,相信不会有人冒天下之不韪公然叛逆,您跟监国殿下,请前往贞观殿等候……” 李林甫出言安慰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无奈地说道:“李令公,现在局势一片混乱,本宫只能信任你了。” 李林甫一脸苦恼之色,硬着头皮道:“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 …… 李林甫绝对不是傻子。 眼见现在的寿王根本就是个空架子,咸宜公主看起来有能力但没有实际权力在手,他开始问自己要不要见风使舵? 心里犹豫不决,李林甫干脆到宫门处查看情况,顺带用自己人前去城里打听情况。 很快情报如雪花片般飞来,一条消息比一条消息更为恶劣。 牛仙客逃出宫门后,马上找到忠王李亨,联合几名宿将控制了左右金吾卫和左右武卫人马,准备起兵逼宫。 而新任监国李瑁派出去接收诸卫兵马的使者,基本都遇挫,要么被当场诛杀,要么送去号令也没人遵从,现在洛阳城内一片肃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没人能看清楚形势,很多人都处于观望状态。 “李令公,情势不妙,不行的话……就去向忠王表示臣服吧……陛下不知所踪,而忠王英姿颖发,仪表非常,雅类圣祖,深得百官爱戴,将来必然是英明之主,跟着他总比跟着宫里那个婴孩好啊。” 李林甫身边的幕僚开始鼓动他“弃暗投明”。 李隆基飞升前所下命令,在普通人听来再荒唐不过,什么让刚出生不到一天的皇子当太子,然后让庸碌无为的李瑁当监国,完全没有作为李隆基第三子、在太子李瑛死后天然拥有继位权的李亨当太子来得有说服力。 但问题是谁都知道李亨有能力,虽然平时看起来恭顺贤良,但骨子里有一股雍容自在的气度,朝中很多大臣包括前左相张九龄暗地里都推崇李亨。 大概李隆基也考虑到若是让李亨当监国,回头李亨要是自立为帝,可能会留下后患,所以干脆找个没用的儿子出来当太子,他随时可以拿回皇位。 当然也有可能李隆基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仙示”是如此提醒的。 “跟了忠王,以后这朝中岂有我立足之地?” 李林甫跟李亨之间本来就有怨怼,之前李亨希望通过朝中老臣来助他当上太子,李林甫却一直鼎力支持李瑁,双方之间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何况这次是牛仙客力主请李亨来当皇储,甚至有可能直接拥立李亨为帝,李林甫就算投靠过去也已经失去主动权。 “李令公,金吾卫的人马杀来了,正往宫门这边逼近!” “有数千兵马……” 大唐宫廷政变,普遍规模不大。 从玄武门之变,到后来李隆基的两次政变,都是千把人的规模,这次出动了数千人逼宫,看起来已经是大阵仗。 “千牛卫听我号令,马上整顿兵马,跟逆贼一战!” 李林甫马上下令。 “李令公,我等只听监国号令,请拿出监国手令!” 千牛卫一班将领现在都看出宫里几位根本就全无根基,与其跟来势汹汹的李亨斗,还不如开门献降。 这样可以顺利完成皇权交接,他们不用拼命,新皇登基或许还有拥立之功,就算没有大功以后日子照样过,比听什么新监国和小太子的号令好太多。 “你们……你们也想造反吗?” 李林甫很生气。 幕僚提醒道:“李令公,大势已去,还是开宫门迎接忠王入宫吧。” 李林甫却态度坚决,大喝道:“陛下圣旨不可违背,我等必须死战到底……赶紧派人通知监国,请监国下令御敌!” 第四二三章 天降神兵 洛阳城乱成一团,皇宫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瑁入宫后,感觉自己成了瓮中之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完全没有主意,想要倚靠咸宜公主,但咸宜公主一介女流,就算平日有几分智计,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叛乱兵马? 就在此时,有千牛卫校尉进来提请李瑁手令,告知李亨正带着左右金吾卫和左右武卫攻打洛阳皇宫宫门。 “混账,有叛逆逼宫,你们只管拼死抵抗便可,为何要来请示监国?十八哥,赶紧下达抵抗命令!” 咸宜公主大声催促,就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报!应天门宫门大开,忠王和牛相带兵进宫……” 咸宜公主瞬间有种大势已去的绝望,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儿瘫软在地。 李瑁赶紧过去扶住妹妹,问道:“咸宜,你快拿个主意,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逃出宫,到长安再图大计吗?” 此时李瑁头脑出奇的清醒。 既然洛阳这边已然控制不了局势,那就不如跑到长安去,再怎么说大唐真正的都城在长安,那里应该有人听从他这个名义上的监国的号令。 “来不及了!除非……” 咸宜公主心中突然想起一个人,但那个人跟她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这会儿更是远在大唐西南边陲,根本就帮不上忙。 她看着旁边女官怀中抱着的婴孩,走过去低下头看了看,婴孩吃饱喝足正在睡觉,鼻翼微微翕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牵扯到一场可怕的宫廷政变中。 咸宜公主一脸悲切,泣声道:“父皇到底在做什么?就算他要当神仙,也别留下一个烂摊子,为什么要让十八哥来当监国?难道他希望自己的儿女骨肉相残?” 外面喊杀声越来越近,可贞观殿这边始终没有命令传达出去。 一部分忠于职守的千牛卫将士还在负隅顽抗,不过更多的却是一路丢盔卸甲,往贞观殿方向逃跑。 夜色中,熊熊火把燃烧,如同火海般汇聚来的光亮将贞观殿前的大广场照亮,之前李隆基飞升的高台犹自矗立在那儿,不过眼下宫廷内占据主导地位的却已然是牛仙客和李亨率领的叛乱人马。 就在寿王李瑁和咸宜公主坐以待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声音,随即喊杀声响彻天地,似乎有两部分人马打了起来。 “怎么回事?” 咸宜公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难道说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 咸宜公主心情激荡,霍然从坐榻上起来,大步走向贞观殿门口,李瑁紧紧跟在妹妹的身后,也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迎头撞见一个穿着身明光铠,但看起来并不显得有多威武,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仙风道骨气息的年轻人。 “卫国公?” “国师?” 原来关键时刻杨云领军杀到! 很多人认识杨云,而刚撒腿跑回来的李林甫见到杨云,比咸宜公主更先一把拉住杨云的手,激动地嚷嚷道:“国师你可算回来了,你这是带着天兵天将来的吗?” 杨云朗声道:“我奉皇命前来平定叛乱!” “皇命?” 李林甫和李瑁等人听了一阵迷惑,皇帝不是已经得道成仙了? 成仙对他们来说其实就是死了。 杨云转过身,号令道:“整顿兵马,守护贞观殿,若有乱军逼近,格杀勿论!” “得令!” 不知从何处冲来一队黑压压的兵马,全都穿着整齐的铠甲,听着哨子声在贞观殿前列了三排。 第一排是盾牌兵,后面两排则是手上拿着奇怪兵器的士兵。 牛仙客和李亨率领的左右金吾卫和左右武卫人马非常骁勇,这可是大唐中央王朝的禁军,如果说千牛卫是皇帝的近卫,负责皇帝和皇室成员的人身安全以及宫廷安保,那么金吾卫就是外卫,平日掌京畿防御,皇帝出行时,先驱后殿,日夜巡察,止宿时司警戒之责。 而武卫则兼具两者的性质,但保卫职能稍微削弱,乃是能随时开上战场的禁卫,战力惊人。 逼宫讲究一鼓作气。 叛军一路冲杀进皇宫,闯到了贞观殿前,已经没有退路可言,本以为逼宫水到渠成,却未曾想在贞观殿前遭遇了巨大的阻力。 顶在前面的金吾卫五百精兵本要一鼓作气冲入贞观殿,却被两轮排枪给打下台阶,五百精兵眨眼工夫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倒地的金吾卫兵士的盾牌和铠甲都被打得破烂不堪,足以说明他们面对的敌人武器有多可怕,这下锐气尽去,后续金吾卫和武卫人马只能在下边组成防御阵势,防止台阶上的神秘武装发起反扑。 “你们这群叛逆,还不快缴械投降?” 下面广场上传来牛仙客的声音。 氛围一片肃杀,牛仙客以左相的身份拥立三皇子李亨为帝,如今只等拿下皇宫便可宣布李亨登基。 可现临门一脚没了准星,只能眼睁睁看着近在眼前的贞观殿,进退不得。 杨云走到厚重的盾牌阵后面,声音振聋发聩,“尔等乃谋逆之臣,陛下飞升前已有旨意下达,立新皇子为太子,以寿王殿下为监国,有诏书在此,尔等焉敢造次?” 声音就像是用扩音器发出来的,整个大广场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 金吾卫和武卫将士本来以为自己是正义之师,听了杨云的话,心中极度震惊,不由面面相觑。 不是说宫里有人杀了皇帝要作乱吗? 怎么现在我们成叛贼了? “别听他胡言乱语,冲!” 牛仙客虽然治国上毫无建树,但毕竟是封疆大吏出身,带兵打仗和拉关系都很有一套。 所以当上左相后,牛仙客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提升自己治国方面的能力,而是蓄意拉拢禁军武将为其所用,走的是镇边大将以权谋私提拔亲信占据要职那一套。 这使得他迅速笼络了左右金吾卫和左右武卫将领,关键时候足以帮助他拥立新皇,藉此建立功业,获得更加稳固的声望和地位。 牛仙客一声令下,马上又有几百名手持盾牌和长矛的士兵往台阶上冲,同时有弓弩手在后掩护。 但这次冲击仍旧毫无建树,几排排枪打过来,只能丢盔卸甲再次溃下台阶。 “这是什么武器,为何这般凶猛?”李林甫躲在盾牌阵后,看到贞观殿台阶下尸体堆积如山,震惊不已。 杨云没心思跟他解释,跨越时代的后膛装填步枪,射速每分钟高达十发子弹,在这种对峙状态下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除非是拉开距离以骑兵发起冲击,否则金吾卫和武卫那边没有任何胜算。 金吾卫和武卫兵马眼见强攻没有得手,军心开始不稳。 关键时刻,李亨一身盔甲从叛军队列中走出来,在盾牌阵的掩护之下,高举火把,朝台阶上的人喊道:“你们既是大唐之臣,应当拥立真命天子,朕受命于先皇,只要尔等归顺,非但不加以治罪,且大加犒赏,朕决不食言!” 李亨到底有几分帝王风范。 杨云看到如此有担当的李亨,心中由衷地发出感慨,历史上李亨能在李隆基的高压下能活到登基,能力的确不俗。 但李亨这个人毁誉参半,历史上他软禁玄宗登基为帝后,虽然成功收复了长安、洛阳两京,并且尝试解决开元、天宝以降政治、经济体制运作中的各种弊端,为身后的帝国打下一定基础,但他信用宦官李辅国、程元振等操纵军政大权,导致宦官势力日益嚣张,又同时宠信张皇后,纵容其干预政事,给安史之乱后的帝国重建留下了难以消弭的隐患,使得大唐帝国迈向更加深不可测的深渊。 但现在不是厘清这些的时候。 杨云目光炯炯地看着李亨,现在他手下装备的后膛装填步枪有效射程高达四百米,足以将李亨击毙,但名不正则言不顺,一旦李亨殒命,大唐可能会陷入长久的内乱,但凡有野心之人都有可能篡夺大唐江山。 这可比安史之乱还要糟糕! 李亨的话很有威慑力,台阶上除了墙头草千牛卫,就是杨云从蜀地带来的不明就里的蜀地兵马,加上杨云从美洲带来的神机营。 这些人通过空间门,大半夜突然出现在一个巍峨雄壮的宫殿前面,即便手上的武器再犀利,他们也想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听到下面的人自称为朕,把他们都当成叛逆,就算意志再坚定,军心也很容易发生动摇,一时间面面相觑,忍不住接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第四二四章 肃清叛乱 就在李亨准备趁着杨云手下军心不稳,士气跌落低谷时,再一次下令发起攻击时,突然四周传来一阵悠扬的鸣钟声,撞击着每个人的心灵。 随即空中霞光闪耀,自穹顶而下照射出一道七彩斑斓的光芒。 这道光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只见两个浑身绽放金光之人,浑身上下被雾气包裹,自空中徐徐降落下来。 众人仔细一看,不是李隆基和杨玉环是谁? “陛下下凡了!” 李林甫看到这一幕,最先喊了起来。 这时台阶上下的人才意识到,大唐的皇帝明明是日益年迈但威信正隆的李隆基,怎会是下面那个一脸白净称孤道寡的小年轻? 等看到下凡来的李隆基和杨玉环后,别说是台阶上的千牛卫和杨云麾下将士,就连台阶下的叛军也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 不是说皇帝被奸臣所害么? 为何会出现在此? “你们这群叛逆,朕才走了不到几个时辰,便意图不轨……说吧,你们在这里作什么?”李隆基携杨玉环,稳稳地落在他之前用来飞升的高台上。 他的声音非常之响亮,足以让现场所有人都听到。 本来杀气腾腾的叛军,见到这一幕后都赶紧往后退,皇帝这话一出口,算是坐实了他们谋乱的罪名。 “牛仙客,忠王,这一切是你们主导的吗?” 李隆基突然瞪向不知所措的牛仙客和李亨,厉声喝问。 牛仙客看到这一幕,“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求饶,泣声道:“陛……陛下,臣……臣以为您已经死了,所以才……” 李隆基怒不可遏:“混账东西,朕几时死了?朕飞升前,怎么跟你们说的?朕立贵妃之子为太子,以寿王为监国,这江山还是朕的江山,不时会下凡来看看……难道你们耳朵聋了吗?” 金吾卫和武卫的普通士卒,这下彻底焉了。 皇帝就在眼前,不信都不行,而且皇帝还真的是飞升成仙了,也就是说人间的皇帝到天庭去做了神仙,与日月同寿,足可保大唐几百年安稳,现在造反岂不是死路一条? 很多士兵已自觉地把手中的兵器丢下,准备跪地投降。 李亨厉声道:“别放下兵器,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先皇已宾天,你们别被妖人蒙骗!” 李亨话音未落,就见李隆基手一抬,一股无形的劲道扑面而至,宛若隔空抓人一般,当即就把李亨从地上拎了起来。 “啊!” 李亨在半空中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就这么被李隆基遥遥地举在广场上空,就像个小丑般无助。 李隆基道:“朕以为忠王能体察朕意,好好辅佐你的弟弟,替朕看管大唐江山,但看来朕错了……你跟你的兄长一样,辜负了朕的信任,狼子野心,竟趁着朕不在图谋不轨,由此可见上天没有让朕立你为太子是何等有先见之明……不过朕现在已经是神仙,没必要跟你一个凡人计较,就不杀你了!” 说完他一松手,李亨重重地摔落地上,虽然人没死,但已经呈现半残的样子,嘴里哼哼唧唧,半天都没从地上爬起来。 “千牛卫何在?还不将叛逆拿下?” 李隆基一声令下。 台阶上的千牛卫终于找到方向,拿着兵器冲下台阶,金吾卫和武卫兵马自觉散开,把原先紧密保护起来的李亨和牛仙客等人暴露出来。 千牛卫不敢怠慢,上前去把两个祸首给双手反剪按倒在地。 首脑被一网成擒,两人的幕僚和侍卫无心恋战,乖乖地缴械投降,然后金吾卫和武卫兵马跪倒一地。 李隆基转过身看向李瑁,道:“寿王,朕不在的时候,辅佐好你的弟弟,朕如今已在天庭任职,救护众生,不能长久留在这里……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李隆基重新腾空而起,向破开天际的七彩穹顶飞去。 这次他是一个人离开,杨玉环仍旧留在高台上,身上的霞光逐渐暗淡,慢慢地跟常人无异,意味着附着于她身上的九天玄女已经回到天庭去了。 “恭送陛下!” 李林甫兴奋异常。 本以为必死的局,谁曾想随着杨云和李隆基相继出现,一下子就将牛仙客和李亨给解决,这下他不用再担心谁跟他抢位。 反正他没打算挑战杨云在朝中的地位,牛仙客必然失势,他上升一位做好他的左相就是了。 李瑁此时整个人都傻住了,从头到尾他都没跟父亲说上两句话,父亲又一次“飞升”做他的神仙去了。 眼见天空七彩霞光熄灭,大地再次黯淡下来,咸宜公主走到台阶前,朗声道:“今日参与叛乱之人,乃受奸臣挑唆,除贼首外其余人等一概既往不咎!” 有咸宜公主这番话做保障,那些跪在地上准备负隅顽抗的金吾卫和武卫将领也终于放下手中的兵刃。 一场宫廷政变就此平息。 这一夜,洛阳城内兵马调动频繁,一刻都不得清闲。 即便叛乱的金吾卫和武卫已投降,牛仙客和李亨也被拿下,但城中还有不少军头需要安抚,包括骁卫、领军卫、威卫等十六禁卫军兵马需要一一派人前去接收兵权。 李林甫负责维持朝中安稳。 拂晓前后,早朝时分,朝中驻留洛阳的王公大臣,已经在宫门处等候。 宫门开启,王公大臣一起入宫,这次他们入宫要见的,并不是皇帝,而是新太子、贵妃和监国。 贞观殿内,玉阶上的龙椅空置,杨玉环抱着婴孩坐在一边的凤椅上,至于李瑁则站在两层玉阶的中间。 李瑁在杨玉环母子面前,自认为臣,而殿堂上负责戍卫的除了千牛卫外,还有杨云从蜀地带来的亲信兵马。 李林甫当众宣读李隆基颁下的诏书。 “陛下飞升为仙,乃朝中重臣亲眼目睹,绝无作假的可能。昨夜叛逆作乱,陛下亲自下凡肃清叛乱,如今以寿王李瑁为监国,治理朝事,朝中一切皆归旧制,若有异心者定当严惩不贷!” 李林甫非常得意。 牛仙客被拿下问罪,他理所当然地成为左相。 李瑁怂眉怂眼,一看就很窝囊的样子,根本就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只有杨云比较危险,身负神通,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请李隆基下凡,但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跟杨云抗衡的资本,只能以拉拢的手段应对。 轮到李瑁发话,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在如此盛大的场合发言,显得很紧张,支支吾吾道:“本王……定会辅佐好太子,保我大唐基业,千秋万载存续……诸位臣僚……也当如此。” “臣等遵旨。” 下面的王公大臣也知道李瑁能力一般,不会计较李瑁到底说了什么,只要随声附和便可。 李林甫再次转过身来,宣读道:“忠王与牛仙客谋逆,其罪当诛,但陛下成仙后心怀慈悲之心,故贬忠王为庶民,流放崖州,牛仙客抄家问罪……” 在杨云力主下,监国李瑁并没有杀李亨和牛仙客。 如此倒也不是留下后患,而是把人控制起来,对杨云来说或许将来还有用处。 连贼首都没被杀,剩下那些参与叛乱的人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朝廷其实没什么变化,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只是人跑到天上做神仙去了,留下的一切都照旧,各司其职。 大唐依然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管是西域还是北地,又或者南方,积极地向外扩张。 第四二五章 大梦一场(终章) 朝中暂时安定下来。 等大臣们都退出贞观殿后,李瑁仍旧没从昨夜的惊天变故中回过神来,他根本就没弄明白接下来他要经历什么。 “国师,现在我……” 李瑁走到杨云跟前,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杨玉环已经抱着孩子往殿内走去,此时咸宜公主凑了过来,望向杨云的目光柔和很多,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 杨云微笑着摇头:“公主的话,在下听不太明白。” 咸宜公主侧过臻首看了李瑁一眼。 李瑁脸上满是迷惘,根本不知妹妹在跟杨云说什么。 “寿王,您现在是监国,父皇不在的时候,朝中大小事务都将由你来处理,大唐兴衰系于你一人之身。” 咸宜公主言语中对李瑁寄予厚望。 李瑁脸色涨得通红,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父皇飞升做神仙去了,随时都可能回来,你这话有些不敬,以后不要再说了。” 咸宜公主饱含深意地看了杨云一眼,好像知道李隆基回不来了,再度对杨云行礼,道:“国师能替寿王着想,实在是感激不尽……之前我误会了国师……” 杨云不想跟咸宜公主说太多话。 小公主遁入道门后,好像把世间事都看透了,不过眼下他们两个同样支持李瑁当监国,没必要把话说得太明白。 李瑁继续用紧张的神色望着杨云,道:“国师,我对朝中事务不是很熟悉,以后得多仰仗您了。” 杨云摆了摆手,道:“寿王殿下不需要问我,我不过是方外人,对于道法有些许理解,对于朝事多有不明……若寿王想好好治理大唐,不辜负陛下对你的期待,就请选贤任能,方能令大唐盛世长久不衰。” “是,是。” 李瑁听了这话,越发踌躇了。 他自打受敕封为王,就没拿到实权处理过什么朝事,现在让他直接当监国,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而杨云则行礼告退。 …… …… 咸宜公主陪同杨云出宫,半路上不时看到杨云带来的士兵正在维持宫内秩序。 “这些都是你从蜀地带来的兵马?看来你早就有准备……今天这一幕你策划许久了吧?” 咸宜公主跟杨云单独相处时从未想过掩饰内心真实想法,直接开口问道。 杨云断然摇头:“我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咸宜公主点了点头,望向远处,若有所思:“那日一别,我本以为只有在道法上,我们才能得到一些共同见解,没想到……只是十八哥没有处理朝务的能力,暂时又没法当皇帝,朝中肯定有很多人不服,需要你辅佐……” 杨云态度坚决,打断咸宜公主的话,道:“我已经说了,我乃方外之人,这朝中事务跟我没多大关系,目前统领一方已经很勉强,若真要到中枢任职,终日埋首案牍,我宁可退居山野。” “你……” 咸宜公主看着杨云,目光中多有不解。 现在看似李瑁得到皇位,但其实不是,杨云主导了一切,甚至杨云领兵造反都有几率成功。 但现在杨云表明心迹,功成身退,她有些不明所以。 杨云道:“朝中有很多忠直老臣,比如说张令公,他们能力不俗,只是因为陛下多有猜忌,以至于遗贤于野……若是寿王真有心打理好朝政,需尽快颁发招贤令,多多重用那些有能力的老臣……” “嗯。” 咸宜公主微微颔首,算是同意杨云的说法。 杨云叹道:“我该做的事已经完成,陛下飞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目前西南情况并不太好,陛下也未剥夺我剑南节度使的职务,我准备返回蜀地,一方面继续潜心修行,做一些想做的事,另一方面则震慑吐蕃和南蛮,确保大唐西南边陲安定。我就不跟寿王殿下告别了,就由公主代劳吧。” 咸宜公主皱眉不已:“你这就走?” 杨云笑着说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只不过是返回蜀地,将来有缘,你可以到蜀地与我一会。我会从蜀地调拨人手到‘天方国度’炼丹,只要寿王和公主不追究我把人带到何处便可。” “你……” 咸宜公主神色复杂至极,显然她非常想挽留杨云。 无论是为她自己,还是为了李瑁,杨云留在中枢比长期在外统兵更好。 但杨云态度坚决,笑着往宫门口行去,咸宜公主面色复杂地望着杨云的背影,一时间怅然若失。 …… …… 杨云没有回洛阳的府宅。 而是叫雅柔开了空间门直接返回蜀地。 简单安排好蜀地事务,杨云便到美洲去查看情况。 目前隶属于剑南节度使的唐军已经扩充到二十万,除了少部在洛阳外,其余多分散在南美各处,征伐那些印加部落,此外又有五十万民夫在南美建设营地和城池,修筑公路,同时指导印加人垦荒种田,挖矿冶炼。 目前杨云治下的南美大陆已经有五百来万人,其中唐人百万,印加人四百万,许多聪明的印加人已经掌握唐语,双方可以正常进行交流。 解决李隆基的问题后,杨云行事再无顾忌,随心所欲地调遣人手,除了蜀地外,从大唐其他州县不管找多少人去美洲,都没有问题。 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做事,杨云整个人感觉轻松很多。 “四郎,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想你找来的孩子当皇帝吗?为什么要让寿王来继承老皇帝的一切?” 这天晚上杨云把杨玉环接到剑南节度使府,杨玉环非常好奇。 杨云笑着问道:“现在这个结果不是挺好的吗?” 杨玉环诧异地打量杨云,随即娇颜一红,道:“现在寿王在宫里,每日都来向我请安……你……你不会是想让姐姐跟他……你可真是……” 没有怪责杨云,只是嗔怪地说了一句,看来杨玉环对李瑁还是有感觉的,尤其是在失去李隆基的束缚后。 当初为了权力和地位,放弃李瑁嫁入宫门,如今有了权力和地位,杨玉环当然也想追求她想要的东西。 杨云笑道:“寿王为人谦和,将来或许是圣君明主,只是他生性懦弱,若是有姐姐在他身边辅佐,或许能成为一代明君。” “哼,你就捉弄姐姐吧……姐姐不理你了!” 杨玉环佯装生气,过了一会儿又道,“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姐姐也不为难你,不过说好了,每过一段时间你就要接姐姐出来散散心,顺带帮姐姐解决一些朝中棘手的难题……姐姐知道你神通广大,对你来说这并不是难事。” 杨玉环没有正面回应杨云的话,但她脸上的浅笑出卖了她的内心真实世界。 杨云报以灿烂的笑容,请姐姐吃了顿好的,便让雅柔开传送门送杨玉环回洛阳皇宫,杨云继续在大唐和美洲之间来回穿梭。 …… …… 开元二十四年,三月,李瑁为监国。 李林甫出任大唐宰相,恣意栽培自己的党羽,俨然成为只手遮天的人物。 但大唐国运并未走向衰弱,因为李瑁按照杨云的嘱咐,召回许多老臣,张九龄赫然在列。 开元二十五年,七月,杨云统领蜀地兵马,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吐蕃都城逻些城外,经过两日作战,吐蕃君臣皆俘,向大唐递交降表,大唐西南边陲就此稳定。 同年九月,突骑施苏禄可汗听闻大唐生变,发兵攻打北庭、安西以及拔换城,李瑁在李林甫、张九龄辅佐下,一方面指示北庭都护盖嘉运整顿部兵,“扬声大入”,分突骑施之势,以救安西,又征调河西、朔方诸军,齐集西、庭等州,实施反击。 经过近一年作战,大唐军队攻占恒罗斯城,突骑施等部族纷纷上表内附,大唐势力扩充到了里海以东地区。 开元二十七年,二月,杨云领军在南诏以南的骠河流域击败土著兵马并构筑城池,将大唐的势力扩充到了印度洋。 开元二十八年,春节过去,李隆基仍旧杳无音信。 这年咸宜公主已经十八岁,她以道姑之身亲自到蜀地找杨云,跟杨云一同游历美洲一个月,在此期间二人情感日益深厚,很快便确立恋爱关系,结成夫妻。 此时美洲这边由北向南已经发展出二十余座大中型城市,城市之间以铁路和公路相连,随着蒸气机普及,火车开始普及,各个城市之间只需要一两日车程便可抵达,极大地方便了杨云的统治。 咸宜公主找杨云的另一个目的,是想推举李瑁为皇帝。 但因为李隆基未正式传位给儿孙,再加上李瑁如今只是监国,在登基这件事上朝中存在巨大阻力,咸宜公主实在没办法,才来求助杨云。 听完杨云周密而细致的计划,咸宜公主通过空间门返回大唐首都长安。 又是一年三月三。 长安大明宫,李瑁模仿当年李隆基飞升时的场景,在宣政殿前的广场上设立了一个大祭台,请求李隆基下凡,还朝为帝。 一连祈求十天,李隆基都未出现。 然后大臣进言,劝李瑁进皇位。 李瑁终于在当了四年多的监国后,登上大唐皇帝之位,改年号为长顺,以李隆基跟杨玉环的儿子李劭为太子。 此时李瑁跟杨玉环早就“勾搭”在一起。 即便朝中大臣都知晓,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唐到底有过高宗娶后妈的先例,何况杨玉环名义上还是九天玄女在人间的化身,是道家的极具象征性人物,深受百姓拥戴。 李瑁登基后,终于可以不用遮遮掩掩,直接立杨玉环为皇后,这也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娶正妻,还是娶的后母,朝野间虽然有反对声音,但仍旧没有阻止李瑁娶杨玉环的决心。 …… …… 长顺五年,四月。 李瑁以“蒙蔽圣听”、“排除异己”等罪名拿下李林甫。 这件事由咸宜公主暗中推动。 李林甫倒台后,并未被诛杀,只是流放交趾之地。 而朝中宰相重新变成又在朝中当了八年副相的张九龄。 朝局动荡。 杨云为了稳定大局,又一次以“国师”身份入朝。 杨云跟咸宜公主一起回来的,此时二人一袭道袍,好像方外之人。 二人先到宫里去见过李瑁和杨玉环两口子,此时杨玉环刚有身孕,这也是杨玉环第一次怀孕。 “国师,朕有孩子了,不知是男是女,不过朕不会改变当初的承诺,不会动太子分毫,将来依然由他来继承皇位。” 李瑁在对待杨玉环的问题上非常上心。 杨云打量了一下杨玉环,照理说杨玉环嫁给李瑁之前是在室女,难道如今李瑁还误会那孩子是杨玉环生下来的? 杨玉环道:“四郎,你就直接告诉我跟陛下吧,那孩子……是你的吗?” 杨云这才知道为何李瑁会如此重视,大概他们以为,杨云是拿自己的孩子充作太子,所以才会竭力维护李劭,甚至不惜让李劭当太子,立为皇储。 杨云笑着摇摇头,道:“那只是我从外面随便找来的。” “你……” 李瑁听到这话无比震惊。 这种事只能在私下里说,现在李瑁大概知道,他老爹回不来了。 杨云道:“若是陛下要对我治罪的话,尽管请便。” 李瑁苦笑了一下,道:“朕怎会怪责国师你?朕还要感谢国师相助……只要朕能跟玉奴在一起,哪怕当个乡野村夫,也了无遗憾。” 说话间,李瑁深情款款地看着杨玉环,眼神中说不出的温柔。 杨云明白,李瑁真能做出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情,大概这也是杨玉环会回心转意的根本原因。 “国师这次回来,干脆别走了,朕准备以国师为太傅,执领朝中事务,朕只想跟玉奴长相厮守,朝中事务不如就交给国师打理?” 李瑁提出个看起来极度疯狂的计划。 他要躲在深宫里跟杨玉环过正常的夫妻生活,让杨云来当监国。 杨云态度坚决,道:“陛下应该勤于政务才是……臣此番回来不打算长留,陛下不应有荒怠朝事的想法,不然的话就辜负了先皇的好意。” 李瑁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表示同意。 杨玉环笑着问道:“四郎这次回来,带了家眷吗?” 杨云点头道:“内子回张府探亲,明日一早我们就会离开,可能咸宜公主也会同往。” “才刚回来就又要走,朕舍不得你啊……” 李瑁站起来,侧身对杨玉环道,“玉奴,你陪国师说说话,朕先进去休息。” 等李瑁离开,杨玉环更不需要顾忌什么,直接过来告诉杨家之事。 杨玉环道:“杨家的人,能接到京师的,我都接来了,不过听说还有个堂兄,名叫杨钊,他在你那儿做事?” 杨云没想到杨玉环会问及杨钊,但还是点头。 “你想用人就留下吧,不过我身边连个有本事的人都没有,三叔去年刚过世,三叔家也没个像样的人才……要是你能留下来多好?” 杨玉环望着杨云,很希望杨云帮助她。 但杨云志不在此。 姐弟二人一直说话到半夜,直到杨玉环连连打呵欠才作罢。 送杨云出宫时,杨玉环忽然想到什么事,问道:“皇帝……我是说原来那个皇帝,被你杀了吗?” 杨云笑着摇摇头。 “那他还活着?” 杨玉环见到杨云点头,非常吃惊。 事情都过去十年了,她未料李隆基依然在人世。 杨云笑道:“那个皇帝,真的已经登临仙界,不过是他自以为的仙界,每日把自己当神仙,享受仙界的生活……姐姐请放心,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回来了,即便回来,也什么都不记得。” 杨云的意思是李隆基已经疯了。 整日沉浸在做神仙的美梦中。 杨玉环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笑容苦涩。 因为她也曾有一个当神仙的美梦。 或许到这一刻,她的梦才真正醒来。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